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遍紅塵,每個人甫生下來,硬只有一張臉孔,一個身份、一個自己、一個靈魂!
唯獨如今,近在阿鐵咫尺的神,赫然是另一個與他沒有兩樣的「自己」,任阿鐵如何鎮定,此刻仍不免驚詫動容!
但最令阿鐵震驚的還是神所說的話,神居然亦自稱是——
步驚雲?
不可能!阿鐵心底暗自低呼,假如神是真正的步驚雲,那他自己究竟是誰?
只是,若阿鐵自己才是真的話,神為何又會口出此言?
一切已不再須要阿鐵思索,神已邪邪的道:
「很震驚?是不是?我知道你必定在想,何以本神會和你有相同的容貌?且還自稱是步驚雲?不過你不用操心,你現下就為你一一解釋……」
神說到這裡語音稍頓,搭著阿鐵肩膊的手逐漸收緊,一字一字的道:
「我說自己是你,又說你是我,只因為許久許久以前,本神早已在苦苦期待著你的出現,我要你代替我,而我,也要代替你
「代替你」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阿鐵說話之間,身上自然連生一股內力抗衡著神緊抓著他的肩膊的手,那雙神手,竟似有萬斤之重,可知神的功力何等深湛!
神談然道。
「你不用明白太多,反正本神要的並非你的心,亦並非你的靈魂,我要的,只是沒有靈魂的阿鐵」神的話聽來甚是荒誕無稽,阿鐵冷冷回應:
「你要我」神石已在我手,你若要我,你認為自己有能力勝過神石?」
神嗤笑:
「難道你認為本神沒有能力勝過神石?」
阿鐵盯著神的雙眼,道:
「不用再問,我倆如今就來一一」
「求證!」
語聲方歇,阿鐵的左手雖仍抱著昏迷了的阿黑,右手卻倏地探進懷裡,白光一抖.手上已多了一柄——
由神石所變的發光長劍!
接著劍光一閃!
阿鐵手中劍已直向神搭著他肩膊的手斫去,連串動作一氣呵成,矯無倫,這一劍已使阿鐵畢生最快的速度,他要以神石劈斷神的手!
可是神石雖是曠世無雙的兵器,如今已沒有了移天神訣的阿鐵,他的身手根本無法可與神相比,這一劍縱快,也快不過——
神的微笑!
不錯!神僅是微微一笑,身形竟爾雙飄進二十丈外的帷帳之內,還安坐在他的寶座之上。
天!好駭人的輕功!這份輕功不單比聲音更快,阿鐵深信,神甚至比聶風要快!
惟阿鐵不愧號稱不哭死神,他目睹神曠古爍今的輕功,出奇地面不改容,毫無懼色,適才他那一劍其實並非志在必得不可,他主要的目的,是要先試神的功力!
一擊未能得手,阿鐵不慌不忙,緊接刺出他的「第二劍」!
也是豁盡全力的一劍!
「波」的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一道強橫無匹的劍氣自阿鐵手中那柄由神石所變的長劍劍尖射出,懺如霹靂般向帷帳內的神隔空矗去!
卻原來,阿鐵深知自己身法無論如何也無法比神更快;若再縱身挺劍向神攻擊,根本連其衣角也未可沾及,故索性把全身功力匯聚神石之上,再經劍尖射出,須知道,神石向能把貫注其中的內力化為二十倍強大的內力,更何況現下阿鐵已使盡了步驚雲的昔日功力,這道從劍尖激射而出的劍氣,無論在速度及實力上均非同凡響!
二十倍!強大二十倍的凌厲劍氣未至帷帳,已先在中途暴綻為二十道劍氣,恍如二十個阿鐵不遺餘力地向神挺劍圍攻,氣勢異常磅礡,且劍氣密不透風,儘管是絕世高手,儘管是身懷滅世魔身的「神將」面對此劍,也必斃於阿鐵劍氣之下無疑!
只是」神」並非一般絕世高手;「神」,更非「神將」……
神是上天下地,惟我獨尊、獨一無二的神!
獨一無二的神,有獨一無二的——超凡武學!
