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秋天高,水浩淼。江渚縱聲嘯,喊退薄雲上九霄。一支勁羽出弦,數匹狡兔入套。極目處,路迢迢,但聞怪梟啼,野狼嗥。仗劍天涯何足懼,不忍美人淚,濕透紅羅綃。回首處,心如絞!
牟信義道:「這次我雖傷了手臂,卻也不要緊。嘿,武林同道一提起三聖教來,無不頭皮發麻,聞風喪膽。這回咱們師兄弟一口氣殺了他們十二人,卻又怎的?須教江湖朋友都知道,三聖教也不是惹不得的。」
莫之揚想起姜如蛟等人對付市井八義的手段來,暗道:「我這幾位師兄果然了得,這一役我雖未親見,但想必十分壯觀。」
忽聽窗外一人道:「放屁,放屁,胡吹大氣。秦三慚教出來的弟子竟會如此扯謊,真令我老人家歎為觀止。」
屋內眾人一齊變色,范信舉喝道:「是誰?留下來說話。」手腕一抖,一柄飛刀破窗而出。莫之揚見他不分青紅皂白便放飛刀,頗為不滿,卻心念一轉,暗道:「除了三聖教,誰有這麼大膽子惹秦老掌門五大弟子?」
窗外那人冷笑道:「真沒出息,真沒出息。」另一人的聲音道:「別為這些臭小子費神。」「嗖」的一聲,飛刀又擲了回來,「砰」的直插進桌上一隻木燭台上。說也奇怪,木燭台何其輕巧,但飛刀直沒柄而入桌,燭台卻好端端地站立在桌上。范信舉在飛刀上浸淫十數年功力,卻自忖無這個本事,伸手抓起刀柄,卻見燭台整整齊齊裂開兩片,連上面插的一根蠟燭,也慢慢裂開,裂面平整,宛如本來就是兩片一般。
楊信廉當即躍上桌子,一腳踢開窗戶,持鉤躍到天井之中,見天井中只有兩個擲角子玩的七八歲娃娃,問起時都說未見到別人,又躍上屋頂,仍未發現可疑人物,返回屋來,只有那兩個娃娃大起驚歎之聲,道:「這叔叔會飛呢。」
韓信平將蠟燭捏在一起,道:「這人方才飛刀中蓄了內力,唉,若非親見,真不敢相信世上還有這種武功,諒來他飛花摘葉傷人亦非難事。」
楊信廉道:「怎麼魏師兄還不露面?莫非出了什麼事?」他這一說,眾人不禁擔憂起來。韓信平道:「莫師弟,咱們今日初次相見,按說該痛痛快快地喝幾杯才是,可眼下有事,這見面酒,只有以後再補了。」聽他言下之意,是要與莫之揚道別。莫之揚道:「那是自然。眼下我們第一要緊的,是找到魏師兄和秦謝。」牟信義道:「三聖教既盯上了咱們,倒索性不要怕他。嘿,痛痛快快再打一場,看看咱們萬合幫是否真的就不行了!」
忽聽窗外那人冷笑道:「姓牟的小子,我老人家一向以為你還不錯,沒想到也是個沒有骨氣的小人。你們想騙這剛見面的師弟,只怕也很難。」
韓信平再也忍不住,沉聲道:「閣下是誰,鬼鬼祟祟地在暗處挑撥是非,算什麼英雄好漢?」
那人笑道:「我幾時說過自己是英雄好漢了?只有幾條搖尾乞憐的賴皮狗充英雄好漢,倒教我老人家笑掉大牙。」
韓信平使個眼色,楊信廉、范信舉悄悄出了門去。莫之揚剛要跟出,安昭卻捏捏他手,悄聲道:「外面那人絕不是三聖教的。」忽聽門外辟里啪啦一陣聲響,楊信廉、范信舉二人倒縱回屋中,臉上腫起一大片,目光中又驚又怕。楊信廉低聲道:「我倆剛一出門,就吃了人家十幾個耳光。」韓信平驚道:「敵人什麼樣子?」楊信廉道:「說來慚愧,我倆沒有看見敵人的樣子。」窗外那聲音笑道:「有人在飯廳中等你們,有種便出去瞧瞧。」
韓信平臉色陰沉,忽然道:「出去看看!」拔出劍來,眾人也都紛紛拿出兵刃,護住身上要害,魚貫而出。見走廊中並未見人,便三兩步拐進大廳。廳中許多客人正在吃酒,見他們忽然拿刀帶劍闖進大廳,一齊低聲議論。掌櫃壯著膽子上前賠笑道:「小店有什麼照應不周之處?」韓信平擺擺手,睃視大廳中各個客人。這些客人大都是走卒販夫,膽小怕事,紛紛低下了頭。惟獨屋角一個大漢直愣愣坐著,似是滿不在乎。
