「且慢!」
這喝聲出之於萬少駿之口,方纔他長劍已經離鞘,就被楚玉祥接了過去,一直未曾還鞘,眼看楚玉祥兩掌震退禿狼東門奇,母豹更是連他一招都沒接得下,就連連後退,細看楚玉祥出手三招,也並無什麼奇奧之處,心頭自然不服。
西門大娘要走的人聽他喝出「且慢」,不覺腳下一停,問道:「你還有什麼事?」
萬少駿俊目放光,大笑道:「你方才說過什麼,怎麼忘了?要走,也得試過本公子的劍再走!」
裴三省聽得大急,這兩個出名的凶神,好不容易給楚玉祥神功震懾住了,大概對方已看出楚老怪的來歷,才把一場過節揭開,怎好再去招惹他們?一面連忙搖手道:「萬賢任……」
萬少駿沒待他說下去,就搖手道:「師叔,你老人家不用管,這是小侄的事,他們方才辱及萬松山莊,連先祖、先父都沒放在眼裡,小侄自然要向他們討教幾招,不然,萬松山莊今後還能在江湖上立足麼?」
裴三省攢著眉道:「這……」
西門大娘呷呷尖笑道:「裴堡主不用為難,這件事和你無關,他要試,就讓他試試,老婆子看在你裴堡主的面上,不傷他就是了。」
一面朝萬少駿招招手道:「來,小伙子,你手上不是拿著長劍麼,老婆子讓你三招,夠了吧?」
萬少駿鐵青著臉,朝笑道:「好吧,那你就接著了。」
他持劍走出,一直走到雙方五尺距離,才右腕一振,刷的一劍平推出去。這一招正是「黃山劍法」中一招』流雲出岫」,劍勢才到中途,他手腕一振,銀光陡現,一下飛出海碗大三朵劍花,去勢陡急,兩朵劍花分襲左右,使你無法向兩旁閃出,中間一朵劍花由下而上,直通西門,出去快捷無倫!
只此一劍,已可看出名列武林四大公子的萬少駿,劍上造詣極深,無怪他少年盛氣,平日目無餘子!
西門大娘四十年前就已凶名久著,他可不是武功不如楚玉祥,而是發現所練的陰功受制於人,才不再出手的,憑你萬少駿這點火候,如何會在她眼裡?直等萬少駿劍花直奔面前,才輕輕吹了口氣。
她練的「陰風掌」已經到了出神入化之境,萬少駿劍尖離她面前一尺光景,就再也刺不過去!不,劍身一震,陡然向旁滑開。
西門大娘笑道:「這是第一招了。
萬少駿哼了一聲,長劍倏回,劃起一道銀光,手腕再振,劍光嗡然有聲,這一振,從他劍尖爆出百十點寒芒,飛灑如雨,去勢更快,幾乎籠罩住西門大娘全身要穴,但就在點點寒芒灑到她身前之際,西門大娘一個人忽然不見!
萬少駿在這一劍中,真正所取穴道,也有七處之多,而且他是虛備了穴道才下手的,依他估計,至少劍法離她身子已不到五寸,她才倏然隱去的,根本沒有看到她如何閃出?就像平空失去了她的影蹤?萬少駿家學淵源,自然不信她會平空隱去,左右前三方既沒見到西門大娘的影子,她必然已問到了自己身後,他一聲不作,突然使了一招「雲封黃山」,一道匹練從他身前湧起,往後橫掃出去,劍光像扇面般展開,圍著他身子向外擴展,幾及一丈方圓!
那知就在此時又響起西門大娘的聲音呷呷笑道:「方纔是第二招,這是第三招了。」
萬少駿急忙凝目看去,高頭大馬的西門大娘不是明明站在原處,好像連動都沒有動過!
萬少駿豈肯甘休?手中長劍再振,匹練般劍光忽然間朝中間快速縮攏,變成了一縷精練,閃電般朝西門大娘當胸激射過去。
這一招是三十六式「黃山劍法」中最具有威力的殺著,叫做「束劍成縷」,就是要把劍光集中一點攻向敵人,如果練到十二成火候,縱然敵人練有金童罩、鐵布衫等橫練功夫的人,也極難抵擋得住。
西門大娘也有些想不到萬少駿這一劍變招竟有如此快速,眼前精芒一閃,一縷劍光業已當胸射到,不由微微一怔,身形不動,口中呷呷笑道:「這是第四招了。」
萬少駿這縷劍光直貫對方胸口,但聽「撲」的一聲,刺個正著,同時只覺手上一震,劍尖好像刺在鐵石之上,一下滑開!
不,劍尖一下被對方爪住,連劍帶人被她隨手一丟,呼的一聲,摔了出去。
西門大娘拍拍手,笑道:「老不死,咱們走吧!」
話聲出口,厲山雙凶和那青衣少女微風一颯,人影頓渺!萬少駿被摔出一丈開外,等他站起,人家早已走得不知去向,一時之間,一張俊臉脹得通紅,返劍入鞘,轉身往外就走。
裴三省急忙叫道:「萬賢侄……」
萬少駿連頭也沒回,一路急奔而去。
裴三省直是搖頭,感歎的道:「他就是這個脾氣,真是給老嫂子寵壞了。」
一面連連抱拳道:「諸位老哥,咱們喝酒。」
接著又朝楚玉祥含笑道:「今晚要不是老侄台出手,我這老叔只怕連厲山雙凶一招都接不下來呢!」
坐在上首的淮揚派掌門人高連升已經手舉酒杯,站了起來道:「楚老弟,今晚才教老朽開了眼界,厲山雙凶四十年來,大概第一次折在人家手下,老弟三招折雙凶,傳到江湖,若非親眼目睹,誰也不會相信是事實,來,來,老朽敬你老弟一杯。」
說完,舉杯一飲而盡。
楚玉祥連稱「不敢」,雙手捧杯,和他對乾了一杯。
徽幫盧壽同接著舉杯道:「老朽在這裡,吞屬半個主人,楚老弟少年英雄,了不起,老朽也敬你一杯。」
楚玉祥道:「諸位前輩賜酒,在下萬萬不敢當。」
口中說著,也把一杯乾了。
六合四傑當然隨著跟進,任你楚玉祥如何推辭,這酒非敬不可,於是楚玉祥又和他們每人乾了一杯,一張俊臉登時紅如桃花。
阮傳棟笑道:「玉祥,你先吃些菜,方纔你三招折雙凶,使的究竟是什麼手法?我竟然一點也看不出來,你是從那裡學來的?」
楚玉祥道:「此事說來話長,待回散席之後,小侄再行奉告。」
裴碗蘭道:「楚大哥,我也要聽。」
總管陸公車是個極工心機的人,平日也很少說話,他早就不相信楚玉祥會是東海門下,懷疑堡主故意替他掩飾身份,現在,他的想法證實了,連厲山雙凶這等魔頭;在楚玉祥手下還走不出三招。西門大娘從他身佩長劍,認出是全真教的門下,他又矢口否認;但厲山雙凶自找台階,揭開了這場過節總是真的。
