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龍文明三部曲·異族 正文 第二十三章
    阿夫塞立刻趕到了辦公室。國王將托雷卡發回來的公函讀給他聽,他讓迪博重複了兩遍。最後,他搖搖頭說:我們根本沒有獲勝的機會。

    為什麼?迪博問,我的皇家衛兵們訓練有素,獵手們本領高強。當然,要取勝是很困難,但我不明白為什麼這是不可能的。而且,如果這些這些異族恐龍來到了這裡,我們可以占熟悉地理位置的優勢。

    這並不相關。阿夫塞搖搖尾巴,想想這點:我們的人民受到了地盤爭鬥本能的限制。托雷卡說,異族恐龍並沒有這種本能。我們有可能聚集十名到十五名獵手,但他們能帶來成百上千名。

    他們只有四十艘船,迪博說,就算戴西特爾號這樣的大船最多也只能搭載二十人。

    這也跟地盤爭鬥本能有關。阿夫塞說,如果人們能擠在像外星飛船上那種有很多張床的房間裡,戴西特爾號就能搭載上百人。四十艘船就能搭載比整個首都的人口還要多的人。如果托雷卡都說對了,那他們就會蜂擁而至,就像蒼蠅之於腐肉。光從數量上,我們就無法與之比擬。

    呃,但我們仍然是真正的獵手,阿夫塞。托雷卡說,異族恐龍用工具捕殺動物,而我們則用爪子和牙齒。我們不需要工具。

    阿夫塞點點頭,彷彿迪博說出了他想說的話。魯巴爾的第一條法令說:昆特格利歐人應該用牙齒和爪子來捕殺獵物;只有這樣的捕殺方式才能使我們強壯純淨。

    沒錯。迪博說。

    但你沒明白嗎?工具的使用使異族恐龍佔據了優勢。我們必須冒險同獵物進行直接的接觸,而他們,天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工具。或許是能在空中飛的尖棍子當我在戴西特爾號上同卡爾塔古克搏鬥時,我就希望能有這麼一件武器。抑或他們用刀來殺人而不只是剝獵物的皮。

    我從沒聽說過這種東西。迪博說。

    是啊,我們的宗教信仰杜絕了這些東西的存在,但異族恐龍卻能使用。而這些工具和武器能增加他們的個人能力,迪博。

    那我們必須學會做同樣的事情。

    說易行難哪。記得第二十三部《聖卷》吧:狩獵的時候不要攜帶任何武器,那是儒夫的表現。那些英勇的皇家衛兵會很難接受這個所謂的懦夫行徑的。

    那異族恐龍將在數量上超過我們,而且那個詞怎麼說?裝備?裝備更加完善?迪博望著阿夫塞,說,我們有什麼優勢嗎?

    阿夫塞斜靠在尾巴上思考著。呃,克拉德克斯在他的戰爭論著中曾說過,戰爭中最重要的是保證我方的正義感:代表上帝眼中的正義。但就算這一點,恐怕也是在異族恐龍那邊。如果我對托雷卡的公函理解正確的話,是我們先向別人發起攻擊的,而且

    沒什麼能凌駕在我的人民的生存權之上。迪博生氣地說,要是我不認為這一點是神聖不可侵犯的,那我就是一名糟糕的領導人。國王的尾巴左右搖擺著,我們是天生的殺手,阿夫塞。這是我們最大的優勢,也是我們會取勝的原因。我們高興地殺,松地殺,我們為取樂而殺。而從托雷卡的公函來看,異族恐龍並不具備這一特質。迪博帶著展望未來的神情幻想將至的勝利。他堅定地說,我很少能這麼說,但是,你錯了,好阿夫塞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錯了。我很瞭解昆特格利歐人民,異族恐龍不知道該如何擊敗他們。