韓信平看清這漢子相貌,驚道:「魏師弟!」眾人跟著掠進去,見正是魏信志坐在那裡,兩眼亂轉,嘴中塞了一條雞腿,手中兀自抓著一條雞腿。韓信平知他讓人家點了穴道,當下伸掌在他身上一陣急拍,魏信志「啊呀」一聲,得了自由,重重地把雞腿扔在桌子上,大聲道:「大師兄,姓秦的小子給人家搶走了!」
韓信平狠狠瞪他一眼,低聲道:「回屋再說!」大踏步向後走,吃酒的客人紛紛側身閃避。一行人回到屋中,關上房門,韓信平道:「魏師弟,怎麼回事?」魏信志剛要說話,忽然發現莫之揚、安昭,奇道:「咦,臭小子怎麼在這裡?」便要拔劍。韓信平氣極,一把拉住他手腕,順手一推,魏信志跌坐在床上。莫之揚上前給魏信志行禮,道:「小弟日裡不識魏師兄相貌,以至冒犯,恕罪恕罪!」楊信廉介紹了莫、安二人,魏信志氣憤憤地還了一禮。安昭心道:「你要搶我的東西,倒反似別人對不住你一般。」見魏信志眼光又望自己背上的玉璽一掃,心念一轉,當下忽然捂著肚子「哎喲喲」呼起痛來。
莫之揚驚道:「昭兒,怎麼了?」情急之下,忘了這樣稱呼不大方便。安昭臉色煞白,疼得直不起腰,道:「莫公子……我……肚子好……好痛……」莫之揚急出汗來,扶著安昭,給韓信平告了罪,將她扶著回到另外一間房中。
安昭關上門,笑道:「七哥,我肚子不痛。」莫之揚擦把汗,長出一口氣,道:「你險些嚇死我。」安昭笑吟吟地扶他坐下,自己坐在一邊,道:「七哥,我雖然肚子不痛,可有個地方痛得厲害。」莫之揚問道:「哪裡?」安昭指指胸口,道:「這裡。」莫之揚知她一向見識過人,這番做作必定事出有因,剛想問問究竟有何事,忽見她手指胸口的樣子十分誘人,忍不住春心大動,一把將她摟住,笑道:「你胸口痛,我給你揉揉就好了。」安昭面紅過耳,撥開他手掌,正色道:「七哥,人家有正經事要給你說,我們只怕有麻煩了。」莫之揚道:「不錯,方纔那窗外的是了不起的高手,單是那一手擲飛刀的絕技就驚世駭俗。我幾位師兄哪裡會是省油的燈?萬合幫秦老掌門座下五大弟子今日齊會於此,倒不見得就怕了誰。」他乍見師門眾位兄長,自然而然產生一種親情,豪氣也十二分的旺盛。
安昭歎口氣,道:「七哥,說出來怕你不信,麻煩就出在你這幾位師兄身上。你想想,方纔你魏師兄見到韓師兄可怎麼說:『姓秦的那小子給人家搶走了!』這豈是一個師叔的口氣麼?韓師兄又怎麼說:『回屋再說!』明是責備,但只是責備他說話露了風。七哥,你說是麼?」
莫之揚不由點點頭,躊躇道:「是啊,這中間可有什麼名堂?」安昭道:「七哥,看來窺探江湖四寶的,不僅僅是我爹爹一個人。」
這話突如其來,莫之揚一怔,怫然不悅,心道:「我幾位師兄豈是那種人?」卻不好發作,只道:「昭兒,恐怕你是多慮了。」安昭見他不信,苦笑道:「但願我是多慮了。眼下秦謝已讓別人救走,明日咱們最好還是與那幾位師兄告別為好。」
莫之揚心道:「師門有事,我怎能袖手旁觀?」沉吟不決。忽聽有人敲門,開門卻是四位師兄。韓信平道:「柳朋友得了什麼病?」安昭坐在床上,拱手道:「方纔喝了一碗開水,現下好多了,不勞韓師兄費心。」韓信平望著安昭,正色道:「在下見柳公子雙眉之間有一股黑煞之氣,這是陰寒之毒侵入肢體,此非長壽之相,柳公子不可大意。」安昭不禁愕然,強笑道:「一個人的壽命長短,福祿大小,都是命中注定,各位兄長不必掛懷。」
韓信平搖頭道:「柳公子所言差矣。人生五福之中,以壽為主。若陽壽短促,便有千種福祿,也無緣消受。」一雙眼睛放出寒氣來,冷冷發笑。
魏信志忽然道:「大師兄,還與他們囉嗦什麼?小妖女,你背上的東西,拿下來罷!」話未說完,右手已探出,向安昭背著的玉璽抓去。