二十道散開的凜冽劍氣己把那道帷帳矗至灰飛煙滅,更逼至神眼前咫尺,但神居然猶氣定神閒,身不移,腿不動,手不揚,一點也沒有閃避的意思……
他什麼也沒幹!他只是就這樣優悠自在的坐於寶座之上,他在……
等死?
神當然並非坐著等死,惟始終亦沒有移動半毫半分,然而,難以置信地,遽地一聲』彭」然巨響!那二十道必殺劍氣不知何故,赫然竟在神面前半尺之位陡地停頓,更像是逾半丈的大殿支柱矗碎,整座神殿頃刻發生一陣激烈震動,若非神殿內猶在二十多根巨樁在支撐著,只怕早已整座崩塌!
可想而知,阿鐵剛才藉神石所矗射出的二十道劍氣如何勢不可擋!
惟是如斯強橫的劍氣竟給神經而易學便擋著了;最令阿鐵慄然的是,神根本沒有出手!
古往今來的一等一高手,任其武藝已臻至能隔空發氣,甚至以氣御劍的境界,畢竟仍須動手動腿方能發勁,縱使是「獅子吼」尋以聲傳勁的武學,也須狂張嘴巴仰天吶喊,這世上從沒有一門武學,在攻守方面完全不須動手動腿動身動口的!
可是,為何神居然能動也不動地,便把曠世神石所發出的強大威力卸於無形?
阿鐵立於原地,緊握神石的掌心已在冒汗。
神復再緩緩張口,語氣宛如剛剛喝了一杯由菊花所泡的清茶一樣悠閒,笑道:
「嗯,石倒真不同凡品,不啻是一件天下無敵的武器……」
「可惜,今日這件天下無敵的武器,卻遇上我這個天下無敵的人……」
「可惜,真是可惜……」
阿鐵默默的瞪著神那張和自己無異、而又滿是知意的臉,他沒再說話,只在凝神戒備,他知道,像神這種野心勃勃的男人,大都笑裡藏刀,不!或許神的笑臉已是——
刀!
神續道:
「兵刃是死,人卻是生,其實神石本具無法可擋的絕世威力。但以這件無敵武器對付我這個無敵不死的神,反而須看兵刃使用者的修為道行……」
一語至此,神不期然余余一同阿鐵:
「步驚雲,你縱與本神一樣具備做視塵世的習武天資,然而你目下僅是一聲未經琢磨的罕世奇玉,空有滿身奇才而不懂使用,神石在你手上縱能發一時之威,唯因你功力有限,始終仍是難以把神石的威力發揮至最高境界……」
喔?原來步驚雲與神一樣,具備做視塵世的習武天資?難道這正是神挑選步驚雲的主要原因?
阿鐵聽到這裡,問:
「你的意思,是說在只要我的功力增強,便可把神石的威力推至巔峰,把你消滅?」
「消滅」二字聽在神的耳內,他似乎感受很可笑,也許神根本從沒想過長生不死的自己會被消滅,他道:
「那也須看看你把自己功力提升至何等境界,倘在一百年前,你若能習成移天神訣或滅世魔身兩大神功其中之一,加上神石之助,已足夠把本神挫敗,不過到了百年後的今天,恐怕這樣已不行不通了……」
「如今,本神已練成了空前絕後、千古無敵的神功『摩何無量』除非是我已故女兒白素貞重生,因她具備移天神訣與滅世魔身兩在功集於一身,加上神石的無窮威力,方能勉強與本神一較高下,否則……」
還說什麼「否則」呢?神的意思,阿鐵當然十分明白,白素貞老早粉身碎骨,當今之世,除了神外,已無任何人同時身懷兩大神功,亦即是說,神根本已沒有對手,他己是真真正正的——
天下無敵!
何況,神還練成了那股什麼千古無敵的神功「摩訶無量」,這股力量更不知比移天神訣與滅世魔身強上多少倍!
