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鳳舞一直所習的鳳舞箭,原來是大梵天的九天梵箭?鳳舞聽罷隨卻追問:
「師父,你也懂……九天梵箭?你到底是……?」
鳳舞之師歎道:
「舞兒,事到如今,為師也不再瞞你,為師的先祖,本是當年大梵天的左右副手!,我其實是大梵天的——」
「副手之後!」
此言一出,鳳舞與龍抽陡地一怔,良久說不出話來!
鳳舞之師淒然一笑,道:
「很驚訝?是不是?所以你們如今應該明白,我為何對大梵天的事如指掌?」
「當年大梵天因感我先祖對她忠心有加,故傳他九天梵箭作為報答,儘管我先祖以男兒之身,未能習練大梵天的天一神氣,但一手九天梵箭,已經足可技驚江湖!」
「師父,你是說,舞兒所習的鳳舞箭,本就是大梵大的九天梵箭,只是你一直為了瞞我,才將它易名為鳳舞箭?」
「嗯!九天梵箭還有一特異之處,便是所用之箭的箭頭,必須雕有一鳳頭塑像,方能發揮它翱翔九天之威,所以劍聖看見你所用的鳳舞箭頭,便一眼認出是九天梵箭!」
龍袖道:
「但,劍聖好像說鳳舞的箭是修羅之箭,並非九天梵箭,何解?」
鳳舞之師道:
「唉!一切都是當年十大門派處心積累的部署!自從大梵天自墮凌雲窟的深源後,他們為了向其他江湖人掩飾自己的醜行,於是便佯稱大梵天原是魔教之後,她的箭,更是來自地獄的修羅之箭,以令江湖人認為她死有餘辜!」
鳳舞道:
「好歹毒的……十大門派!難怪師父你終日不願脫下面巾,讓舞兒看你的真正面目!看來,大梵天當年既被誣陷為魔教之後,師父的先祖既是她的副手,一定飽受江湖人的狙殺,師父你……定必也受了許多苦……」
鳳舞之師茫然頷首:
「是……的!我們家族在這數百年來,一直飽受江湖人的狙殺,故唯有以不同身份藏身於江湖暗角,不敢輕舉妄動!直至我遇上舞兒你,因被你那份練箭的優厚資質打動,才冒險露面傳你九天梵箭……」
鳳舞之師一語至此,驀然定定凝視鳳舞,一字一字的道:
「而舞兒,你亦絕對沒白費為師冒險傳你的箭藝的一番苦心!你的九天梵箭,早已較為師更勝一籌,青出於藍!而且你天生具玄陰之軀,你,極可能是新一代的——」
「大!梵!天!」
鳳舞道:
「師父的意思,是只要我找出深藏在凌雲窟下的大梵天屍身,得到她的天一神氣,便可成為大梵天?」
「對!當年十大派無法在凌雲窟找著大梵天的屍身,未必代表你不可以!一來你生具玄陰之身,二來你心得九天梵箭的精髓!」
「舞兒,你可知道,九天梵箭與天一神氣之間,有一種很微妙的聯緊,只要你進入凌雲窟,便有可能憑你的九天梵箭,感應大梵大屍身所在!」
「而只要你得到天一神氣,不但可以之驅除你從小五體內所攝的毒,更可將他的天魂勁一併驅除,甚至他早前所中的穹天之血,也再難不倒你!然而……」
鳳舞並沒讓其師再說下去,她道:
「然而,正如師父先前所說,若舞兒真的將小五內一半的天魂勁攝進體內,以延長他的性命,那舞兒便必須在這個月內,前赴樂山凌雲窟找出大梵天失落的遺體,否則一月限期過去,我和小五都會齊齊毒發身亡?」
鳳舞之師點頭道:
「所以,舞兒!為師對你所說的還是那句老話——希望你能……三思……」
鳳舞之師本預期自己愛徒還會對他說些什麼,可是這一次,鳳舞卻並沒有再張口回答!
只見她一聲不作,驀然盤坐地上,更以自己雙掌抵著小五背門,似已汗始令自己的真氣倒行逆施,將小五的天魂勁引進自己體內!
她,以行動回答!