莫之揚驚道:「四師哥,這是何意?」一招「鐵門閂」擋開魏信志。魏信志咬牙道:「臭小子,上次不分勝負,這回再試一試!」左掌從右腋下穿過,跟著腳下一斜,回過身來,背借腰勁,掌憑臂勢,隱隱有風雷之聲。莫之揚知道幾位師兄已經硬了心腸,今日不拼上全力,絕無僥倖可言。眼見魏信志一掌來到,似是無處可破,猛想起少林伏虎拳中的一招「通臂繞」隱隱是這一招的剋星,當下不假思索,右臂一長,與魏信志左掌相接,忽然變掌,反手一刁,抓住他手腕,一扯一壓,魏信志身不由己彎下腰去,卻又上前一步,背臂一扯,掙出手腕來,右拳跟到。
莫之揚側頭避過,跟上一招「開山擒虎」,直取魏信志左乳。他拳法胡亂從少林伏虎拳中截取,內功卻是正宗的天下內功之首兩儀心經,這一拳擊出,力道大得驚人。魏信志急忙中退後一步,雙掌連圈三個圓圈,用上六甲六丁掌中的絕技,方脫出這一拳拳風所罩,莫之揚拳勢未衰,「砰」的將一張床震碎。
韓信平等見莫之揚拳勢如此威猛,都不禁嚇了一跳。幾人相互望一眼,點一下頭。韓信平道:「莫公子武功高明,但這套少林伏虎拳卻不是咱們萬合幫的。韓某討教一下莫公子的高招!」右肘一沉,左掌拍出,乃是他擅長的「雙奇掌」中的「莫問來意」,文文雅雅的人忽然似變成另外一個人。莫之揚接了幾掌,頓覺胸口滯悶,呼道:「大師兄,何必如此?」韓信平再無一言,只催動掌力,全力搶攻。莫之揚心中一陣酸意掠過,暗道:「我以為他們是師兄,他們卻只不過把我當做玉璽罷了!」忙中瞥一眼安昭,卻見安昭被魏信志、范信舉、牟信義三人牢牢逼在牆角,不由叫道:「恩師倘若知道幾位師兄如此下作,不知會怎樣想?」
魏信志罵道:「臭小子,誰知道你是哪裡來的野種,對付你這種人就要下作!」說到這裡,見莫之揚被韓信平掌風罩住,冷哼一聲,忽然從一旁踢出一腳,正中莫之揚後膝彎。莫之揚身不由己跪倒,大叫道:「罷了!」合身撲去,抱住韓信平雙腿,張口咬落,韓信平沒料到他會有此舉動,痛得「哎喲」一聲,雙腿一旋,一記剪子腿,將莫之揚踢出去,罵道:「小畜生,小畜生!」
莫之揚還未爬起,魏信志九節鞭已跟到。安昭叫道:「小心!」卻見九龍鞭「呼」的一聲,纏住莫之揚腰上的長劍,魏信志手腕一提,長劍連同鞭頭早已飛回。魏信志接過劍來,哈哈笑道:「莫師弟,老子這招『青龍探寶』,你可曾聽說過?」
莫之揚倚在牆角長歎一聲,恨恨道:「師兄自稱老子,可將恩師置於何地?」魏信志頓時張口結舌,牟信義插言道:「恩師是恩師,小畜生是小畜生,豈可相提並論?」魏信志喘過一口氣,點頭大聲道:「不錯不錯,恩師是恩師,小畜生是小畜生,老子是你老子,可沒說是那老頭兒的老子!」莫之揚到了此時,除了怒火中燒,確已無話可說,心道:「還是昭兒有見識,可惜,我總是等到後悔時才相信她說的話。」
安昭忽然哈哈大笑,解下背上包裹,逕直走到桌旁,將包裹打開,但見包裹內一物瑩潤精緻,正是一方玉璽。韓信平等人一齊嚥了口唾沫,相互望一眼。牟信義道:「柳公子,此是何物?」
安昭長歎一聲,仰頭吟道:「自古英雄欽經國,恩威全憑仁義德。尺方之玉有何能?但留虛名任評說。七哥,你說說,這首詩寫得如何呢?」
莫之揚沉吟道:「此詩似寫玉璽,但又不全是,不知是誰作的?」
安昭撫摸著玉璽,笑道:「這首詩乃是你柳弟所作。七哥,天下萬物,都有其用,這玉璽之於你我,那是十分有用的,可是咱們若沒了性命,便是有萬般好處,那又有什麼用?我想以此玉璽易咱們二人之性命,七哥意下如何?」
牟信義忽然插言道:「這筆買賣只有強買,沒有價錢可講。」
