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俠虹 正文 第十九章 激昂共結金蘭契
    蘇探晴與那中年人來到店外一處僻靜地方,細察無人跟蹤方開口一笑:洛陽一別後,竟能在此處相見,看來小弟與許兄實在是緣份不淺啊。

    中年人一哂:我化裝成這個模樣,本以為要讓蘇兄費些周折,想不到竟一眼便認出了我。

    蘇探晴微微一笑:許兄易容術何等高明,若不是那破魂大法的滋味實在令小弟終身難忘,倉促下定然認不出來了。原來這看似身材癡肥的中年人竟是搖陵堂中二先生之一的間不容髮許沸天所裝扮。許沸天與蘇探晴本只有一面之交,怕蘇探晴不能及時認出他,所以剛剛施出了獨門奇功破魂大法,這才令蘇探晴剎那醒悟過來。

    許沸天正容道:只因許某想私下與蘇兄說幾句話,又不願意讓林姑娘知道,所以方出此下策,魯莽之處,蘇兄莫怪。

    蘇探晴沉思道:許兄既然不想讓林姑娘知道此事,難道並非是擎風侯派你來的?

    許沸天哈哈一笑:蘇兄才思敏捷,一猜即中。又放低聲音道:許某此次來隆中乃是秘密行事,連侯爺亦不知情,還望蘇兄替我保密。

    蘇探晴交友全憑直覺,儘管與許沸天只見過一面,卻對他為人頗有好感。想不到他亦能如此信任自己,心頭湧上一股知己之情。要知振武大會名義上正是為了對付搖陵堂,方召來了無數天下英雄,若是被他們得知搖陵堂二先生之一的許沸天在此現身,必然不肯甘休。蘇探晴肅容道:許兄盡可放心,小弟雖是做殺手的,卻亦知道什麼人是值得相交之士,既蒙許兄信任,豈會做出賣朋友的事情。

    許沸天點點頭,微笑道:蘇兄能如此說,不枉我此次特意前來隆中找你。

    蘇探晴心知許沸天來找自己必有要事,卻仍料不到他竟是專程來找自己,聽他語意,似乎別有隱情,連忙問道:難道許兄此次來不是為了振武大會之事麼?

    許沸天悠然道:在洛陽與蘇兄匆匆一別後,總覺意猶未盡,想找個機會再與你詳談。卻不料蘇兄奉了侯爺的命令立刻啟程去金陵,我還只道一時難以再見到蘇兄,想不到昨日收到林姑娘給侯爺的快信,才知你們打算來隆中之事,當即放下手邊諸事易容後連夜趕來此地,卻正好在酒樓中撞見你。

    蘇探晴奇道:擎風侯下令讓我們直接趕赴金陵,不必在隆中逗留。許兄莫非不知此事?也幸好我並未聽從擎風侯的號令,不然許兄這一趟只怕會撲個空。

    許沸天臉現深思之色,喃喃歎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侯爺並不願意你們插手此事。

    蘇探晴知道許沸天在搖陵堂中司職情報消息,擎風侯的傳令理應由他經手,為何他竟會不知?但如果說此事由擎風侯一手操控,為何許沸天又能看到林純讓吳夢通帶給擎風侯的密信?想到此,臉上不由現出一絲疑慮之色,以言語試探道:許兄見到了林姑娘的信,對此次振武大會有何看法?

    許沸天將蘇探晴神情看在眼裡,卻不答反問道:既有侯爺的命令,蘇兄為何仍來到隆中呢?難道不怕耽誤營救顧凌雲麼?

    蘇探晴朗聲答道:據小弟打探的消息,此次振武大會不但目標直指搖陵堂,背後還有人暗中策動謀反,於情於理,小弟都不願置身事外。

    許沸天淡然道:蘇兄能為國事放下私情,許某佩服。不過你可想過侯爺為何不願你們插手其中?

    蘇探晴沉吟道:想來擎風侯對此已有萬全之策,搖陵堂高手眾多,或已派了其它人暗中行事。

    許沸天長歎了一口氣:蘇兄還是把此事想得太簡單了,你可曾想過此次振武大會中幾個最大的疑點?

