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顆失魂丹擺在瓷盤中,像珠子一般耀眼,不過楚青霞完全看不見,只能用手去觸摸、感受這邪惡至極的毒藥,一個年逾古稀的大夫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解釋著:“經老朽分析,這失魂丹是由罌粟果提純煉制而成,有強烈的致幻作用。當藥癮發作時,只有用它本身的毒性才能化解,人一中其毒,就只能不斷服食,以毒解毒,飲鴆止渴。”老大夫略一遲疑,搖頭歎道:“當毒積累到一定程度,吸食者只有死路一條。”
楚青霞神情微變,不禁把面容轉向窗口方向,那裡有一陣痛苦的號叫隱隱傳來,就像是來自地獄的呼喚。老大夫側耳聽了聽,歉然道:“姑娘,老朽已盡全力,雖然令他嘔出了腹中大部分藥丸,但他中毒實在太深,老朽完全無能為力。”
“真的就沒有辦法了嗎?”楚青霞惶然問道。
老大夫遺憾地搖搖頭:“失魂丹之毒每日都會發作,若不讓他以毒解毒,他將受到地獄一般痛苦的折磨,這種折磨足以讓任何人發瘋發狂,不過若給他服用失魂丹,那他遲早會死於毒性。”
楚青霞怔怔地說不出話來,老大夫見狀遲疑道:“也許……當他藥癮發作時,用他最感興趣的東西分散他的注意力,可以稍稍減輕他的痛苦,除此之外,老朽實在不知還有什麼辦法,唯有愧然告辭。”
老大夫告辭離去後,楚青霞抱起瑤琴,摸索著來到傳出號叫聲的後院,在一間門窗緊閉的小屋裡,雲襄正倒在地上不住翻滾號叫,不時將頭重重磕在地上,直撞得血流滿面也不自知,為了替他解毒,楚青霞將他從嵩山帶回了天心居,但以天心居的醫術,對失魂丹之毒也完全無能為力,如今從北京城請來的太醫,對此也是束手無策。
雲襄那痛苦至極的號叫令人心悸,楚青霞忙對守衛的少女吩咐:“快將門打開!”
“師姐!”那少女急忙道,“他藥性發作時像瘋狗一樣,誰也攔不住。”
楚青霞從容道:“你放心,我心裡有數。”那少女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待楚青霞進門後又趕緊關上,像是怕裡面的惡鬼猛獸闖出來一般。
屋裡的雲襄尚未完全失去知覺,聽到房門響動,他掙扎著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走向楚青霞,聲嘶力竭地叫道:“給我!快給我失魂丹!”
楚青霞微微搖搖頭:“沒有!沒有失魂丹,不過我可以為你彈奏一曲清心曲,它也許對你有所幫助。”
雲襄一把將瑤琴摔出老過錯,雙目赤紅地瞪著楚青霞喝道:“失魂丹,我只要失魂丹!”
楚青霞沒有回答,摸索著過去撿起瑤琴,盤膝於地調試琴弦。雲襄突然撲上去,從後方卡住她的脖子,嘶聲叫道:“失魂丹!快給我失魂丹!”
楚青霞強忍咽喉的壓迫,輕輕拔動琴弦,琴聲猶如梵鍾古馨幽幽響起,就在這時,雲襄突然張口咬住少女的肩,並從胸腔中發出狼一般的號叫。
肩上的劇痛令楚青霞不由縮緊了脖子,血跡從素衫中滲出,慢慢在肩膀胛上濡散開來,殷紅刺目。楚青本可以輕易甩開雲襄,但她卻只全神貫注地彈奏瑤琴,琴聲從她指間徐徐流出,像平和淡泊的江流,在小屋中緩緩回蕩。
聽到這琴聲,雲襄稍稍恢復了一點神志,慢慢放開楚青霞,倒在地上不住翻滾,用夢囈般的聲音不住呼喚:“亞男……救我……”
在如夢似幻的琴聲安撫下,輾轉反側足有一個時辰的雲襄終於安靜下來,鼻息沉重地進入了夢鄉,不過就算在睡夢中,他的手足依舊在微微抽搐,琴聲徐徐低了下去,探探雲襄的鼻息,又摸摸肩胛上血跡已干的傷口,她的臉上突然泛起一絲紅暈,怔怔地愣了半晌,也不知在想什麼。
“師姐!”門外傳來守門少女小聲的呼喚,將楚青霞從迷離出神中驚醒。她恍然應道:“什麼事?”