    平靜,難以置信的平靜,靜謐得像靜止的湖水。娜娃托感覺不到疼痛、焦慮、罪惡和恐懼。只有安寧,一種簡單的安寧感。

    然後腦海中出現一個影子,像是陽光下的金字塔,又不完全像。某種熟悉的事物,但又不完全一致。一條一條通道,盡頭有一盞純淨的白燈,比陽光還純淨白亮,但不用瞇縫著眼也沒有刺痛感就能見到。

    她像在救生船中一樣失重地飄蕩著。周圍還有別的人,一些熟識的人。她的家鄉傑爾博部族的獵隊隊長魯比卡登、陸地地質勘探隊第一任領導人埃博法爾鮑姆、還有,還有,嗯,是的,是她!哈爾丹。親愛的哈爾丹,她和阿夫塞的一個孩子。還有那邊,一個小孩子呃,那會是誰呢?

    慢慢地,她產生了一個覺得驚奇又不算太驚奇、覺得煩人又不是太煩人的想法。

    魯比卡登在狩獵中死去了。

    埃博法爾鮑姆,身材高大的故人,早已安詳地在睡夢中溘然長逝。

    哈爾丹哈爾丹的去世是她瘋狂的弟弟一手造成的。

    還有那個小孩子那的確是小黑爾巴克。

    黑爾巴克,因高燒夭折。

    死了。

    他們都死了。

    跟我一樣。

    但是,又一個身影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咦,是卡茜爾,她跟嘉瑞爾斯的女兒。她被籠罩在奇怪的白光中。哦,這只是一個夢,卡茜爾當然還活著了,她還在高塔基座下等著自己回去呢。但奇怪的是,年輕的卡茜爾站在那裡,像是終於想開口說話,想同娜娃托在一起,想瞭解她的母親了。

    多麼美麗的光芒啊!

    夢並沒有驚嚇到娜娃托。她想,在那片模糊美麗的光芒中,沒有什麼能嚇倒我。

    光的邊緣很模糊,但她覺得也許,只是也許,自己在光芒中辨認出了一個影子,一個光芒照耀下的影子。

    那是一隻昆特格利歐恐龍,一隻巨大的昆特格利歐恐龍,比最大的雷獸還大些。也許,只是也許

    現在露出來的是閃著光的昆特格利歐恐龍的側影。

    它沒有胳膊。

    那是上帝。

    但光影改變了位置,閃了閃,模糊的影子消失在明亮的白光中。

    她想靠近些,同白光在一起,但新的身影湧進腦海,一群身影,在風中吹拂的身影。

    她的第一次朝聖航行。上帝之臉掛在中天,呈壯麗的帶狀新月形

    刺獵手紋飾。她咬緊牙關,堅決不在金屬長矛反覆刺進頭部側面的皮膚時叫出聲來

    她同她的部族助手達爾丹在森林中奔跑

    一次篩選當然不是她自己的!一定是別的時候見到的。八個小孩子跌跌撞撞地在生蛋的沙地上跑,一隻巨大的男性昆特格利歐恐龍一名血祭司在後面追趕他們,紫色袍子在他周圍翻飛。小恐龍一隻接一隻地被吞進了他的大口,嚥下張大的喉嚨

    一個快樂的場景:老瓦爾克尼爾找到她要求得到一架望遠器,這是他倆第一次會面。她十分自豪,整個傑爾博部族的人對她更加尊敬了

    在休眠的奧斯凱火山頂端設立的望遠器中見到了凱文佩爾星。它美麗的環帶、衛星、頂部絢爛的雲帶

    她第一次光榮地在拉斯圖塔爾遊戲中戰勝自己的老師

    在戴西特爾號上看著自己的第一窩蛋被孵出來,八個小寶寶用他們小小的茸角頂破蛋殼,跌落到木船板上

    第一次駕駛塔科薩理德號不可思議地衝上了雲霄

    還有那次,很久以前,同阿夫塞在一起。親愛的無可比擬的阿夫塞,他看起來如此笨拙靦腆實際上還只是一個瘦骨嶙峋的年輕人那時他剛出現在她位於古老的霍格神廟中的工作間裡。但他的思維是多麼奇妙啊!而當他們將各自的觀測結果綜合到一起時,又發現了多麼美妙而令人震驚的事實啊!就在那天晚上,她突然發現自己開始發情,發現他同她合為一體。那個美好的夜晚

