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它終於要發生了,這是娜娃托一直等待和害怕的時刻。四面藍色的梯牆不再無盡地延伸,她已經能看見遠處高空中的梯塔頂端了。娜娃托的爪子半伸出爪骨鞘,尾巴飄浮在身後的空氣中左右擺動。
她想起了《瑞歐丹與籐蔓的故事》。
一頭巨大的霸王龍。
一隻會生金蛋的翼指。
到底會遇見哪個呢?
梯塔的四條邊在頂端匯合成巨大的藍色球形,向外伸出一些長長的嵌板。嵌板因擋住了天上的星光而黑得幾乎無法看清。整個頂端看上去就像一朵長著黑色花瓣和無比長的藍色花莖的毒雛菊。
救生船開始減速,準備停靠在塔頂。娜娃托飄向艙頂。
隨時都會停下來了。
救生船漸漸向上滑行,穿過球形底部進入它洞穴般的內部。救生船微微一顛簸,停了下來。
娜娃托的呼吸急促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始慢慢接受眼前所見的一切:這是一間完全用藍色物質建造的多層迷宮。
救生船裡面的牆逐漸模糊起來,同時,她也鼓起了勇氣。接著,艙門消失了。雖然試驗用的蜥蜴安全返回了,但她還是很擔心這裡沒有空氣。可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她輕輕踢了一腳身後救生船的牆,飛出了艙門。
從她進入救生船到現在,十天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如果她沒算錯救生船的速度每一分天一百三十千步那她現在已經在距離地面一萬三千千步的高空中了。至少她在這裡沒有向下落的感覺;她已完全失重,離心力和重力正好達到了平衡。
她四處飄蕩,時不時輕柔地踢牆面一腳以保持運動狀態。最後,她進人了一個巨大的方形房間。
她的心怦怦直跳。
金蛋。
牆面上有九個窗戶,排成三排,每排三個。黑色的繩子將周圍八個窗戶同中間一個連接在一起。
娜娃托猜想著這是什麼東西,但想不出來。良久,她都只是麻木地飄蕩在空中。窗戶閃著炫目的光,看不太清楚。但她漸漸開始覺得有點兒眉目了。
每扇窗戶都在顯示著不同的景色。似乎這還不夠奇怪,每隔四十拍左右,窗戶中的景致就變化一次。有些景色至少還能看出來一些名堂咦,那扇窗戶裡是綠草如茵的平原和白雲飄蕩的天空;這扇窗戶裡海浪拍打著沙灘;那邊那扇是某種建築物。但別的窗戶裡的景色都很奇怪,娜娃托看不明白。
每一扇窗戶的左上角都被飛船製造者們用數字編了號,但卻不是從一到九。正中央那扇窗戶標注的是一條水平的線,飛船製造者們用它來代表零,而其他窗戶上的數字隨著每次風景的改變而變化。
她瀏覽著每一扇窗戶找尋某些事物任何事物任何她能辨認出來的事物。
突然,她找到了:無數困惑中出現了一個熟悉的影子。
迪博國王。
是的,最後一排右手邊的窗戶正對著迪博的辦公室,窗戶左上角的數字是27。
但是
迪博辦公室的那個方位並沒有窗戶;事實上,那間辦公室裡根本連一扇窗戶都沒有。
但這確實是從上空看到的那間屋子裡的情景,就好像站在一架梯子上俯視躺在大理石王位上的迪博一樣。他的左右兩邊是為謀臣們所設的卡塔杜凳子,三隻年老的昆特格利歐恐龍正坐在上面。迪博手中拿著長長的一卷皮革,上面寫著些什麼。國王的表情十分焦慮。
無淪如何迪博!能再見到他真好!但從太空高塔頂上的這扇窗戶中怎麼會看到迪博的辦公室呢?是什麼樣的魔力讓這樣的事成為可能的?