“尋找舒姑娘的姐妹回來了,原來她就是孫師伯的弟子,聽說雲公子中了失魂丹之毒,她已隨孫師伯趕到了天心居。”那少女小聲稟報道。
當初雲襄托楚青霞幫忙尋找舒亞男,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了消息。楚青霞意外地“啊”了一聲,忙開門而出:“快帶我去見見這位令雲公子也念念不忘的奇女子!”
恍惚之中,雲襄感到有人向自己輕輕走來,聞到那一絲熟悉的體香。他拼盡全力抬起沉重的眼簾,那朝思暮想的面容漸漸映入了眼簾,朦朦朧朧有些不真實,但她臉上那朵盛開的水仙,卻依舊嬌艷如新。
“亞男!”雲襄拼命想抬起胳膊,渾身卻軟綿綿使不出半分力道,就見對方輕輕捧起自己的手,放在嘴邊親吻著,眼裡湧動著難抑的淚花,用夢囈般的聲音輕輕喊出:“阿襄!對不起!”
“亞男!”萬千思念化作這一聲柔柔的呼喚,雲襄怔怔地淚流滿面,體內卻似有萬千縷蟻在骨髓中啃噬,又癢又痛令人幾欲發狂。
雲襄忍不住蜷起身子,扯著自己的頭發嘶聲道:“亞男,我好難受,快幫幫我!”
雲襄感覺亞男捧起了自己的臉龐,對著自己的眼眸喝道:“阿襄!你是堂堂千門公子襄,世間獨一無二的奇男子!你一定能熬過去,你一定不會令我失望!”
“我不能!”雲襄痛苦地搖著頭,“我寧願立刻就死,也不想再受這種折磨!”
“阿襄你看著我!”雲襄感覺舒亞男緊緊捧著自己的臉,耳邊回蕩著她的呼喚,“阿襄你聽著,你不能丟下我獨自去死,更不能丟下濟生堂,你若被奪魂丹打垮了,就再也見不到我……和咱們的女兒。”
雲襄失神地望著面前的女子,好半晌才明白她的話。他茫然問:“女兒?”
“對!咱們的女兒!”舒亞男肯定地點點頭,臉上泛起幸福的紅暈,“她小名叫香香,已經五歲了,你這爹爹還沒給她取名呢!”
雲襄恍恍惚惚地喃喃問:“香香?我女兒?我,我不是在做夢?”
“當然不是!”舒亞男怔怔地垂下淚來,“你不知道我生她時有多想你,所以才給她取名香香,喊著她的小名,就像是在喊你!”
雲襄心中劇痛,這種痛楚甚至超過了奪魂丹之毒。他抖著手勉強抹去舒亞男臉上的淚水,望著她的眼眸喃喃道:“那咱們就叫她雲夢香吧,為了你和香香,我一定要堅持下去,我一定要戰勝奪魂丹之毒!”
“你一定行!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舒亞男緊緊抱住雲襄,恨不能分擔他的痛苦。
天色漸亮,難熬的黑夜總算過去,雲襄從沉睡中乍然驚醒,晃晃依舊有些昏沉的頭,他睜眼看看四周,只見自己獨自躺在床上,房中空無一人,他心中一驚,掙扎著翻身而起,張口呼喚:“亞男,亞男……”
房門應聲而開,一個天心居弟子端著臉盆進來,對雲襄笑道:“雲公子你醒了,感覺好些沒有?”