從西門大娘的態度,突然間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可以想見她一定已經看出他的來歷來了,這年輕人到底有什麼來歷呢?會使厲山雙凶這樣的凶人都軟化下來?不說陸總管心懷驚異,卻說眾入不但敬楚玉祥,也連帶的敬主人裴三省,慶賀他今晚逢凶化吉,遇難呈祥,這一頓酒,自然要開懷暢飲,喝得十分熱鬧,賓主盡飲,每個人差不多都有了七八分酒意。
席散之後,總管陸公車陪同大家來至賓舍休息,楚玉祥和阮傳棟同住一間。
裴碗蘭現在和楚玉祥熟悉了。也跟著他們來至房中。賓舍派有兩名使女。伺候來賓的。
這時忙著沏上茶來。
裴碗蘭早已等不及了。過去掩上房門,笑盈盈的催道:「楚大哥,你現在可以說了。」
阮傳棟笑道:「玉祥,你早些說出來吧,我這位侄女是個急性子,等著聽你的故事呢!」
裴碗蘭粉臉一紅,說道:「阮叔叔,我不來啦,難道你不想聽?什麼帳都算在侄女頭上。」
阮傳棟笑道:「好好,是阮叔叔要聽,你也坐下來聽吧!」裴碗蘭舉手掠掠鬢髮,果然傍著楚玉祥坐下。
楚玉祥只好把自己負傷之後。被綠袍師父救到船中說起,如何在一處海島上練了三個月武功……裴碗蘭偏著頭問道:「楚大哥,你這位綠袍師父究竟是誰呢?」
楚玉祥道:「在下只知道他老人家叫做厲神君。」
阮傳棟驚啊道:「原來救你的竟會是厲神君,難怪你三招就敗厲山雙凶了。」
裴碗蘭問道:「阮叔叔,厲神君是誰呢?」
阮傳棟道:「據說厲神君武功高不可測,是黑白兩道聞名喪膽的人物,他生性怪僻,不問善惡,一向都是憑他的好惡行事,早在四五十年前就被人叫做綠袍老怪,和崑崙山的祖半仙齊名,武林中人稱之為一奇一怪。」
裴碗蘭道:「這麼大本領的人,我怎麼沒聽爹說過呢?」阮傳棟道:「那是因為厲神君已有多年不在江湖出現了。」裴碗蘭臉上喜孜孜的道:「楚大哥,你運氣真好,拜了這樣一位大本領的人做師父,啊,你說厲神君傳了你三刀十三劍,三刀是掌法,方才打敗厲山雙凶的三掌,就是三刀嗎?」
楚玉祥點點頭,接著說出綠袍師父三個月之後,把自己送去昆蕭山,又拜祖半仙門下……裴碗蘭臉上更浮現出驚喜之色,說道:「楚大哥,這麼說,你兩個師父,就是武林一奇一怪了,人家要找一個都找不到,你卻一下拜了兩個師父!」
阮傳棟道:「你只跟厲神君學了三個月?」
楚玉祥點點頭,說出在昆箭山耽了四個月,就下山了。
阮傳棟笑道:「今天我見到你的時候,原想把你引到鷹爪門,拜在爹的門下,現在好了,就算你跑遍天下,也沒有高過你兩個師父的人了,可惜兩處只耽了七個月,時間太短些。」
說到這裡,忽然哦了一聲,問道:「你怎麼會到這裡來的呢?」
楚玉祥道:「小侄是奉綠袍師父之命,向裴堡主取回二十年前寄存的劍來的。」
裴碗蘭聽得好生奇怪,說道:「這事我也沒聽爹說過,楚大哥,爹還沒給你嗎?」
他身上只有一柄松紋劍。
楚玉祥含笑道:「已經給我了。」
他把昔年裴三省誤傷厲山雙凶門下,雙凶趕來尋仇,正好遇上綠袍師父經過,把雙凶驚走,留下了長劍之事,說了一遍。
裴碗蘭問道:「楚大哥,爹給你的劍呢?你沒帶在身上?」楚玉祥站起身,從腰間解下寒摘劍,說道:「就是這柄了。」裴碗蘭伸手接過,看了一遍,說道:「劍有這樣柔軟的?
楚大哥怎麼拔劍呢,你取出來給我瞧瞧好嗎?」
楚玉祥隨手接過,輕輕一按,但聽錚的一聲,一道白光應手而起,一支兩指寬的長劍已經掙得筆直,森寒逼人!
阮傳棟道:「好劍!」
裴碗蘭道:「不是今晚楚大哥說,爹連看都沒讓我看過。」楚玉祥返劍入鞘,又在腰間束好。
裴碗蘭站起身道:「時間不早,我走啦!」
她剛走到門口,又回頭道:「楚大哥,明天一早,我來找你。」
她說到最後一句,粉臉不禁一紅,急急拔門走出。
阮傳棟自然看得出來,這位侄女對楚玉祥有了情意,這也難怪,像楚玉祥這樣的人品武功,武林中實在找不出第二個人來,不覺臉上有了笑容,伸手取過幾上茶盞,輕輕喝了一口。
楚玉祥過去掩上了房門,回到椅上坐下,輕聲道:「阮叔叔。小侄方纔還有一件事沒說出來。」
阮傳棟啊道:「你還遇上了什麼事?」
楚玉祥就把自己回到鎮江,替二師兄療傷,一直說到自己前來北峽山為止,中間只有把在小廟中和梁慧君見面一節略過不提。
阮傳棟聽得聳然動容,低聲道:「江南分令,這會是怎麼組織呢?」
「不知道。」
楚玉祥道:「據小侄看,他們未必會就此罷休,所以小侄之意,回去之後,想和二師兄召集人手,把東海鏢局從新開業,他們聽到風聲,自然會找上門來。」
阮傳棟點頭道:「這計劃不錯,我回去稟明家父,咱們鷹爪門一定全力支持。」
楚玉祥感激的道:「謝謝阮叔叔。」
阮傳棟道:「你和我謝什麼?我姐姐、姐夫死於歹人之手,難道鷹爪門不該出力麼?」
*第二天一早,阮傳棟、楚玉祥剛盥洗完畢,裴碗蘭就來了。
今天,姑娘家似已經過刻意修飾,把秀髮梳得又光又亮,連一根跳絲都找不出來,身上也換了一套淺紫色的衣裙,在朝曦下,更顯得秀麗動人,尤其姑娘不知逢上了什麼喜事,臉面上喜孜孜的掛著笑容,一雙秋水般眼睛,也更明亮照人,好像會說話一般!
她叫了聲:「阮叔叔。」
盈盈秋波就轉向了楚玉祥,嬌聲叫著:「楚大哥……」
阮傳棟啊了一聲,笑道:「碗蘭,你真出落得越來越美了,就像一朵待放的玫瑰,清新脫俗,如花解語!」
裴碗蘭粉臉驀地一紅,不依道:「阮叔叔,我不來啦,你一見面就取笑人家。」
阮傳棟大笑道:「阮叔叔幾時說錯了,不信,你問問玉祥,你像不像美麗的花朵?」
楚玉祥只好點著頭道:「大妹子真的很美。」
話是說出來了,他俊臉不禁也為之一熱!