阿鐵一念至此,摹然問:
「適才你全身絲毫不動,卻居然能把神石的劍氣格開,這股便是你所說的——摩訶無量?」
神聞言嘴角一翹,傲然一笑,似在為此神功引以自豪:
「一點不錯,那股正是摩訶無量……」
「你,要不要再試一次?」
驟聞「再試一次」四字,阿鐵渾身迅即如劍拔弩張,他深知神一言既出,即會隨時向他襲擊,他必須有所防範。
可是一切防範俱是徒勞無功,坐在阿鐵二十丈以外的神雖依然一動不動,遽地,阿鐵赫然感到渾身像被一股雄猛力量迎面侵襲!
啊!怎會這樣?阿鐵猶不及細想,身上突然爆出一百四十四下「噗啪」響聲,他全身上下一百四十四個大穴竟遭這道無形力量盡數封住,登時動彈不得!
本來昏迷後給隊鐵兵著的阿黑,也因他的手足受制而隨即跌到地上!
接著阿鐵的天靈之位更被重矗,他但覺眼前一黑,立即便要昏厥過去!
然而在呵鐵昏厥之前,他的腦海依然閃過無數疑問……
最大的疑問,是他為何會敗?
他始終不明白,神怎麼可以一動不動便能把他擊倒於彈指之間?
摩何無量的威力真的能令神臻至不須出手的境界?
到底摩訶無量,會是一種如何可怕、如何無敵的——
力量?
就在阿鐵倒下之際,神的身後霍地響起一個尖而刺耳的笑
「嘻嘻,他終於來了!」
什麼,在神的帷帳之後,竟爾還有……
另一個人?
此人聲音聽來雖尖而東餌,唯一聽便知是一個男子聲音,老男子的聲音!
這名男子,是從哪裡贊出來的,假如他一直與留在帷帳之內」那何以阿鐵適才完全沒有發現他?
神並沒有轉身回望背後的男子一眼,只是惘然的答:
「是的,我等了百多年,終於等到了今天,終於等到了他神背後的男人聽罷「噗嗤」一笑,道:
「我也不比你好過多少,我也等了他三十年……」
哦,這個男人居然也等了步驚雲三十年,神期待步驚雲的出現,似乎有一個目的,但這個男子又是為什麼?
神沉默不語,那男人又道:
「既然今天他已來了,那我們是否可以開始了?」
開始?開始什麼?
神淡然道:
「現下猶不是『開始』的適當時候,你也應該知道,我必須確定他是否最適合的人選方能動手……」
那男人問:
「如何確定?」
神終於轉身瞥身後男子一眼,反問:
「你認為呢?」
男子聳了聳肩,答:
「我不懂,我正為我們即將在步驚雲身上完成的事而非常緊張,那將是歷史上最偉大的第二奇跡……
歷史最偉大的第二奇跡?那第一奇跡是……
神會心一笑,道。
「嗯!本神能夠長生不死,已是世上第一奇跡,步驚雲既已來了,相信這個第二奇跡亦已不遠……
那男子也拍掌附和:
「不錯,第二奇跡已不遠矣,也不枉我倆等了這漫長歲月……」
這個男子到底是誰?他為何會與神一起在帷帳之後?
他與神有何關連?
也許,他們最大的關連是一一
為了一個不可告人的計劃,神,等了一百多年,而他,也等了三十年。
三十多年……
如果一個能長久活在夢中,或是房屋地昏迷,而不用再去面對殘酷的現實,該有多好?
可惜這僅是想法;定個除非死掉,還是終須從夢裡或昏迷中甦醒過來,面對那不能接受而又殘酷可怕的現實!
就像阿鐵,當他從個多時辰的昏迷中甦醒過來的時候,他便發覺此刻他所面對的現實,確實非常可怕!
甚至比他適才的夢更可怕……
當阿鐵徐徐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第一眼所看見的現實,是一個超乎常理、也是一個尋常人不敢面對的現實。
因為此刻他所面對的,是一個——萬丈深谷!
若不是要墮進萬丈深谷,萬丈深谷其實也不怎樣可怕,反而亦堪瀏覽,但有誰會想到一個若被吊在萬丈深谷上之時,滋味會是如何,
原來,阿鐵如今正是被吊在這個萬丈深谷之上,這個深谷本由兩個極為險峻的斷崖形成,兩斷崖相距至少二十丈,每邊斷崖均有兩條粗長鐵煉延伸而出,合共四條,分別緊縛著阿鐵的四肢,把他凌空吊在萬丈深谷之上!
