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暈·洪魔 第三部 沉默的繪圖師 第6章(上)
    戰斗部署時間:+144時38分19秒(麥凱中尉的任務鍾)

    阿爾法基地和“秋之柱號”之間的丘陵地帶。

    三條平行的縱隊司真是難以駕馭,麥凱被弄得心煩意亂。大約三十輛疣豬裝甲運兵車和四輛天蠍坦克組成的車隊,浩浩蕩蕩地掀起一團塵霧,從兩公裡開外就能望見。毫無疑問,機械設備產生的熱量在太空中的探測器上一目了然。女妖偵察機很可能在他們出發後幾分鍾就已經跟蹤上了。而車隊的目的地只可能是一個:孤嶺上的阿爾法基地。

    聖約人不但組織起了反應部隊,而且規模龐大——這多少也在意料之中。在蒙受了好幾天的恥辱之後,現在正是展開報復行動的絕佳良機:為了被人類奪取的孤嶺,為了被人類奇襲的“真理與和諧號”,為了被人類攻掠過的十余個其他陣地。

    麥凱早料到逃不過一場惡仗,干是,她把車隊暫時分為三個排來管理。第一排由歐樂思少尉率領的疣豬運兵車組成。她已下令,不要理睬地面目標,集中力量防御來自空中的突襲機隊。

    利斯特中士負責天蠍主戰坦克組成的第二排。由於坦克有易受地面步兵襲擊的弱點,所以處於陣形的中間位置。

    麥凱親自帶第三排——地面防御部隊——確保幽靈氣墊橇和敵軍步兵無法接近其他兩排。這個排兵力的三分之一,共計五輛疣豬運兵車,負責斷後,並作為快速反應部隊見機行動。

    通過令每個排各司其職的戰術部署,麥凱希望能提升全連的總體戰斗能力,保證火力優勢,盡可能減少友軍火力造成無謂的人員傷亡——她預想,這在近戰時會非常危險。

    陸戰隊員們朝東面的阿爾法基地一路行進,他們面臨的第一個挑戰就橫亙在平坦地勢的邊緣——丘陵綿延起伏,形成迷宮一般的峽谷、盆地和溝壑。人類要是誤入其中,那車隊就不得不拆散,一輛一輛地前進。這麼一來,護衛部隊就極易受到空中和地面的襲擊。不過也有另一條路線:一條大約半公裡寬的大路。三條長龍可以一齊通過,而不破壞陣形。

    但這又出現了一個更為嚴峻的問題。大路兩邊各聳立著一座高大的丘陵,為聖約人提供了絕佳的夾擊平台。

    好像嫌情況還不夠糟似的,第三座丘陵又出現在遠處。人類想穿越大路到達遠方的平原地帶,就必須穿過這第二道大門。真是令人生畏的前景——連隊不得不向兩邊的山頭來回射擊,麥凱心中湧起一股絕望的情緒。她並不迷信,但一首古老的聖詩還是不由自主地在她腦海中徘徊:“我雖然行過死陰的幽谷……”1

    1出自《聖經·舊約·詩篇》第23章第4節:“我雖然行過死陰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為你與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

    頂住,她想。她命令護衛部隊各就各位,填充好彈藥,准備戰斗。聖詩不會幫他們贏得接下來這場惡戰的勝利,但子彈可以。

    精英戰士阿杜‘莫圖米正用一個單筒望遠鏡,從聖約人部隊設定的“二號山頭”上向下觀察人類部隊的動向。除了五輛疣豬運兵車,其他運兵車後面都連接著不堪重負的拖車,使它們的速度受到極大牽制。除此之外,還有四輛笨重的人類坦克也拖了整個車隊的後腿。

