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拒絕戴上父親過去的枷鎖,重走父親的老路。我無需成為我父親那樣的人。我無需遵從父親的命令,甚至無需相信他所相信的東西。我作為一個人,有力量選擇什麼可以相信,什麼不能相信,選擇我可以成為什麼,不可以成為什麼。
《萊托亞崔迪二世》哈克艾爾-艾達
朝聖的女人們在神廟廣場上隨著鼓聲笛聲翩翩起舞。她們的頭上沒有頭巾,脖子上也沒有項圈,她們的衣服輕薄透明。當她們轉圈時,黑色的長發時而筆直地甩出去,時而散落在臉龐上。
阿麗亞在神廟高處看著底下的場景,覺得它既引人,同時又令人厭惡。早晨已經過去了一半,過不了多久,香料咖啡的香氣就將從遮陽棚下的商鋪中散發出來,彌漫於整個廣場。很快,她將出去迎接法拉肯,把正式的禮物交給他,並監視他第一次和甘尼瑪的會面。
一切都在按照計劃順利進行。甘尼將殺了他,然後,在接下來的亂世中,只有一個人准備好了收拾殘局。木偶在線繩操縱下舞動。如她所希望的那樣,史帝加殺死了阿加瓦斯,而阿加瓦斯在他本人不知道的情況下將這些反叛者交到了她的手裡,因為她送給他的新靴子中隱藏著一個秘密的信號發射器。現在,史帝加和伊如蘭被關押在神廟的地牢裡。或許應該馬上處死他們,但他們可能還有其他利用價值。讓他們等著吧,反正他們已經不再構成威脅了。她注意到下方的城市弗瑞曼人正目不轉睛地欣賞朝聖的舞者,眼光中充滿了渴望。離開沙漠之後,平等的兩性觀仍然頑強地存在於城鎮弗瑞曼人中間,但男性和女性在社會地位上的不同已經有所顯現。這一點也在按照計劃發展。分裂並加以弱化。從這些欣賞來自外星艷舞的弗瑞曼人身上,阿麗亞能感到這種細微的變化。
讓他們看吧。讓他們的腦子中塞滿欲望。
阿麗亞的上半截窗戶開著,她能感到外面溫度在急劇上升。在這個季節,溫度將隨著太陽的升起而升高,並在午後達到最高點。廣場石頭地面上的溫度要比這兒高出許多,會令舞者感到很不舒服。但她們仍舊在旋轉、下腰、甩開雙臂,她們的頭發仍舊在隨著她們的運動而飄灑。她們將舞蹈獻給阿麗亞,天堂之母。一個助手和她說起過這件事,而且明顯對這些外邦人的奇特行為表示出了不屑。助手解釋說那些女人來自埃克恩,被禁止的科學和技術仍然在那裡得以保留。
阿麗亞也輕蔑地哼了一聲。這些女人和沙漠中的弗瑞曼人一樣無知、迷信而且落後那個不屑的助手說得不錯。但是,那個助手和這些埃克恩人都不知道,在某種已經消亡的語言中,埃克恩這個詞只是一個數字。
阿麗亞暗笑了一下,想:讓她們跳吧。舞蹈能浪費能量,而這些能量原本可能被用於破壞性行為。再說音樂也很動聽,葫蘆鼓和拍手聲之間,一陣陣若有若無的樂聲不住飄蕩著。
突然間,音樂被廣場遠端傳來的嘈雜聲淹沒了。舞者踏錯了舞步,短暫的遲疑之後又恢復了常態,但她們已經無法做到整齊劃一,連注意力都游離到了廣場遠端的出口處。那兒有一群人沖上石頭地面,像流水通過開放的引水渠。
阿麗亞盯著那股襲來的水流。
她聽到了喊叫聲,有一個詞蓋過了其他聲音:傳教士!傳教士!
隨後,她看到了他,隨著第一個波浪大步而來,他的一只手搭在年輕向導的肩上。
朝聖的舞者不再轉圈,退回到了阿麗亞下方的台階附近。她們的觀眾和她們擠在一起。阿麗亞感覺到了人們的敬畏。她自己也感到了恐懼。
他竟然如此大膽!