雲襄無心理會對方的話,焦急地問:“亞男在哪裡?快告訴我亞男在哪裡?”那女弟子對雲襄嫣然一笑,反問道:“亞男是誰?昨夜你一直都在喊著這個名字。”
雲襄一把抓住那少女的胳膊,吼道:“告訴我亞男在哪裡?就是昨夜陪著我的那位女子!”
那女弟子茫然搖搖頭:“昨夜這房門一直都鎖著,門口還有人守衛,哪有人進來?你……你快放手!”
雲襄這才意識到自己正抓著別人的胳膊,他趕忙松開水,訥訥道:“對、對不起。”那女弟子哼了一聲,甩手出門而去。
雲襄加想昨夜情形,如在夢中,但那夢也太真實了,遠不像以前的夢,那縹緲虛幻,尤其是她還告訴自己的有個女兒,這還從未有過!
天心!這一定就是天心!雲襄開門而出,虔誠地遙望茫茫蒼穹,在心中默默對自己說,這一定是上天用它那神奇的力量,在向我傳奇亞男和香香的思念,我一定不能讓她們失望。
雲襄感覺精神從未有過的振奮,他徑直去見楚青霞,從容地道:“楚姑娘,請讓人將我綁起來。”
楚青霞有些意外:“這是為何?”
雲襄坦然道:“只要我一日去不掉失魂丹之毒,就決不要放開我。”
楚青霞略一沉吟,贊許地點點頭,回頭對身後的天心居弟子吩咐:“來人!將雲公子綁起來,直到他體內失魂丹之毒再不會發作為止!”
黃昏時分,雲襄體內毒性再次發作,整個天心居都能聽到他拼命壓抑的號叫,楚青霞在密室外再次彈起清心曲,希望這傾注了佛門梵音的琴聲,能助他戰勝心魔。
雲襄的號叫也傳到了天心居高牆之外,山路上,舒亞男依依不捨地頻頻回望,眼裡淚光漣漣,走在前面的孫妙玉不得不停下腳步,回頭招呼:“青虹,難道你忘了為師的教導了嗎?”
舒亞男渾身一顫,欲言又止,孫妙玉見狀,痛心疾首地說道:“青虹,記住你現在是叫舒青虹,過去的一切都跟你再也沒有關系。龍鳳中文-晴天-有雨-你答應過師父,要忘情、忘性、忘生、忘死,要將余生都用在尋找天心的真義和普渡眾生的偉業之中,那個男人是你的魔障,你已經為他傷過、痛過,甚至死過,難道你還要在情天恨海中沉淪一生?”
“可是師父……”舒亞男還來不及分辨,就被孫妙玉揮手打斷,她憐憫地望著彷循徨無依的弟子,喟然歎道:“我真不該答應讓你來的,我只是不希望你重蹈妙仙師妹的覆轍罷了。”
“師父!”舒亞男十分慚愧,“弟子知錯了,從今往後,弟子再也不會見他了。”
孫妙玉面色稍霽,緩緩點頭道:“青虹,不是為師心狠,不容你心有半點綺念,實在是為師漂泊大半輩子,就只收下你和巴哲兩個傳人,只有你能繼承為師衣缽,所以為師恨不得助你早日堪破情關,得我真傳,”她長長歎了口氣,“當年我反出天心居時,曾發誓要另起爐灶,超越天心居,但漂泊半生,竟是一事無成,當年我在天心居,事事不輸同門師姐妹,但現在妙仙的弟子已獨掌天心居,我卻還在為你的紅塵俗念煩惱,青虹,你不會讓為師失望吧。?”