    它們的指捏官沒有冒險穿越丘陵間的小道,而選擇走大路。這也算明智,不過人類要為這個選擇付出代價。

    莫圖米放下單簡望遠鏡,轉過身打量起“陰魂”自行迫擊炮。雖然他個人並不欣賞這種發射緩慢、呆頭呆腦的自行迫擊炮,但也不得不承認,對眼下的任務來說,這種設計再合適不過了。如果再配合一號山頭上型號相同的另一輛自行迫擊炮,手邊的這個怪物會很快消滅即將來臨的人類部隊。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相應的威脅就來自於人類陣形中央的裝甲坦克。人類的這些龐然大物看上去也很強悍,不過從來沒有在實戰中見過。在情報檔案中有關的精確數據也微乎其微。莫圖米不能確定會看到怎樣的結果。

    “看看,”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元老議會給我派來個間諜。告訴我,小間諜,你到這兒來監視誰:是人類,還是我?”

    莫圖米轉身,看到戰地司令諾加‘普圖米正向他走來。就他高大的身材來說,腳步倒是悄無聲息。雖然普圖米以勇猛和戰場上的領導力著稱,但他的粗暴無禮、難以相處和狂妄自大也是出了名的。指揮官不無嚴厲的問話,其實猜中了一大半。不過,莫圖米被派來,監視的對象既包括敵人,也包括戰地司令本人。

    莫圖米沒有計較戰地司令粗暴的口吻,只是碰了碰上下顎。“總得有人來清點人類的屍體,然後寫成報告,慶賀您最新的一場勝利,作為您下次晉升的鋪墊呀!”

    如果有什麼正中普圖米的心理防線,那無疑就是他的自負了。莫圖米發誓,他親眼看見司令本已相當結實魁梧的胸膛,受了馬屁的刺激後,又微微地鼓脹起來。

    如果你遣詞造句就如同指揮軍隊,那你率領的部隊可真是曉勇善戰。那麼,小間謀,女妖戰斗機都在待命了?“

    “整裝待發。”

    “很好。”普圖米答道。這個金色盔甲的精英戰士舉起自己的單筒望遠鏡,看著正在逼近的人類部隊。“下令進攻。‘

    “遵命,閣下。”

    普圖米點點頭。

    麥凱聽見女妖戰斗機飛來的聲音,對作戰的渴望驅散了心中不斷蔓延的恐懼。先是低沉的嗡嗡聲,很快變為一陣轟鳴逼來,最後變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哀鳴。麥凱打開了通訊頻道。

    “這裡是紅一:我們遭遇敵機。一排正面迎擊。其他人原地待命。大伙兒聽好了,這只是熱身,所以速戰速決。一路上敵人還多著呢。通話完畢。”

    五個戰機編隊,每對有十架女妖戰機。第一隊貼著大路,飛得很低,以至於山頭上的莫圖米看見第一波戰機就在他下面。陽光照射在女妖戰斗機光滑的金屬兩翼上,閃閃發光。

    他恨不得也跳進自己的戰機中加人它們,感受低空飛行的爽快和發射等離子炮火的刺激。可惜這樣的樂趣對間諜來說只是奢望,為了完成重要的使命,他不得不袖手旁觀。

    第一波聖約人飛行員都爭先恐後地渴望第一個干掉人類,更不想給後面的編隊留下什麼活口。所以當人類一進人射程,他們就開火了。

    一排的陸戰隊員們看見戰斗機遠遠地出現在地平線上,看到一團團致命的能量光點在前方道路上閃現,知道他們面對的可能不止一波進攻。不過,至少敵人的進攻目前還沒有開始。根據歐樂思少尉的命令,地獄傘兵們將他們的M41LAAG機關槍對准了大路的西面,一齊開火。女妖戰斗機沒有停下來。但等它們打算轉向時,卻早已落人了“絞肉機”裡。

    莫圖米立刻意識到了症結所在。普圖米下令後面的幾波戰斗機停下來,讓第一隊單獨進攻。

    命令下得太遲了。第一隊十架女妖戰斗機中,已經有八架被撕成了千萬片碎塊,冒著煙,雪片般紛紛墜地。

    剩余的兩架戰斗機穿過炮火紛飛的火力網,其中一架戰機射出一道超熱的等離子束,擊中了一輛疣豬運兵車,機槍手當即斃命,武器也變成了一堆廢渣。但這輛運兵車還是在向前開——這意味著拖車上的裝備物資都還很安全。

