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向太陽祈求憐憫。
《史帝加生平》之穆哈迪的痛苦
瞬間的不當會帶來致命的錯誤,凱斯海倫莫希阿姆聖母提醒自己。
她瞞珊地走著,顯得心不在焉。一隊弗瑞曼衛兵跟在她周圍。她知道其中有一個聾啞人,魔音大法對他毫無用處。毫無疑問,只要她表示出哪怕最輕微的反抗,都會被這個人擊斃。
保羅為什麼傳喚她?她疑惑不已。打算判她死刑嗎?她還記得很久以前自己測試他時的情形那時的科維扎基哈得那奇還是個小孩子。他一直都很有心計,深藏不露。
他那該死的母親!正是她的錯誤使比吉斯特姐妹會失去了對這條基因鏈的控制。
沉寂。沉寂沿著前面的長廊向前湧去。她能感覺得到,沉寂正將她到來的消息傳遞進去。保羅會聽見這種沉寂,早在她到達之前就會知道這一切。她還不至於自欺欺人,認為自己的法力能超過他。
該死的!
歲月將它的重負強壓在她肩上,讓她惱怒不已:關節疼痛;反應緩慢,再也沒有從前的敏捷;肌肉也不像年輕時緊繃而充滿活力。後面還有很長的日子,很長的生活。她將靠沙丘塔羅牌打發掉這些日子,徒勞地為自己的命運搜尋線索。可紙牌也像她似的反應遲緩。
衛兵押著她繞過一個角落,進入另一條看似沒有盡頭的拱形長廊。左邊是裝有強化玻璃的三角形窗戶。透過這些窗戶望上去,能看見排成格狀的籐蔓,以及被午後陽光投下的濃重陰影籠罩著的靛青色花朵。腳下鋪著瓷磚,上面鑲嵌著外星球的水生生物圖案。處處都讓人聯想到水。財富豐饒。
一些身著長袍的人影從她面前穿過,走向另一間大廳。他們偷偷看了聖母一眼,表情緊張,顯然認出了她是誰。
她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走在她前面的衛兵的後腦勺上:髮際線剃得輪廓分明,年輕的肌膚被軍服領子壓出了一道粉紅色的痕跡。
這座要塞式皇宮的龐大令她驚歎。長廊長廊他們走過一扇敞開的門,淹沒在裡面傳出的銅鼓和笛子的樂音中,古老的音樂,悠揚婉轉。屋裡的人瞪了她一眼:是弗瑞曼人藍而又藍的眼睛。她從這些眼神裡看到了已經成為傳奇的狂亂和反叛來自他們的野蠻基因。
她知道,某種程度上,她個人應該對此負責。比吉斯特不可能意識不到該基因及其可能帶來的後果。一陣深深的失落攫住了她:那個固執的亞崔迪傻瓜!他怎麼敢拒絕用他那該死的生殖器養育寶石般珍貴的後裔?科維扎基哈得那奇!打破了時間的局限,卻又實實在在,貨真價實像他那可惡的妹妹一樣貨真價實那一位是另一個不可預測的危險。一個不受拘束的聖母,她會不顧任何比吉斯特禁忌胡亂生下一大堆孩子,絲毫不顧忌基因的開發。但她無疑擁有和她兄長同樣的魔力,而且還不止於此。
皇宮的巨大規模使她感到窒息。長廊會不會永無盡頭?這地方瀰漫著可怕的物質力量。人類歷史上從未有過哪個星球,哪種文明,能創造出如此龐大的人造建築。它那寬厚的高牆內足可以藏匿一打古代城堡!
他們經過一個又一個燈光閃爍的橢圓形門洞。她認出這是艾克薩人的傑作:氣壓傳送道。既然有這些設備,為什麼還要她走這麼長的路呢?她腦子裡開始有了答案:有意壓迫她,以此為皇帝的召見做好準備。
只是一條小線索,但還有其他細枝末節:押送的衛兵言語小心謹慎,稱呼她聖母時眼睛裡流露出自然的羞怯。還有那些大廳,冰涼平淡,沒有任何氣味。所有這些綜合起來,足以使一個比吉斯特做出判斷。
保歲想從她這兒得到什麼東西!