最恐怖的還是,阿鐵此時背朝著天,他不得不俯看著自己身下的萬丈深谷!
如斯詭奇的情景,尋常人家誰會遇上:倘此刻被吊著的是尋常人家,只怕早已為自身會否墮到萬丈深谷粉身碎骨而驚慌暴斃,但,阿鐵並非常常人!
他具備和,神」一樣做視塵世的習武天賦,他具備不哭死神步驚雲超乎常的人冷靜,他更有絕對不能害怕的原因——
他要救阿黑,即使最終他可能救不了!
他要殲滅神,即使最後他可能要死在神的手上!
他不能就這樣便恐怖、退縮!他知道,神將他鎖在此處,目的之一,可能便是要他愴惶失措,要他退縮,這些自房屋為「神」為「皇」的強者,慣常都有一種希望對手退縮、屈膝求饒的心態!
然而阿鐵絕對不會向神屈膝,他也不要向命運屈膝!
故此他依舊處之泰然,他只微微把頭一仰,他要先瞧清楚週遭形勢,於是,他一眼便眺見一個。
一個他也認識。披著火紅斗蓬的人——
神將!
阿鐵赫見神將正坐於其前方那個斷崖邊緣上,背靠斷崖上的一座山壁;而山壁之上竟有兩條精黑鐵煉,硬生生把神將的戰甲及琵琶骨穿破,把他像狗般鎖著,由於兩條鐵煉是貫穿神將的血肉再緊鎖琵琶骨,故若鐵煉不斷,神將根本便無法施展任何內力,再者,濃濃的血絲不斷從其深闊的創口中淌到鐵煉之上,顯而易見,神將所受的痛楚何等難熬,好殘忍的一種鎖法!
神將乍見阿鐵甦醒,不由得狠狠笑道:
「你終於也醒過來了?嘿嘿,步驚雲,我估道神挑撿你什麼『摩訶無量』?想不到你亦會有今天……」
說話之間,神將臉上不元幸災樂禍之意,他對阿鐵的妒恨確實很深!
阿鐵瞄著其琵琶骨上兩條血漬斑斑的鐵煉,不禁悵然地道:
「你看來並不比我好受多少。」
神將依然倔強地堅持:
「嘿,好受與否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老子能與情敵一起被鎖在這個『天絕囚崖』,大家同一命運,彼此彼此,豈不快哉?哈哈……」
神將說罷隨即仰天狂笑。
「天絕囚崖?你說,這裡是天絕囚崖?」阿鐵猝然問。
神將答:
「不錯!這個天絕囚崖就在搜神宮所在的那片密林上,你且瞧瞧你身下的萬丈深谷,是否有一個蒼翠密林?」
阿鐵如言朝谷底一望,但見當中有一顆細小的綠點,這綠點,相信便是搜神宮所在的那片密林,以那片密林之大,此刻看起來亦僅是一點綠點,由此推知,阿鐵身下的萬丈深谷奇深無比!
縱是輕功高絕的高手,若不慎從崖邊墮向谷底,也不得不粉身碎骨!
神將又道:
「看見了吧」這個天絕囚崖,本是百多年前神預算把其女白素貞擒回來後,再以此崖將其囚禁;設想到神最後不得不下令處死其親生骨肉,這個大絕囚崖一直空著,直至如今反而成為你我被困之地……」
神將會妄想奪取神石,以圖擊敗神後成為更強的神,他既對神不忠,神把他囚禁於此固是理所當然,然而神既然挑選阿鐵,又命神母與法智在過去五年內守護及監視他,最後更千方百計將他引來搜神宮,目的就只為把他囚在此天絕囚崖?