她盯著窗戶試圖看到些細節,卻突然意識到這些玻璃覆蓋的方框並不是真正的窗戶。如果它們是窗戶的話,看到的事物會隨著她頭部的轉動而移動,但這並沒有如願發生。而且聚焦點正好是迪博,而不是背景。背後牆面上的掛毯簡直一片模糊。要是這真的是一扇窗戶,她應該可以隨意注視任何物體。那這就是某種光學效應在發生作用了,也許就像就像透過望遠器的目鏡觀察事物一樣,一架能穿透牆壁的望遠器。
有個人走進了畫面,她的心狂跳起來。
是阿夫塞。
天啊,能再見到他真是太棒了!娜娃托發現自己正在呼喚他的名字,但他卻沒有掉頭,一點兒反應都沒有。迪博正焦躁不安地說著什麼,但娜娃托聽不見。然後
窗戶裡的景物變了。娜娃托掃過所有的窗戶,希望能再找到阿夫塞,但每扇窗戶裡的事物都很陌生。
她的思想開始飛快地運轉。這一連串的事物簡直難以置信,令人頭暈目眩,無法理解。她決定將精力集中到一扇窗戶上。她選擇了右下角那扇,也就是剛才顯示了迪博辦公室的那扇。
但她現在所看見的事物一點兒也不像首都。實際上,這壓根兒跟昆特格利歐的世界沾不上邊。
畫面中沒有任何熟悉的事物完全弄不懂。儘管如此,娜娃托最終發覺自己看到的是一座城市的一部分。但這是座多麼奇怪的城市啊!一切都像是用同一塊材料造出來的,好像整個城市是長出來的一樣。那是一種帶斑點的肉紅色材料,讓娜娃托想起在布德司卡島附近見過的珊瑚礁。但這並不是雜亂的環礁,就算是珊瑚礁,那也是按照特定的模式生長出來的,每隔同樣長的一段距離,就有一座穹廬似的建築從微微起伏的地面上升起那肯定是建築,因為牆面上有整齊的窗戶和寬敞的大門。有些地方有高聳的尖塔頂,有些地方有深深下陷的圓形坑洞,裡面的牆壁上也有成排的窗戶。任何地方都沒有接縫,沒有板塊之間相交的線條。
突然,娜娃托的爪子彈了出來。一個顫抖的紅色小圓球從一道門中露出來,看起來像是被揭去了皮一樣:血肉全部暴露出來,表面佈滿了網狀的黃色循環管道;依靠軀幹下小小的塊狀肌肉的運動,塊狀肌肉上伸出很多纖細的捲鬚,時不時像風中的長草葉飄蕩幾下。娜娃托覺得軀幹下的這些東西不是牢牢長在上面的,果然,其中一塊肌肉蹦蹦跳跳地奔進了附近另一座建築中。中央的紅色圓球身上看不出任何感覺器官,卻有東西在蠕動:是一種有尖利的黃牙、像水蛭一樣醜陋的蟲子。還有些沒皮的蛇一樣的東西在球體側面扭動。這些東西顯然也不是長在身上的,而只是寄生在紅色圓球身上,在不定形的球面上自由攀爬著。
另一個紅色圓球從右邊走進畫面,身下的觸鬚前後擺動著。一條沒皮的蛇從第一個圓球身上爬下來,纏到了第二個圓球身上。娜娃托驚呆了。
突然,畫面又變了。這次出現的是夜景,巨大的動物在黑暗中爬行,但娜娃托看不清是些什麼。她將視線轉移到中間那扇窗戶被標記為零的窗戶上。
至少那裡能看見的動物跟昆特格利歐恐龍有些相似。他們同昆特格利歐恐龍一樣有兩隻胳膊,手上長著五根指頭;身下有一雙腿,頭上有一張嘴、兩隻眼睛。但相似點也到此為止。無論如何,它們不是爬行動物。它們站得像建築物的柱子一樣筆直,沒有尾巴,皮膚呈黃褐色;頭是圓形的,只有一個小小的鼻子,沒有鼻口;眼睛斜著。它們有的戴著頭盔,但有的卻顯然沒戴,雖然娜娃托也弄不清楚那是什麼東西。每隻動物頭頂都戴著一個黑色的東西,也許是一團纖維,被風吹拂著。眼部也有同樣的黑色纖維,有的甚至嘴部也有一星半點。
天空是亮藍色,有個巨大的黃色物體在發出耀眼的光,那是一輪太陽。但是,看在上帝的蛋的份上,那不是昆特格利歐的太陽。要不是飄在空中,娜娃托早已踉踉蹌蹌地臥到了自己的尾巴上。
中間窗戶裡的景物變了,但左上角的數字還是零。一群奇怪的四足動物出現了。真是令人驚詫的動物:它們身上佈滿了垂直的黑白條紋。景物又變了,彷彿觀察它們的眼睛正瀏覽著找尋些什麼。最後,焦點停留在三隻兩足動物身上。這些動物就像娜娃托剛才看見的黃褐色動物一樣,只是皮膚呈深黑棕色,跟黑色十分接近。它們頭頂也有黑色纖維,但是呈捲曲狀,而不是直的,腰部圍著一片皮革。很明顯,它們也獵殺動物,但怎麼獵殺呢?這些棕色的動物也沒有鼻口,而且哦,我的上帝!其中一人張開了嘴,娜娃托能清楚地看見它黃白色的牙齒。
扁平,方形的牙齒。
草食動物的牙齒。
娜娃托的思維飛快地轉動著。一切都好像有些講不通,而且,這些明顯都是智慧生物:除了腰上圍的那塊布以外,其中一人還戴著首飾。戴首飾的那個很有意思,它的胸部構造限其他兩人完全不同;一對巨大的突出物長在上面。那可能會是什麼呢?
娜娃托搖了搖頭,瞥了左邊的窗戶一眼。啊,至少那裡顯示的動物還有點兒道理。那是一種兩足爬行動物,有點兒像奔跑獸,皮膚呈棕綠色,兩條胳膊兩條腿,一張長長的臉。看起來沒昆特格利歐恐龍那麼強壯,手上也只有三根指頭。它們長著大大的銀色眼睛,身體呈水平,身後有一條細長硬實的尾巴,像恐爪獸用以保持平衡的尾巴。這也是個智慧生物,手中握著某種複雜的器具。它像是直勾勾瞪了娜娃托一眼,然後眨眨眼睛轉身走開了,脖子還隨著走動前後晃動。
景物又變了。娜娃托的思維又開始飛速運轉,但最後所有的形象組成了一幅完整的畫面。她看到的是水底世界的情景,而且看得很清楚,不像平時潛到水裡睜開眼見到的模糊景象。一群生物正從水底經過,每一隻都長著七對高蹺一樣的腿,背上七根漂蕩的觸鬚排成一列,頂端形成小小的鉗子。娜娃托覺得自己產生幻覺了,這些動物的形態實在太過怪異了。
她覺得天旋地轉,頭昏眼花,眼前迷茫一片。
她都在看些什麼?這都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