她掩飾住自己的興奮和得意。她有可以撬動對方的槓桿。現在的問題是找出這個槓桿,測試它的強度。有些槓桿曾經撬動過比這座皇宮更大的東西。彈彈手指,有的文明就會頹然傾倒。
聖母突然想起了斯凱特爾的說法:當某種東西進化到某種程度時,它寧可選擇死亡,也不願演變為自己的對立面。
他們走過的通道似乎變得越來越寬大,這是建築設計上的花招:拱門彎曲的弧度,支柱底部漸漸加粗,三角窗變成更大的長方或橢圓形窗。前面終於露出了一道雙開門,遠遠地立在接待室另一端的高牆中央。這扇門實在太高大寬闊了,她用訓練有素的潛意識測量其面積時,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不至於倒吸一口冷氣。足足八十米高,四十米寬。
她和衛兵們走近時,門朝裡面打開巨大的移動幅度,同時又悄無聲息,顯然裝有暗藏的機關。又是艾克薩人的傑作。他們走過高聳的門洞,進入了保羅亞崔迪皇帝威嚴華麗的大接待廳。穆哈迪,在他面前,所有人都變成了矮子。現在她終於知道大家說得多麼有道理了。
她朝坐在遠處寶座上的保羅走過去。聖母發現,自己與其說驚歎於皇宮建築的宏偉壯麗,不如說被四周那精妙的藝術傑作所震撼。空間很大,能裝下人類歷史上其他任何統治者的整座宮殿。開闊逶迤的房間蘊含著建築上的威嚴和魄力,同時不乏精巧和優雅,顯得和諧而完美。大牆後面的橫樑和立柱,高居空中的拱頂天花板,無一不呈現出無與倫比的恢宏。一切都顯示出天才的手筆。
也不總是如此寬闊。隨著大廳朝裡面延伸,面積變得越來越窄。這樣,坐在大廳盡頭高台中央寶座上的保羅就不至於和別人一樣變成矮子。如果是一個沒有受過訓練的頭腦,又被四周那些龐大的建築所震懾,乍一見到他,肯定會把他的實際體積和身高放大許多倍。還有色彩,同樣會鎮住這個沒有受過訓練的頭腦:保羅的綠色寶座由一整塊夏甲星祖母綠雕刻而成。綠色象徵著生長,而在弗瑞曼神話中,綠色又是悲悼的顏色。它在悄悄告訴你,坐在這裡的人可以讓你悲悼。同一種顏色,卻同時象徵著生與死。將對立之物結合得如此完美,真是絕頂聰明。寶座的後面,五顏六色的帷帳像瀑布一樣垂下。有熾烈的橘紅色,沙丘土地般的咖喱金色,以及香料那斑斑點點的肉桂色。對訓練有素的眼睛來說,這些顏色的象徵意義非常明顯。可對生手來講,它們的潛在意味像無形的鐵錘,轉瞬之間便能使來人屈服。
但在這裡充當最重要角色的卻是時間。
聖母計算著以自己蹣跚的腳步走近皇帝寶座需要多少分鐘。在這個過程中,你有足夠的時間受到威嚇。你的身體在狂暴的威力逼視下,所有不滿和仇視都會被壓搾出來。剛開始朝寶座前進的時候,你或許還是一個有尊嚴的人。可當你結束這段漫長的里程時,卻變成了一隻微不足道的蚊蟲。助手和隨從在皇帝身邊站成整整齊齊的一圈,全神貫注的皇家衛兵列隊在覆著帷幔的後牆邊。那個邪物阿麗亞站在保羅左手邊的兩級台階下;皇室的走狗史帝加站在阿麗亞下面一級台階上;右邊,大廳地板的第一級台階上,站著一個孤獨的人影:鄧肯艾德荷的行屍走肉,死靈。她打量著衛兵中的老弗瑞曼人,都是鬍子拉碴的耐布:穿著蒸餾服,鼻子上有疤痕,腰間掛著嘯刃刀。其中一些人掛著彈射槍,甚至還有激光槍。這些人是最受信賴的,她想,竟可以當著保羅的面佩帶激光槍。他顯然穿著屏蔽場發生器,她能看到他身邊的屏蔽場發出的微光。只要激光槍朝屏蔽場開火,整座城堡便會化為地面的一個巨洞。
