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西特爾號
托雷卡去了甲板。在一艘航船上,每個人都有雜務要做。巴布諾知道,他至少還得忙上兩個分天。她沿著舷梯向下來到托雷卡的艙室,木頭發出呻吟,不是因為她身體的重壓,而是由於帆船自身的晃動。
她略微停頓了一下,再次讀了讀有關阿夫塞的銘牌,並向門上黑黝黝的木頭上雕刻的五位獵人表達了敬意。門框邊有個銅質的門牌,但她沒有用爪子去敲擊它,而是偷偷摸摸地朝身後看了一眼,隨即推開了房門。鉸鏈發出「吱呀」一聲,她更緊張了。進入托雷卡的艙室後,她馬上關上房門。
她的爪子露了出來。侵入他人的地盤令她不安。儘管知道托雷卡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她還是不能在這地方過久逗留。感覺太不好了。
艙室裡有一張桌子,桌子前還放著張凳子——船上的空間太寶貴了,無法在這兒安排一張板床——但托雷卡還是明智地將各種易碎物品直接放在地上,免得海浪沖擊船身把它們從桌子上打下來。當然,艙室裡沒有點燈,沒人照看的明火實在是太危險了。但是舷窗上的皮窗簾卻敞開著,小小的窗戶也敞開著,窗外寒冷的、鹹乎乎的空氣直灌進來。藉著從舷窗處透進來的一點點陽光,她看到了一個裝著鉸鏈的木頭箱子,箱子裡是阿夫塞給托雷卡的望遠器。但這並不是她來的目的,她要找的東西也不會這麼容易找到。
更令人難受的是,她還得在托雷卡的東西裡翻來翻去。這是多麼嚴重的違規行為啊!但是,事情總得有個了結。她走到儲物槽前,小心翼翼地取出飾帶、背包和一些特別設計的極地衣服。她仔細地把每件東西都堆放在地板上,以便過會兒能照原樣再把它們放回去。托雷卡的物品中有幾本書,其中一本是他父親寫的。還有,令她奇怪的是,一本被翻毛了邊的魯巴爾祈禱用書。
終於,她找到了要找的東西:那個物體,那個奇怪的藍色半球形物體,底下還掛著噁心的六指把手。她撿起它,捧在雙手的手心裡。她一直都驚奇於它的重量,以及它極為迅速的熱傳導性。她看著它底面幾處地方那奇怪的幾何圖案,一串串的符號,第一千次想像這些符號都代表著什麼意思。
這物體的顏色也透露出邪惡。藍色,不潔的顏色,騙子的顏色,謊言的顏色。
昆特格利歐不會做出這種東西來,她對此非常確定。這麼奇怪的物質比鑽石還硬——無法被任何工具加工,那個手柄也不是為獵手的手而制的。
不是為昆特格利歐,那會是誰?
昆特格利歐有五根手指。
上帝有五根手指。
第六個指孔使這個物體變得醜陋無比。不屬於昆特格利歐,也不屬於上帝。
上帝是善良的,上帝的造物也是善良的。
這個東西沒有善良之處,因此,它是危險的。她注意到托雷卡花費了無數個分天盯著它看,在手裡翻來覆去地端詳,把那些指環一會兒拉下,一會兒合上,拉下,合上……
六根手指。
不過,或許這裝置的使用者可能和她類似:有些與眾不同。一個臉上長角,一個有六根手指。多餘的角或手指會使你不再善良嗎?
當然不會。
但這是個遠古時期的物體,它的出現可以回溯到生命產生的初期。
從蛋中偶爾也會孵化出十分可怕的畸形東西,血祭司會立刻處死他們,不會等到正式的篩選過程。
創世初期沒有血祭司,直到上帝咬掉自己的胳膊,胳膊上的一根手指幻化成了梅克特。
所以,從某個創世之蛋中孵出的可怕東西沒有經歷篩選過程——因為沒有人來執行。
她把這物體在手裡轉了個個兒。
它沒有善良之處,她已經堅定了這一看法。
它死了,被埋在地下好幾千個千日,禁錮在堅硬岩石製成的墳墓中。純粹是出於意外,托雷卡才釋放了它。
現在是更正這一意外錯誤的時候了。
她走向舷窗,感到凜冽的寒風吹在鼻口上,傾聽著海浪拍打船體的聲音,以及船帆發出的獵獵聲和遠處傳來的翼指叫聲。
托雷卡會因此而怪罪她。
但她完全是為了他好,為了他的安全,為了他的靈魂。
她一把將這東西扔出舷窗。它落進灰色的波濤中,濺起一朵水花,然後很快沉了下去,永遠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