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還在下著,灰朦朦一片。將近黃昏,雪下得更大了,站在天台上,幾乎連下面都看不清了。
高平站在屋簷下,呆呆地看著遠處。回到這個他還不存在的年代,直到昨天,不,今天早上他還沒有想到。可是現在他就站在這兒,站在這個本來自己根本不可能到達的地方,這一切對於他來說都應該是虛幻的,然後卻又確鑿無疑地呈現在他眼前,讓他感到恍如夢寐。
歷史真的能改變麼?如果真的象《時間機器》一樣,就算自己把這個告密者打昏,仍然改變不了那個女子死於非命的結果。也許,怪不得古人會慨歎天命不可違吧,如果未來真的無法改變,那豈不是真的有命運了?
高平只覺腦子也像被攪成了一團漿糊,再也理不清頭緒。他搖了搖頭,劉教授在一邊一把抓住他,小聲道:來了!
天台上有一個樓梯間,他們就站在樓梯間的後面。氣溫越來越冷,遠處已經亮起了燈,耳邊只有雪落的沙沙聲。在這一片蠶吃桑葉似的聲響裡,一個人的腳步聲正由輕漸響。
腳步聲很沉重,這人走得一定很慢。當腳步聲響到與他們只隔了一堵牆的時候,高平聽到了門發出吱呀一聲。
一個人走出來了。
劉教授推了推高平,高平輕輕探出頭去,看著那人。那人已經走到天台邊上,倚著欄杆,不知在想些什麼。他指了指那人,還沒說話,劉教授看也不看便點點頭。
這人是背對著他們的,心事重重的樣子,高平從地上揀起了半塊磚頭,慢慢向那人走去。
如果這時用一塊磚頭砸在這人後腦上,這人一定昏過去。可是高平卻有些猶豫,他實在做不出這種事來。
走了兩步,離那人更近了。高平正想舉起磚頭,那人手裡忽然發出嚓一聲輕響,一團亮光跳了出來,那是他劃著火柴,正在點煙。這聲音很突然,高平本就心虛,被嚇了一跳,手一鬆,磚頭掉在了地上。
地上積著雪,磚頭掉在地上時聲音也不大,但這人還是聽到了,猛地轉過身,詫異地看著高平:你是誰?
高平雖然穿著普通的夾克,但在這個時代還是太時髦了,也怪不得這人奇怪。然後一見到這人,高平更是驚奇。
這人年紀還很輕,最多不過三十出頭。可是,不管怎麼看,這人活生生就是一個年輕的劉教授!
劉教授!高平失聲叫了起來。他已明白了前因後果,劉教授說的卑鄙無恥的男人原來就是劉教授自己!怪不得劉教授自己無法去阻止他,一定要高平幫忙了。
這人一怔,苦笑道:我只是講師,什麼教授。你認識我?你是哪個班的?
高平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嚥了口唾沫,道:劉教授,你是想去向工宣隊匯報思想麼?
這個年輕的劉教授一下子警惕起來:你想做什麼?你怎麼知道的?
不要去!高平走上了一步,你會害死你女朋友的!
胡扯!年輕的劉教授把手中的煙一丟,如果不去匯報,明天我就會和汪海舟一塊兒被批鬥!他忽然狐疑地打量了一下高平,喝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他的目光看向地上的那半塊磚頭,忽然叫道:你想打我?
高平咬了咬牙,道:不錯,如果你不聽我的話,我就要把你打昏!
年輕的劉教授臉上抽了抽,扔掉煙,頹然道:好吧。
高平鬆了口氣,他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說服他了。他道:那就好,不然你將來
他還沒說完,這個年輕的劉教授忽然像一頭豹子一樣猛撲過來,一頭正頂在他前心。高平被他頂得一個踉蹌,仰天摔倒在地。這一跤摔得七葷八素,沒想到劉教授年輕時力氣還很大,他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年輕的劉教授已經將他一把摁在地上,冷笑道:好啊,一定是個特務,現在工宣隊一定相信我和過去劃清界限了,嘿嘿!
高平被他掐得幾乎透不過氣來,眼前這個年輕的劉教授也越來越模糊,他拚命想扳開掐著他脖子的手,但這雙手如同一把鐵鉗,怎麼也扳不開。他有點絕望,也有些好笑,不知道如果工宣隊抓到自己這個特務會怎麼想。
正在危急時刻,一個人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放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