裴碗蘭心裡一甜,有他這句話,自己一清早的刻意修飾,就沒白化工夫了,她飛紅了臉,瞟了他一眼,低著頭道:「我醜死啦!」
她舉手攏攝秀髮,偏頭道:「阮叔叔,你答應教我大小擒拿手法,現在可以教我啦!」
阮傳棟道:「好吧!」
只聽門外響起徽幫盧壽同的聲音問道:「楚老弟起來了麼?」
楚玉祥連忙應道:「在下早就起來了。」說著迎了出去。
盧壽同一臉皺紋,也是一臉笑容,一腳跨進房來,看到裴碗蘭,含笑道:「裴姑娘原來也在這裡。」
裴碗蘭粉臉一紅,忙道:「侄女是找阮叔叔來,他昨天答應教我擒拿手法,所以我一清早就來了。」
盧壽同呵呵一笑道:「鷹爪門擒拿手法,可是武林中最具有威力的擒拿術了,那麼老朽不打擾了。」
接著回頭朝楚玉祥道。「楚老弟,你到咱們房裡去坐坐吧?」
楚玉祥道:「盧老有事?」
盧壽同含笑道:「隨便聊聊咯!」
隨著話聲,轉身往外行去。
楚玉祥聽出他的口氣。明明是找自己來的,何況阮傳棟要教裴碗蘭擒拿手法,自己也不好在場,這就跟著他跨出房門。
盧壽同是和淮揚派的高連升同住一間,就在隔壁,楚玉祥隨著盧壽同走入,高連升立即站起身,拱手笑道:「楚老弟請坐。」
楚玉祥也抱拳道:「高掌門人早。」
盧壽同在楚玉祥進入房中之後,立即掩上了門,含笑道:「楚老弟隨便坐。」
楚玉祥自然看得出他們定然有什麼話要和自己說了,這就在兩人橫頭的一把椅子上落坐,說道:「盧老見邀,想必有什麼見教了?」
盧壽同含笑道:「見教不敢,高掌門人和老朽確實有一件事要和你老弟奉商。」
楚玉祥道:「二位都是前輩,有什麼事,但請吩咐。」
「哈哈!」高連升摸著鬍子,大笑道:「老弟這吩咐二字,咱們萬萬不敢當,事情是這樣,江湖門派眾多,大家往往有於門戶之見,常有意氣之爭,於是就由各大門派推舉一位久享聲望的人出任武林盟主,處理江湖上各種糾紛,也是大家團結的象徵,黃山萬老哥,(萬九駿)昔年就是這樣被各大門派推舉為武林盟主的。這還是二十年前的事,一任盟主,任期五年,後來萬老哥任期屆滿之後,各大門派大概鑒於江湖上沒有什麼大事發生,這推舉盟主之事,也就沒再舉行,一拖再拖,一晃眼十五年過去了……」
他口氣微微一頓,接著道:「五年前,萬老哥也過世了,這件事昨天大家談起來、,都慨歎江湖各大門派形同一盤散沙,如今聽說北五省的武林同道,已經公推太極門康子和康老哥擔任了北五省的武林盟主,咱們大江南北似乎也該推舉一位江南武林盟主,俾使咱們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領導有人,這是昨天咱們幾個門派一致的意見,至於盟主人選,大家交換意見之後,初步認為裴三省裴老哥不但素有三省龍頭之號,久孚眾望,而且還是昔年武林盟主萬老哥的師弟,他為人也正直無私,熱心公益,自是最理想的人選了。」
盧壽同接著道:「你老弟是聞老哥的義子,聞老哥在世之日,他是東海門的掌門人,老弟又正好在這裡,自然可以代表東海門,不知你老弟的意見如何?」
原來他們要選裴三省當武林盟主,徵詢楚玉祥的意見。
楚玉祥道:「二位前輩說的,在下十分贊成,但在下還有大師兄和二師兄,這代表東海門可不敢當。」
盧壽同笑道:「老弟既然同意,那就夠了,令師兄不在這裡,東海門只有你老弟,個人在這裡,自然可以代表東海門了,老弟這有什麼好作難的?」
楚玉祥心中暗自忖道:自己回去鎮江,正準備和二師兄把歇業的東海鏢局從新復業,也就是要重振東海門,如今既有這許多江南武林門派推選江南武林盟主,有東海門一份,自然也是好事。
何況殘害義父母的喊人,叫什麼「江南分令」,江南武林同道推舉盟主,也正好可以對抗「江南分令」,自己參與其事,能藉這機會,也好多結交幾個江南武林門派,雖然自己報雪義父母之仇,不用他們相助,至少對東海門有很大的聲援作用,可以助長聲勢。
想到這裡,就點頭道:「在下師兄弟正有重興敝門之意,只是僅憑在下兄弟三人,力量薄弱,不敢和各位的大門派並列,既蒙二位前輩不棄,在下自當遵命。」
高連升大喜道:「老弟客氣了,哈哈,以你老弟的武功,不出十年,定當出人頭地,為咱們江南武林同道,大放異彩呢!」
盧壽同接口笑道:「楚老弟昨晚擊退厲山雙凶,即此一事,已可轟傳江湖……」
剛說到這裡,只聽門人響起總管陸公車的聲音說道:「高掌門人、盧老大、楚公子可在房中麼?」
高連升忙道:「是陸總管嗎?在,在。」
盧壽同連忙開出門去。含笑道:「陸總管請進,高掌門人和兄弟正在跟楚老弟談推舉盟主的事。」
他笑得接近諂笑,且有討好之意。
高連升忙道:「楚老弟已經完全同意了。」
陸公車點點頭道:「如此甚好。」一面朝楚玉祥拱拱手道:「堡主要在下來請楚公子,快到書房裡去。」
楚玉祥道:「裴老叔有事找在下嗎?」
陸公車道:「厲山雙凶又來了,現在正在堡主書房裡,所以特地要在下來請楚公子的。」
楚玉祥還沒開口,高連升、盧壽同聽得一驚,同聲道:「厲山雙凶又來了?」
陸公車道:「他們來意似乎不惡,方纔還送了一份極重的壽禮呢!」
接著道:「楚公子請,堡主正在書房裡恭候。」
楚玉祥朝盧、高二人抱抱拳道:「在下那就少陪了。」
高連升、盧壽同連聲說「請」。
楚玉祥就隨著陸公車出了賓舍,一路來至書房門口,老遠就聽到西門大娘野鴨般呷呷的笑聲,似乎雙方談得十分融洽。
陸公車走近門口,就躬著身道:「啟稟堡主,楚公子來了。」裴三省道:「快請。」
陸公車朝楚玉祥抬手肅客,說了聲:「楚公子請進。」
他只是總管身份,自然不好進去。
楚玉祥舉步走入,只見禿狼東門奇今天換了一件簇新的團花長袍,敢情他平日穿慣了大褂,就顯得有些拘束,好比鄉下人進城,不大自在。
高頭大馬的西門大娘,今天也穿了青緞衣裙,連一張馬臉也擦了粉,看去倒似京城裡的劉媒婆。
他們身邊坐著一個明眸皓齒的少女,她今天也著實打扮了一番,秀髮梳得烏油油的,鬢角上還簪了一朵紅花,怯生生坐在一旁,看到楚玉祥走入。她晶瑩如玉的臉上,驀地飛起兩片紅霞,低下頭去,纖纖玉手只是抬著衣帶,流露出一副脈脈含羞的嬌態。