    幸存的女妖戰斗機飛過槍林彈雨,一個轉彎,加人到第二波戰機編隊中。

    聖約人的第二波戰斗機編隊從東面襲來,分散開,各自為戰。戰地司令普圖米對著無線電咆哮,一號和二號山頭的自行迫擊炮開始聯合射擊。亮藍色的火球,拖著能量四逸的尾巴,高高射入空中,懸停了片刻,然後開始墜落。

    等離子迫擊炮彈飛落的時候從容不迫,簡直像閒庭信步。它們劃出一條優美的弧線,砸在地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震撼著地面。雖然兩發都沒有命中任何目標,但也沒有太大關系,因為這只是試發,是用來測距的。

    麥凱聽見一個陸戰隊員在指揮頻道裡嚷道:“這他媽的是什麼玩意兒?”又聽見利斯特把他給臭罵了一頓。

    她也忍不住問著自己同樣的問題。實際上,雖然她知道這種武器的存在,但卻從來沒有親眼見過“陰魂”自行迫擊炮,所以她不能肯定現在面對的是否就是它。不過這並不重要,因為這種未知的武器看來極其致命,如果近距離命中,必會在大路上造成災難性的後果。她打開了通訊頻道。

    “紅一呼叫綠一:那些‘能量炸彈’來自丘陵的山頂。讓我們給這群畜生剃個頭。完畢。”

    “這裡是綠一,”利斯特應答道,“明白,完畢。”

    利斯特切換到自己的排內頻道時,響起一陣靜電噪音。麥凱從指揮頻道裡把利斯特說的每個字都聽得一清二楚。

    “綠一呼叫F1、F2:用炮猛轟左邊的山頭。完畢。”

    “綠一呼叫F3、F4:右邊的山頭也一樣。完畢。”

    女妖戰斗機盤旋著,調轉方向,將炮火傾瀉到倒霉的人類頭上。一個飛行員用核子炮猛射,直接命中目標。一輛滿載著寶貴彈藥的拖車爆炸了,和拖行的龐豬運兵車來了個火熱的擁抱。聖約人部隊在山頂目睹了這一切,不禁一陣狂喜,不僅如此,更有種復仇的快感。

    莫圖米來這裡是記錄戰況的,不是來聯歡,不過他還是著了魔似的看著兩輛人類坦克轉向他的左面,准備射擊一號山頭;另兩輛則轉向相反的方向,看來似乎直接對准了他自己。

    莫圖米正想著要不要尋找掩護,但他還沒來得及挪動他的雙腳,一陣105毫米口徑的大炮的隆隆咆哮就撕裂了空氣,緊接著就是“轟隆隆”的一聲巨響,炮彈在五十個長度單位之外炸開了花。浸染著血污的泥土飛濺起來,屍塊、武器和設備的碎片漫天飛揚。耳朵快被震聾的莫圖米這才恢復鎮定,連忙尋找掩護。

    戰地司令普圖米哈哈大笑,把莫圖米藏身的幾塊巖石指給他的手下看。此時,第二輪炮轟又在山頂下方炸開了,引起了小小的山崩。“這,”普圖米興高采烈地說,“才是真正的戰斗。給我盯緊那個間諜。”

    損失了一輛疣豬運兵車、一輛滿載彈藥的拖車和三個陸戰隊員,麥凱不禁懷疑起自已部署的人力分配來。她正想下令讓排裡的機槍手自由射擊女妖戰斗機,這時她的司機突然叫道:“哦啃,快看那兒!”