    蘇探晴沉思:還請許兄指教。

    許沸天肅容道:此次振武大會本是江南武林秘密召集天下英雄,但如今卻已鬧得沸沸揚揚,江湖上無人不知,這是其一;振武大會目的是對付搖陵堂,可侯爺明明知道此事,卻對此並無任何針對行動,這是其二;至於第三個疑點,卻不知是否該講

    蘇探晴聽許沸天話中有話,眉梢一挑:許兄若是信任小弟,盡可直說無妨。

    許沸天忽語出奇兵:記得與蘇兄初次相見時,說好互相回答對方一個問題。但當我問起蘇兄師承來歷時,卻沒有聽到一個明確的答覆。而依我的猜想,蘇兄極有可能便是當年殺手之王杯承丈的門下

    蘇探晴一驚,不知許沸天有何用意。只得含糊其詞道:許兄為何舊事重提?莫非來找小弟只為了再問此事麼?

    許沸天笑道:蘇兄不必多疑。許某既然為你來到隆中,便打算以誠相待。蘇兄若是礙於師門之命,亦不必對我直言,只須告訴我你此次來洛陽到底報著什麼態度,僅是想救出顧凌雲,抑或還想一舉除去趙擎風?蘇兄如果願意相信我,還請坦誠相告。說罷一雙眼睛放出異樣的光芒,牢牢盯住蘇探晴。

    蘇探晴聽到許沸天突然直呼擎風侯之名,想到林純曾說起擎風侯不讓她與許沸天多交往,可見擎風侯對許沸天並不信任,若是許沸天真有反出搖陵堂之意,倒可以試著與他合作。但轉念一想,知人知面不知心,萬一許沸天只是出言試探,若是輕易吐露心聲,不但自己再難取得擎風侯的信任,就連顧凌雲亦是性命難保。正猶豫間,許沸天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蘇兄果然是胸懷大志之士,我總算沒有白來一趟。

    蘇探晴不解:許兄此言何意?

    許沸天目射精光:蘇兄剛剛雖沒有給出答案,但你的神情卻已令我心知肚明了。實不相瞞,此次我之所以要特意趕來隆中,便是想與蘇兄聯手做一件事

    蘇探晴醒悟到許沸天精擅破魂大法,最能尋隙找出心理上的弱點,自己剛才略一猶豫,已被他瞧出心意,知道無法再隱瞞,朗然一笑:卻不知許兄想與我做什麼事?他如此回答無疑已承認了許沸天判斷。

    許沸天淡定自若地望著蘇探晴,一字一句吐出五個驚心動魄的字:除掉擎風侯!

    蘇探晴一驚。許沸天身為搖陵堂二先生之一,如果說因為受不到擎風侯重用而背叛搖陵堂尚情有可原,但想殺擎風侯卻是生死交關的大事,若沒有特別的原因,許沸天絕無必要行此險棋正心念電轉間,卻見許沸天從腰間取出一柄折扇,那扇子的正中畫有幾朵梅花,旁邊附有題字:西風送雨催行鼓,誤出桃源尋仙路,看似平常,蘇探晴卻知道那正是許沸天成名兵刃尋仙扇,扇骨以上等精鋼所製,可做點穴筆用;扇面雖以絹絲織就,但內綴金線,再附上許沸天的內力,比起刀劍的鋒銳亦不遑多讓他不知許沸天為何突然取出兵刃,臉上雖還是保持著鎮靜,但已暗暗運起濯泉指,以提防許沸天出手。

    許沸天執扇在手,卻是按動機關,扇骨驀然彈開,露出本藏在裡面的一物,許沸天將那物遞給蘇探晴,微笑道:見此物後,蘇兄可知我真正的身份,可釋心中之疑。

    蘇探晴見許沸天將這件東西藏在兵刃中,知道心非尋常,接過來一看,卻是個半寸方徑大小的一面牌子,那牌子不知是何物所制,似玉非玉,散發著銀灰色的光澤,摸在手裡感覺溫潤。牌上正反各刻有一個篆字,正面是一個御字,背面則是一個刑字。