龍袖乍見鳳舞為守言救小五,不惜犧牲自己,向來冷傲的他,也不由心生感動,對她的敬佩及傾慕之情,更情不自禁暗暗加深:
「鳳舞……」
而鳳舞之師.眼見自己愛徒如此救人志堅,也不期然再仰天長歎一聲,道:
「唉……!舞……兒,你救這男人真的只為守信?還是因為……別些原因?為師對你……也真是……無話可說!」
「只是,為師最後還是要給你一句忠告;你可千萬別要忘記,你吸攝小五一半的天魂勁後,他的痛苦雖可得到舒緩,但天魂勁每日會在你體內發作一次,令你痛不欲生,你將會比小五更為痛苦!」
「而當天魂勁發作之時,也是你最脆弱的時候;你此行遠赴樂山,沿路必須事事小心:舞兒……」
「好自珍重!」
鳳舞之師歎聲至此,終於不再久留,「唆」的一聲!身形已如勁箭穿窗而出,只留下龍袖仍在陪伴鳳舞!
鳳舞雖在全力將小五的天魂勁吸攝過來,此刻驟見其師離開,目光竟也流露千般不捨,一種不僅屬於師徒之間的不捨,彷彿夾雜了其他更為複雜的感情,她惘然呢喃道:
「師……父,沒有舞兒在你身邊的日子,你……老人家……也要……」
「好好……保……重!」
無限低回的呢喃聲,宛似聲聲生離死別的叮嚀,遺憾的是,鳳舞之師早已遠去,已經不能聽見愛徒的一番叮嚀……
但願鳳舞此去,師徒之緣,並未從此永訣!
鳳舞之師離開鳳舞那片破舊的小屋後,一直向前飛掠,良久,他終於在一個樹葉之前停了下來。
甫停下來的他,竟然就這樣站在原地,一不動,恍似在等一個人!
果然!不消剎那,樹葉內嘎地傳出一個聲音,悠悠的道:
「終於,也成功逼她走上凌雲窟的路了……」
啊……?樹葉內傳出的那個聲音,聽來居然如此似曾相識:仔細聽真一點,這個聲音竟是那個……
曾與鳳舞之父「鳳玉京」傾談的神秘聲音!
怎會……如此,怎會又是那個神秘聲音?
它似是無處不在!這個聲音到底是誰?
鳳舞之師居然會和這個神秘聲音傾談,已令人異常訝異!但更令人詫異的,是鳳舞之師此時竟將他的面巾一把扯下,平靜的道:
「這本來便是我們籌劃了整整十六年的結局!今日舞兒被逼走上這條路,早已在我們意料之內!」
「唯一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是她對那個小五的深情!我只怕即使她如我們安排般實行了所有計劃,最後可能也逃不過一個『情』字……」
天!??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只因為如今鳳舞之師用以說話的聲音,根本就不是他和鳳舞傾談時所用的聲音!
而他扯下面巾後所露的臉,也是一張極度驚人的「臉」!
他的臉,赫然是一個鳳舞造夢也設想過的人!
她的親父……
鳳!
玉!
京!
啊……
萬料不到,多年來一直將箭藝悉心傳授鳳舞的「鳳舞之師」,竟會是她的父親鳳玉京!
這些年來,他為何要以功力壓抑自己的真正聲音,更蒙上面巾扮作另一個人,他為何不能像天下所有慈父一樣光明正大?卻反要以另一個人的身份傳授箭藝給自己女兒!?
到底,在鳳玉京那張冷臉背後,會有什麼不足為外人道的苦衷?
可惜,正在全力營救小五的鳳舞,仍然蒙在鼓裡,仍然不知自己身邊至親的兩個人——老父與師父,都只是一個安排了十六年的……
奇局!
但見終於露出真面目的鳳玉京,此刻不期然翹首看天,無限擔憂地歎道。
「唉……,但願舞兒此去,真的能夠克服萬難!一切一切……」
「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正在救人的鳳舞雖然看不清老父的心,但這裡卻有一雙眼睛,卻比她更快看見了!
這雙眼睛,屬於一雙……
烏鴉!
就在鳳玉京與草葉內那個神秘聲音傾談之際,他們並沒察覺,附近一株樹上,有一雙黑得近乎發亮的烏鴉,一直在定定看著這一切一切……
這雙烏邪鴉更突然沖天而起,向南方飛去!
這只烏鴉,終於飛至附近一個屋詹下,一條手臂遽然從屋詹下的小窗伸出來,讓那雙烏鴉停於掌上。
說也奇怪!這雙烏鴉甫停在那條臂上,立時「咿咿叭叭」的叫個不停,恍如在說話似的;而窗內那個人,竟像能聽得懂烏鴉的說話,間中沉應數聲。
半晌,烏鴉似乎已說罷竅聽回來的活,那人隨即反手一揚,那雙烏鴉終於完以任務離去!
但聽窗內人聽罷一切,隨即格格笑道:
「呵呵,你們,終於也露出馬腳了?」
「好!」
啊了這個聲音……似曾相識!卻原來,這個窗內人赫然是……
快意老祖之女!
紫心!