押送的衛兵在離台基十步遠的地方停住,在她身前分開,好讓皇帝能不受遮擋地看見她。她這才發現加妮和伊如蘭不在。她不知道這是為什麼。據說,只要她們不在場,皇帝不會舉行任何重要會議。
保羅對她點點頭,一言不發,默默地掂量著她。
她當機立斷,決定先發制人。看來,偉大的保羅亞崔迪想屈尊俯就,瞧瞧這個被他禁止來到阿拉吉斯的人。
保羅淡淡地一笑,想:她知道我想從她那兒得到什麼。以她的本事,只能是這樣。他知道她的力量。一個比吉斯特不可能單憑僥倖當上聖母。
我們是不是可以省掉這一番唇槍舌劍?他問。
會這麼容易?她懷疑。說出你想要的東西。
史帝加動了動,瞥了保羅一眼。這個皇帝的走狗不喜歡她的語調。
史帝加希望我把你趕走。保羅說。
而不是殺掉我?她問,我本以為一個弗瑞曼耐布會更直接些。
史帝加臉色一沉,說:我常常得說一些言不由衷的話,這叫做外交辭令。
那就把這些外交辭令一併省了吧。她說,有必要讓我走這麼長的路嗎,我是個老太婆。
必須讓你明白我的冷酷無情。保羅說,那樣的話,你才會感激我的寬宏大量。
你敢對一個比吉斯特這樣粗暴?她問。
粗暴的行為自有其含意。保羅說。
她猶豫了,琢磨著他話中之意。這麼說他的意思當然是會把她以同樣粗暴的方式解決掉,除非她除非她什麼?
說吧,你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麼。她咕噥道。
阿麗亞瞥了哥哥一眼,朝寶座後面的帷幔點點頭。她知道保羅這麼做的理由,可仍舊不喜歡。就算是沒有根據的預感好了,反正她極其不願捲入這場交易。
和我說話時留神你的態度,老太婆。保羅說。
當他還是個年輕人的時候就管叫我老太婆了,聖母想。他是否在提醒我,我的手曾經決定了他的過去?那時候我做出了決定,現在我必須調整那個決定嗎?她感到了決定的沉重,像有形的重物一般,壓得她雙膝發顫,每一塊肌肉都在發出疲憊的呼叫。
路程是長了點。保羅說,看得出你累了。我們退到王座後我的私室裡去吧。在那兒你可以坐著。他向史帝加做了個手勢,站了起來。
史帝加和死靈走向她,扶著她跨上台階,跟著保羅穿過帷幔後的長廊。現在她才明白為什麼他要在大廳裡會見她:做給衛兵和耐布們看的一場把戲。就是說,他害怕他們。而現在現在他裝出友好和仁慈,想在比吉斯特面前耍這樣的花招。真是花招嗎?她發現後面還有別的人,於是轉頭看了一眼。跟在後面的是阿麗亞。這年輕女人若有所思的眼神中透出一股惡毒。聖母不禁一抖。
長廊盡頭的私室是一個邊長二十米的立方形,懸浮燈亮著黃色燈光。覆蓋牆面的織物是沙漠蒸餾帳篷的面料。房間裡有長沙發,軟墊,還有一股淡淡的香料味兒。一張矮几上放著水晶水罐。跟外面宏偉的大廳相比,這間房子顯得狹小不堪。
保羅讓她在一張長沙發上坐下,自己站在她面前,研究著這張老臉堅硬的牙齒,毫無表情的眼睛,皺紋堆疊的皮膚。他指了指水罐。她搖搖頭,一綹灰髮散落下來。
保羅低聲說:為了我所愛的人的生命,我想和你做筆交易。
史帝加清了清喉嚨。