    許沸天道:此牌乃是當今聖上秘賜給刑部的令牌,名曰龍溟,共有五面,分由刑部五位捕快所持,專職暗察天下貪官污吏。三年前我來到搖陵堂,表面上是由京中孟騰傲大學士推薦給擎風侯,其實這一切都是刑部的安排。

    蘇探晴恍然大悟,原來許沸天的真正身份竟是刑部的捕頭。擎風侯這幾年勢蓋江湖,功高震主,朝中派系林立,自有擎風侯的對頭派人暗中監視他。怪不得許沸天雖對自己的師門有所懷疑,卻沒有對擎風侯稟報。將龍溟牌還給許沸天,淡然道:想不到許兄竟是刑部的捕頭,真是失敬了。

    許沸天聽蘇探晴口氣冷淡,先將龍溟牌細心收好,一笑道:我知道蘇兄是做殺手營生的,對官府的人無甚好感。不過在扳倒擎風侯這件事上,我們卻可以好好合作一番。

    蘇探晴歎道:江湖上不似官場,講究恩怨分明。那些爾虞我詐之事非小弟所喜,只怕幫不上許兄什麼忙。

    許沸天正色道:蘇兄錯了。我這次來並非是因為朝中的明爭暗鬥,而是奉有當今聖上的御令。聖上早知擎風侯擁兵洛陽意圖不軌,卻一直查不到真憑實據,所以才派我來洛陽。只可惜擎風侯雖對我有借重之處,卻仍是並不完全信任我,有許多事情都不讓我插手,要想獲得他謀反的證據,還需要蘇兄的協助。

    蘇探晴心中一動,許沸天既然是奉有明成祖的御令,情形自然大不相同,若能借助皇室之力,救出顧凌雲、除掉擎風侯甚至一舉摧毀搖陵堂都是大有可能。

    許沸天續道:我知道蘇兄閒雲野鶴的性子,未必願意替朝廷效力,但一來為了要救顧凌雲,二來身懷師門大仇,與擎風侯已是勢不兩立。

    蘇探晴問道:許兄如何知道我身懷師門大仇?

    許沸天一笑:你莫忘了我既然是刑部中人,豈能不瞭解刑部通緝多年的殺手之王杯承丈?其實十餘年前皇上欲封擎風侯為御賜親王時,朝中有許多官員反對,當時就有擎風侯的政敵查出名噪江湖的殺手之王乃是他的結拜兄弟,欲要稟報朝中治他私通匪人的大罪,刑部亦曾接手此事,但杯承丈不久後卻莫名失蹤,從此不現江湖。據我猜想極有可能乃是擎風侯為求仕途殺人滅口,而刑部拿不到擎風侯與杯承丈相交的證據亦只得作罷,直到擎風侯賜侯封地洛陽,勢力越來越大,便再無人敢提及此事了。

    蘇探晴聽到這裡,心頭雪亮。當年與師父杯承丈亦曾談及此事,杯承丈雖是殺了江南大俠顧相明,但且不論杯承丈與擎風侯的交情,只憑殺手之王的信譽,亦斷不可能洩露擎風侯是幕後主使,擎風侯何必要殺他滅口?而許沸天雖然對擎風侯派杯承丈殺顧相明之事並不知情,卻從另一個角度解釋了擎風侯要殺杯承丈滅口的原因。

    許沸天又道:擎風侯武功蓋世,身邊能人眾多,更有搖陵堂數萬堂眾為後盾,只憑浪子殺手一人力有未逮,如若與我合作,成功的可能性卻可大大增加,尚請蘇兄三思。

    蘇探晴道:許兄的提議確實讓小弟動心,但擎風侯畢竟是堂堂御賜親王,卻不知許兄有何辦法可以扳倒他?