她半轉過身,想召喚衛兵,但轉念一想又放棄了這個決定。人群擠滿了廣場。如果阻礙他們傾聽瞎子的預言,他們可能就此變得狂性大發。
阿麗亞握緊了她的拳頭。
傳教士!為什麼保羅要這麼做?半數人認為他是個來自沙漠的瘋子,因此他們害怕他;另一半人則在市場上或是小店中偷偷談論,說他就是穆哈迪,要不然教會怎麼能允許他傳播如此惡毒的異端言論?
阿麗亞在人群中看到了難民,那些被遺棄穴地的殘余人員,他們的長袍爛成了碎片。那底下是個危險的地方,一個容易犯錯誤的地方。
夫人?
聲音從阿麗亞身後傳來。她轉過身,看到茲亞仁卡站在通向外室的門口。攜帶武器的皇室衛兵緊跟在她身後。
什麼事,茲亞仁卡?
夫人,法拉肯在外面請求會面。
在這兒?在我的寓所內?
是的,夫人。
他一個人嗎?
還有兩個保鏢和傑西卡夫人。
阿麗亞把一只手放在喉嚨上,想起了上次與母親的對峙。時候不同了。新的環境決定了她倆之間的關系。
他太急躁了,阿麗亞說道,他有什麼理由嗎?
他聽說了那個茲亞仁卡指了指窗戶下的廣場。
阿麗亞皺起眉頭。你相信他的話嗎,茲亞仁卡?
不,夫人。我認為他聽說了一些流言。他想看看您的反應。
是我的母親教唆他這麼干的!
顯然是,夫人。
茲亞仁卡,我親愛的,我要求你執行一系列非常重要的命令。過來。
茲亞仁卡走到離她只有一步遠的地方。夫人?
讓法拉肯,他的保鏢,還有我的母親進來。然後准備把甘尼瑪帶到這兒來。她要像弗瑞曼新娘那樣打扮起來完完全全像個新娘。
帶著刀,夫人?
帶著刀。
夫人,那
甘尼瑪不會對我構成威脅。
夫人,但她曾和史帝加一起逃走。
茲亞仁卡!
夫人?
盡管執行我的命令。讓甘尼瑪准備好。在辦這件事的同時,你從教會中派五個人到廣場上去。讓他們將傳教士請到我這兒來。讓他們等待說話的機會,除此之外什麼也別做。他們不能用武力。我要求他們傳達一個禮貌的邀請。絕對不能使用武力。還有,茲亞仁卡
夫人?她聽上去是如此不快。
必須將傳教士和甘尼瑪同時帶到我這兒來。他們應當在我做出手勢時一起進來。你聽明白了嗎?
我知道這個計劃,夫人,但是
執行命令!一起帶進來。隨後阿麗亞一揚頭,示意這位女侍衛離去。茲亞仁卡轉身走了。阿麗亞說道,你順路讓法拉肯一行進來,但是你必須讓你最信任的十個人帶著他們進來。
茲亞仁卡向身後瞥了一眼,繼續前行離開了屋子。遵照您的吩咐,夫人。
阿麗亞轉身朝窗戶外看去。再過幾分鍾,整個計劃將結出血淋淋的果實。保羅將當場看著他的女兒發出致命的一擊。阿麗亞聽到茲亞仁卡的衛兵隊伍走了進來。很快就要結束了。一切都將結束。帶著無比滿足的勝利感,她向下看著傳教士站在第一級台階上,年輕的向導跟隨在他身旁。阿麗亞看到身穿黃色長袍的神廟教士等在左邊,在人群的擠壓下慢慢後退。然而他們在對付人群方面很有經驗,仍然能找到接近目標的道路。傳教士的聲音在廣場上空回蕩,人群在全神貫注地等待著他的布道。讓他們聽吧!很快,他的話將被解釋成與他本意不同的東西。而且不會再有傳教士在一旁糾正了。
她聽到法拉肯一行走了進來。傑西卡的聲音傳了過來。阿麗亞?