這似乎不太可能!阿鐵深信神把他囚在此處,必定有其用意。
思忖之間,他摹地又念起一事,遂問:
「我既是昏迷後被囚在此天絕回崖,那,是否神親自把我囚在這裡?」
「誰知道!」神將沒好氣的答:
「我一覺醒來,便已發覺你被鎖在這萬丈深谷之上。」
阿鐵道。
「那即是說,你不知道是誰把我囚在這裡?你更不知神的真正面目?」
神將只覺阿鐵囉嗦不完,忿然道:
「呸!我怎會知道那才伙是什麼模樣?這麼多年以來他傳我滅世魔身,也僅隔帷口授,他,就像一雙永遠躲在龜殼內的老烏龜,藏頭露尾……」
卻原來連神將也不知道神的真正面目,但他似乎也不太在乎自己是否知道神的容貌,他只是繼續說下去:
「不過我雖不知神的面目到底是怎生模樣,卻知道一件事。」
「你知道什麼事……」阿鐵道。
神將咧咀一笑:
「我知道,你已死定了。」
阿鐵冷問:
「你為何這樣說?」
神將又是一笑,道:
「因為在我一覺醒來之後,除了發覺人已被鎖在這裡,我還發覺……」
「那兩條本來鎖著我琵琶骨的鐵煉,不知何故,也不知是誰所為,居然已被弄斷;如今,本神將雙可行動自如了!」
什麼?神將琵琶骨上的鐵煉已斷?
阿鐵猶不及咀神將這番說話,神將已翟地一站而起,那兩條鎖著他琵琶骨的鐵煉登時「叮叮噹噹」的墮到地上,果然真的已斷!
阿鐵的心只感到一陣忐忑,是誰在神將熟悉睡時弄斷他的鐵練?
難道是神?
倘若真的是神,神先把阿鐵與神將囚在一起,繼之弄斷神將的鐵煉,他究竟有何目的?
阿鐵根本沒時間再思索,神將已一步一步走近崖邊,一雙厲目殺意大露,獰笑著對阿鐵道:
「步驚雲,你知道嗎?本來鐵煉一斷,我體內的真氣已全回復,但我適才一直沒向你下手,只因為,我不想在你昏迷時殺你……」
神將一邊說一邊高舉右掌:
「我要在你甦醒後才殺你,我要好好欣賞我神將的情敵瀕死時那種痛苦,害怕的表情,而且我要仔細品嚐……」
「你那美味的腦漿!哈哈……」
神將言畢縱聲大笑,斗地笑臉一轉,臉色一沉,暴吼:
「死吧!步驚雲一一」
暴吼同時,神將正高舉的右掌隨即一揮,一股雄渾無濤的掌勁立劃過長空,直朝處身深谷上的阿鐵陷害頭力劈,誓要把他的頭額劈為肉醬。
阿鐵沒下心知不妙,他醒過來後除了發覺自己身畔已失去阿黑的蹤影,失去了蓋世武器神石,目下其四肢又被綁縛,脫身不得,也騰不出任何手腳以抵擋神將的重擊!
然而,五年前的步驚雲身負悲痛莫名、排雲掌與霍家劍法的三道真氣,也非浪得」不哭死神」虛名的庸手,就在此生死一髮之間,阿鐵霍地沉嘯一聲,雙臂一伸,雙腿一蹬,四肢立時宜堅如四根筆直的支柱,硬生生借四條鐵煉之助,身子如半月般彎曲,僅堪避過此奪命一擊!
神將一擊不能得手,出奇地不怒反笑:
「呵呵,步驚雲!本神將可真愈來愈來欣賞你了!你四肢被縛,居然能閃避自如,本神將真是忍不住要給你一些獎賞……」
說話之間,神將展身一縱,已飄然落在縛著阿鐵雙手的其中一條鐵煉上,且一步步逼近核心的阿鐵,道:
「步驚雲!本神半如今就獎你一一」
「一掌!」
「掌」字甫出,神將復挺掌向阿鐵腦門砸去,這一掌比適才一掌更重,勁如奔雷,而且神將已與阿鐵近在咫尺,這一掌根本不用隔空劈出,非常直截了當,威力何止倍接增?
眼看阿鐵必斃在此掌之下,但,就在千鈞一髮之際……
豪光一閃!
一柄發光長劍摹地劃過長空,疾射向神將所站的那條鐵煉;「錚」的一聲!鐵煉立斷,神將足下頓失依藉,掌勢一偏,這雷霆萬鉤的一掌當場落空,而且在鐵煉乍斷的同一時間,其身形亦隨之向下急墮,神將一驚,連忙鼓足全身功力聚於足尖之上,猛地向斷了的鐵煉一蹬,藉鐵煉之助迅速躍回崖邊。
與此同時,阿鐵由於緊縛右手的鐵煉已斷,當下以這雙重獲自由的右手問電抄著那柄發光長便,那柄發光長便赫然便是——
神石!