裴三省一見楚玉祥走入,連忙招呼道:「楚老侄,東門老哥賢伉儷昨晚衝著你賢侄,揭開了二十年來一塊誤會,老朽已是覺得十分高興,不料他們二位今天卻送來了一份隆禮,真叫老朽過意不去,他們二位是江湖前輩,對你老侄卻是誇獎有加,所以老朽特地要陸總管把你請來作陪。」
西門大娘接著呷呷尖笑道:「楚公子請坐呀!」
楚玉祥朝兩人拱拱手道:「二位前輩過獎。」
西門大娘尖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楚公子不用客氣。」一面朝她身邊少女一指,說道:「她是老婆子的徒兒英無雙。」
回過頭去,一面問不勝羞怯的少女說道:「無雙,楚公子年紀和你差不多,你就叫他一聲楚大哥好了。」
英無雙站起身來,朝楚玉祥福了福,紅著臉,低低的叫了聲:「楚大哥。」
她輕啟櫻唇,叫得比蚊子還輕,但總是叫了。
楚玉祥連忙還禮,訕訕的道:「英姑娘不敢當,在下如何敢當?」
西門大娘呷呷的笑道:「楚公子不用和丫頭客氣,就叫她無雙好了,老婆子是直腸子的人,咱們一朝生,兩朝熟,從不喜歡客套,楚公子越隨便越好。」
楚玉祥道:「前輩這麼說了,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裴三省道:「老侄台,你也坐下來才好說話。」
楚玉祥依言坐下。西門大娘一雙三角眼只是朝著楚玉祥上下,打量個不停、也一直嘻開著笑口,滿臉都是笑容,問道:「楚公子今年幾歲了?」
楚玉祥道:「十八。『』東門奇尖笑道:「楚公子比咱們無雙大一歲,她今年十七。」
西門大娘三角眼一橫,哼道:「叫你少說話,你偏愛多嘴,無雙不是早就叫他楚大哥了嗎?」
東門奇聳聳肩,猥瑣的一笑,果然不敢再說。
西門大娘又道:「不知楚公子家裡還有些什麼人?」
楚玉祥道:「在下只是一個孤兒,從小就由義父母撫養長大。」
東門奇又插口道:「巧極,咱們無雙也是孤兒,從小由咱們……」
「你給我閉嘴!」
西門大娘尖叫著,然後又朝楚玉祥道:「你義父就是開東海鏢局的聞天聲?」
楚玉祥點點頭。
西門大娘又道:「那麼你『九陰神功』是跟誰練的呢?」
楚玉祥不知裴老叔和他們如何說了,想到綠袍師父既曾把劍留在這裡,不准他們再向裴家尋仇,那麼自己也不妨說出綠袍師父來,這就肅容道:「家師就是綠袍神君。」
他不用和他們多辯自己練的不是「九陰神功」。
西門大娘一拍巴掌,呷呷笑道:「老婆子早就猜到楚公子是神君門下了,不然,天底下能有誰把徒弟調教得這麼出色。」
東門奇道:「咱們無雙不也練成『九陰神功』了?」
越是不叫他說話,他就越愛插嘴。
原來這一對凶人,原是昔年九陰神君西門相的門下,一個是徒弟,一個是愛女,九陰門雖被正派中人目為旁門左道,實系道家玄門煉氣一派的支流,「九陰神功」練的是先天純陰之氣。
東門奇和西門大娘從小一起長大,一起練功,青梅竹馬,耳鬢廝磨,自然日久生情,終於背著神君,私下定情,等到九陰神君發覺,已經破了童身,無法再練本門神功。
兩人數十年來,雖在江湖上凶名久著,總是難有大成,因此化了二十年工夫,悉心調教唯一的愛徒英無雙,藉以補償兩人一生無法練成「九陰神功」的夙願。
但練成「九陰神功」,也有一個缺點,就是一生不能婚嫁,因為練的是先天純陰之氣,一旦破身,就前功盡棄,除非對方練的也是「九陰神功」,才能相補相成。
試想「九陰神功」乃是九陰門的秘技,一脈相傳,而且又需從小練起,普天之下,除了九陰門,還有誰練「九陰神功」的?卻沒想到他們會在這裡遇上楚玉祥,誤把「太素陰功」
認作了「九陰神功」。
其實「太素陰功」練的也是先天陰氣,列子所謂:「太初者,氣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大素者、質之始也。」但兩者相較,「太素陰功」更高一層,但外人是極難分得清的。
閒言表過,西門大娘橫了他丈夫一眼,呷呷笑道。「所以老婆子要咱們無雙認楚公子這個大哥,咱們兩個老不死一世沒練成『九陰神功』,只是依照師門留下來的口訣,囫圇吞棗的傳給了無雙,終究缺乏親身體驗,說不出道理來,以致越到後來,進境越慢,練到現在也不過四五成火候……」
東門奇道:「無雙那有四五成火候?我看最多也不過三成而已!」
「你懂個屁!」
西門大娘臉上一紅,怒吼了聲,才朝楚王祥笑嘻嘻的道:「所以今後還要楚公子多加指導,你就把她當作小妹,指點指點她一無雙就受益不淺了。」
楚玉祥俊臉一紅,連說:「不敢」目光忍不住朝英無雙看去。
恰好英無雙一雙盈盈秋波,也偷偷的朝他看來,四目相投,楚王祥只覺她目光之中包含著脈脈柔情,也好像有著說不盡的傾慕希冀之色,她就像一株弱不禁風的依依小草,使人油生憐惜之心,心頭不覺起了一絲憐愛之情。
西門大娘不肯放鬆,緊接著道:「這有什麼不敢的?你是她大哥,今後指點、切磋,老婆子可交給你了。」
裴三省自從見了楚王祥,也有讓自己女兒多和他接近的意思,那知今天西門大娘一來,就和他說明來意,要他玉成徒兒和楚玉祥,同時也說出了「九陰神功」的缺點,只有和練成「九陰神功」的人婚配的話,裴三省聽得只有暗暗歎息,看來自己一番心意成了泡影。
因此就一口答應了西門大娘的請求,但也說出楚玉祥義父初喪,而且血仇未報,自己不便在這時提出,最好還是過一段時間再說,不妨先讓楚玉祥和英無雙多加接近,讓他們自生情像。
這話當然是在書房密室中談的,東門奇和英無雙坐在外面,並沒聽到,但這件事東門奇是知道的,也是兩人商量好了才來的,真正不知道的只是英姑娘而已,不然,她看到楚玉祥,會更羞得抬不起頭來。
中午時分,總管陸公車秉承堡主之意,在西花廳擺設了兩席豐盛的酒筵,那是給厲山雙凶接風,作陪的有高連升、盧壽同等人,席間還特地安排,把英無雙坐在楚玉祥的身邊。
酒過三巡,裴三省當眾宣佈收英姑娘為義女。
這也是和西門大娘預先說好了的,厲山雙凶也自知凶名在外,自己徒兒若能認裴三省作義父,就可和楚玉祥多接近了。
大家聽了裝三省的話,自然紛紛鼓起掌來。
西門大娘就要英無雙當眾朝裴三省盈盈下拜,磕了八個頭,口中叫道:「乾爹。」