    默克蕾博曾請阿夫塞的學徒佩蒂特協助她做些研究工作。佩蒂特知道阿夫塞同默克蕾博一貫的交談時間,於是就在通往石柱區的路上等待著默克蕾博。年輕的學徒站在路中間顯眼的地方,這樣默克蕾博就能提前看到她了。在禮節性地問候對方後,佩蒂特說:我找到你要的信息了。

    噢,太好了。默克蕾博說,告訴我吧。

    薩爾薩爾登女王在7096千日第十九天的六分日到達了卡羅部族。

    默克蕾博眨了眨內瞬膜。第十九天?你確定嗎?

    哦,當然確定啦,佩蒂特說,在卡羅領地上有一塊紀念石,而這兒的檔案管裡有紀念石精緻的蝕刻,上面的日期寫得很清楚。

    有沒有可能女王到達的時間晚了,而記錄的日期就因此出錯了?

    不會的。他們告訴我說日期是當著女王的面刻上去的,女王接著用鏤花模板將自己的飾紋也刻了上去。我向負責皇族儀式的博貢求證過了。當然,當時負責這項儀式的是他老師的老師,但他說這是常規運作方式:等女王到達的時候才把日期刻上去。

    那薩爾登女王在卡羅部族停留了多長時間呢?

    不到一天。實際上,我還跟一位當時住在卡羅部族但現在居住在此的一位老者聊過,她還清楚地記得薩爾登的到訪,據她說女王在那裡只停留了大半個下午。

    不可思議。默克蕾博搖搖頭,你還像我說的那樣查過育嬰堂的記錄嗎?

    查過了。記錄原本仍在卡羅部族,但副本存放在首都這邊。我找到了阿夫塞的孵化時間副本,日期跟阿夫塞說的完全一致。

    默克蕾博站在原地搖著頭。那孵化的順序呢?她問。

    卡羅部族的人那一季共生了六窩蛋;阿夫塞所在的那窩蛋是倒數第二窩被孵化的。

    你確定?

    檔案上是這麼寫的。讓我走近你一些吧,我替你把出生記錄抄下來了。

    哈哈特丹。

    佩蒂特走上前遞過去一張柔軟的書寫皮革,又退了回來。

    默克蕾博沉默地盯著皮革看了好久。過了一會兒,佩蒂特說:呃,就這些了嗎?

    嗯?哦,真對不起。是的,是的,就這些了。非常感謝。

    佩蒂特鞠了一躬,說:希望這些信息能有些用。

    哦,是的,默克蕾博說,是的,當然有用了。

    突然,娜娃托醒了過來。

    呼吸著。

    活著。

    她睜開雙眼。

    門邊的黑色空隙不見了,外層門也關閉了,可能是她拉動了把手,也有可能是門自動關上的。

    她又開始飄蕩。

    四周都有空氣。

    空氣和四下飄蕩的血珠。

    娜娃托渾身發痛,尤其是眼睛,像是得了高度緊張後的後遺症。

    她摸了摸左耳洞,裡面的血凝成了殼。右耳洞也是一樣。她使勁拍了一下手,感謝上帝,她還聽得見。

    上帝。

    她剛才處於垂死的狀態。垂死!現在又活過來了。

    死亡曾是如此寧靜,如此迷人。

    還有所有的美好回憶,記錄了她生命中每一刻的回憶。

    但她不能死,至少現在還不能。她還有工作要繼續完成。

    她必須得回去。她輕輕踢了一下外層門,利用衝力飄回走廊,又踢了幾次,回到了有九扇窗戶的方形房間,最後來到最初下船的地方。她找到救生船走進去,觸摸了一下讓門消失的嵌板。救生船開始了返回地面的長途旅行。雖然週身疼痛,但她安然飄蕩在空氣中,靜靜地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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