見孫妙玉清秀脫俗的臉上,竟有一絲難言的失落,舒亞男心中不禁有些愧疚,忙道:“師父放心,弟子雖然愚魯,但也要竭盡所能,不讓師父失望。”
“那就好!”孫妙玉舒了口氣,轉頭望向山下,“快走吧,巴哲和香香該等急了。”
每日黃昏時分,雲襄體內的失魂丹之毒都會發作,令他如置身地獄般痛苦,只能靠意志苦苦支撐,幸而藥性一天天在減弱,在雲襄用體鏈鎖住自己近一個月後,失魂丹之毒終於不再發作,直到此時,他才讓人將鎖鏈解開。
洗去近一個月的污垢,剪去凌亂的須發,雲襄換了身衣服,雖然這一個月來瘦了許多,過去的衣服穿在身上有些空空蕩蕩,但他已一掃中毒後的萎靡,恢復了過往的從容和泰然。
“雲公子,現在你感覺怎樣?”在天心居待客的偏殿中,楚青霞關切地問。
“多謝楚姑娘掛念,我已經沒事了。”雲襄從容道,“這次多虧了天心居和楚姑娘,雲某才熬過這次大劫,大恩不言謝,今後楚姑娘但有所命,雲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聽到雲襄此話,楚青霞心中卻有些失落,她勉強笑道:“公子是為完成先師的遺命才中此邪毒,天心居自然要竭盡所能,助公子療毒,還好公子終於渡過此劫,不然青霞可就罪孽深重了。”
雲襄連忙擺手:“魔門是天下公敵,我不過是盡我所能罷了,如今寇焱雖然內力散盡,但魔門的計劃已在緊鑼密鼓地執行,時間緊迫,我得盡快趕去杭州,給守衛海防的俞將軍報個信,讓他提防東鄉平野郎。”
楚青霞有些失落地點點頭,突然想起一事,忙道:“對了,上次公子托我查探的事有結果了,前日派去青海的弟子傳書回來,信中說公子要查的那個苦役場已經被朝廷撤消,如今那裡已被一個神秘的幫會控制,不容外人靠近,天心居弟子潛入那裡後,照公子所畫的地圖,果然找到了一具老者的屍體。”
“屍體有什麼特怔?”雲襄略顯緊張地問。
楚青霞皺眉道:“屍體已經腐爛,看不出本來面目,只是在右手手腕上,有一道明顯的疤痕。”
雲襄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似放下一樁心事。
楚青霞感覺出雲襄的看重,關心地問:“不知那埋屍荒野的老人家是誰,竟讓公子如此緊張。”
雲襄黯然道:“那是我的恩師,還請楚姑娘傳信給天心居弟子請將我恩師的遺骨送到江南,我要在江南厚葬他。”
“沒問題。”楚青霞連忙答應,接著又想起一事,不由遲疑道:“我師妹柳青梅上次在嵩山追擊魔門少主,之後就杳無音信,公子在江南交游廣闊,千門弟子更是遍及天下,若有柳師妹的下落,請盡快通知青霞。”柳青梅乃神捕柳公權的孫女,曾經從柳公權手中救過雲襄,雲襄自然一口答應。
從楚青霞口中,他得知寇焱擊傷的羅毅傷得雖重,但恢復也快,早已脫離危險,倒是同中失魂丹之毒的圓通始終無法擺脫藥性,發作時幾近瘋狂,所以經少林眾長老合議後,免去了方丈之位,日常事務暫時由圓泰、圓安、圓祥三人共理,後來圓通實在受不了失魂丹的折磨,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逃離了少林,至今杳無音信。
雲襄聽完後不勝唏噓,最後他忍不住問起心中最關心的問題:“上次我托楚姑娘尋找一位名叫舒亞男的女子,不知……可有消息?”