    她順著手指望去:一連串等離子束在疣豬運兵車的一側聚集成一條密集的長線,一下子燒焦了運兵車的裝甲塗裝,激起點點泥柱。一群幽靈氣墊橇已經飛到了大路上。

    “紅一呼叫全體R小隊……跟我來!”麥凱沖著麥克風大喊,拍了拍駕駛員的胳膊,“和他們匯合,默菲——我們去清理一下溝谷。”

    麥凱話音未落,陸戰隊員就猛踩油門,機槍手高聲歡呼起來,運兵車向前一個沖躍。

    其他五輛車組成的快速反應部隊也迅速跟了上來;與此同時,一號山頭上的“陰魂”自行迫擊炮將第三和第四發等離子迫擊炮彈高高射人空中。

    麥凱抬頭一看,一團火球正慢慢地爬升到離地最高點。她知道接下來免不了一場時間爭奪戰。等離子炸彈會恰好降臨在快速反應部隊頭上呢,還是身手敏捷的疣豬運兵車從它眼皮底下溜走,讓等離子彈在地面上徒勞無功地爆炸?

    機槍手也看到了同樣的威脅,立刻大喊:“沖!沖!沖!”駕駛員猛地轉向,避習一塊巨石,用盡吃奶的力氣死踩油門。他嘴裡不停地咒罵著,感到一片熱乎乎、濕誰誰的液體浸染了他的座位。

    能量炸彈加速墜落。第一輛運兵車從它正下方一閃而過,第二、第三輛也緊跟其後躲開了。

    麥凱的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兒了。她回頭一看,等離子彈落地了,“轟隆”一聲,在地面上炸出一個巨大的彈坑。

    接著,仿佛輪子被施了什麼魔法似的,RS運兵車縱身躍出煙塵,落地的時候輪子撞到彈坑邊緣,但很快就開了出來。

    沒時間慶祝了;第一輛幽靈氣墊橇已經進人射程,領頭的那輛已經開火。麥凱舉起突擊步槍,瞄准最近的那個模糊的目標,扣下了扳機。

    利斯特中士面臨著嚴峻的形勢。盡管頭上有伺機俯沖的女妖戰斗機,前方有幽靈氣墊橇,但他的職責是對付敵人的等離子迫擊炮。不過,隨著前方群山漸漸映入眼簾,二排的天蠍坦克也已接近射擊仰角的極限——它們的主炮再也不能舉高,射擊原來設定的目標。在他們的坦克喪失攻擊力之前,只剩下一次齊射的機會。

    “大伙兒振作起來。”利斯特在排內頻道裡說道,“上一組發射,左邊的至少低了十五米,右邊的又射得太高。調整准星,給我把山頂炸平,立即執行。我們沒時間瞎折騰了。”

    每輛坦克的坦克手都開始調整准星,開始發射炮彈,祈求能命中目標。他們都知道,面對聖約人還是要輕松一些——要是炮彈偏離了目標。那利斯特的狂怒才叫夠受。

    戰地司令普圖米面無表情地看著一號山頭的“陰魂”自行迫擊炮被擊毀,一群豺狼人也隨之陪葬。損失一輛自行迫擊炮固然遺憾;但有整整兩打幽靈氣墊橇在下面的大路上打轉,他不得不投鼠忌器,不然就會犧牲自己的部隊。但普圖米終於決定玉石俱焚。他下達了命令,看到最後一發火球升入空中,而地面上的人類也進人了溝谷。

    綽號“小蛇”的一等兵瓊斯的狀況很精糕,他心裡一直明白這一點——自從他乘坐的疣豬運兵車遭到襲擊,整輛車猛轉一百八十度之後。他原本正站在LAAG機槍後射擊,子彈從駕駛員頭頂飛過時,他驀地被甩到了空中。他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頭朝下重重地摔在地上。他身體剛落地不動的時候,發現自己幾乎不能呼吸,整個人只能癱軟在地上。他凝視著湛藍的天空,終於掙扎著開始喘氣了。

    這片藍天真漂亮,簡直美極了——突然,一架女妖戰斗機呼嘯而過,撕破了這幅美妙的畫卷;一輛疣豬運兵車也咆哮著從他左邊經過。

    瓊斯掙扎著想站起來,想對著他“絲絲”作響的麥克風呼喊,但發現自己什麼都沒了。不止是麥克風,他的整個頭盔都沒了,一定是在墜落的時候松脫了。沒有頭盔,意味著沒有麥克風、沒有無線電、沒育獲救的可能。