阿麗亞沒有轉身,直接說道:歡迎,法拉肯王子,還有你,母親。過來欣賞一場好戲。她向身後瞥了一眼,見身材魁梧的薩督卡泰卡尼克正怒視著擋住他們去路的衛兵。太不禮貌了,阿麗亞說道,讓他們過來。兩個衛兵顯然接到了茲亞仁卡的事先指令,走上前來站在她和其他人的中間。其他衛兵退到一旁。阿麗亞退到窗戶的右面,示意道:這是最好的位置。
傑西卡穿著傳統的黑色長袍,兩眼盯著阿麗亞,守護著法拉肯走到窗前,站在他和阿麗亞的衛兵之間。
你真是太客氣了,阿麗亞夫人,法拉肯說道,我聽說了太多的有關這位傳教士的傳言。
那底下就是他本人。阿麗亞說道。法拉肯穿著灰色的薩督卡軍服,制服上沒有任何修飾。他移動時的典雅的姿態引起了阿麗亞的注意。或許這位柯瑞諾王子不僅僅是個游手好閒的花花公子。
傳教士的聲音被窗戶下的監聽器放大之後,充斥了整個屋子。阿麗亞感到自己的骨頭都被震得發抖,她開始入迷地傾聽起他的話來。
我發現自己來到了贊沙漠,傳教士叫喊道,身處哀嚎不止的曠野廢墟。上帝命令我把那個地方清理干淨。因為我們激怒了沙漠,讓沙漠傷心了。我們在曠野中受到了誘惑,放棄了我們的道路。
贊沙漠,阿麗亞想,第一批真遜尼流浪者接受審判的地方,而弗瑞曼人正是源自這些流浪者。他在說什麼!他難道是在暗示,在摧毀那些效忠於皇室的穴地的行動中,有他的一部分功勞?
野獸躺在你們的土地上,傳教士說道,他的聲音在廣場上回蕩,陰險的生物占據你們的房屋。你們這些逃離家園的人無法再在沙漠上度日。是的,你們這些放棄傳統道路的人,如果再執迷不悔,你們終將死於污穢的巢中。但如果你留意我的警告,上帝將指引你們穿越深淵,進入上帝的山嶺。是的,夏胡露會指引你們。
人群發出一陣低吟。傳教士停了下來,空洞的眼窩跟隨著聲音,從這頭掃到那頭。接著他舉起雙手,張得很開,叫喊道:哦,上帝,我的肉體渴望回到干涸的土地!
一個老女人站在傳教士面前,從她破爛的長袍就能分辨出她是一個難民。她朝著他舉起雙手,祈求道:幫幫我們,穆哈迪,幫幫我們!
由於恐懼,阿麗亞的胸腔緊縮了一下。她問自己那個老女人是否知道事情的真相。她瞥了她母親一眼,但是傑西卡夫人並沒有移動,而是將注意力分散在法拉肯、阿麗亞的衛兵和窗戶外的景象之問。法拉肯則在那兒生了根,被牢牢地吸引住了。
阿麗亞又朝窗外看去,想尋找那幾個神廟教士。他們沒有出現在她的視野中,她懷疑他們繞到了神廟大門的底下,想從那兒找一條路直接走下台階。
傳教士用右手指著老女人的頭叫道:你們自己就是惟一的幫助!你們具有反叛精神,你們帶來了干燥的風,裹挾著沙塵,熱浪滾滾。你們肩負著我們的沙漠,承受著來自沙漠、來自那可怕地方的旋風。我從荒野中走來。水從倒塌的引水渠中灑落到沙漠上。河流縱橫在大地上。沙丘的赤道地帶竟然還有水從天空落下!哦,我的朋友,上帝給我下了命令,在沙漠中為我們的主建造一條筆直的大道吧。
他伸出一根僵硬的手指,顫抖著指了指腳下的台階。新城鎮變得無法居住並不是我們的損失!我們曾吃著來自天堂的面包,然而陌生人的喧囂將我們趕離家園!他們給我們帶來了荒蕪,讓我們的土地不再適合居住,讓我們的土地上不再有生機。
人群中發出一陣騷動,難民和城市弗瑞曼人怒視著身邊的外星朝聖者。
他能誘發一次血腥的騷亂!阿麗亞想,好吧,隨他去。我的教士可以趁亂接近他。
她看到了那五個教士,身穿黃色長袍的他們緊緊簇擁在一起,沿著傳教士身後的台階慢慢地往下走著。
我們灑在沙漠上的水變成了鮮血,傳教士揮舞著手臂說道,流淌在我們土地上的鮮血!看哪,我們的沙漠能帶來欣喜和繁榮,它引來了陌生人,藏在我們中間。他們帶來了暴力!他們的部隊在集結,最後的克拉裡茲克就要來臨了!他們采集著沙漠的所屬。他們擄走了藏在沙漠深處的財富。看哪,他們仍然在繼續邪惡的工作。教義是這麼說的:我站在沙漠上,看到沙地中躍起了一只野獸,在那只野獸的頭上鐫刻著上帝的名字!