裴三省高興得呵呵大笑,連忙伸手把她扶起,口中說道:「夠了,夠了。」
這伸手一扶,心中暗暗一怔,忖道:「這女孩一雙手竟有如此冰涼!」
英無雙站起身,又向裴允文叫了聲「大哥」,叫裴碗蘭「姐姐」
裴碗蘭喜孜孜的道:「現在我有妹妹了。」
高連升舉杯道:「恭喜裴老哥,也恭喜東門老哥賢伉儷,兄弟先乾為敬。」舉杯一飲而盡。
裴三省和東門奇夫婦也一齊乾杯。接下來大家也紛紛向裴三省和雙凶敬酒。
東門奇酒量極洪,不但來者不拒,也和大家拼酒,一杯又一杯的往口裡直倒。
西門大娘可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除了喝酒,還不住的夾菜給楚玉祥,就怕他吃不下。
席上眾人都是老江湖了,這一情形,那會看不出來?於是大家就借題發揮,更要敬雙凶的酒了。
這一席酒,大家自然喝得十分高興,但最高興的還是總管陸公車了,他站在階前,臉上不時浮現出深沉的笑容。
席散之後,大家幾乎都有了七八分酒意,就各自回房休息。厲山雙凶下榻之處,是在賓舍東首一幢單獨的樓房。英無雙則由裴畹蘭作陪,住在相隔不遠的另一幢樓上。
楚玉祥也喝多了幾杯酒,覺得頭腦昏昏的,他和阮傳棟回到房中,阮傳棟一言不發,往床中一倒,就睡熟過去。
楚玉祥獨自坐了一會,」覺得頭腦愈愈脹,眼皮也沉重得抬不起來,這自然是喝酒醉了。
他知道自己只要運一會「太素陰功」就會使酒意消失,就在榻上盤膝坐下,默默運起功來。
這一運功,他忽然發覺體內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應,心中不禁大奇,澄心靜慮,一意運功,這樣差不多運了將近一頓飯的工夫,才算把這種說不出的感應,漸漸化去,由淡而無,一時還當自己酒喝多了,也並未在意。
直到晚飯時候,天色業已昏暗下來,阮傳棟依然昏睡未醒,楚玉祥看得暗暗好笑:阮叔叔不知喝了多少酒,竟會醉得如此厲害!
他獨自跨出房門,看到隔壁的高掌門人和盧壽同也房門緊閉,從窗下經過,還可以聽到他們重濁的呼吸,再過去是六合門的徐子常、董友綸。和全遵義,也全是酒醉未醒。(六合四傑的吳燕娘是女賓,住在賓舍東首的一幢小樓上)楚玉祥循著走廊,信步走出月圓門,那是東花園,花木扶疏,只是此時已籠罩了一片夜色。
花木之間,影幢幢有著四五座婁,那是準備招待攜帶女眷的貴賓的,目前只住了厲山雙凶和六合門的吳燕娘,裴畹蘭陪同英無雙也住了一幢。
楚玉祥一手扶著花間雕欄,站在小溪上,靜靜的聽著潺潺溪流水,忽見一個苗條人影,從小橋上走來,那是英無雙。
他看到她了,她自然也看到了他,不覺腳下一停,眨著一雙明亮的眼睛,嬌聲叫道。
「楚大哥,你也在這裡。」
聲音又嬌又脆,比出谷黃鶯還要好聽!
楚玉祥和她見面以來,還是第一次正式聽到她說話。當然聽到她說話,已經不止一次了,譬如第一次她叫自己「楚大哥」,後來在酒席上,她也舉杯說過:「楚大哥、我敬你」,那都是說得輕輕的,雖可聽到,就沒有這麼又嬌又脆。
楚玉社連忙含笑道:「英姑娘是你。」
英無雙對著他還有些面腆,說道:「楚大哥沒有喝醉?姐姐(裴畹蘭)到現在還沒有醒,我去看了師父、師娘,也喝醉了,我一個人覺得氣悶,才出來走走。」
楚王祥笑道:「看來中午這頓酒,大家都喝醉了,在下方也頭腦昏脹,運了好一會功,才清醒的。」
「啊!」英無雙睜大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望著他,說道:「對了,我方才和姐姐一起回房,姐姐一下就睡熟了,我也覺得頭腦昏脹,連眼睛也睜不開,也是運了快半個時辰的功,才慢慢消失的,師娘、師娘,一身功力比我強過十倍也不止,我從小到大,從沒看到他們這樣醉過。」
楚玉祥聽得心頭突然一動,忖道:自己曾聽綠袍師父說過,練成「太素陰功」,有一個好處,就算有人在酒中下毒,也可以把毒逼出體外,方纔的情形,莫非有人在酒中下了毒不成?英無雙練的是「九陰神功」,聽厲山雙凶的口氣,和自己「太素陰功」頗相類似,所以也能把酒中的毒逼出體外,其餘的人,像厲山雙凶,武功雖高,因為練的不是「九陰神功」,就無法把酒中之毒逼出體外,那其餘的人就更不用說了,想到這裡,心頭不由得驚然一驚!
英無雙看他一直沒有說話,不覺偏著頭道:「楚大哥,你在想什麼呢?」
楚玉祥哦了一聲,說道:「沒什麼?再過一會,兩位前輩再沒醒來,姑娘不妨去叫他們一聲。」
英無雙嬌稚的道:「我才不敢呢?讓他們多睡一會好了。」楚玉祥心中雖然犯疑,但大家只是喝醉了酒,自己自然不可能貿然說大家是中了毒,只有再過一會,大家若是還沒清醒的話,再作道理,一面笑道:「姑娘很怕師父、師娘嗎?」
英無雙晶瑩如玉的臉上,浮現出淺淺的笑容,說道:「師娘、師父都對我很好,只是我素來膽小,看到師父,總有些怕怕的。」
楚玉祥聽得也笑了,問道:「姑娘時常跟二位前輩出來走動麼?」
「才沒有呢!」
英無雙道:「我這次還是第一次跟師娘、師父行走江湖。」楚玉祥道:「出來好不好玩?」
英無雙甜笑道:「我很高興,這次認識了很多人,還有乾爹、大哥,姐姐……」
她說到這裡,忽然眨動盈盈秋水,望著楚玉祥,幽幽的道:「師父和楚大哥說過,你叫我無雙就行,你卻一直叫我英姑娘,聽得彆扭死啦!」
楚玉祥看她天真純潔,就像一方白玉,一張白紙,心中越發覺得她可愛,那是一種出於內心,大哥喜歡小妹的愛,這就含笑點著頭道:「姑娘不嫌唐突,在下以後就叫你名字好了。」
「還要以後嗎?」
英無雙依然望著他,疑惑的道:「現在為什麼不能叫呢?」楚玉祥被她問得一怔,繼而笑道:「我說的以後,就是方才叫你姑娘的以後,自然就是現在了。」
英無雙喜道:「楚大哥,那你就叫我名字咯!」
楚玉祥笑道:「沒有事情,怎麼叫你呢?」
英無雙撒嬌的道:「楚大哥,你叫一聲就好,好不好嘛?」楚玉祥出自內心的喜歡她,也就含笑叫道:「無雙……」
英無雙心裡一甜,口中嗯了一聲道:「楚大哥,你真好。」就在此時,只聽不遠處有人發出一聲輕笑;楚玉祥耳朵何等靈異,倏地轉過身去,只聽極輕微的「嘶」,破空而逝,好快的身法!