只見窗內的紫心面露一絲極度險惡的邪笑,一字一字地自言自語:
「嘿!我們的鳳玉京風大莊主!相信你造夢也沒想過,我這個快意老祖的女兒,竟會懂得鳥語!更從沒想過……」
「我爹一直吩咐我監視——你!」
「如今,你的秘密既已被我知曉,你以為,你和你那個賤種『鳳舞』,還可逃出我們兩父女的掌心嗎?」
「哈哈哈哈哈……」
滅絕人性似的笑聲,驟聽起來,竟像信心十足,彷彿,紫心與她的爹快意老祖,早已對鳳舞兩父女,有一個很可怕的計劃……
月明星稀。
龍袖坐在鳳舞那片小屋的頂上,抬首看著天上明月,不禁看得出神!
此刻的鳳舞正在小屋之內,全力以自己的玄陰之軀為小五吸攝一半的天魂勁,龍袖卻不知因何緣故,竟會坐到小屋頂上,默默看著天上星月。
其實,雖然他今年還只得十六歲,但自從他學藝有成,他師父快意老祖在這數年之間,已不斷利用他執行許釣多繁重任務,他已甚少有餘暇細看天上明月。
他差點忘記了月亮是什麼樣子,也差點忘記了什麼叫「夢」!
想當初,他滿懷夢想,追隨其師快意老祖行走江湖,也曾對江湖有很大的憧憬和夢想!但涉入江湖之後,他方才發現武林並不是一個豪情洋溢、快意恩仇的地方……
武林,只是一個爭名逐利之地!
大部份的江湖人,甚至比市井之徒還要斤斤計較!還要銅臭!
就像他的師父——快意老租!
直至,龍袖遇上一個人,他方才發覺這個已銅臭得近乎絕望的武林,還有一點令人值得欣慰的地力!那個人就是……
鳳舞!
可惜,龍袖的心,已逐漸瞭解這個自己極為欣賞的女孩;無論如何否認她奪小五的感覺,他卻相當肯定她對「小五」有感覺!
因此,眼看鳳舞如今正不惜一切,為小五吸懾一半的天魂勁,龍袖雖為她無私的犧牲心感敬佩,但同時間,心中總是有一般不是味兒的感覺……
龍袖為何會感到不是味兒?
他實在大明白自己!所以,為了不想再讓這股不是味兒的感覺繼續折磨自己,龍袖才會暫時離開正在全神營救小五的鳳舞,獨個兒躍上屋頂,看月觀星。
與其說他想著月觀星,倒不如說他身處鳳舞與小五兩者之間的夾縫中,根本無處立足,他唯有自己安置自己!
龍袖一直看著天上明月,忽爾沒由來地苦苦笑了出來!
他真的從沒想過,向來目空一切、無比倨傲的自己,今日居然會為了一個女孩弄至「進退維谷」,弄至躲上屋頂;堂堂男子,竟然變得如此窩囊!
然而,他更想不到地是,世上有些「人」或「事」,即使人如何想躲開,最後還是躲不來的,這就是——緣份。
冥冥之中,總有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曲折安排。
正如此刻,龍袖一直想躲開的人,又——來了!
龍袖驀然察覺,一條人影遽地出現在自己身後,他連忙回首一望,只見來人正又是他最想見、也最想躲開不見的——
鳳舞!
「龍袖,你,在這裡?」鳳舞乍見龍袖坐於屋頂,看來有點虛弱的她,亦不禁趨前與他坐在一起。
龍袖也不知該如何答她!他多麼想答她:
「鳳舞,我當然還在這裡!只要有你在的地方,我龍袖一定會在不遠處守護你!」
可是話到唇邊,他的嘴裡所說的卻是另一句話!他道:
「小五怎樣了?」
鳳舞帶點虛弱的道:
「我……已成功將……他一半的天魂勁……吸攝進自己體內,他……看來暫無……大礙,相信明早便會自丟失……甦醒過來!」
小五雖然已無大礙,但龍袖一瞥鳳舞,發覺她自己卻好像有點不妥!
只見鳳舞一張臉蒼白得近乎無血,儼如白紙,又似籠罩著一層死氣……
他連隨問:
「鳳舞,你,沒事吧?」
鳳舞苦苦搖了搖頭,答:
「不……!我……沒事,我只是適才……虛耗太……多,有點累……而已……」
話未說完,鳳舞突然「啊」的一聲慘叫,隨即抱頭倒地翻滾,似是極為痛苦!龍袖生怕她會從屋頂墮下,連忙閃身上前,一把攙扶著她!