人群爆發出一降憤怒的低語。人們舉起拳頭揮舞著。
他在干什麼?法拉肯小聲問道。
我也想知道。阿麗亞說道。她一只手撫住胸口,感受著此刻的緊張和刺激。如果他再繼續說下去,人群就要對朝聖者動手了!
然而傳教士卻半轉了個身,空洞的眼窩對准神廟,伸出手,指著高處阿麗亞寓所的窗戶。還有一個對上帝的褻瀆,他叫喊道,褻瀆!褻瀆者就是阿麗亞!
整個廣場陷入震驚後的寂靜。
阿麗亞整個身體都僵住了。她知道人群看不到她,但仍然感覺自己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顯得那麼無助。她腦子裡那個想安慰她的回音與她的心跳聲在相互較量。她只能定定地看著底下那場精彩的演出。傳教士仍然維持著他的手勢。
然而,他所說的話已經讓教士們再也無法忍受了。他們打破了沉默,發出憤怒的呼喝,向台階下沖去,把沿途的人撞得直往兩邊倒。他們開始行動,人群也做出了反應,如同波浪般向台階上沖去,將站在前頭的幾個旁觀者沖得七倒八歪。波浪卷住了傳教士,把他和年輕的向導沖散了。隨後,人群中伸出一只套著黃色衣袖的胳膊,與那只胳膊相連的手上揮舞著一把嘯刃刀。她看到那把刀刺了下去,扎進傳教士的胸膛。
神廟大門關閉時發出的巨響把阿麗亞從震驚中拽了回來。衛兵這麼做顯然是為了防止人群沖擊神廟。但人們已經後退了,在台階上圍著一個蜷縮的物體站成一個圈。可怕的寧靜籠罩著廣場。阿麗亞看到了很多屍體,但只有那一具單獨躺在那兒。
人群發出痛苦的叫喊聲:穆哈迪!他們殺了穆哈迪!
上帝啊,阿麗亞顫抖著,上帝啊。
已經晚了,不是嗎?傑西卡說道。
阿麗亞轉了個身,注意到法拉肯被嚇了一跳他看到了她臉上狂怒的表情。他們殺死了保羅!阿麗亞尖叫道,那是你的兒子!當那些人證實了這一點之後,你知道會發生什麼?
傑西卡靜靜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維持了很長時間。阿麗亞告訴她的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法拉肯伸出手拍了拍她,打破了她的安靜。夫人。他說。他的聲音中充滿了同情,傑西卡真想在這個聲音的簇擁下死去。她看看阿麗亞臉上陰沉的怒容,再看看法拉肯表現出的同情,不禁想道:或許我教得太出色了。
阿麗亞的話沒什麼可懷疑的地方。傑西卡記得傳教士聲音中的每個語調,從中聽到了自己的技巧。她花了多年時間來培養那個人。他注定要成為皇帝,現在卻躺在神廟台階前那張血淋淋的墊子上。
欲望讓我變得盲目,傑西卡想。
阿麗亞向一個助手示意道:把甘尼瑪帶來。
傑西卡強迫自己理解那幾個詞的意思。甘尼瑪?為什麼現在帶甘尼瑪?