安昭笑道:「我常歎許多人見識之短,不及螻蟻。明明是萬劫不復之地,許多人卻以為那是樂土;明明是蛇蠍之物,避之猶恐不及,許多人卻趨之若鶩,奉為至寶。就連七哥幾位滿口仁義道德的師兄,都不能倖免,何所痛哉!」她慢慢轉卻目光,似譏似嘲,韓信平等人給她目光掃過,不知怎的,均感心頭一凜。
韓信平道:「這傳國玉璽是朝廷之物,盜竊國寶,人人得而誅之。信義、信舉、信廉!」他一傳令,四人同時亮出兵刃。莫之揚歎道:「什麼師門之仇,幾位是全不放在心上了。既要奪這寶物,還不如直接當真小人便是,何必假口什麼盜竊國寶,全是偽君子行徑!」
韓信平咬牙道:「不錯,莫公子既然提醒,咱們索性當真小人便是了,今日留下玉璽,再留下你們兩人性命!江湖四寶,武林之中誰不想要?莫公子,『小兒不持巨財』,下輩子投胎為人,須牢記此言!」捏個劍訣,舉起劍來,轉眼間便要血濺斗室。
安昭搖頭道:「韓先生何必如此著急?你說得不錯,這玉璽正是江湖四寶之一,人人都知道江湖四寶是北鐵南金西石東玉,卻絕少有人知道東玉指的是一方玉璽。當年則天聖後改國號為周,欲棄此璽於東海,上官婉兒卻將此玉璽悄悄留下。」她說話之間,將玉璽托起來,雙眼望著那玉璽上閃爍著的瑩潤的光芒,接著道,「或許大唐國運所繫,真的是一方玉璽?睿宗即位之後,便密令四處查訪傳國玉璽,但這麼多年卻連一點線索也沒有。當今皇上在位已有四十三年,未嘗一日不在盼望玉璽復得,由是著令驃騎大將軍安大帥尋找此璽,言道玉璽歸回之後,賞金萬兩,加爵三級。唉,都說皇帝金口玉言,可這一回他卻說了糊塗話啦,試想,安大帥加爵三級之後,那不是與皇上平起平坐了麼?」
韓信平五人均暗暗點頭,心想皇帝果然糊塗至極。莫之揚暗歎道:「昭兒冰雪聰明,往往幾句話言談之間,便動人心智……」見幾位師兄全在用心聽安昭說下文,忖道:「昭兒可是故意引開他們的注意,好教我突圍?」伸手去握劍,觸手處卻空蕩蕩的,這才意識到劍已給魏信志取去,不由好生洩氣。
心思甫動,聽安昭又道:「江湖之中還有傳言,不論誰得到玉璽獻給皇上,都可加官進爵。因此,江湖朋友一提到玉璽,無不心嚮往之,恨不得玉璽忽然自天而降,掉到自己手中。韓先生可也是這麼想的,對麼?」
韓信平歎道:「我只知道玉璽便是江湖所傳的東玉,卻不知道中間還有這些曲折,今日幸蒙柳公子指點,在下得了它之後,便將它獻給皇上。今後若是能走點好運,少不得每年清明到柳公子墳上看看,以謝今日所賜。」
莫之揚站起身來,冷冷道:「韓信平,我沒想到你是這樣一個人,今日我莫之揚縱然是死在這裡,也要拚個魚死網破!」一拳向韓信平當面擊到。他方才坐了半晌,默默想好幾招少林伏虎拳中的精要招數,這一拳擊向韓信平面門,拳勢剛猛,韓信平不假思索,使出一招「二子送終」,雙掌截他手腕,豈知莫之揚早料到他這招,忽然矮身坐在地上,韓信平但覺眼前一空,胯間已被莫之揚一拳打中,這一拳好不厲害,打的又是緊要之處,韓信平當即疼得彎下腰去。
范信舉、魏信志等人回過神來,魏信志九節鞭「呼」的一聲,點向莫之揚後心。豈知莫之揚方才早已想好諸般變化,身子一蜷,竟從韓信平胯下鑽過,順手沿著他環跳、會陰、命門等十幾處穴道一一點過。魏信志發招極狠,眼看鞭頭要打中大師兄,忙收回九節鞭,卻見莫之揚已從韓信平身後轉過身來,左臂橫抱住他脖子,右掌印在他背心中樞穴上,喝道:「別過來,誰輕舉妄動我先讓他死!」掌力微透,韓信平「啊喲」一聲,道:「諸位師弟,別亂來!」
莫之揚一俟得手,咬牙道:「昭兒,打開窗戶。」安昭抽出劍來,左手拾了玉璽,復背在肩上,笑道:「其實將玉璽獻給皇上,皇上必問起來歷,一不小心弄個罪名給你戴上,殺頭抄家那是有份難逃,陞官加爵卻是有心無望。可惜,你們是不會明白的。」推開窗戶,望著魏信志等人,嫣然一笑,道:「退後幾步好麼?七哥,還是韓先生說話管用,你讓韓先生說給他們聽。」莫之揚右掌一發力,韓信平痛楚難當,叫道:「你們不用管我,退後。」
