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 第三卷 先知 第一章
    沒有一個女人、男人或孩子曾與我的父親有過十分親密的關係。曾經與帕迪沙皇帝臨時有過親密關係的人,是哈希米爾。芬倫伯爵。他是我父親兒童時期的伴侶。衡量我父親與芬倫伯爵之間的友誼,首先可以從一件無可懷疑的事上看出來。伯爵在阿拉吉斯事件後,消除了蘭茲拉德的懷疑。在這件事上,花了一億多索拉衰微香料的賄賂費,我的母親是這樣說的。還有其他的禮物,如女奴隸、皇室的榮譽和名譽軍銜。第二個有關與伯爵的友誼的主要證據是否定的,他拒絕殺人。儘管這是在他的能力之內,而且是我父親命令他那樣做的。關於這件事我將在不久以後再講。

    摘自伊麗蘭公主的《芬倫伯爵小傳》

    伏拉迪米爾哈可寧男爵衝出他的私人住宅,氣沖沖地穿過走廊。半個下午的陽光從高高的窗戶照進來,投射到他的身上。他那肥胖的身子在吊帶減重器內猛烈地扭擺著。

    他狂風般地大步走過私人廚房、圖書室、小客廳,走進僕人居住的前廳。在那裡,晚上的休息和娛樂活動已經開始。

    衛隊長勒夫特蹲在大廳裡的一張長沙發上,他那平板似的臉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他的周圍飄蕩著怪誕的、令人消魂的靡靡之音。他自己的隨從坐在他旁邊的辦公桌邊辦自己的公事。

    勒夫特!老男爵怒吼道。

    人們趕忙聚攏過來。

    勒夫特站了起來,說明他感到害怕。靡靡之音停了下來。

    男爵閣下。勒夫特說,麻醉藥僅僅使他保持著聲音不發抖。

    老男爵掃視了一下周圍人的臉,看見他們臉上極其平靜。他轉過身看著勒夫特,溫和地說:你當我的衛隊長多長時間了?

    勒夫特緊張地吞嚥了一下說:自從阿拉吉斯事件以來,閣下。

    快兩年了。

    你想到過我個人會遇到危險嗎?

    那是我一直在關注的事情,閣下。

    那麼,菲得羅斯在什麼地方?老男爵怒氣沖沖地問道。

    勒夫特往後退縮。閣下?

    你並不認為菲得羅斯是我個人的危險?他的聲音再一次變得溫和起來。

    勒夫特用舌頭舔濕他的嘴唇,他眼中昏迷迷的呆滯消失了一些。菲得羅斯在奴隸房,閣下。

    又與女人在一起鬼混,嗯?老男爵氣得發抖,但盡力壓制住自己的憤怒。

    閣下,可能他

    住口!

    老男爵向前走了一步,進入前廳,看著人們是怎樣地往後退,在勒夫特四周讓出一塊空地,把自己與挨罵的人分開。

    難道我沒有命令過你,要你時刻弄清楚小男爵所在的準確地方嗎?老男爵怒吼道,他又朝前走了一步:難道我沒有給你講過,要你隨時瞭解小男爵講了些什麼話,對誰講的嗎?他再次向前走了一步:難道我沒有吩咐過你,小男爵無論什麼時候進入女奴隸的房間,你都必須向我報告嗎?

    勒夫特緊張地嚥著口水,汗水從他前額上冒了出來。

    老男爵保持著平淡的聲音,帶著幾乎沒有重音的語調說:難道我沒有給你講過這些嗎?

    勒夫特點點頭。

    你沒有察覺到你今晚送到我房裡的那個男孩大腿上的疤痕?老男爵說,可能

    叔叔。

    老男爵轉過身,盯著站在門口的菲得羅斯。他侄兒突然出現在這裡,現在那個年輕人還不能完全掩蓋住他那急匆匆的樣子一切都表露出來。菲得羅斯有他自己的監視系統,監視著老男爵的行蹤。

    我的房間裡有一具屍體,我希望把它搬走。老男爵說。他一直把手放在衣袍裡面的發射武器上,幸好他的屏蔽是最好的。

    菲得羅斯看了一眼靠右邊牆壁站著的兩個護衛,擺了一下頭。那兩個快步走出門去,沿著走廊朝老男爵的房間走去。

    那兩個人,嗯?老男爵想,啊,這個年輕的魔鬼,還有許多陰謀需要去瞭解。

    我想,在奴隸房裡,你一定讓事情得到了平靜的解決,菲得。

    老男爵說。

    我一直在與奴隸管理人下金字塔棋。菲得羅斯說。他想,有什麼不對?我們送到叔叔房間裡的那個男孩很明顯被殺了。但是他幹那種事很熟稔,甚至哈瓦特也不能做出更好的選擇。那個男孩是完美的。

    下金字塔棋,老男爵說,很好。你贏了嗎?