    瓊斯咒罵著,奔回撞毀的疣豬運兵車,謝天謝地它還沒有著火。車停靠在一邊,s2狙擊槍還在他離開時的老位置——槍托朝下插在駕駛座後面。

    後擋泥板上盡是考萊中士的碎屍,她半張臉都被碾碎了,慘不忍睹。瓊斯把視線移開。裝著額外彈藥的帆布包、急救包,以及一些他從“秋之柱號”上搶救下來的物資,都還原封不動地保存在機槍的底座。

    瓊斯抓起背包,掛到後背上,取下狙擊槍。他檢查了一下,槍依然可以開火,然後他松開了保險,向最近的一座山頭跑去。或許他能找到一個山洞,等到戰斗結束後冉走回該死的阿爾法基地。他的靴下揚起一陣塵土,周圍到處潛伏著死亡的威脅。

    歐樂思少尉估計,一排把敵軍戰斗機的數量減少了三分之二——她已經有了消滅剩下的三分之一的計劃。麥凱一定不會認可——但長官大人又能拿她怎麼樣呢?送她去光暈?少尉狡黯地一笑,下達了必要的命令,跳到了光暈的她面上。

    幸存的十三輛疣豬運兵車上共有四個人志願加人敢死隊,她把他們召集起來,一起奔向一處看來很合適的巖石群。五個陸戰隊員的背上都背著M19SSM火箭筒,還有突擊步槍,彈藥包裡也盡可能地塞滿了備用的火箭彈。他們穿過硬沙地,快步沖進周圍有巨石提供保護的安全地帶。

    等到每個人都准備好了,歐樂思拔掉一批信號棒的引信,陸續把它們扔出巖石圈,看著橘紅色的煙霧升騰到空中。

    很快,女妖戰斗機的飛行員就注意到了這團煙霧,仿佛禿鷹撲食鮮肉一般,迅速被吸引了過來。

    陸戰隊員們遲遲沒有開火,一直等到不少於十三架聖約人戰斗機在他們頭頂盤旋,五個人才一齊射出五枚火箭彈。第二波緊接著第一波——又來了第三波。空中傳來間隔均勻的爆炸聲,好像打鼓一般。有十架女妖戰斗機被直接擊落;還有一些連吃數發火箭彈,也都被炸成了碎片。

    兩架逃過火箭彈襲擊的戰斗機,瞬間便倉惶地逃走了。最後一架搖搖晃晃地躲過一發近失彈1,引擎冒出滾滾濃煙,眼看就快墜毀了。歐樂思以為它一定在那裡完蛋了,然後她和敢死隊員們就可以輕松地走出巖石群步行回家。

    1近失彈,接近目標但還是沒有打中的炮彈。

    但美夢落空了。和大多數聖約人戰士不同,被損毀的這個女妖戰斗機飛行員一定有著強烈地超度肉身的欲望,因為它重新轉向敵人,不可思議地駕駛著戰斗機向巖石群中央俯沖。歐樂思努力開火射擊,但沒有擊中——她還沒來得及咒罵,受到致命損傷的女妖戰斗機就一頭扎入了巖石群,一團熊熊的烈火立即吞沒了埋伏的敢死隊。

    一等兵瓊斯一路沖到山腳下,居然沒有遭到滅頂之災,當然,這全憑僥幸。接下來攀爬過松動的巖石則是一種本能。占領制高點的欲望對任何士兵而言都是自然而然的,特別是對於一個狙擊手而言。瓊斯接受的訓練就是成為一個狙擊手——在他忙於運輸裝備、操作LAAG機槍,或是聽中士的嘮叨以前。