阿麗亞把玩著插在脖子上刀鞘中的嘯刃刀刀柄。
死靈站在門口,表情冷漠,金屬眼睛看著聖母頭上的空氣。
我的手將導致她的死亡?你在預知幻象中看到了?聖母問。她注意地看了看死靈,不知為什麼,心裡竟覺得一陣陣不安。為什麼她覺得這個死靈是對自己的威脅?他是他們陰謀的工具啊。
我知道你想從我這兒要什麼。保羅說,迴避了她的問題。
這麼說,他只是懷疑。她想。聖母低頭看著從長袍一角露出來的鞋尖。黑袍黑鞋鞋和長袍上帶著監禁的痕跡:污跡,皺褶。她抬起頭,迎著保羅惱怒的瞪視。她感到一陣高興,但立即癟著嘴,耷拉下眼皮,把得意之情隱藏起來。
你準備開什麼價?她問。
你可以有我的精子,但不能有我這個人。保羅說,我會和伊如蘭離婚,然後通過人工授精
你敢!聖母突然暴怒起來,板著面孔。
史帝加向前跨了半步。
死靈讓人不安地微微一笑。阿麗亞轉而打量起他來。我們用不著討論姐妹會的禁忌。保羅說,我也不想聽什麼罪孽,反常,或者上一次聖戰遺留下來的信仰等等。你可以用我的精子去實行你的計劃,但伊如蘭的孩子不准坐在我的皇位上。
你的皇位。她冷笑一聲。
我的皇位。
那麼誰來生育帝國繼承人?:
加妮。
她不能生育。
她有孩子了。
她驚呆了,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氣。你撒謊!她氣急敗壞地說。
保羅朝急步上前的史帝加做了個阻攔的手勢。
我們剛知道兩天,她懷了我的孩子。
可伊如蘭
只能用人工的辦法。這就是我開出的價碼。
聖母閉上眼睛,免得看到他那張臉。真該死!基因的骰子就這麼擲出去了,這麼隨隨便便!她胸中翻騰著厭惡與憎恨。比吉斯特姐妹會的信仰,巴特蘭聖戰的教訓全都禁止這種做法。不得以任何行為貶低人類,不能允許任何機器像人腦一樣思維,人也不能像動物一樣人工繁殖。
你怎麼說?保羅說。
她搖搖頭。基因,無比珍貴的亞崔迪基因這才是最最重要的。需要遠遠超過了禁忌。對姐妹會來說,交配遠不止是精子和卵子的混合,她們的目的是借此掌握人類的心智。
聖母現在明白了保羅價碼的深義。這種行為將引發群眾的憤怒,萬一這件事走漏了風聲,他想把比吉斯特姐妹會拉進來,以平息眾怒。如果皇帝不承認人工授精所形成的父子關係,她們也只好不承認。他給予她們的東西,或許會使姐妹會保住亞崔迪家族的基因,可她們卻卻永遠不可能再進一步,得到皇位。
她朝房間四周掃了一眼,研究著每個人的表情:史帝加溫順地等在那兒;死靈呆呆地站著,好像迷失在內心深處的什麼地方;阿麗亞在觀察死靈;保羅勉強保持著外表的平靜,掩飾著內心的怒火。
你開出的條件只是這個,不能更改?她問。
只是這個。
她瞥了一眼死靈,恰恰看到他臉頰上的肌肉突然抽動了一下。表達了某種感情?你,死靈。她說,這個價碼合適嗎?應不應該接受?用你的門塔特腦子給我們算算。
金屬眼轉向保羅。
你可以自由回答。他說。
死靈朝聖母轉過那雙閃爍著微光的眼睛,他的笑容讓她吃了一驚。只有在能真正買到什麼的情況下,才談得上價碼是否合適。他說,但在這裡,雙方提出的是生命換生命。這種交易已經超出了價碼的範圍。
阿麗亞輕輕拂了拂散落在前額上的一縷紫銅色頭髮,說:難道說,這筆交易的後面還隱藏著別的什麼東西嗎?