    我啊,是的,叔叔。菲得羅斯竭力掩蓋他的不安。

    老男爵彈了一下手指。勒夫特,你希望重新獲得我對你的好感嗎?

    閣下,我幹了些什麼呢?他戰戰兢兢地說。

    現在,那並不重要,老男爵說,菲得羅斯在棋上打敗了奴隸管理人,你聽見了嗎?

    是的,閣下。

    我要你帶上三個人去找奴隸管理人,老男爵說,把他處以絞刑。在你幹完此事之後,把他的屍體給我帶來,我要看看你幹得是否利索。在我們僱用的人之中,不可以有這樣蹩腳的棋手。

    菲得羅斯臉色發白,向前跨了一步。但是,叔叔,我

    以後再說,菲得,老男爵說,揮了一下手,以後再說。

    那兩個去老男爵房間抬奴隸男孩屍體的護衛,搖搖晃晃地從前廳門口經過。屍體向下松垂,手臂在地上拖曳著。老男爵看著他們,直到看不見了。

    好了,老男爵說,在你幹完了這件事後,再在你的名單上加上剛才過去的那兩個。我不喜歡他們抬屍體的樣子。一個人幹這樣的事應該幹得乾淨利落。我也希望看到他們的屍體。

    勒夫特說:閣下,有沒有我已

    按照你的主人命令你的去辦。菲得羅斯說。他想,我現在希望的是救我自己。

    很好!老男爵想。他也還知道如何減少他自己的損失。老男爵在內心裡對自己笑了笑,想道:這小伙子還知道,什麼會使我感到高興,什麼最容易讓我遷怒於他。他知道我還要保留他。除了他還有誰可以在某一天接過我留下的權力呢?我沒有其他可依靠的人。但是,他還必須學習。同時,在他學習期間,我必須要保護自己。

    勒夫特給幫助他的人打了個手勢,帶著他們走了。

    你願意陪著我回到我的房間嗎?菲得?老男爵問道。

    我願聽從你的吩咐。菲得羅斯說。他向老男爵鞠了一躬,想:我被抓住了。

    你走前面。老男爵說,用手指著門。

    菲得羅斯顯然有些躊躇不定,表明他害怕。我徹底失敗了嗎?他問自己,他會不會用一把毒劍刺入我的後背?慢慢地,穿過我的屏蔽。他有了可供選擇的繼承人?

    讓他經歷一下這一時刻的恐懼,老男爵一邊跟在他侄兒後面走一邊想。他將作為我的繼承人,但那是在我進行挑選之後。我不願他毀掉我建立起來的基業。

    菲得羅斯盡量走得不太快,他感到後背涼颼颼的,起著雞皮疙瘩,好像他身體本身知道那一擊什麼時候會到來。他的肌肉交替著收緊和放鬆。

    你聽到來自阿拉吉斯的最新消息嗎?老男爵問。

    沒有,叔叔。

    菲得羅斯強使自己不往回看,拐入僕人居住的邊房外的大廳。

    弗雷曼人有了一個新的預言師,或者說某種宗教領袖,老男爵說,他們稱呼他摩亞迪。十分有趣,真的。它的意思是耗子。

    我已告訴過拉賓,讓他們去信奉他的宗教,那將會使他們忙碌著。

    那的確有趣,叔叔。菲得羅斯說。他走到了他叔叔房間外的專用走廊,想道:他為什麼談起了宗教?他是不是在對我進行某種微妙的暗示?

    是的,不是嗎?老男爵說。

    他們來到男爵的房間,經過客廳進入臥室。迎面掛著的精美的戰鬥符圖歡迎他們的到來。臥室裡有一盞吊燈,地板上擺著一張床式沙發,床架上橫放著一個無遮蓋的捲筒式按摩器。

    這是一個聰明的計劃。老男爵說。他繼續把身體屏蔽的防禦能力凋到最大程度,停下來,面對他的侄兒。但並不十分聰明。告訴我,菲得羅斯,你為什麼不自己把我殺掉?你有足夠多的機會。

    菲得羅斯找到一把吊椅,沒受到邀請便坐在上面,暫時結束了心中的不快。

    我現在要堅強點,他想。

    你教導過我,我自己的手必須保持乾淨。他說。

    啊,是的,老男爵說,當你面對皇上時,你可以誠摯地說,你沒有殺過人。但是,皇上身邊的女巫師會聽見你說的話,並且還會知道它們是真的還是假的。是的,我就那件事警告過你。