助手轉身向外屋的大門走去。她想下令將門閂打開,但話還沒有出口,整扇門鼓了起來。鉸鏈崩裂了,門閂也彈在一邊。由厚鋼板制成、能抵擋可怕能量的大門,砰的一聲倒在屋內。衛兵們手忙腳亂地躲避著倒下的大門,紛紛拔出了武器。
傑西卡和法拉肯的保鏢緊緊圍住這位柯瑞諾王子。
然而門框下只是站著兩個小孩:甘尼瑪站在左邊,身穿著黑色的婚禮長袍;萊托站在右邊,沾滿沙漠污漬的白色長袍覆蓋著一件灰色的緊身蒸餾服。
阿麗亞站在倒下的門旁,看著這兩個孩子,不由自主地開始發抖。
家族成員都在這兒歡迎我們。萊托說道,祖母。她朝傑西卡點了點頭,然後又將注意力轉到柯瑞諾王子身上,這位一定是法拉肯王子。歡迎來到阿拉吉斯,王子。
甘尼瑪的眼神顯得空蕩蕩的。她的右手抓住掛在腰間的儀式用嘯刃刀,顯出一副想從萊托手中掙脫的意思。萊托晃了晃她的胳膊,她的整個身體隨之晃動起來。
看著我,家人們,萊托說道,我是阿瑞,亞崔迪家族的雄獅。還有這位他又晃了晃他的胳膊,她的身體再次晃了幾下,這位是阿頁,亞崔迪家族的母獅。我們來引導你們走上SecherNbiw,金色通道。
甘尼瑪聽到了那個暗語,SecherNbiw。立刻,被封存的記憶重新流回她的意識。記憶整齊地排列著,流淌著,體內母親的意識在記憶流周圍逡巡,她是記憶大門的守衛。此刻,甘尼瑪知道自己已經征服了體內喧囂的過去。她擁有了一扇大門,在她需要時,她可以透過它觀察過去。幾個月的自我冬眠為她打造了一個安全的堡壘,她可以在堡壘裡管理自己的肉身。當她意識到自己站在何處以及和誰站在一起之後,她立即轉向萊托,想向他說明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變化。
萊托放開了她的手臂。
你的計劃成功了嗎?甘尼瑪小聲問道。
一切順利。萊托說道。
阿麗亞從震驚中清醒過來,沖著站在她左邊的一隊衛兵喊道:抓住他們!
萊托彎下腰,一只手抓起倒在地上的門,把它扔向衛兵。兩個衛兵被釘在牆上,剩下的都驚恐地向後退去。這扇門有半噸重,而這個孩子卻能把它拋來拋去。
阿麗亞這才意識到門外的走廊裡肯定還倒下了更多的衛兵,萊托在進來時已經消滅了他們,而且,這個孩子還毀了她那扇牢不可破的門。
看到那兩具被釘在牆上的屍體、看到萊托所擁有的力量之後,傑西卡也做出了相同的假設。但是甘尼瑪剛才的話觸發了她的比吉斯特內心,迫使她集中注意力。
什麼計劃?傑西卡問道。
金色通道,為了帝國所作的計劃,我們的帝國。萊托說道。他朝法拉肯點了點頭,別把我想得太壞,表親。我也在為你服務。阿麗亞想讓甘尼瑪殺了你。我則情願讓你在一定程度上快樂地生活下去。
阿麗亞朝畏縮在走廊裡的衛兵尖叫著:我命令你們,抓住他們。
但衛兵們拒絕進入屋子。
在這兒等著我,妹妹,萊托說道,我還有一個討厭的任務要完成。他穿過屋子,朝阿麗亞走去。
她在他面前往後退去,縮到一個角落裡,蹲下身體,拔出了刀。刀把上綠色的珠寶反射著從窗戶照射進來的陽光。
萊托繼續前進。他空著兩只手,但手已經張開,做好了准備。
阿麗亞的刀猛地刺了過來。萊托跳了起來,幾乎碰到了天花板。他踢出左腿,踢在她的頭上。她四腳朝天跌倒在地,額頭上留下了一個血痕。嘯刃刀從她的手中飛落,順著地板滑到屋子另一頭。阿麗亞慌忙朝那把刀爬去,卻發現萊托站在她眼前。
阿麗亞猶豫了一下,聚起她所知的一切比吉斯特技能。她從地板上爬了起來,保持著放松的平衡姿態。
萊托繼續向她走去。
阿麗亞向左虛晃一招,右肩一旋,踢出右腿,腳尖直戳過去。如果攻擊到位,這樣一腳可以把人的內髒都踢出來。
萊托用右臂承受了這一踢,然後一把抓住她的腳,把她整個人拎了起來,並在他頭部的高度甩開了圈子。轉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她的長袍不斷地抽打著她的身體,屋子裡充滿衣襟破風的聲音。
其他人都低下頭,躲到一邊。
阿麗亞不斷發出尖叫,但萊托繼續揮動著她。漸漸地,她不再發出叫聲。
萊托慢慢地把轉速降了下來,輕柔地把她放在地板上。她躺在那兒,喘著粗氣。
萊托朝她彎下腰。我本來可以把你甩到牆上,他說道,或許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但是,你應該自己做出選擇。
阿麗亞的眼睛往左右看了看。
我已經征服了體內的生命,萊托說道,看看甘尼,她也
甘尼瑪打斷道:阿麗亞,我可以教你
不!痛苦的聲音來自阿麗亞。她的胸膛起伏不寧,聲音從她的嘴裡噴湧而出。聲音是一個個片斷,有的在咒罵,有的在祈求。看到了嗎!你為什麼不聽我的!還有:你為什麼這麼做!發生了什麼?接著是:讓他們住嘴!