    實際上,瓊斯准備開展攻勢,把槍口對准聖約人——這是一個重大決定。或許不是他做過的最明智的決定,但他相信這次無比正確,可以讓後顧之憂見鬼去。

    瓊斯才爬到半山腰,但已經足以眺望到對面的山頂了,一個個微小的身影清晰可辨。他理想的目標,不是到處跑來跑去的咕嚕人,也不是在山峰邊緣站成一排的豺狼人,而是身穿閃閃盔甲的精英戰士們。陸戰隊員調大了瞄准鏡的放大倍率,敵人就像跳到眼前一般,槍管也微微移動了一下。他該取誰的小命呢?左邊穿著藍色盔甲的那個?還是右邊,穿著金光閃閃的盔甲的小畜生?在這一特定時刻、特定地點,一等兵瓊斯就是掌管生殺予奪大權的上帝。

    他打開狙擊槍的保險,把手指輕輕放到扳機上。

    莫圖米從掩護中現身,站到戰地司令普圖米的身邊。人類護衛隊已經掃清了大路,正在轉向下一個山口。在他身邊正是第三座山頭——山頂同樣也架設了一輛“陰魂”自行迫擊炮。

    自行迫擊炮開火了。一瞬間,莫圖米寄希望於這輛僅存的自行迫擊炮能完成前兩輛未竟的任務:剿滅人類護衛隊。

    但人類依然在射程之外,而且人類知道“陰魂”自行迫擊炮根本不會對他們造成任何傷害,於是利用時機把自己的坦克連成了一排。

    這麼做就是為了一次齊射。四發炮彈全部命中目標,聖約人的自行迫擊炮被摧毀,道路就掃清了。

    普圖米放下單筒望遠鏡。依舊面無表情。“那麼,間諜,你的報告會怎麼寫?”

    莫圖米用一種同情的目光看著身邊的精英戰士。“我很遺憾,閣下,但事實非常清楚,我的報告將如實地反映這些事實。如果您把兵力部署調整一番,比如放到下面的平原去,勝利說不定就已經是我們的了。”

    “真是妙極了,”戰地司令用一種溫和的口吻回答,“馬後炮總是那麼高明。”

    莫圖米正想回答,解釋一番先見之明的價值,突然,他的頭爆了。

    一等兵瓊斯重新穩住准心,准備開第二槍。第一槍真是妙極了。14。5毫米口徑子彈飛得不偏不倚,正中“藍精靈”的脖子底部,它的頭顱應聲落地。頭盔也被打飛了,血液和腦漿混合著噴發而出。

    普圖米一聲狂吼,向後一退——這才躲過了第二發子彈。

    他氣急敗壞地回到掩體,把位置信息傳送給女妖戰斗機指揮官,然後對著通訊裝置咆哮道:“狙擊手!宰了它!”

    普圖米自信狙擊手很快就會得到妥善處置,於是站起來打量地上莫圖米的無頭屍。他不禁露出了尖牙。“看起來,我要親自來寫這份報告了。”

    瓊斯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為金色的精英戰士逃過了他的第二槍深感憤怒。下次,他對自己發誓。你是我的,下次,小鬼。女妖戰斗機在頭頂雲集,搜索著他的方位。瓊斯躲回巖石間一條深深的裂縫中。幸虧有“秋之柱號”上搜刮來的口糧,他有二十根蛋白質營養棒可以維持生計。

    安全系統解除了,士官長一路退出異星人建築物,朝地面走去。該去尋找“沉默的繪圖師”,完成這一階段的任務了。

    “呼救!呼救!B22遭遇敵人火力攻擊!重復,我們遭到火力攻擊,正在下墜。”登陸飛船的飛行員急迫的嗓音聽來又嘶啞又刺耳——感覺他快不行了。

    “明白,”科塔娜回答,“我們正在趕來。”

    然後,科塔娜在士官長的耳邊說:“我可不喜歡那種聲音——我不能肯定他們是不是能撐得住。”

    士官長表示同意,他急切地要回到地面,卻不知不覺地犯下了致命錯誤。他曾經檢查過一個房間——那兒與看起來是環形世界安全中心的房間相連——就以為那個房間現在仍然沒有危險。