莫之揚看準退路,挾起韓信平躍入院中,安昭隨即跟上,莫、安二人哪敢稍停,到馬廄中搶得兩匹馬,騎了闖出客棧。魏信志等人也紛紛上馬,欲要追來,莫之揚左手縱韁,右手發出數粒鐵豆,將幾人座騎打得紛紛止步,喝罵聲中,只聽莫之揚、安昭二人的長笑伴著韓信平的「不要追」遠去了。
莫之揚、安昭二人挾持著韓信平,覓路逃出城外。韓信平是老江湖,知道此時命系別人之手,竟特別乖巧,一聲不吭。其時已將中夜,難得一片星輝,二人煩悶之情頓時為之一掃。耳中聽得後面蹄聲甚急,知是范信舉、魏信志等人追來,莫之揚心思轉動,道:「大師兄,師弟擒你,是迫不得已。他日見了師父,咱們再在他老人家面前說過。」韓信平冷哼一聲,並不作答。安昭笑道:「韓先生才不願見你師父呢。」
行了一程,到了一處山壁,往下看黑黝黝的,估計不下二三十丈深。安昭下了馬,道:「咱們就在這裡暫避一避。搶來的兩匹馬,放它們回去吧。」莫之揚知她智計過人,當即下馬放了韁繩。兩匹馬無人駕馭,自行向客棧方向跑去。過不了多時,聽有人忽哨,似在追逼兩匹馬。安昭道:「七哥,你另外幾位師兄好忙乎哪。」
韓信平心下忐忑,卻強道:「你們想怎樣?我只要一出聲高喊,幾位同門即刻便趕到,你們最好快些解開我的穴道!」安昭冷冷望著他,良久嘖嘖道:「韓先生如此有骨氣,真讓在下大開眼界,七哥,咱們不會點啞穴,若要這位韓先生不再出聲,只好先拔了他的舌頭。」韓信平心想這二人只怕當真做出來,不敢再吭一聲。安昭移步到懸崖邊上,望了一會,道:「七哥,你過來,請韓先生也過來。」莫之揚依言將韓信平半推半抱到崖邊,見安昭已坐下,兩腿晃晃悠悠,伸在崖下,便也坐在她身邊。安昭望望韓信平,笑道:「韓先生恐怕早已看出,我是一個女子。」揭下文士巾,一頭秀髮披下來,把韓信平看得張目結舌。安昭笑道:「你可是不服氣?你莫師弟怎樣誠待你們,你們卻又怎樣待他?須知天理無常,常佑善人,災禍多由貪心得。」她慢悠悠說出這些話來,卻別有一番威嚴,韓信平一向自視甚高,這時卻覺得這小女子說話極有份量,他心中本來藏著一件大隱秘,此時更覺得無地自容,長歎了一聲。
忽聽夜色魏信志道:「姓莫的臭小子,你給我出來!」聽來最多有百丈之遙。韓信平心中暗喜,手足微動。安昭看在眼裡,冷冷道:「若是他們找過來,韓先生未免運氣糟糕至極。這山崖雖然不深,摔死個把人卻綽綽有餘。」韓信平暗想若是能解下穴道便什麼都好說,可試著一運氣,只覺得丹田內忽然冷如寒冰,忽然又灼似火爐,只好作罷。原來方才莫之揚在情急之中運上了兩儀心經內力,這內力世間獨此一家,別說韓信平,就連莫之揚也不會解自己點下的穴道。這一來起碼要兩個對時之後穴道方能自行解開,而韓信平從此內功大打折扣,那也不能不說是咎由自取。
魏信志等人喊了一會,竟向這個方向摸索來。魏信志罵道:「直娘賊,那老不死的怎麼收了這麼個關門弟子?」
安昭輕笑道:「七哥,你聽聽,他們救秦謝可是存有好意麼?」
聽魏信志接著道:「大師兄也真是的,咱們這回丟了秦謝,下一回再也難抓到,怎麼跟安大帥交待?」
他們這時離莫之揚等人也就是個七八十丈,夜中極靜,雖然中間隔了許多樹木,這話還是一字不漏地傳了過來。莫之揚大吃一驚,向安昭看去,安昭苦笑一下,也望著他。卻聽牟信義的聲音道:「大師兄不是說過,此事千萬不要提起麼?哼,不是我想出賣師父,單是他教咱們哥幾個武功時,用心便不純正。你想,秦謝那小子的武功都比我強,這回冒出個師弟來,武功更是厲害。什麼恩師?呸,依我之意咱們先去找秦謝,一刀拿下他的頭來,以報我斷臂之仇!」莫之揚與安昭面面相覷。