楚玉祥聽得暗暗吃驚,這人掩近自己三丈,自己竟然會一無所覺,耳中只聽遠處有人低低的叱道:「老不死,這有什麼好笑的?你也會笑出聲來。」
聲音漸漸遠去,那是西門大娘。
從她口氣聽來,剛才那聲輕笑想必是東門奇了!
英無雙詫異的舉目四顧,說道:「楚大哥,你也聽到了,方才好像有人笑出家來?」
楚玉祥俊臉一熱,說道:「是你師娘、師父,已經走了。」英無雙道:「師娘、師父酒已經醒了,他們到那裡去了呢?」楚玉祥道:「往前去的,自然是到裴老叔的書房去了。」
英無雙道:「那麼我們也快走。」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書房,書房中已燈火輝煌,大家都已在座。
西門大娘看到兩人並肩走入,一張馬臉早已笑得皺起許多紋路,心裡暗道:裴三省說得果然沒錯,年輕人只要讓他們在一起,當真比做媒說合還要來得快,這一陣工夫,兩個人有說有笑,黏在一起了。一面呷呷尖笑道:「幾十年來,老婆子還是第一次喝醉,醉喝醉,可是醉得痛快。」
東門奇忙道:「是,是,我看你至少二十年來沒有這樣高興過。」
西門大娘笑罵道:「老不死,難道老娘不該高興麼?」
東門奇縮著頭道:「該,該,你高興,老夫也就高興了。」瞧他在老婆面前這副窩囊相,有誰會相信他是凶名滿天下的禿狼東門奇?楚玉祥眼看大家都好好的,那有什麼中毒?
自是自己多疑了,所幸方才沒說出來,不然豈不是自己少見多怪了?就走到阮傳棟身邊一張椅子落坐。
裴三省接著笑道:「兄弟也沒這樣醉過,今天收了一個義女,一高興,也喝了個爛醉如泥!」一面回頭問道。「陸總管,晚餐準備好了麼?」
陸公車忙道:「早就準備好了,方才屬下看大家都沒醒來,要他們關照廚下等一等,現在可以開席了吧?」
裴三省一揮手道:「大家都在這裡,就開到這裡來好了。」接著吳燕娘和裴碗蘭兩人也走了進來,裴畹蘭道:「妹子,你出來也不叫我一聲?」
英無雙嬌聲道:「姐姐睡熟了,你沒叫我叫你,我才不敢叫你呢!」
兩名使女在書房右首,擺了一張大圓台,放好杯快,就請大家入席。
這一餐大家依然興高采烈的喝酒、敬酒,反正江湖人,都是洪量,大家又難得聚在一起,自然要喝個痛快。
但這一頓酒,等大家酒醉飯飽,回到賓舍,雖然還是有人喝醉了;但並沒有像中午那頓酒一杯,喝得人人大醉,楚玉祥也喝了不少,並不覺得有頭昏腦脹的現象,一時也只當中午喝過了量。
第二天,已經是裴三省花甲大慶的前一天,大江南北的江湖朋友,聞訊自動趕來的,也比前兩天多了。
尤其從裴家堡傳出了兩件轟動江湖的大新聞:第一件是東海門的楚玉祥三掌驚退凶名滿天下的厲山雙凶。
第二件是裴三省收了厲山雙凶的徒弟為義女,和厲山雙凶結了干親家。
江湖上消息之快,一日之間,就可以傳遍大江南北,於是有人就把楚玉祥說成了如何了不起的少年英雄,也有人把厲山雙凶的徒弟說成了人間少有的絕色姑娘,這也差不多。
還有些好事的人,把兩件事聯在了一起,就說成裴三省花甲壽辰比武招親。這些捕風捉影的消』息,當然愈傳愈轟動,因此不請自來的賀客和瞧熱鬧的人,自然也愈來愈多。
到了正日,通往裴家堡的大路上,早已車水馬龍,壅塞不堪。
裴家堡裡裡外外也張燈結綵,喜氣洋洋。裴三省也想不到自己花甲壽辰,會有這許多賀客上門,但來者是客,都是一一接待。
前面的正廳和東西花廳,早已擺開了數十桌筵席。
大廳中間,高懸壽星中堂,長案上供起壽桃、壽麵,點起了兒臂粗的大紅壽燭。長案前面一共放著品字形三張八仙桌,鋪上紅氈玉箸銀盞,比其他席要考究得多。
所有賀客心裡清楚,這上面三席是壽星和江南各門各派的貴賓席。
此刻離正午還差一點,廳上數十席都已坐滿了。
大江南北的江湖同道,自然全是素識,見了面,歡笑一堂,互道契闊,自然人聲嘈雜,其沸如鼎。
這時大廳門口出現了一行人,那是由裴三省的大公子裴允文陪著進來的,走在最前面的是淮揚派掌門人高連升,接著是徽幫老大盧壽同、六合門掌門人徐子常、董友綸、全遵義、吳燕娘、鷹爪門阮傳棟、東海門楚玉祥。最後才是兩位貴賓禿狼東門奇、和母豹西門大娘。
照說應該由特別來賓厲山雙凶走在最前面的,但西門大娘說得好:「今天是干親家的花甲大慶,要討個口彩,高掌門人大號連升,口彩好,要走在最前面,愚夫婦外號雙凶,豈可走到前面去?」
她這話沒錯,因此索性把兩個特別來賓放到最後了。
品字形的席位,除了正中間是壽星席,大家就坐了左右兩席。
大家落坐之後,過沒多久,總管陸公車從屏後走出,提高聲音說道:「各位來賓,敝主人出來了。」
他此言一出,大廳上互相交談的聲音,立即靜了下來。
只見壽星裴三省由兩個如花如玉的天仙般姑娘隨伺著從屏後走出,廳上來賓立即紛紛鼓起掌來。
裴三省抱著拳連連拱手,說道:「各位來賓,都是兄弟的諸親好友,今天是兄弟六十賤辰,六十歲,敢言何壽?辱蒙大家寵臨,能夠歡聚一堂,已使兄弟感到萬分榮幸,諸位還要隆重賜厚禮,這教兄弟如何敢當?當真受之有愧,兄弟在這裡謝謝諸位的隆情厚誼,謝謝,謝謝,兄弟敬備菲酌,待回請大家多喝一杯、謝謝諸位,謝謝。」大家紛紛鼓起掌來。
裴三省站著沒有坐下,等大家掌聲一落,又道:「今天寵臨的來賓,都是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大家也都是熟朋友,不用兄弟介紹了,但有兩位特別來賓,諸位大概聞名已久,但恐怕沒有見過面,兄弟特別要向諸位介紹,那就是東門奇老哥和西門大娘賢伉儷了。」
他右手朝右首一席指去。
大家雖然猜到右首席上那一男一女兩人,可能就是厲山雙凶,如今經主人一說,自然也紛紛鼓起掌來。
厲山雙凶雖然成名已有五十年,但江湖上人聽到兩人的名字,就敬鬼神而遠之,退避還不及,更沒有人和他們打過交道,像今天這樣集大江南北武林同道共聚一堂的大場面,他們可還是第一次遇上,尤其主人把他們兩人,奉為特別來賓,還要特別介紹,大家掌聲又鼓得那麼熱烈,像這樣露臉的事兒,他們可也是第一次。