    幸運的是,一個裝備了一套隱身服的聖約人精英戰士,在開火之前,傻呵呵地吼了一嗓子表示它的到來。等離子束擊中了士官長的前胸,造成他一陣不辨方向的暈眩,試著要找到攻擊從何而來。他的運動探測器偵測到了運動軌跡,他盡力瞄准目標,連續穩定地射出一串子彈,異星人終於痛得發出了慘叫。

    聖約人戰士倒下後,士官長沿著通向地面的斜坡猛沖,一邊手裡還在填彈。太快回到曾經檢查過的房間真是太蠢了——他決心不再犯同樣的錯誤。而且科塔娜正在通過他的傳感器感覺外部世界,犯這樣的低級錯誤更顯得很尷尬。不知怎的,出於他暫時說不清的理由,他想贏得人工智能的認可。很傻嗎?也許是的,如果他認為科塔娜不過是一堆異樣的計算機程序,但她絕不僅僅如此——至少在士官長心目中不是。

    他不禁對自己自相矛盾的想法笑起來。在許多方面,人類一人工智能界面意味著科塔娜已經真實地存在於士官長的頭腦中,通過他的濕件1提供運算動力和存儲空間。

    1濕件(werware):計算機科學術語,指硬件、軟件之外進行計算的其他“件”,即人的天腦。

    士官長一路跑上通道,穿過一個大廳,終於看見了明媚的陽光。他站在一個平台上,跳到下面的斜坡。科塔娜提醒他別忘了留心代號B22的登陸飛船。

    聖約人部隊在下方的海灘巡邏——既有豺狼人,也有咕嚕人。士官長掏出手槍,打開兩倍放大的瞄准鏡,決定從右向左依次清除。他射中了第一個豺狼人,射死了下一個,又干掉了對面巖石台地上亂作一團的兩個咕嚕人。

    他向斜坡下方繼續挺進,看到B22的殘骸,半截已經埋在了巖石台地中。沒有任何生命跡象。機隊成員和乘客全部在沖撞中身亡。可能有某些生還者,但也一定已經被敵人處死了。

    後一種可能尤其讓他惱火。他轉向右邊,看到一個幸存的豺狼人正在移動,立刻將它放倒。他換上MA5B突擊步槍,一路從青草遍地的斜坡來到下面的沙地,很快,就步行到仍冒著煙的屍體和四散的屍塊邊。屍體上的等離子灼傷證實了士官長的猜測。

    雖然並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任務,但士官長知道他必須盡可能收集彈藥和其他一切裝備,利用眼前的條件早作儲備。

    “別忘了撿一具火箭筒,”科塔娜插話道,“一旦回到控制室,誰也不知道等著我們的會是什麼。”

    士官長接受了人工智能的建議,還決定以車代步。登陸飛船腹部吊著的一輛疣豬運兵車在墜毀的最後時刻松脫了,摔到地面上,整個翻了過來。他走近運兵車,緊緊抓住運兵車車頭,猛地一拉。疣豬運兵車晃動著發出金屬摩擦聲,朝士官長的方向倒了過來。他向後退了幾步,等車順勢彈了兩下,才跳到方向盤後。他很快檢查了一遍,確信運兵車依然可以工作,便出發了。

    他將疣豬運兵車猛地一剎,調轉車頭,然後開回任務著陸區——陸戰隊員們奉命守衛的灘頭陣地。

    士官長離開的時候,地獄傘兵們擊退了兩撥襲擊,依然鎮守著他們奉命奪取的陣地,充滿斗志。

    “歡迎回家。”一個下士說,一邊站到了運兵車上的機槍後面,“缺了你,真是越來越無聊啦。”她滿臉微笑;脖子周圍有一圈刺青,文著“往這兒砍”的字樣;身材矮小而結實。

    士官長看到匆匆挖出的武器坑和散兵坑,堆積如山的聖約人屍體,以及被等離子束燒焦的沙地。“是的,我注意到了。”