    你為什麼不肯買一個比吉斯特,叔叔?菲得羅斯問,有一個真言師在你身邊

    你知道我的愛好!老男爵喝斥道。

    菲得羅斯打量著他的叔叔,說:可是,有一個總會有益

    我不信任她們!老男爵怒喝道,不要想改變話題。

    菲得羅斯溫和地說:遵命,叔叔。

    我記得,幾年前,有一次在競技場上,老男爵說,好像那天有個奴隸被安排來殺死你,那實際上是怎麼一回事?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叔叔。畢竟我

    不要迴避此事。男爵說。他的聲音急促,顯然在控制著憤怒。

    菲得羅斯看著他叔叔,想:他知道那事,否則他不會問。

    那是一件令人感到可恥的事情,叔叔。我那樣安排是想要你對奴隸管理人失去信任。

    很聰明,男爵說,真好。那個奴隸武士差點要了你的命,是不是?

    是的。

    如果你使用的手段和伎倆與那樣的勇氣相匹配的話,那你就真正地令人感到可怕。男爵搖著頭,就像自從在阿拉吉斯那令人可怕的一天以來,他曾多次做的那樣。他發現自己對失去彼得而感到後悔。那個門泰特人,曾經是一個具有獻身精神和異常嫻熟技藝的人。但是那還是救不了他的命。男爵再次搖著頭。命運有時簡直不可思議。

    菲得羅斯環視了一下房間,打量著那些戰鬥符圖,想要知道他叔叔是怎樣打敗奴隸的。他們做了如此精密的計劃。

    我是怎樣打敗他的?男爵問道,啊現在,菲得讓我保留一些武器,在我年老的時候能用來保護我自己。我們最好現在就來訂一個協議。

    菲得羅斯看著他,訂一個協議?他肯定是指繼續讓我做他的繼承人。否則,為什麼要訂協議呢?一次平等的,或近似平等的協議。

    什麼樣的協議,叔叔?菲得羅斯感到驕傲,因為他的聲音仍然是平靜的、適度的,並沒有顯露出洋洋自得。

    男爵注意到他對感情的控制,點點頭說:你是塊好料,菲得,我不會讓好材料被浪費的。然而你堅持拒絕瞭解我對你所具有的真正價值。你並不清楚我為什麼要作為某個對你有價值的人而受到保護。這他用手指了指臥室裡的戰鬥符圖:這是愚蠢的,我不會改變這種愚蠢。

    說到點子上了,你這個老傻瓜!菲得羅斯想。

    你會以為我是一個老傻瓜。男爵說。他想:我必須讓他相信這一點。

    你談到協議。

    啊,沒有耐心的年輕人,男爵說,好啦,大意是這樣的:你停止這些愚蠢的威脅我生命的企圖,在你把一切都準備好了的時候,我會在你的同意下,讓位於你。我將退休當你的顧問,你來執政。

    退休,叔叔?

    你仍然認為我是一個傻瓜,男爵說,僅這一點就可以證明,嗯?你以為我在乞求你!走路時要小心些,菲得。我這個老傻瓜在那個奴隸男孩的大腿上,看到了你埋進去的隱蔽的針,恰好在我手擱的地方,嗯?只要一點點壓力一道小小的劃傷,帶毒的針就會刺入這個老傻瓜的手心。啊,菲得

    男爵搖著頭,想:要是沒有哈瓦特的警告,這個陰謀就成功了。

    好吧,就讓這個小傢伙認為是我自己發現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講,確實是我自己發現的,是我從阿拉吉斯的廢墟上救了哈瓦特。再說這個小傢伙也需要對我的勇敢行為表示更大的尊敬。

    菲得羅斯仍然沉默不語,內心在激烈爭鬥著。可以相信他嗎?他真的要退休嗎?為什麼不?如果我行事謹慎,我相信總有一天我會繼承他的事業。他不可能永遠活下去。也許試圖加速這個過程是愚蠢的。

    你提到協議,菲得羅斯說,我們有什麼保證來締結這個協議?

    我們如何才能相互信任呢?男爵問,那麼至於你,菲得,我將安排薩菲哈瓦特監視你。在這方面,我相信哈瓦特的門泰特能力。你聽懂了我的話嗎?至於我,你必須相信我。我不能永遠活著,是不是,菲得?也許你開始懷疑,有些事我知道,你也應該知道。

    我向你保證。那麼,你能給我什麼保證呢?菲得羅斯問。

    我讓你繼續活下去。男爵說。

    菲得羅斯再次打量著他的叔叔。他派哈瓦特來監視我,如果我告訴他,就是哈瓦特與那個奴隸武士一起制定的計劃,使他失去了他的奴隸管理人,他又會怎麼說呢?他可能會說我在撒謊,企圖想使哈瓦特失去信任。不,那個好人薩菲是一個門泰特,並且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一天。

    好啦,你想說什麼呢?男爵問。

    我又能說些什麼呢?當然我只能接受。

    菲得羅斯想:哈瓦特!他耍兩面派是那樣嗎?他站到我叔叔一邊,因為我沒有就那個奴隸男孩的計劃與他商量?