楚青霞一窒,頓時想起孫妙玉的叮囑,她遲疑半晌,還是照孫妙玉的吩咐說道:“孫師伯行蹤無定,咱們也沒有她的消息,請公子見諒。”
雲襄見楚青霞滿臉愧疚,不忍再問。與楚青霞約定師父遺骸送達的地址後,他立刻起身告辭。他的心已飛到杭州,飛到抗擊倭寇的最前線。
筱伯與張寶一直在離天心居不遠的一戶農家等候著雲襄,見他在天心居的教助下終於解了失魂丹之毒,二人懸著的心才總算落地。雲襄一得知東鄉平野郎在魔門長老的幫助下,要再次騷擾海防,但立刻讓張寶驅車趕去杭州。
三天後雲襄就趕到了杭州,連夜去總兵府見俞重山,只見俞重山在衣冠不整便由內堂沖出,一把抓住他的雙手,驚喜交加地罵道:“好個不識抬舉的家伙!上次平倭一戰後,我本向朝廷舉薦了你,誰知你卻不告而別,害我沒法向朝廷交代,這一回你可別想再跑了!”
雲襄歉然道:“小弟無心仕途,辜負了將軍的好意,還望恕罪。”
“恕罪個屁!”俞重山罵道,“為兄知道你的追求,非我輩俗人可比,所以這官你當不當沒關系,只要你每日陪為兄飲酒談兵,推演兵法,訓練兵勇,為兄余願足矣!”
雲襄感動地點點頭,正色道:“我這次來,是因為東鄉平野郎已潛回東海,並在魔門的幫助下要東山再起,我想借將軍之力,除掉這個倭寇匪首!”
俞重山大喜過望,連連點頭:“東鄉野心不死,就讓咱們再次聯手,一舉殲滅這為患我海防數十年的匪首,走!咱們邊喝邊談!”
雲襄匆匆將魔門協助東鄉東山再起,騷擾沿海以呼應魔門和瓦刺的計劃草草說了一遍,俞重山聽得驚心動魄,喃喃問:“這麼說來,東鄉只是魔門舉事的一支偏軍?”
雲襄點點頭:“所以咱們不能在他身上花費太多的時間和精力,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用最快的辦法將他解決。”
俞重山摸摸頜下的短須,疑惑地問道:“咱們連東鄉的下落以及行動計劃都還一無所知,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將他解決?”
雲襄嘴邊泛起一絲成竹在胸的微笑,對俞重山從容道:“請將軍將剿倭營借我幾天。”
看到雲襄臉上那熟悉的微笑,俞重山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哈哈笑道:“沒問題!你想借多久都沒問題。為兄已從你眼中看出東鄉平野郎的死期不遠了!”
在最前方的東鄉平野郎雙唇緊抿,雙眸時不時閃出令人膽寒的銳光。在中原混跡多年,他的外表已經和漢人沒有兩樣,根本看不出他是倭人。
這片荒島是東鄉補充淡水,會見眼線的秘密所在,遠離大明海岸線,在一處背風的礁石後,那魔門探子正向他稟報:“剿倭營這兩日有所異動,他們來了個新的統帥,俞重山對他非常推崇。”這探子多次為他送來沿海駐軍的調動和布防情報,使他避開了明軍的圍剿追擊。
“是誰?”東鄉平野郎冷冷地問。知足者常樂打-自那次幾乎全軍覆沒的大敗之後,他在族人中威望一落千丈,再也無法像當年那樣登高一呼,應者雲集。如今他又招募了數千武士,迫切地需要一場大勝來重登霸主地位。
“剿倭營上下都稱他雲公子,是個外表瘦弱的書生。”探子忙道。東鄉平野郎眉梢一挑,眼裡驀地閃出逼人的寒光。他沒有忘記這個手上沾滿無數大和武士鮮血的仇人,更沒忘記就是他閹掉了自己的手下,使自己在族人面前抬不起頭來,他的手不由抓緊了劍柄。
探子繼續稟報:“那雲公子得知東鄉君您重返東海,所以趕來杭州面見俞重山,在俞重山支持下掌控剿倭營,這幾日正在抓緊訓練水軍。”
一旁的魔族長老花眼施百川察言觀色,怕東鄉被仇恨沖暈頭腦,忙提醒道:“如今咱們的實力還不足以與剿倭營硬碰硬,還是避其鋒芒為上。”
“咱們要躲到什麼時候?”東鄉怒道,“如今所有族人都在看著我東鄉,若不能為被閹的大和武士報仇,誰還會跟著我?”他目光灼灼地瞪著那探子:“公子襄住在哪裡,平日都有什麼愛好或行止?”