    一個滿臉雀斑的一等兵跳上運兵車的乘客席,手裡拿著一枝繳獲的等離子步槍。士官長轉向他來時的方向,一路沿著海岸飆車而去。運兵車的左邊水花飛濺,士官長多麼希望自己能脫掉頭盔,盡情享受撲面而來的清新氣息啊。

    一公裡開外的某處,一個名叫伊吉多·諾薩·赫盧的獵手正焦躁不安地在一塊沽滿了聖約人血跡的起降平台上來回踱步。據一個名叫祖卡‘扎瑪米的精英戰士說,有個人類單槍匹馬就千掉了他的兩個獵手兄弟,而且正准備進攻由他新近看守的陣地。這正是獵手戰士夢寐以求的。他和他的同胞兄弟奧嘎達·諾薩·法蘇,正可以共享消滅這個異星人的榮耀。

    很快,赫盧隱隱聽見運兵車引擎的轟鳴,看見車就在突出的山崖附近。他和他的同胞兄弟都做好了准備。看到另一個獵手點頭示意,赫盧直接沖到建築物門外的一個位置。這樣一來,如果運兵車只是個幌子,只是耍花招引誘兩個衛士棄守大門,以便讓人類愉偷溜進門去的話,那麼這個詭計就可能不會奏效了。

    法蘇總是喜歡先發制人。他右臂上裝備著核子炮,看起來像個躍躍欲試的藝術家。他一路瞄准運兵車,等著運兵車開進射程以內,以確保有足夠的把握擊中目標。終於,他射了一炮。

    士官長看見一團黃綠色的火球徐徐映人眼簾,決定立刻調轉車頭,讓疣豬運兵車盡量遠離射程,也給下士創造開火的機會。但已經太遲了。士官長剛開始扭轉方向盤,能量束就已經結結實實地打中了疣豬運兵車的車身,整輛車被掀了個底朝天。

    車上三個人也被拋了出去。士官長奮力站起來,朝上坡望去,只見一個獵手從上方的建築物中順坡而下。怪物粗大的膝蓋減緩了沖擊力,正穩步逼近。

    下士和滿臉雀斑的小兵此刻都已重新站穩。但顯然下士從沒有親眼見過獵手,更別說當面對峙的實戰經驗了。她大叫道:“來啊,霍斯基!讓我們干掉這雜種!”

    士官長喝道:“不要!快撤!”一邊抽身去取火箭筒。其實當他吼出命令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根本來不及了。如果換作另一個士官長或許還能及時閃避到一邊;但地獄傘兵則注定難逃死劫。

    說時遲,那時快,兩個陸戰隊員和異星怪物之間的距離已拉近得無法脫身。下士扔出一顆破片殺傷手雷,眼看手雷在不斷逼近的怪物面前爆炸,她卻目瞪口呆地發現異星人還在前進。獵手身子向右一突,穿過飛揚的彈片,發出某種充滿殺意的嚎叫,巨人般的肩膀向下一沉。

    大兵霍斯基被泰山壓頂般的盾牌砸中時,還在開火射擊。他被砸得筋骨盡斷,身上留有的裝備散落一地。不過,大兵還殘留著意識——仰面朝天的他還能看見獵手高高抬起的靴子,接著一腳踏向自己的臉龐。

    與此同時,士官長在肩上架起火箭筒,正准備開火,卻發現下士語無倫次地尖叫著,沖到他的射擊線上,擋住了炮彈的飛行路線。士官長一邊大聲喝斥她趴下,一邊往側面挪動,尋找沒有障礙物的射擊線——不過法蘇已經把陸戰隊員的胸膛打穿,留下了一個餐盤大小的血洞。

    士官長按下開火按鈕,火箭彈“嗖”的一聲直撲獵手。不想這個異星的龐然大物一弓身,側跨一步,居然以驚人的敏捷與火箭彈擦肩而過。獵手身後傳來一聲爆炸,戰場上僅剩的兩人都沐浴在紛飛的彈片之中。

    獵手沖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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