聖母不想看阿麗亞,可她的話使她心神不定。是的,肯定還有更深的含意。這個姐妹是個邪物,這不假,但不可否認的是,她是一個真正的聖母,具備聖母這個名稱所包含的一切。此時此刻,凱斯海倫莫希阿姆感到自己已經不再是一個單獨的人,而是群聚在她記憶中的所有人。剎那間,她吸入的每一位聖母都警覺起來。阿麗亞的情況肯定也和她一樣。
別的什麼東西?死靈問,只不過,人們會問,為什麼比吉斯特姐妹會的女巫不用特雷亞拉克斯的方法。
凱斯海倫莫希阿姆以及她意識之中的所有其他聖母都顫抖起來。是的,特雷亞拉克斯人的所作所為令人作嘔。但如果人類不顧禁忌,準備接受人工受精,下一步會不會也幹出特雷亞拉克斯人的那種事?受控制的基因變異?
保羅觀察著周圍人的表情,突然覺得自己已經不再瞭解這些人了。他看到的只是一些陌生人,連阿麗亞也形同陌路。
阿麗亞說:如果我們任由亞崔迪家族的基因在比吉斯特的河流裡漂浮,誰知道會是什麼結果?
凱斯海倫莫希阿姆猛地一轉頭,碰到了阿麗亞的目光。剎那間,她們成了相互交流的兩位聖母,兩人的頭腦中都轉著同樣的念頭:特雷亞拉克斯人的行為後面隱藏著什麼東西?這個死靈是特雷亞拉克斯的作品。他是否已經把他們的計劃放入了保羅的腦海?保羅會直接和特雷亞拉克斯做交易嗎?
她收回目光,感到無所適從,無能為力。她提醒自己,比吉斯特訓練的缺陷正在於它賦予受訓者的諸般力量:力量容易使人們驕傲自負,行使這些力量的人會漸漸被它們所蒙蔽,相信這些力量可以克服任何障礙包括她們自己的無知。
對比吉斯特來說,只有一件事是至關重要的。她告訴自己。那就是無數代堆積而成的遺傳金字塔,這座金字塔在保羅亞崔迪這裡達到了峰巔還有他那個邪物妹妹。萬一這次選擇錯了,金字塔就不得不重建另外選擇一條缺乏許多必要素質的遺傳鏈,從頭開始繁殖樣品。
可控制的基因突變,她想。特雷亞拉克斯人真的嘗試過?多麼巨大的誘惑!她搖搖頭,最好趕緊拋開這個想法。
你拒絕我的提議?保羅問。
我正在考慮。她說。
她又一次看了看那個妹妹。對這個亞崔迪女人來說,最適合和她繁殖、實現最佳基因組合的人已經死了被保羅殺死了。但是,另一種可能性依然存在,同樣可以使各種最佳素質傳給下一代。保羅竟然把動物式的繁殖作為和比吉斯特姐妹會討價還價的籌碼!他準備為加妮的生命付出多大的代價?他會接受和他妹妹交配嗎?
為了拖延時間,聖母說:告訴我,一切聖人中至聖的聖皇,伊如蘭對你的提議有什麼看法?
無論你說什麼,伊如蘭都會照你的吩咐去做。保羅喝道。
這是事實,莫希阿姆想。她繃緊下領,給出了一個新籌碼:現成的亞崔迪人有兩個。
保羅知道這老巫婆的腦子在想什麼,他感到血氣湧到了臉上,小心你的提議!