    許沸天見蘇探晴意動,繼續道:我來到搖陵堂不過三年,雖然擎風侯並不信任我,但礙於孟大學士的面子,亦只得將一些無關重要的事情交予我辦理。我知道搖陵堂暗中搜斂民財,作下不少傷天害理之事,擎風侯難咎其責

    蘇探晴截口道:搖陵堂雖在江湖上惡名昭著,但畢竟是打著對抗炎陽道的旗號,可算是得到了朝廷默許,刑部憑此如何定擎風侯的罪?

    許沸天朗然一笑:不瞞蘇兄,經我暗中探查,可以斷定擎風侯確實有謀反的念頭,僅此一項罪名,便足可令其禍滅九族。

    蘇探晴沉吟良久方問道:許兄可有真憑實據?他並不願意沾手朝廷爭鬥,擔心許沸天只是危言聳聽,所以要問個清楚。

    許沸天道:擎風侯為人謹慎,這等謀反大事只有他的幾名親信參與,豈能輕易被我拿到證據。不過經我多方推證,謀反之事確實無疑,只是尚不知其計劃將如何進行。擎風侯在朝中權勢薰天,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既要舍下目前的榮華富貴拚命一博,肯定會計劃周密,一旦發動,將是雷霆萬鈞之勢。所以我們必須趁其尚未準備好之前將這一場大禍消彌於無形之中,只是我勢單力孤,所以請蘇兄相助!

    蘇探晴看許沸天面色誠懇,又想到那日在擎風侯府中與斂眉夫人的一番對話,斂眉夫人言語中似乎亦隱隱透露擎風侯不安於洛陽的意圖,由此看來擎風侯謀反之事只怕不假。伸出手與許沸天相握,決然道:許兄放心,無論是為了我師門仇怨還是天下百姓蒼生,小弟都會全力相助。當下兩人三擊掌以定盟約。

    蘇探晴又問道:不知許兄打算如何行事?

    許沸天道:目前最重要的,是先把這次振武大會破壞。我不便出面,只好拜託蘇兄了。

    蘇探晴想不到許沸天提出這樣的要求,奇道:此次振武大會是由江南武林發起的,目的便是對付搖陵堂,對擎風侯可謂是百害而無一利。卻不知許兄此舉是何意?

    許沸天冷笑道:蘇兄有所不知。擎風侯在官場浮沉多年,所慮深遠。我且問你,這些年來搖陵堂實力已與炎陽道不分伯仲,搖陵堂卻處處隱忍麼,而現在洪狂已死,擎風侯卻依然按兵不動,甚至派你與林姑娘出面講和,你可知是什麼原因?

    蘇探晴心中一動,想到與斂眉夫人亦說過類似的話題,低聲道:莫不是擁匪自重的緣故?

    許沸天讚道:蘇兄果然是個明白人。朝廷建立搖陵堂便是為了對抗勢力日益強大的炎陽道,但若是將炎陽道滅了,搖陵堂便再無用武之地,所以擎風侯才寧可令炎陽道坐大,好令朝廷有借助搖陵堂之處,不敢輕易動他。而現在炎陽道已近崩潰,擎風侯如何不知道鳥盡弓藏這個道理?何況搖陵堂在京師亦布有不少眼線,稍有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上月朝中七大臣剛剛上書密諫聖上要解散搖陵堂,如今便恰巧有了振武大會之事

    蘇探晴驚道:聽許兄的意思,難道此次振武大會竟是擎風侯有意安排的?

    許沸天道:剛才我曾對你說起此次振武大會的幾個疑點,一來擎風侯對振武大會之事不聞不問,大違平日本性,若我推斷不錯,只怕這一切全然在他的掌握之中;二來此次大會鬧得江湖上人人皆知,亦正好可以向朝中施加壓力,令朝廷無法分心對付搖陵堂;第三,我們萬不可忽略一個關鍵人物:段虛寸!

    蘇探晴不明許沸天語中究竟,以目光相詢。許沸天緩緩續道:段虛寸號稱算無遺策,城府極深,我雖與他共事三年,卻一直看不透此人。但我知想除擎風侯,必須先要除了段虛寸,所以一直在留意著他。而近半年來,他每隔一個月便會突然消失幾天,我有一次暗中易容跟蹤,卻發現他竟是秘密潛往江南,初時我尚不明白他意欲如何,只道他與炎陽道暗中勾結,現在才知道卻是為了安排這一場振武大會!