探子稟報道:“他平日幾乎都在剿倭營訓練兵卒,不過每三天要回杭州去見俞重山,向他匯報水軍訓練情況。”
東鄉追問:“他每次回杭州都有多少兵將護衛?”
探子沉吟:“只有一個老者隨行。”
東鄉眼中驀地一亮,拍手喝道:“地圖!”兩名倭寇立刻將一幅地圖在他面前鋪開,另有兩名倭寇舉起燈籠照亮。就著燈籠昏暗的火光,東鄉很快就在地圖上找到了剿倭營的駐地,它在離杭州百裡外的遠郊,從那裡到杭州要經過一大片空曠無人的海灘。東鄉目光灼灼地盯著地圖,手指隨著地圖上的線路慢慢滑行,最後停在一個點上。
施百川見此不禁擔憂地問:“東鄉君莫非是想在途中伏擊公子襄?”
“咱們現在的實力無法和剿倭營硬碰硬,但要刺殺他還是綽綽有余。”東鄉往地圖上重重一指,冷笑道:“這裡是去杭州的必經之路,離大海很近,我要帶人趁夜潛上岸,刺殺公子襄!”
施百川有些擔憂地看看地圖,遲疑道:“這……會不會太冒險了?”
東鄉哈哈笑道:“你們中國人有句老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要公子死在我手中,誰還敢對我東鄉不服?”
施百川還是有些顧慮:“萬一失手……”
東鄉揮手打斷施百川的話,自信滿滿地道:“就算萬一失手,我也可以潛入附近叢林,憑我現在的樣子,誰能認出我是東瀛人?”見施百川還有些擔心,他笑道:“施長老放心,沒有絕對的把握我不會出手,無論是否得手我都遠走高飛,決不戀戰。”
施百川心知行刺與和剿倭營直接對抗相比,把握大一些,他對探子叮囑道:“嚴密監視公子襄,一旦發現他去杭州,立刻飛鴿傳書!”探子領令而去後,東鄉手握劍柄遙望西方,眼中似燃燒著熊熊烈火。
施百川對東鄉平野郎拱手道:“在下預祝東鄉君馬到成功!”
東鄉傲然點頭,龍步虎步地登上戰船,向黑黝黝的大海一指:“出發!”十幾艘戰船悄然啟航,像怪獸般緩緩駛向西方……
海浪湧卷,撞在岸邊林立的礁石上頓時亂濤飛濺,轟然作響,令人心驚膽戰,東鄉平野郎像狼一般地伏在亂碎之中,緊盯著離海不遠的官道,他已得到探子的飛鴿傳書,公子襄一大早便離開剿倭營趕去杭州,而這裡進可攻、退可守,這計劃堪稱萬無一失。
一輛馬車終於出現在官道上,緩緩向東鄉埋伏的地點駛近,車轅兩邊分別坐著一個面相憨厚的車夫和一個花甲老者,二人邊趕車連小聲閒聊著,一臉的輕松,東鄉一眼就看出那老者就是公子襄身邊的老奴,他立刻揮手向埋伏在亂礁中的幾個手下示意——動手!
幾名倭寇像影子般撲向馬車,車夫立刻揮動馬鞭反擊,老者也跳了下來,大聲喝罵抵擋,二人武功雖然不低,但在圍攻下卻也脫不得身,就聽那老者在對車夫高呼:“張寶,你快護送公子離開,老夫替你殿後!”