幾人邊走邊罵,眼看就要找過來了,莫之揚低聲道:「大師兄,今日我不殺你,改日練好武功,一定要替恩師清理門戶!」正在此時,卻聽魏信志又道:「前面是一道懸崖,那兩個人再笨也不會跳崖自殺,咱們到另一條路去看看。」牟信義道:「也不知方才是誰在暗中跟咱們作對?直娘賊,老不死的只教會咱們七成功夫,否則怕了誰?」罵罵咧咧遠去了。
韓信平橫下心來,大聲喊道:「我在這裡……」後面幾個字被莫之揚捂回肚中。
繞是如此,魏信志他們也已聽到,向這邊快步跑來。安昭躍起身來,飛起一腳,踢向韓信平。莫之揚一把擋住,將韓信平腰上的佩劍摘下,拉起安昭便跑。
夜色之中,魏信志等人的聲息越來越近。二人定住身形,貓著腰躡手躡足隱藏在一塊巨石之後。稍頃,魏信志等人便已跟到,夜色中但見幾樣兵刃亮光閃閃,魏信志道:「怎的不見了?」牟信義道:「方纔我聽他們的腳步聲,輕功並沒好到哪裡去,決無逃脫之理。大概就藏在這附近。」韓信平也已跟到。韓信平剛才失了面子,眼下卻特別氣壯,吩咐道:「信義、信廉兩人向南沿著那道石壁找找,信志、信舉和我一路,那小子手下倒是真有點功夫,切不可掉以輕心。」
莫、安二人聽韓信平所說的方位,只要時間一長,遲早會給找到。正在焦急,忽聽樹叢中一陣響動,向東邊掠去。韓信平道:「在那裡了,追!」四人展動身形,緊緊追去。
安昭道:「是誰幫咱們引開他們?」莫之揚笑道:「或許是一隻受驚的麋鹿。」安昭笑道:「有分教:二少俠受困,一麋鹿解圍。」二人輕笑,並肩而行。安昭伸出手來,握住莫之揚手掌,轉過身來,望著莫之揚。沉吟道:「七哥,依你看,我們該怎麼辦?眼下已近九月,父親與大哥反叛之心愈來愈切,唉,我真不知將來會怎樣?」莫之揚聽她語氣之中充滿擔憂,勸道:「昭兒,咱們再也不耽誤行程了,快快趕到京城中去見皇帝,好完成你的心願。」安昭歎口氣,怔怔流下淚來。莫之揚輕聲道:「昭兒,都是我不好,害得你中了陰羅搜魂掌,又屢屢不聽你勸,輕信別人。方纔若非僥倖,咱們定難逃脫韓信平他們的毒手,我已知道錯了。」
安昭撲進他懷中,嚶嚶泣道:「七哥,我怎麼會怪你?我其實是怕萬一戰事一起,天下不知會成什麼樣子?我早有逃出家門來改變這一切之心,蒼天有眼,才讓我碰見你。」莫之揚聽她如此說,五內如焚,抱住她肩膀,覺得她十分瘦弱,愈發心疼,俯下頭輕輕吻去她頰上一滴淚珠。安昭仰起頭來,低聲道:「我們活一天,就該快樂一天,七哥,你說是麼?」張開兩片花瓣似的嘴唇,緊緊吻住莫之揚。莫之揚再也忍不住流下淚來,兩人的熱淚和著酸楚、執著混在一起,流過面頰,使這個親吻變得又鹹又甜。
不知過了多久,忽聽一人喝道:「臭小子,我為你引開敵人,你倒在這裡風流快活?」二人一驚分開,雙雙拔出劍來。莫之揚沉聲道:「是誰?」
夜色中但見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瘋漢模樣的人大踏步走來,右手提著一柄鐵錘,左手駢指指著莫之揚,大聲道:「來來來,臭小子,咱們大戰三百回合。」一晃就到莫之揚身前,鐵錘「呼」的一下當頭砸到。這一錘又狠又快,旁人用這樣的重兵器大都講究穩、重,以力補拙,那人的鐵錘卻如輕靈無物,安昭驚呼一聲,伸劍去擋,那人卻似早已想到一般,左手一揮,一招「飛龍探爪」,竟扣住安昭劍刃,右錘不歇,直奔莫之揚腦門。莫之揚急撤一步,鐵錘沿著面前「刷」的一下砸空,但他的面頰卻還是給鐵錘激起的風刺得隱隱生疼,莫之揚做夢也想不到忽然之間冒出這麼一個要命人物,低喝一聲,瀟湘劍法使出來,一招「信步小橋」刺向那人左腕。