西門大娘一張馬臉上頓覺好不光彩,隨著掌聲站了起來。
東門奇穿了新買的一件團花綢袍,就覺得沒有敞開大褂的舒暢,已經大受拘束,這回給大家一鼓掌,他更沒了轍兒,東張西望的一瞧,眼看老伴站了起來,他已趕緊跟著站起。
西門大娘惡狠狠瞪了他一眼,尖聲道:「老不死,你也和大家說幾句話。」
東門奇道:「你要我說什麼?」
西站大娘道:「謝謝大家咯!」
東門奇縮著頭笑道:「這我會說。」』他朝大家抱抱拳道,猥瑣一笑,尖著聲音道:
「兄弟和老伴已有二十年沒在江湖走動了,尤其江南,咱們當年在江湖走動的時候,也很少來,所以和各位很少有見面的機會,這回趕上裴老哥的大壽,難得和大家見面的,也都見面了,兄弟那老伴,要兄弟說幾句話,兄弟不會說話,但兄弟會喝酒,裴老哥方才不是說過,要大家多喝一杯嗎?待會兄弟可以陪大家多喝幾杯,酒逢知己千杯少,咱們多喝幾杯,交個朋友……」
西門大娘站在他邊上,嫌他嚕嗦,說道:「你說完了沒有?」東門奇聳聳肩笑道:「說完了,說完了,謝謝大家。」
大家看他說得率直不由得又紛紛鼓掌,一時掌聲如雷,歷久不歇!
東門奇望望酉門大娘,得意的道:「你看,我說得不錯吧?」於是兩人在掌聲中雙雙坐下。
接著只見徽幫老大盧壽同站了起來,大聲道:「各位,今天是裴老哥的花甲華誕,咱們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都在這裡,這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咱們正好有一件大事,要趁這一機會,跟大家共同磋商,現在請淮揚派掌門人跟大家報告。」
說完,轉臉朝左首席上坐了首席的高連升鼓起掌來。
裴三省聽得暗暗奇怪,不知盧壽同說的一件大事,要高掌門人報告什麼?臉露驚訝的朝高連升看去。
大家因盧壽同領導鼓掌,自然也跟著紛紛鼓掌。
高連升是淮揚派的掌門人,淮揚派在大江南北,可是一個大門派,門人弟子遍佈全省,你別看高連升像個土財主,聲望可著實不小,他在如雷掌聲中緩緩站起,先整整喉嚨,咳嗽了一聲。
只要聽他這聲咳嗽,你就可以想得到他是經過大場面的人,因為這聲咳嗽,其中就有大學問存焉!
試想盧壽同剛才這一宣佈,說有一件大事,要和大家磋商,大家並不明就理,自然會交頭接耳,互相探詢,因此掌聲雖停,竊竊私語,依然亂烘烘的。
從前可沒有麥克風,你喊破喉嚨,偌大一座大廳,也會聽不清楚。於是他在說話之前,先來上一聲咳嗽,這是清咳,也告訴大家他要說話了,希望大家肅靜下來。
這聲咳嗽,真還管用,竊竊私語的嘈雜聲音,果然立時肅靜了下來,再要有人說話,邊上也會有人碰他手臂,偌大一座大廳,這回當真靜得墮針可聞!
高連升抱抱拳,緩吞吞的道:「各位老哥,兄弟今天要報告的是一件大事,這件大事,兄弟也曾和裴老哥、盧老哥、鷹爪門的阮老哥、六合門的徐老哥,都當面談過,但因大家散處各地,聚會不易,就一直耽擱下來,這回正好裴老哥大壽,咱們平日不容易見面的人,都見面了,兄弟在前天又舊話重提,大家交換意見之後,總算有了初步的統一意見,不過是咱們大江南北武林同道的一件大事,不是咱們幾個人所能作主,也不敢擅作主張,因此要等到今天,同道們差不多都到齊了,趁這一機會,徵詢大家的意見,由大家來共同決定……」
他口氣微頓,但大家都等著他說出這件大事來,故而大廳上還是一片寧靜,不聞半點人聲。
高連升接下去道:「自從各大門派,在二十年前推舉黃山萬九駿萬老哥出任武林盟主,本來任期是五年,等萬老哥任期屆滿,各大門派大概鑒於江湖上沒有發生什麼大事,這推選盟主之事,就延擱下來,一晃眼又是十五年過去了,連一點動靜也沒有,五年前,萬老哥也過世了,大家都慨感江湖各大門派形同一盤散沙,如今聽說北五省的武林同道已經公推太極門康子和康老哥擔任北五省的武林盟主,咱們大江南北,也有不少門派,似乎也應該推舉一位江南武林盟主,俾使咱們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領導有人……」
大家聽到這裡,不由得報以熱烈掌聲,這就表示大家都贊成他的提議。
高連升續道:「兄弟和幾位掌門人交換的意見,認為壽翁裴老哥不但素有三省龍頭之號,久孚眾望,而且還是昔年武林盟主萬老哥的師弟,為人正直無私。熱心公益,自是最適當的人選了,不知大家意下如何?今天在場的武林同道,也等於是咱們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大會,自可作一最後決定。」
他說完之後,全廳爆起春雷般掌聲,歷久不絕。
盧壽同起身道:「大家掌聲如此熱烈,那是贊成推舉裴老哥出任江南武林盟主了?」
大家又紛紛鼓起掌來。
東門奇尖聲道:「裴老哥任江南武林盟主,還是大才小用了,就是擔任天下武林盟主,又有何不可?」
西門大娘叱道:「人家在選盟主,你多什麼嘴?」
東門奇道:「老夫這話,就是舉雙手贊成,那個不贊成的,老夫就扭斷他的脖子。」
西門大娘忙道:「你還不坐下來?」
裴三省直到此時才知道高連升說的一件大事,卻是推舉自己當江南武林盟主,慌忙站起,搖著雙手道:「諸位老哥、諸位同道,這個萬萬使不得,兄弟一向閒散慣了,當不得重任,何況又在敝堡之中,賤辰酒筵之前推舉的,傳出江湖,豈不是遺人口實?如果真要推舉一位盟主,在座的各派掌門,盡多賢達之士,兄弟實在不敢當。」