赫見此刻的鳳舞竟在七竅流血,模樣異常淒厲,龍袖立時明白,是她吸進體內的一半天魂勁正在發作,不由分說,他迅即以自己內力為她鎮毒調息!
良久,鳳舞的痛苦方才停了下來,七竅所流的血亦徐徐止息。
龍袖不禁滿目憐惜的道:
「鳳舞,這就是你師父所說的痛楚了?看來,你每一日都會像今日這般痛得七竅流血,你,可會感到後悔?」
「龍……袖,我會否感到……後悔,難道事到……如今,你……還不知道?」
「反而……,我卻一直……不明白,你從沒對我承諾一些什麼,你,卻為何如此不遺餘力……助我和小五」
此言一出,龍袖當場面色稍變,心中竟不由自主地跳了一跳!
他當然知道自己幫鳳舞的原因!可是他的自尊和倨傲,卻一直令他深深收藏自己,絕不讓自己對鳳舞的感覺露出馬腳!他只是裝作若無其事的道:
「其實,我幫你們,也沒有什麼特別原因!只是因為當日我師父快意老祖妄要你爹動用穹天之血、我有點看不過眼,才會暗中幫你們一把而已!」
「鳳舞,你根本不須將我幫你的事放在心上!」
鳳舞但聽龍袖此言,一雙眼睛定定的看著他,似想看進他的心裡。
可是,不知是否因龍袖掩飾得實太天衣無縫,她竟像看不透他的心,她驀然歎道:
「龍袖,無論如何,我實在必須多謝你三番四次幫我和小五,甚至冒著生命之險,替我倆拖延劍聖的狙擊,我鳳舞今生……都絕對不會忘記你這個好朋友……」
龍袖雖一直未有勇氣向鳳舞表白自己對她的心,但能夠成為一個鳳舞今生也絕不會忘記的好朋友,他已和小五一樣,深感滿足。
向來待人淡漠的他,此際竟亦險些因感動而喉頭有點哽咽,他費了很大氣力,又再次強裝若無其事的道:
「鳳……舞,我……也和你一樣,今生也決不會忘記你這個……朋友!」
鳳舞道:
「龍袖,我知道你違背自己師父原意幫我,已令你好生為難,但……,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你能再幫我一次!」
這下子,可令龍袖感到納罕了!鳳舞向來異常堅強,從沒開口求人相幫!龍袖三番四次幫她,也只是他自動清纓,並非鳳舞要求!
然而這一次,鳳舞居然親口向他相求,顯見她求他相幫的事,必是一件極為重要的事!一念及此,龍袖不由追問:
「鳳舞,你想我幫你幹什麼事?」
鳳舞的瞳孔開始收縮,她淒然道:
「龍袖,你也該知道,劍聖曾直呼小五是『無名』?」
龍袖答:
「是!劍聖是無名死敵,他既說小五是無名,相信小五極可能會是無名!」
「但,這樣豈非更好?你不是一直異常敬慕那個神話無名的?如今陰差陽錯地救了他,你和他的距離豈非拉近了?他已不再是你遙不可及的夢,而是近在你身邊的人?」
「可是,」鳳舞又淒然的道:
「你也該知道他曾不顧一切送我逾千壯丹……」
龍袖苦澀的道:
「這本未是天下女孩夢寐以求的事!你終於也找著一個如此重視、如此勇於向你示愛的好男人了……」
不錯!至少,龍袖外表雖看來冷漠堅強,他卻慚愧自己沒有勇氣這樣做!他甚至連向鳳舞洩漏少許自己心聲的勇氣也沒有!他真的恨自己窩囊!
鳳舞聞言,臉上遺憾之色更深,她呢喃道:
「是……的!這一切……本來是很好的!龍袖,若小五不是無名,也許我反而會感到高興,但他若真的是無名的活,那……,別忘了……」
「無名早已成婚!」
龍袖聞言陡地一怔!他終於明白鳳舞的問題了!
小五喜歡鳳舞,如今已是毫無疑問!但若他真提無名的話……
他,便絕不該!也不應喜歡鳳舞!
可是,龍袖始終不明白,既然小五喜歡鳳舞已成事實,鳳舞還想求他幫她什麼?
龍袖,還可怎樣再幫鳳舞?
翌晨。
陽光悠悠地透進小屋窗內,艱辛的黑夜已然過去,今天,又是全新的一天。
而且,也是萬象更新的一天,只因今天正是一年之始的——月初一!
小五,正是被這道和暖的陽光弄醒的。
然而甫醒過來的他,第一個感覺,卻並非在感歡昨夜已在瀕死的自己,仍有機會可以甦醒過來!
他,只是無比驚詫!
只因為他甫睜開眼睛,便看見一幕他無法置信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