那人一見劍招,哈哈大笑,道:「是瀟湘劍法,有意思,有意思。臭小子,咱倆大戰三百回合!」猛然一扯,竟從安昭手中奪下劍來,反過去用劍柄一點,安昭身上膻中、氣海兩處大穴已被他封住。這人手法之怪,實在匪夷所思,安昭只覺得又氣又驚,軟綿綿摔倒。莫之揚搶上前,「悠悠我心」、「良藥苦口」、「賓至如歸」三招呵成一氣,一連十幾劍向那人身上刺去。這幾招劍法迅捷之極,登時把那人忙了個不亦樂乎,他一邊用鐵錘急擋,一邊後跳幾步,笑道:「有意思,有意思。」莫之揚卻忽然撤劍,躍到安昭身邊,一把將她扶起,問道:「他點了你哪個穴位?」
安昭道:「小心!又來了!」莫之揚聽腦後風聲勁急,反腕使出一招「閉門謝客」,這一招極為精奧,那人如果不趕快撤手,一條手臂非給連根斬下不可。這人也當真了得,腳下一點,如一隻大鳥般頭下腳上掠起,左手中指在莫之揚劍尖上一彈,莫之揚此時心中震怒,內氣正是蓄勢待發,那人中指一挨劍尖,頓覺一股激流傳過來,「啊呀」一聲,借勢跳到一旁,「呼」的一錘,攻向莫之揚右脅,嘴中叫道:「快放下這小丫頭,你以為葉大爺這麼好對付麼?」莫之揚冷哼一聲,左臂將安昭抱住,右手長劍向鐵錘上碰去。那人大叫道:「好個狂妄小子。」鐵錘直摜而下,「噹」的一聲,莫之揚只覺一股大力傳來,直震得虎口發麻,長劍欲脫手飛去。
那人不依不饒,鐵錘一晃又至,砸向莫之揚右頰。莫之揚怒火上湧,不閃不避,一劍向那人當胸穿去。若是那人不理會,他雖能將莫之揚砸得腦漿迸裂,自己也難逃長劍穿胸之厄。那人忙右掌握住左腕,硬使出全身氣力撤回鐵錘,一個跟頭倒翻出去,再爬起來時,擦一擦冷汗,失聲道:「好險好險,天下竟有不要命的。葉拚啊葉拚,你今日知道什麼叫拼了罷?」莫之揚念頭一轉,問道:「你是葉拚,葉叔叔?」
那人正色道:「我不是葉拚葉叔叔,我是葉拚葉大爺。哦,我知道了,你準是怕我打敗你之後搶這個小丫頭,才如此跟我拚命。呸呸呸,咱們還是大戰三百回合的好!臭小子,你過來!」
安昭低聲道:「七哥,你去罷,這人心智似是不甚明白,你要小心。」莫之揚點點頭,忽然間豪情迸發,長劍虛劈一下,發出「嗡」的一聲,高聲道:「葉拚,在下來領教一下你的『童叟無欺真鐵錘』是不是真的童叟無欺?」葉拚笑道:「如假包換,來來來!」
兩人走近幾步,均凝神不動,忽然各自一聲長嘯,已戰在一起。葉拚力大招沉,鬚髮飄亂,呵呵大叫,一錘錘向莫之揚身上擊到。莫之揚連接了十數招,方有隙還上一劍,覺得那柄鐵錘上傳來的壓力越來越大,當下只攻不守,將長劍舞得密不透風。他這把劍是從韓信平身上搶的,乃是精鐵鑄就,雖非什麼神兵,卻算得上是利刃,使用起來,十分得心應手,瀟湘劍法的種種妙處已漸漸體會到。葉拚又攻了二十幾招,忽然停下來道:「瀟湘劍法豈是這般用的?瀟湘劍法第一招『賓至如歸』,第二招『一別經年』,第三招『青青子衿』,這三招而外,全是搏殺的劍法。有道是『三招足以自保,四招取人首腦』,我瞧你翻來覆去的就這十幾招,卻如廚娘切菜、樵夫打柴一般,這麼只守不攻,算什麼打法?呸,真丟盡瀟湘子的臉了。若他老人家地下有知,不爬出來打臭小子的屁股才怪。」
莫之揚詫道:「葉大爺,『三招足以自保,四招取人首腦』,瀟湘劍法有這一說麼?」葉拚跌足道:「你會瀟湘劍法,我又不會,問我幹什麼麼?罷罷罷,你還是去風流快活去罷,我去給小梅兒說,那小子早就忘記你啦,還想著這忘恩負義之徒幹什麼?」朝莫之揚瞪一眼,狠狠吐一口唾沫,竟真的扭頭便走。