在此緊張欲裂的一刻,阿鐵也不假思索為何神石又會失而復現了,他只是以這柄由神石所變的發光長劍飛快的劈斷自己雙足的鐵煉,接著劍光再閃,他竟然再劈斷自己左手的鐵煉!
阿鐵右手的鐵煉早斷,如今他雙同時劈斷餘下三條鐵煉,難道他不曉得自己此時是身在萬丈深谷之上?假若四條鐵煉全斷,他勢必要要墮到萬丈深谷下紛身碎骨,萬劫不復?
嘿!他怎會不曉得?他曉得自己手上所持的是神石,是一件天下無敵的武器!
天下無敵的武器,豈會給其主人如此輕易敗亡?
就在四煉齊斷之,募地」嗤」的一聲!阿鐵手中以神石所變的長劍倏地暴長,殺那間變為一條長及二十丈的發光長絲,長絲一擲,便擲著崖邊一棵巨樹樹腰,阿鐵當下復沉氣口劍,發光長絲隨即不斷縮短,頃刻間把阿鐵拉回崖上!
這一著當機智非常!即使是一等一高手得到神石,也未必在此命懸毫髮的一刻,仍有冷靜無比的頭腦想出如何脫險,由此可知阿鐵的心如何冷靜!
可是正當阿鐵剛剛躍回崖卜之際,背手遽然傳來一聲震心怒吼,神將的怒吼!
「滅!世!魔!身——」
滅世魔身?阿鐵大清楚這聲怒吼的特殊意義了,這是神將豁盡滅世魔身十成功力的前奏!
果然一股剛猛絕倫的罡氣已從後如驚濤駭浪般湧至,來勢洶洶,阿鐵心知神將已盡全力,當下刻不容緩,回身就擋!
「隆」然一聲撼天雷響!神將滅世魔身的十成功力當場與阿鐵迎面碰個正著,然而卻沒有矗中阿鐵!
只因為阿鐵在此危急之間,及時把神石變為一面發光大盾,阿鐵就以這面發光大盾與強橫的滅世魔身硬拚,一碰之下,滅世魔峰竟爾不敵神石,所有氣功悉數回彈,反向神將矗去!
神將萬料不到自己的滅世魔身氣功會被石盡數回彈,從是要擋亦來不及,終於『彭』的一聲,滅世魔身的無匹氣功居然全部回矗在神將胸膛之上,登時爆出一陣戰甲破裂之聲,與及連串令人聽來毛骨悚然的胸骨迸碎聲音!
但神將不啻是一個霸道無雙的強者,儘管胸骨被自己功力碎盡,猶能強忍重傷及劇痛挺立而起,唯就在其挺立之間,一柄眩人心目的發光大刀已架在其脖子上……
是阿鐵的刀!
神半,今回是徹底的敗了……
神將雖敗,仍不失絕世高手氣概,強忍著痛朗聲道:
「嘿!沒料到神石在你手上竟能連用自如,儼如你的身體四肢一樣,足見你習武天賦之高,即使不倚賴神石,以你本身實力在五年內亦必能超越我,步驚雲!本神將今日得心服口服,你要殺便殺吧!」
神將在感情的追求上雖然跡近強盜,唯此翻敗後品評卻發自肺腑,毫不偏私,顯見他其實是嗜武之人,甘於一敗,阿鐵默默的瞄著他倔強矣橫的臉,良久良久,遽地抽刀!