    對我讓哈瓦特監視你的安排,你還沒有發表意見呢。男爵說。

    菲得羅斯翕動著鼻孔,表露出他的氣憤。多年來,在哈可寧家族中,哈瓦特的名字一直是一個危險的信號現在它有了新的意義:更危險。

    哈瓦特是一個危險的玩具。菲得羅斯說。

    玩具!不要那麼傻,我知道我已經掌握了哈瓦特,也知道如何去控制他。哈瓦特是一個很有感情的人,菲得。沒有感情的人使人感到害怕,但是感情深啊,現在,那些人可以被你利用,來滿足你的需要。

    叔叔,我不懂你的話。

    是的,那夠明白的了。

    菲得羅斯的眼瞼輕輕向上一揚,表露出他十分憤怒。

    你不瞭解哈瓦特。男爵說。

    你也不瞭解他!菲得羅斯想。

    誰應該為哈瓦特的現狀負責?男爵問,我?當然是我。但是,他是阿特雷茲的工具。多年來都是他打敗我,直到帝國插手。那是他看到的。他對我的仇恨是暫時的,他相信他任何時候都能夠打敗我。你要相信,他被我打敗了。因為我指到哪裡,他就會打到哪裡反對帝國。

    新的理解使菲得羅斯感到緊張,額上出現了緊繃繃的皺紋,口張得大大的。反對皇上?

    讓我親愛的侄兒嘗嘗那種味道,男爵想,讓他自己對自己說:皇上菲得羅斯。哈可寧!讓他去問他自己,那得值多少?肯定要值一位年老叔叔的生命,這個叔叔可以使那個夢成為現實!

    菲得羅斯慢慢地用舌尖舔了舔嘴唇。那個老傻瓜說的是真的嗎?實際上的情況比看起來的還要好些。

    哈瓦特與這有什麼關係?菲得羅斯問。

    他認為他在利用我們向皇上復仇。

    此事什麼時候才能完成?

    他只想復仇。哈瓦特是一個為別人服務的人,他甚至還不知道這件與他自己有關的事情。

    我從哈瓦特那裡學到許多東西,菲得羅斯贊同道,並感到他說的是真話,但是,我學到的越多,我越覺得我們應該盡早地除掉他。

    你不喜歡讓他來監視你?

    哈瓦特監視每一個人。

    他也許會把你推上王位。哈瓦特是精明能於的,同時也是危險的。他是一個迷途的人。但是,我還不會停止給他解毒藥。劍是危險的,可是我們有這把劍的劍鞘,即他身上中的毒藥。我們停止供給他解毒藥,死亡就是他的劍鞘。

    無論如何,就像在競技場上一樣,菲得羅斯說,你牽制我,我牽制你,相互牽制。你看見了那個奴隸武士朝哪個方向倒下去?他看著哪個方向?他如何舉著刀?

    他點著頭,表示贊同自己的看法,並覺得他的這些話使他叔叔感到高興。他想:是的,就像在競技場上,思想就是鋒利的刀刃。

    現在你明白你是多麼需要我,男爵說,我還有用,菲得。

    劍必須使用,直到太鈍不能使用的時候,菲得羅斯想。

    是,叔叔。他說。

    現在,男爵說,我們到奴隸房去,我們兩個。我將看著你用你自己的手,把安樂房中所有的女人殺掉。

    叔叔!

    將會有其他的女人,菲得。我說過,與我在一起,你才不會犯粗心大意的錯誤。

    菲得羅斯臉色陰沉下來。叔叔,你

    你將受到懲罰,並會從中學到一些東西。男爵說。

    菲得羅斯看到他叔叔幸災樂禍的眼光。我一定要記住今晚發生的事,他想,記住它,我也一定要記住其他晚上發生的事。

    你不能拒絕。男爵說。

    如果我拒絕,你又能怎樣,老傢伙?菲得羅斯問自己。他知道也許還有其他的懲罰,更陰險,更殘酷,以使他屈服。

    我瞭解你,菲得,男爵說,你不會拒絕。

    對,我不會拒絕,菲得羅斯想,我現在還需要你,我明白那一點。但是,買賣做成了,我並不總是需要你總有那麼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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