    蘇探晴沉吟道:江南武林與搖陵堂勢不兩立,如何會聽從段虛寸的指揮?

    許沸天歎道:段虛寸此人高深莫測,萬不可輕視。他尤其善出奇兵,收買炎陽道護法劉渡微殺了洪狂便是其傑作之一。或許此次他亦是收買了江南武林中的重要人物,暗中發起了此次振武大會

    蘇探晴聽到這裡,回想起那日偷聽鐵湔等人的談話,一個名字湧上唇邊脫口而出:江東去!

    許沸天一震,反覆念了幾遍這個名字,喃喃道:難道真有其人?反問蘇探晴:蘇兄可知道這個江東去的來歷?

    蘇探晴道:小弟無意中曾聽到過這個名字,猜想他應是炎陽道中的一個重要人物,其餘便一無所知了。許兄為何對這個名字特別關注?

    許沸天沉聲道:我有次趁段虛寸外出的時候,偷入他的書房查看卷宗,看到了一張搖陵堂所收買炎陽道人物的名單,一共十五人,其中便有江東去的名字。而我之所以對此名字印象深刻,卻是因為他雖然在江湖上聲名不顯,可在那名單上卻是排名僅次於劉渡微,甚至在炎陽道座下弄月莊香主東方天翔之上,按說應該是炎陽道中一個極重要的人物。可說來蹊蹺,待段虛寸報上擎風侯時,名單卻只有十四人,偏偏就少了江東去的名字,若說是筆誤實在叫人難以相信,我曾查遍搖陵堂的秘報,並無發現有關江東去的任何情報,甚至還特意動用刑部之力在江湖上查探江東去其人,卻依然一無所獲,若非今日聽蘇兄說到他,我甚至一度懷疑江湖上是否真有江東去這個人的存在

    蘇探晴精神一振,他最初聽到江東去這個名字時亦是覺得十分陌生,但他畢竟對炎陽道知之不多,而如今連深知炎陽道情報的許沸天亦如此說,可見這個江東去確可謂是炎陽道中一個極其神秘的人物。腦海中忽想到昨日在襄陽城中本去長安客棧查訪鐵湔等人,卻意外遇到的藍衣人,當時自己直覺他似曾相識,只可惜竟被他施計甩掉跟蹤,莫非就是這個神秘人物江東去?蘇探晴將此事如實告訴許沸天,又道:此人身懷縮骨異術,行蹤詭秘難測,小弟判斷他應該是一名絕頂殺手。

    許沸天臉露深思之色,忽問道:蘇兄可知道搖陵堂為何會把出使炎陽道的重任交予你這個外人麼?

    蘇探晴亦有此懷疑:許兄可否解我心頭之惑?

    許沸天道:我曾聽擎風侯無意間說起,段虛寸一直懷疑炎陽道中尚有一名不為人知的影子殺手,並判斷出乃是與顧凌雲交好之人,所以才將蘇兄從關中請來洛陽,訂下刺殺郭宜秋之計,其實卻是為了相試蘇兄。

    蘇探晴恍然大悟,這才知道段虛寸請自己來的前因後果。苦笑道:小弟明白自家事。雖是顧凌雲的兄弟,卻與炎陽道並無任何關連。

    許沸天道:我初時尚存懷疑,所以在洛陽特意來見蘇兄。而一見蘇兄之面,便立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蘇探晴奇道:這是何故?