神將一愕,他呆呆的瞥著阿鐵的臉,瞥了半晌,終於張口道。
「若要殺我,此刻是千載良機,你為何放棄?」
阿鐵木然的答:
「因為,你很可憐。」
這句許簡直令神將啼笑皆非,他不由嘿嘿訕笑:
「我很可憐?哼!步驚雲,你勝了就是勝了,還在說什麼鬼話?呸!」
阿鐵卻對神將的訕笑不以為意,只道:
「你不可憐?你只是神一統天下大計下的犧牲品,你對神的價值甚至與那些獸奴無異,其賣你的內心可能比任何人更空虛寂寞。因此才會如此迷戀與你一伺在神嚴密監視下長大的雪緣……」
「因為,你希望在這個世上,能緊緊抓著一件與你可以永久長存的人或物,為你解去被神利用後的莫名寂寞,直至地老天荒……」
阿鐵愈說,神將的面色愈青,也許阿鐵這番說話,已說中了神將凶殘暴戾背後的那顆寂寞的心……
唯神將依舊強自把驕傲擠在臉上,他冷笑:
「可是,步驚雲!無論你怎樣說,你我已是勢不兩立的情敵。你今日即使放我一馬,本神將他日亦必會以怨報德,殺你而後快……」
神將猶沒說完,阿鐵已斗地苦苦一笑:
「你認為你還有機會殺我,你認為我還有命留待你日後殺我?」
此語一出,神將不期然心頭一稟,愣愣問:
「你的意思……」神將也開始感到阿鐵搜神宮此行已不存生望,但不太肯定。只是,若隊阿鐵此行真的是為消滅神而抱必死之心,那,難道他真的能為救蒼生而捨棄自己的最愛——雪緣。
在茫茫天地之間,個人一已的愛比諸眾生苦難,何其渺小!然而,又有誰個真能看破一切,為蒼生安危而捨棄一份難得的愛?神將便自知自己絕難辦到……
阿鐵並沒有讓神將再瞎想下去,道:
「神將,相信今日之戰已是你我最後一戰,請恕我未必會給你一雪敗恥的機會。」
神將定定的瞪著阿鐵,瞪著他那雙冷靜而又深邃的眼睛,這還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看他,如此看一個他本應妒忌的情敵,他到底看見了些什麼?
從阿鐵堅定的目光中,神將逐漸明白,為何雪緣會喜歡他……
神將終於道:
「很好,步驚雲!」
「今日一戰無論是否你我最後一戰,我神將一生都不會忘記曾遇上你這個情敵,我不會感激你,但我希望,你我仍有機會一戰!」
連神將一生也不會忘記步驚雲這情敵?神將這番話簡直有違他平素的囂張狂態!他何以會在瞬間一反常態!」
也許,是因惺惺相惜,直至此刻,他終於慶幸能有阿鐵這個情敵!
那些滿口仁義、聲討邪魔的所謂江湖名俠,神將簡直一屑不顧!然而一個人能默默的為蒼生捨情棄愛,慷慨赴死,這種無名之士,即使是魔中之魔妖孽中的妖孽,也會甘心拜服吧?
說話之間,神將已著傷疲不堪的身軀,蹣跚地向前直行,惟是走不多遠,他遽地雙微微回首,再添一句:
「步驚雲,別忘記本神將是一個長生不死吸食活人腦漿的妖魔,你若死了,我並不會因而停止對你的妒恨,也不會因你而戒掉吃你腦的癖好……」
是的!這樣才是天上地下霸氣縱模的神將!不過神將話中隱含的激動之意,阿鐵怎會不明!他答:
「放心,屆時你若還不知悔改,我一定會來收拾你。」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很好,後會有期。」
……
神將終於幸然離去,阿鐵卻始終沒有轉身看他一眼,他只是一直看著萬丈深谷下的那片密林,似想看透深藏在密林之下神秘莫測的搜神宮……
看了半晌,他方才長長吐了口氣,道:
「還不出來?」
斷崖上空無一人,阿鐵在對誰說話,
「颶」的一聲!
只見一條人影自斷崖的一堆草葉內飛竄而出,那人竟是——
法智!