傑西卡蒙住眼睛。她感到法拉肯把一只手安慰地放在她肩上。
阿麗亞仍然在咆哮:我要殺了你!她體內沖出了歇斯底裡的咒罵,我要喝你的血!各種語言的聲音開始從她的嘴裡冒出,亂七八糟,令人費解。
在走廊裡擠成一團的衛兵做出沙蟲手勢,然後用拳頭堵住耳朵。她被惡魔附體了!
萊托搖著頭。他走到窗戶旁,飛快地捶了三下,將牢不可破的水晶強化玻璃搗了個稀巴爛。
阿麗亞的臉上現出一絲狡猾的神色。從那張扭曲的嘴中,傑西卡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拙劣地模仿著比吉斯特的魔音大法。你們所有人!站在那兒別動!
傑西卡放下雙手,發現上面沾滿淚水。
阿麗亞翻了個身,吃力地站了起來。
你們不知道我是誰嗎?她問道。這是她以前的聲音,是小阿麗亞那甜美輕快的聲音,為什麼你們都那樣看著我?她把祈求的目光對准傑西卡,母親,讓他們停下。
傑西卡能做的只是搖了搖頭,她被極端的恐懼攫住了。比吉斯特所有那些古老警告都變成了現實。她看著並肩站在阿麗亞身旁的萊托和甘尼瑪。對這對可憐的雙胞胎來說,這些警告又意味著什麼?
祖母,萊托帶著祈求的語氣說道,我們非得進行魔道審判嗎?
你有什麼權力談審判?阿麗亞問道。她的聲音變成一個男子的聲音,那是個暴躁的男子,專制的男子,好色放縱的男子。
萊托和甘尼瑪都聽出了這個聲音。老哈肯尼男爵。同樣的聲音也在甘尼瑪的腦海中響起,但她體內的大門關閉了,她能感到母親守衛在門口。
傑西卡仍然保持著沉默。
那麼由我來做出決定吧。萊托說道,選擇權是你的,阿麗亞。魔道審判,或者他朝破碎的窗戶揚了揚頭。
你有什麼權力給我選擇?阿麗亞問道。仍然是老男爵的聲音。
魔鬼!甘尼瑪尖叫道,讓她自己做出選擇!
母親,阿麗亞用小女孩的聲音懇求道,母親,他們在干什麼?你想讓我怎麼辦?幫幫我。
你自己幫助自己吧。萊托命令道。隨即,在一剎那間,他在她的眼睛中看到了他姑姑破碎的影像,她無助地透過那雙眼睛看著自己。影像很快消失。她的身體動了起來,像根棍子一樣,僵直著身體,艱難地走著。她不斷猶豫,不斷摔倒,不斷轉身回來,而後又不斷地轉身繼續前進。離窗戶越來越近了。
老男爵的聲音從她的嘴唇中發瘋般湧出。停下!停下,我說!我命令你!停下!感覺一下這個!阿麗亞伸手抱住頭,跌跌撞撞地來到窗戶跟前。她把腿靠在窗台上,那個聲音仍然在咆哮。別這麼做!停下,我能幫你!我有個計劃。聽我說。停下,我說。等等!阿麗亞把手從頭上拿開,抓住破損的窗扉。她猛地一用力,把自己拉離窗台,消失在窗外。她摔下去的過程中竟然沒有發出尖叫。
他們在屋子裡聽到了外面的人群發出一聲驚叫,隨後傳來一聲沉悶的撞擊聲。
萊托看著傑西卡。我們告訴過你,要憐憫她。
傑西卡轉身將臉埋在法拉肯的上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