    許沸天道:破魂大法最能探查對方心意,蘇兄雖有浪子殺手之名,但行事光明磊落,不善作偽,乃是心底坦蕩無私之士,所以那一刻我不但可肯定你絕非影子殺手,而且亦打定主意要與蘇兄聯手除掉擎風侯。又淡然一笑:不過我可要提醒一下蘇兄,在這個充滿著爾虞我詐的江湖上,逢人只可說三分話,此乃保身之道。

    蘇探晴聞言一愣。許沸天此語可算是點到了他的要害,他生於純樸農家,雖是師從杯承丈多年,天性卻無任何改變,無論是面對許沸天、陳問風、林純、司馬小狂等人,皆是毫無機心,甚至連去金陵刺殺郭宜秋之事亦告訴了司馬小狂,縱然對俞千山隱瞞了身份,心底亦是覺得十分愧疚。

    許沸天看到蘇探晴的神情,伸手與他相握,誠摯一笑:蘇兄無需自省,亦正因如此方可取信於人,我才願意真心與你結交。

    蘇探晴赧然一笑,轉過話題:聽許兄所說,難道這個江東去才是炎陽道真正的影子殺手?

    許沸天點點頭:此事極有可能。不過我卻猜不透段虛寸為何會對擎風侯隱瞞此事,不知他葫蘆裡到底賣得是什麼藥?或許他背後還有什麼陰謀,蘇兄可務必要小心。假設你昨日所見之人正是江東去,他既然會出現在襄陽,必然與振武大會有關。而江東去應該已被搖陵堂所收買,由此亦可推論:此次振武大會正是擎風侯在幕後所策劃,江南四老和天下英雄皆是蒙在鼓裡,全被擎風侯利用了而不自知。

    蘇探晴沉思良久:據我所知,此次振武大會內情複雜,不但有昔日張士誠之嫡孫張宗權參與,蒙古人亦插手其中,難道他們與擎風侯都聯合起來了麼?他也不隱瞞,將自己這些天打聽到的情報對許沸天全盤托出。

    許沸天顯然對這些事並不知情,仔細聽蘇探晴說完,臉上驚容乍現:擎風侯一代梟雄,手段層出不窮,何況大明江山經這幾十年的盛世,可謂是固若金湯,他當然知道只憑搖陵堂與洛陽城十餘萬兵馬謀反絕難成事,極有可能與蒙古人暗中聯合。我馬上派人暗中將此事稟報京師,請皇上下令嚴守邊關,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韃子再打入中原來。

    蘇探晴撫掌道:許兄此舉正合我意。四日便是振武大會,無論此次大會是否由擎風侯幕後主使,小弟皆有把握不會令他們的奸計得逞。

    許沸天驚訝道:看蘇兄胸有成竹的樣子,莫非已有了什麼計劃?

    蘇探晴嘻嘻一笑:此事小弟自有打算。許兄既囑咐小弟逢人只講三分話,具體事宜便不用對許兄說了吧。許兄盡可放心,任他擎風侯權勢再大,也萬萬不能把天下英雄都操控在掌股中。他終於忍著沒有把與陳問風見面之事說出來。

    許沸天欣然道:我本想親自去振武大會中相機行事,既然蘇兄如此有把握,我馬上就趕回洛陽,以免令擎風侯生出疑心。卻不知此事了結後蘇兄意欲何往?仍要去金陵刺殺郭宜秋麼?

    蘇探晴歎道:擎風侯以顧凌雲的性命相協迫,金陵勢在必行,至於如何對付擎風侯之事,待小弟回來後再與許兄從長計議吧。

    許沸天道:以顧凌雲為人質、迫蘇兄去刺殺郭宜秋都是段虛寸的奸計,縱使蘇兄得手他也未必願意放了顧凌雲

    蘇探晴道:我何嘗不知段虛寸詭計多端。但顧凌雲命懸一線,亦只好先答應下來以圖有個緩衝的餘地,何況擎風侯既然允許林姑娘與我一路,想必不會反悔。

    許沸天猶豫道:這亦正是我百思不解的地方,按說擎風侯絕不應該如此信任你,卻為何同意純兒與你一路或許只有到了金陵後,一切才能水落石出。純兒自幼沒有父母,又是第一次接手任務,路上還請蘇兄多加照顧。

    蘇探晴答應下來,又想到林純昨晚刺殺他之事,不知她是否有何隱疾,但料來這是女兒家的私秘,許沸天也未必知曉。

    許沸天又道:蘇兄此去金陵路途險惡,特別要注意兩個人。

    蘇探晴思索道:小弟能猜出許兄所指的兩個人中有一個應該是那江東去,卻不知第二個是誰?