阿鐵面不改容,道:
「我本以為適才把神石擲給我的是神,想不到會是你。」
法智道:
「是不是神把神石擲給你並無多大分別,因為我這樣做也是奉命行事吧了!」
阿鐵眉頭輕皺:
「原來又是神的命令,把我鎖在此天絕囚崖,也是神命你如此?」
「不錯,而且弄斷神將琵琶骨上的鐵煉,甚至於必要情形下把神石再擲給你,也是神的意思。」
阿鐵道:
「但我偏偏不明,神這樣做到底有何用意?」
「既然我已來了,他若認為自己挑撿錯誤,與我會面時大可乾脆把我殺了,為何卻要把我鎖在這裡?故意令我與神將生死拚搏?」
法智歎息:
「對不起,阿鐵。」
「這個我可不大清楚,我只是一個執行命令的人。」
阿鐵聞言,凝眸看著法智那張慈詳的臉,道:
「你似乎只是懂得執行命令?」
「你似乎並不太懂得分辨自已如今所走的路,到底是錯是對?」
阿鐵這句話真是可圈可點,他其實是想再次提醒法智,希望他能懸崖勒馬,惟法智的思想看來已根深蒂固,他連隨道:
「阿鐵,老夫渴求能有一個永久保持安定繁榮世界的想法,相信並非一般人所能理解;我明白神在某些決定上可能不近人情,然而也只有他這樣的不死強者,方能有足夠的時間及力量把人間統治,永永遠遠保持一個安定繁榮的局面。」
不遠處遽地傳來了一個聲音:
「法智,你說得很好!你是本神這二百年歲月中,最忠心的門下!」
阿鐵與法智驟聞此語,盡皆一怔,雙雙回問,便瞥見一張與阿鐵一模一樣的臉。
赫見這百多年來從不踏出搜神宮半步。僅在帷帳內連籌帷幄的神。
竟己不知於何時無聲無息地做立於二人身後三尺,如此接近的距離,二人居然毫不察覺,足見神的輕功之高,當世無人能及。
法智乍見神竟然破例踏出搜神宮,猝地降臨,當下已急不及待,異常恭敬的向其下跪,神祇是微微頜首,接著便盯著正緊握神石、全神戒備的阿鐵。
神反而輕鬆一笑,道:
「步驚雲,毋容緊張,本神若要把你置諸死地,適才便不會命法智把神石擲給你,讓你以之對付神將那叛徒了。」
「而且,你手中有神石又能怎樣?你應明白,以你目前的功力,儘管加上神石,戰勝神將還可,但根本無法對付本神……」
神此番說話所言非虛,惟阿鐵猶不解問:
「既是如此,你為何要把我鎖在此天絕囚崖?故意引神將與我搏鬥?」
神眼光一閃,道:
「因為,我想瞧瞧你真正的實力資質有多少?你是否本神真正期待的人?」
原來,神要再試清楚的是阿鐵的實力與資質!他終於試出阿鐵是最適合的人選!
阿鐵道:
「但若我給神將擊殺,你從前的心血豈非化為烏有?」
神極具信心的搖首道:
「怎會?若你真的是我期待的人,你便一定具備與本神同樣的習武資質,你一定死不了。」
神既然如此堅信自己的眼光,何以神會以神將試探阿鐵資質?
顯而易見,神挑撿阿鐵的最終口的必定異常重要,故絕對不容有失!
阿鐵摹然又道:
「我只想問,如今阿黑在哪?」
神道。
「放心阿黑沒有死,他如今正在一個你也該到的地方。」
阿鐵問:
「什麼地方?」
神笑答:
「一個充滿真相的地方,若你想知道一切底蘊的話,何不隨本神一起前去?」
神一語方罷,示待阿鐵應承與否,便已自顧轉身,向原路而回。
他為河不待阿鐵答覆便離開?
也許,是因為神早知阿鐵一定會跟著來的,他大有智慧大有信心,他知道,當一個人正站在真相邊緣這,他絕不會轉身逃去
他一定會尋出真相,即使接近真相的時候,已接近死亡……
更何況,阿黑仍在神的手上……
果然!阿鐵緊緊盯著神逐漸遠去的背影,考慮片刻,終亦隨著神一起離去。
在天絕囚崖怒吼著的風聲中,遽地又傳來神如幻如真的聲音。
「法智,如今已是真相大白的時候……」
「你,也一起來吧……」
得聞神的允許,一直在恭敬的下跪在法智猛地抬頭,目光閃過絲憂疑之色,終於也不再多想,身形一展,便緊跟在神與阿鐵的身後。
不!應該說,
兩個「神」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