車夫立刻驅車而逃,那老者則奮力攔住倭寇,眾倭寇按計劃纏住老者,使他不得脫身,卻將馬車放過,馬車疾馳而來,東鄉一躍而出,長劍應聲出鞘,一劍割斷了馬頸,足尖在馬頭上一點,挺劍刺向車夫,這一劍挾凌空下擊之威,聲勢駭人,那車夫嚇得面如土色,翻身滾下車轅,狼狽閃避,東鄉徑直刺向車簾子緊閉的馬車中,獰笑道:”公子襄,你死定了!”
東鄉的長劍刺入車廂,劍上並未受力,顯然是刺在了空處,幾乎同時,一道寒光從車廂中倏然刺出,速度快到極致,角度妙入毫厘,東鄉大驚失色,百忙中僅避開了心窩要害,就見那道寒光帶著逼人的殺氣,徑直刺入他的胸膛。
東鄉捂胸跌落在地,驚恐地瞪著緊閉的車簾,方才那一劍無論速度還是角度都為平生罕見,就算正面對敵,東鄉自忖也難以應付,他想不出公子襄手下怎會有如此高手?
車窗緩緩撩起,就見一個面目冷峻,衣衫一塵不染的披發男子端坐車中,他用劍挑開車窗,目視東鄉淡淡道:“我南宮玨不屑暗劍傷人,不過你為禍邊海多年,手段殘忍,行事乖張,無論婦孺老幼,你都從不放過,所以,我已不將你當人。”
話音剛落,東鄉就感到方才那一劍的劍勁在體內爆發,如萬千利刃在體內透出,將他的身體刺得千瘡百孔,鮮血如噴泉般從無數裂口中噴出,使他看起來就像個噴血的血人。東鄉驚怖地一聲大叫,一頭栽倒在地。
東鄉一死,幾個圍攻筱伯的倭寇頓時心膽俱裂,爭先恐後想要奪路而逃,就見南宮玨一人一劍如天外飛來,准確地攔在幾個倭寇去路,不等幾個倭寇反應過來,他的長劍已發出死神般的銳嘯,接著鏘然入鞘。
張寶望著那些陸續倒下的倭寇,驚恐地喃喃道:“二公子這劍……二公子這劍……才真是殺人的劍法!”
南宮玨不以為意地笑道:“這幾日一直躲在暗處替姓雲的坐車,差點憋死我了,要是東鄉不上當,我非找他算帳不可。”
筱伯忙賠笑道:“我家公子知道東鄉的詭計,所以才請南宮公子出馬。南宮公子果然不愧江南第一快劍,我家公子沒有看錯人。”
“狗屁的第一快劍!”南宮玨笑罵道,“我這第一快劍,還是敗在雲襄的六脈神劍之下?殺東鄉這等揚名天下的大功,真該留給他的六脈神劍。”說完忍俊不禁,縱聲大笑。
筱伯知道雲襄以六脈神劍大敗南宮玨的往事,聞方不禁莞爾,而張寶不知,傻傻地問:“公子會武功嗎,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筱伯笑著擺擺手,對南宮玨拱手道:“我家公子已在杭州盛雲樓備下酒宴,為二公子慶功!”
“好!咱們走!我雖從不喝酒,不過跟雲襄卻是例外。”說完南宮玨率先而行。筱伯與張寶將東鄉的屍體抬到車上,由張寶拉車而行。
三人趕到盛雲樓,就見俞重山帶著幾個剿倭營將領迎了出來,見禮後,南宮玨見雲襄不在樓上,就問:“姓雲的呢?他不在這酒就免了。”
俞重山知道南宮玨飛劍成癡,不懂人情世故,因此也不介意,只道:“雲公子本在此恭候南宮公子,不過方才收到一封書信後,就匆匆告辭離去。他讓俞某替他向公子賠罪,改日再親自到府上請罪。”
南宮玨奇道:“是什麼事如此重要?”
俞重山搖搖頭:“我也不知,不過我從未見過雲公子神情如此緊張。”
筱伯和張寶一聽這話,二人連忙告辭,俞重山和南宮玨知道他們擔心雲襄,也就沒有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