    許沸天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出一個名字:嚴寒!

    聽到這個冰冷的名字,蘇探晴腦海中立刻閃過那一張木訥的面容與充滿陰鬱之氣的眼神,幾乎要忍不住打個寒戰:嚴寒在搖陵堂中是何職位?

    許沸天道:嚴寒來搖陵堂不過數月光景,平日皆是默言少語,臉色陰沉,緊隨擎風侯左右,儼然以擎風侯貼身親衛自居。堂中諸人本皆有不服之意,暗地裡不無微詞,但嚴寒在移風館內一招擊敗顧凌雲,卻令所有人都閉了口

    蘇探晴這才知道顧凌雲被擒的真相,他雖不知顧凌雲武功如何,但身為炎陽道護法想必應該不低,竟被嚴寒一招擊潰,心中暗驚:小弟從洛陽臨走時曾見過一次嚴寒,看他龍行虎步,動作敏捷有力,當是勁敵。想不到竟能一招擊敗顧凌雲,武功豈非不在當世任何一位高手之下,卻不知是何來歷?

    嚴寒乃是擎風侯的岳父劍聖曲臨流親自調教的高手,他亦僅有那一次出手。我雖未親見,但聽在場手下說起,應該是趁著顧凌雲與風入松對峙的空當偷襲得手,雖未必及得上當世頂尖高手,但恐怕亦不在你我之下。最可怖的並非他的武功,而是出手的時機掌握得天衣無縫。擎風侯十分信任他,專門從搖陵堂中精選出近百名資質上佳忠心耿耿的手下,由嚴寒率領在洛陽城中一處秘密地方操練,似乎是研習某種陣法,具體情形便不得而知了。

    蘇探晴歎道:劍聖手下當無弱手,僅看斂眉夫人的劍法便可知一二。不過嚴寒既然留在洛陽,許兄又為何要我小心他?

    許沸天道:放虎容易縛虎難。依我判斷,擎風侯絕不肯輕易放了顧凌雲,蘇兄此去金陵若是無功而返則罷,一旦得手,只怕就要面對嚴寒的阻擊,不可不防。

    蘇探晴將關於嚴寒的情報一一記在心中,又問起盜霸司馬小狂與辭醉劍衛醉歌等人的情況,才知道那日衛醉歌在洛陽城大街上搦戰擎風侯,司馬小狂則率七色夜盜殺入侯府相救顧凌雲,卻不料擎風侯早有準備,故意命一位身材相像之人假扮昏迷不醒的顧凌雲,誘司馬小狂救下後留下記號以便查出七色夜盜落腳之處,然後派洛陽大軍暗中包圍。一場激戰後七色夜盜損失了大半,司馬小狂與衛醉歌僅帶著十數人突圍,就此下落不明。

    蘇探晴知道司馬小狂與衛醉歌絕不會就此離開洛陽,他本與司馬小狂有約一同相救顧凌雲,如今分身不得,便將與司馬小狂聯絡之法告訴許沸天。

    許沸天大喜道:我正愁身邊人手不夠,若能得到盜霸與辭醉劍相助,足有實力與搖擎風侯周旋。另外蘇兄盡可放心,顧凌雲關押之處沒有擎風侯手諭不得進入,連我亦無法見他,不過在你回來之前我必會護得顧凌雲,絕不容擎風侯下手暗害。蘇探晴知道許沸天出身刑部,對江湖仇殺無甚興趣,能如此說自會全力保護顧凌雲的安全。

    當下蘇探晴與許沸天告別,許沸天趕回洛陽不題。蘇探晴回到酒樓已是近一個時辰後,他出去這麼久,還只道俞千山與林純必是滿腹疑惑,正想著應該找個什麼理由搪塞過去。誰知林純見他進來,小聲附在俞千山耳邊說了句什麼,兩人一齊哄笑起來,狀極親密,反令蘇探晴有些不知所措了。

    林純一個箭步竄上來拉住蘇探晴的手,半嗔半笑道:什麼狐朋狗友讓你去了那麼久,你再不回來我們可就不等你了。

    蘇探晴心想林純剛才還分明在和自己與俞千山賭氣,此刻又如此親熱,不禁莞爾:看你如此著急的樣子,等我做什麼好事?