六合門徐子常站起身道:「裴老哥,方才高掌門人已經說過了,咱們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今天可以說全到場了,就另選日子,到的人也未必有今天之多,這是大江南北同道共同決議之事,怎會遣人口實?至於推舉的人選也經敝門等幾個門派共同推庶,又經方才大家熱烈鼓掌,一致認可,絕非一兩個所能左右,因此既經大家公舉,裴老哥已經當選盟主,推也是推不掉的了,擔任武林盟主,並非只是一個榮譽的明銜,因為它是要替大江南北武林同道擔當起排難解紛的重任,以裴老哥的聲望,自可勝任愉快,裴老哥就是要推辭讓賢,那也是五年之後的事了。」
他這番話,又贏得了大家如雷的掌聲。
裴三省面有難色,還堅持著道:「兄弟實在……」
盧壽同沒待他說出口來,就接著道:「徐掌門人說得對,這是大家的意思,裴老哥只好勉為其難,就是要讓賢的話,也是五年以後的事了。好了,主人也不用再說了,還是快些上菜,大家痛痛快快的喝上幾杯吧!」
總管陸公車站在階前抬了手,於是十幾名莊丁高聲叫道:「恭賀壽星榮膺盟主。」
他這一領先一喊,大家也跟著高聲喊了起來,一時人聲如潮,裴三省就是再要推辭,也不容你開口了。
酒菜已像流水般端了上來。
陸公車走近楚玉祥身邊,低低的道:「楚公子,你是堡主的世侄,請坐到上首一席去,陪陪壽星吧!」
上首一席,居中是壽星裴三省,左右兩邊,各有四個坐位,右首是裴允文、裴畹蘭,左首兩個位子,下首已坐了英無雙,好上百一個位子果然還空著。
楚玉祥俊臉一紅,說道:「在下坐在這裡就好。」
西門大娘笑道:「壽星總要有人陪坐才是,你快上去吧!」楚玉祥不好推辭,只得紅著臉走了上去,在英無雙上首位子落坐。
賀客們用不著介紹,就看得出來,壽星席上,右首兩人,是壽星的一子一女,左首這一對英俊少年,如花少女,豈非就是東海門的楚玉祥,和壽星新收的義女,厲山雙凶門下了,果然好一對壁人!
裴三省又站了起來,舉杯道:「諸位老哥,賤辰辱蒙光臨,兄弟萬分感激,敬以水酒三杯,向諸位敬致謝忱。」
說完,舉杯一飲而盡。
全廳賀客,也紛紛站了起來,舉杯祝壽。
壽星身邊侍立的一名使女,急忙手捧銀壺,給他斟滿了酒,他一口氣連乾了三杯,說道:「謝謝,謝謝!」
才行坐下,大家隨著落坐。
壽星,又當選了盟主,這是雙喜臨門,壽星敬了酒,大家也紛紛的向壽星敬起酒祝賀。
這時總管理陸公車和一名青衣使女手托銀壺,俏生生的走入。
陸公車走近壽星身邊,低聲道:「堡主可以敬酒了。」
裴三省點點頭,仍由裴畹蘭、英無雙兩人左右侍奉,陸公車走在前面,手托銀盤的使女緊隨身後,向東西花廳的賀客敬酒。
壽筵宏開,到了這時候,喝酒已經進入了高潮,賀客們不但敬同席的人,還向其他席上的人敬酒酒就像水一般流入賀客們的肚子。等壽星回來,不少人又走上來向楚玉祥和英無雙敬酒。這一席酒,可說大家盡歡,皆大醉飽。
*壽筵散了,趕來祝壽的賀客,也紛紛散了,剩下來的都是裴三省的多年友好,像高連升、盧壽同和厲山雙凶等人,自然要多盤桓上幾天。
晚餐之後,幾位掌門人還留在裴三省的書房裡,淪茗談天,裴允文拉著楚玉祥到西花廳去下棋。
裴碗蘭、英無雙自然也跟了去坐在一旁觀戰。她們並不是喜歡看棋,只是要和楚大哥在一起而已,兩位姑娘口裡當然沒說出來;但可是一樣的心思。
使女們給他們沏了四盞茗茶。
裴畹蘭棋下的沒有大哥好;但她坐在楚大哥的身邊,時常給楚大哥出點子,楚玉祥若是聽了她的話,就往往給裴允文吃掉。
裴允文笑道:「楚兄,你別再聽她的了,妹子和我下棋,我可以饒她一隻車,還能贏她的。」
裴畹蘭不服氣的道:「明車暗馬偷吃炮,你是偷吃的。」
裴允文笑道:「那是你要楚兄硬送上來的,我若客氣,豈不被你將死了?」
英無雙道:「姐姐,這個我一點也看不懂。」
她從小跟隨厲山雙凶,當然不會教她下棋。
裴碗蘭道:「不懂,我教你,一學就會,我們也去拿一副棋來。」
她要使女又拿來了一副棋,就教英無雙馬要如何跳,炮要如何打,卒子過了河可以橫走,仕象只能走固定的路線,一邊解釋,一邊拿著棋子示範。
英無雙人本聰明,自然一學就會。
裴畹蘭喜道:「妹子,你真聰明,很快就學會了,來,現在我們也可以下了。」
兩人擺好棋子,下了一盤,英無雙只是初學,雖然會下了,但也只是限於會下而已,棋藝一道,講求一個精字,料敵先機,預佈陷階,這一點,兩位姑娘沒心機,自然都不會去深思,她們只願你吃我的,我也吃你的,一盤棋很快就完了,結果當然是初學的英姑娘輸了。
再下一盤,也很快結束,英姑娘覺得下棋並不好玩,裴碗蘭也覺得和妹子下棋,一下就可以把她棋子吃光,也沒有意思,就停手了。
她們下了兩盤,再去看大哥和楚大哥,還是那一盤棋,而且下一顆棋,要思索上老半天,越看越索然無味,兩位姑娘坐了一會,越坐越覺得氣悶。
裴畹蘭道:「大哥,你們盡坐著不下,這多無聊?」
裴允文道:「你不是在教無雙妹子下棋嗎?怎麼不下了?快別多說。」
裴碗蘭道:「你們要下多久?」
楚玉祥笑道:「還早呢,裴兄和我約好,今晚至少要下十盤,這才是第二盤。」
裴畹蘭站起身道:「妹子,我們走,再看下去,會把我悶死。」
裴允文道:「你們走最好了,免得在旁嘮叨,你看我一雙卒子被楚兄吃去了。」
裴畹蘭一賭氣,拉著英無雙就走。
楚玉祥抬頭道:「她們真的走了。」裴允文道:「走了最好,坐在一旁煩不煩人,啊,將軍。」
楚玉祥笑道:「不要緊,我跳馬就可以解圍。」
兩人這回沒有人再旁打擾,就專心在棋上,十盤棋下來,結果是和了五盤,楚玉祥兩勝三負,等於輸了一盤,時間差不多已交初更。
裴允文笑道:「楚兄棋下得著實不錯,兄弟經常和陸總管下棋,他說兄弟的棋已可列人高手,先前那一盤,要不是舍妹攪局,應該也是和棋,兄弟就不會勝了,明天咱們聯手,就可以和陸總管較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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