你只不過是利用伊如蘭來達到自己的目的,是嗎?她問。
難道她不是訓練來被人利用的?保羅問。
而訓練她的人是我們,這就是他的意思,莫希阿姆想。好吧伊如蘭成了一枚雙方都可以使用的硬通貨。有沒有別的辦法花掉這枚硬通貨呢?
你要讓加妮的孩子繼承皇位?聖母問。
繼承我的皇位。保羅說。他瞥了阿麗亞一眼,突然懷疑她是否明白這場交易將引發的諸般可能性。阿麗亞站在那裡,閉著眼睛,似乎與身邊的人離得遠遠的。她在想什麼?看著妹妹這樣,保羅感到自己被拋棄了,只能隨波逐流,而阿麗亞站在岸上,離自己越來越遠。
聖母有了主意,說:茲事體大,不能由我一個人做決定。我必須和瓦拉赫星上的委員們商量商量。你允許我把這個信息通報她們嗎?
彷彿沒有我的允許她就真的什麼也幹不成似的!保羅心想。
他說:我同意。但不要拖延太久。我不會坐在這裡什麼都不做,等著你們討論來討論去。
您會和特雷亞拉克斯做交易嗎?死靈突然插話道。
阿麗亞猛地瞪大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死靈,彷彿剛剛被一個危險的入侵者從熟睡中驚醒過來。我沒有這樣的打算。保羅說,我要做的是盡快回到沙漠去。我們的孩子將在沙漠穴地出生。
明智的決定。史帝加拉長聲調說。
阿麗亞不想看史帝加。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她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感覺到了這點。保羅也肯定知道。為什麼他偏偏要踏上這條道路,拋棄其他的選擇?
特雷亞拉克斯方面有過這種表示嗎?阿麗亞問。她發現莫希阿姆非常關心問題的答案。
保羅搖搖頭,沒有。他看了看史帝加,史帝加,安排一下,把信息送到瓦拉赫去。
我馬上去辦,陛下。
保羅轉過身,等著史帝加招呼衛兵,帶著老巫婆走了。他感應到,阿麗亞好像在考慮是不是應該向他提出更多的問題。可她終於還是轉過頭去,看著死靈。
門塔特。她說,特雷亞拉克斯人會主動提出幫助我們,以此博取我哥哥的歡心嗎?
死靈聳聳肩。
保羅感到自己有些走神了。特雷亞拉克斯人?不至少不會是阿麗亞想像的那種方式。但她的問題也表明,她也沒有看出什麼別的選擇。是啊一個聖母所見的預知幻象極可能不同於另一個聖母,哥哥和妹妹自然也會如此。走神了走神了思緒飄蕩,時時猛地驚醒,這才聽到身邊的隻言片語。
必須知道特雷亞拉克斯人到底想怎麼
需要充足的數據
還是要謹慎些
保羅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妹妹,和她的目光相遇。他知道她會看見自己臉上的淚珠,會感到不安。不安就不安吧,此刻,親人的不安是一種安慰。他瞥了一眼死靈。儘管有那雙金屬眼睛,可他眼裡只看到了鄧肯艾德荷。哀痛和憐憫在保羅心裡激烈衝撞。這雙金屬眼睛會記下些什麼?
有各種各樣的視力,也有各種各樣的盲區,保羅想。他想起《OC聖經》上的一段話:我們到底缺少了什麼辨識力,以至於無法看到近在身邊的另一個世界?
這雙金屬眼睛是否具有一種除視力之外的辨識力呢?
阿麗亞朝哥哥走過去,察覺了他的悲傷。她輕輕觸摸他臉上的淚珠,舉動中顯露出弗瑞曼人對淚水的敬畏。親愛的人離我們而去之前,我們不必提前為哀傷。
離我們而去之前。保羅輕輕地說,告訴我,小妹妹,什麼是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