    林純笑道:我剛才已與俞大哥商量好了,我們三人要效仿當年劉關張桃園三結義,在此義結金蘭呢。

    蘇探晴知道林純古怪精靈,各種念頭層出不窮,還以為她開玩笑,卻聽俞千山在旁邊正色道:我往日在塞外僅與老母親相依為命,總想有個兄弟姐妹作伴。此次來中原與賢兄妹無意間結識,大感投緣,所以方有此念頭。秦姑娘已然答應了我,若是秦小哥亦不嫌,便讓我今日心願得償。

    蘇探晴聽俞千山仍是稱呼林純秦姑娘,知道林純尚未講明真正身份。他與俞千山雖相處不過二天,但看他為人忠厚老成,深明大義,亦是極欣賞他,上前握住俞千山的手誠聲道:既蒙俞兄錯愛,豈有嫌棄之意。只是小弟尚身懷重任,前途未卜,卻怕連累了俞兄。

    俞千山尚未答話,林純噘嘴道:有什麼了不起,你若是不願意,我自與俞大哥結拜。

    蘇探晴哈哈一笑,低聲對俞千山道:就算秦蘇不答應,關中浪子蘇探晴卻是心甘情願認你這位大哥。

    俞千山聽蘇探晴自報姓名,微一愣神立時反應過來,釋然道:難怪我早就覺得你老弟絕非一個賣藥郎中那麼簡單,原來竟是名噪關中的浪子殺手,也不枉我與你一見如故。

    林純聽蘇探晴揭開身份,急忙道:還有我這個名動江湖的舞宵莊主林純呢,嘻嘻。

    俞千山對搖陵堂全無好感,此刻得知面前這位小姑娘竟是擎風侯的義女,一時驚得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蘇探晴笑道:俞兄不要怪我隱瞞。其實小弟早就想對你表明身份,只是一時還未找到機會

    俞千山緩過神來:蘇兄不必如此,其實名字無非是個代號,只要你我心意相通,管他張三李四,出身好壞,都是可以做一輩子的好兄弟。

    林純拍掌讚道:這話說得豪氣萬丈,果不愧是我大哥。又擠擠眼睛:其實我早就不想做賣藥女子,反正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身份,就算告之天下也不打緊。

    俞千山連忙止住林純:小妹且莫大意。參加振武大會的英雄都與搖陵堂誓不兩立,我知道你們的身份還沒有關係,若是被他們知道了,必會來尋事。往後當著外人的面我仍是稱呼你們的化名,可不要忘了。

    林純俏皮地一吐舌頭:小妹絕不敢忘了大哥的囑咐。

    蘇探晴看他二人儼然已以義兄義妹相稱,心頭熱血上湧,與俞千山伸手相握:能與俞大哥彈劍相知,誠蘇某所願。

    俞千山大笑:有二弟這一句話,無論日後發生什麼事情,你我兄弟情誼亦絕不會變。

    林純看他二人惺惺相惜,面露微笑,忽又瞪一眼蘇探晴:你以後再敢欺負我,我便告訴大哥教訓你

    蘇探晴大聲叫屈:好一個刁鑽的小妹,我何時敢欺負你?倒是你讓大哥來教訓二哥,豈不是挑撥我們兄弟的關係?三人一起大笑起來。

    林純更不遲疑,對俞千山倒身下拜:大哥在上,請受小妹一拜。

    俞千山連忙扶起林純,端起酒杯道:我們也無需學那些世俗人許多講究,這一杯酒下肚後,便是義結金蘭,日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若違此誓,天誅地滅。林純不諳世事,俞千山久駐塞外,蘇探晴則是殺手出身,一向隱姓瞞名少與人真心交往,所以三人雖在江湖漂泊多年,卻都是第一次與人結拜,各自鄭重飲下了杯中烈酒,目光相望,皆是百感交集,止不住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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