莫之揚腳下一點,追上兩步,攔住葉拚道:「葉大爺,你說的小梅兒可是梅雪兒妹妹?」葉拚連連擺手,搖頭道:「我不說我不說,你現下有了小嬌娘,打架又這般沒種,說給你幹什麼?不說,不說。」莫之揚聽他這一講,等於是承認了小梅兒正是梅雪兒,不由急道:「葉大爺,你告訴我,雪兒妹妹在哪裡?」葉拚連連擺手,只管大步前行。莫之揚扯住他衣袖,正色道:「葉大爺,你給我說,雪兒在哪裡?」
葉拚吐口唾沫,腦袋重重一頓,道:「好罷,只要你能接住我三百招我就告訴你,夠便宜了吧?」
莫之揚點頭道:「好!葉大爺功夫確實太好,讓讓晚生也不為過。請了!」話音剛落,一招「賓至如歸」已使出來,劍尖斜指,撩向葉拚左袖。葉拚笑道:「算你攻一招!好小子,真會揀便宜。」鐵錘橫掄,拍開劍尖,順劍鋒滑進,砸向莫之揚前心。莫之揚「一別經年」,劍鍔擋開鐵錘。此時劍鋒應當外轉,手腕擺動,帶著胳膊回轉,可葉拚錘堅力重,莫之揚劍鋒被他鐵錘壓住,轉不過去,『一別經年』僅使出半招。他此時劍法已較純熟,將劍鋒向後翻轉,身子倒轉一周,順勢向葉拚脖頸刺去,這乃是「青青子衿」的下半招。葉拚未料他有這一手,慢了一慢,劍鋒已到了眼前,忙向後猛一閃身。但究竟是遲了一些,一部亂須已被斬下一綹。他卻不但不惱,反而欣喜若狂,大叫道:「好劍法,好劍法!再來,再來!」
莫之揚信心大增,將二十七招「瀟湘劍法」使將出來。葉拚鐵錘翻滾,挾風裹嘯,只要給他的鐵錘碰上,不死也會受重傷。好在這人天生是個武癡,見莫之揚劍法高明,大生拆招興趣,一時半會兒不想取勝。莫之揚暗暗著急:「葉大爺雖有些癡傻瘋癲,可認死理,我接不下他三百招,到時他不給我說雪兒妹妹的下落,怎生是好?」高手比武,最忌心神分散。葉拚「呼」的一錘,打中莫之揚左肩。這一下好不厲害,直令他疼得齜牙咧嘴,抱著肩膀吸了幾口冷氣。葉拚笑道:「已經九十二招了,還打不打?」
莫之揚瞪著葉拚,慢慢調勻呼吸,心道:「我用招之時須時時輔以兩儀心經的內氣,否則,斷不是葉大爺對手。」點點頭道:「還打。」驀然一聲長嘯,挾劍向葉拚衝到。葉拚讚道:「好!」揮錘又戰。莫之揚此時內功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兩儀心經,劍法是獨步武林的瀟湘劍法,內外之功漸漸合一,劍上威力大增,「哧哧」生風。葉拚愈發高興,搖頭晃腦,在劍光中揮錘左搶右掄,一邊道:「小子劍法長進得這麼快,奇怪,奇怪。」暗道:「我葉大爺好久沒這麼痛快地與人交過手了,教主不能打,肖不凡那臭東西見了就跑打不著,旁人又偏偏不禁打,往往不用兩三招便***或死或傷,十幾年才遇上這麼個小子,可不能讓他洩了氣,不跟我葉大爺耍了。」
莫之揚又與葉拚拆了五十幾招,問道:「葉大爺,多少招了?」葉拚道:「一共換了二百四十招,你攻了六十三招,哦……六十四招!」原來莫之揚趁他說話之際,閃開他一錘,側面一劍,刺向葉拚左背,乃是一招「良藥苦口」。葉拚回錘抵擋,錘劍相擊,發出「叮噹」一聲。莫之揚心道:「這一劍我只要稍向左偏一些,就能躲開他的抵擋。」心到劍到,道:「再接我一招『良藥苦口』。」削向葉拚右臂。葉拚鐵錘向長劍磕去。莫之揚劍鋒一偏,繞過鐵錘,「哧」的一聲輕響,葉拚一幅衣袖登時裂開,手臂上也多了一道寸餘長的口子。莫之揚未料真能得手,愣了一愣,撤劍退步,抱拳道:「葉大爺,對不住對不住,傷得怎樣?」
葉拚哈哈大笑,道:「好小子,我已有二十年沒受過傷了。你傷了我那是得意的事。來來來,咱們還有五十二招沒打,接著分個死活!」鐵錘劈面而至,與此同時,左掌「呼」的一下,拍向莫之揚左脅。莫之揚欲要後退,勢已不及,只好揮劍去擋他鐵錘,左手劍訣指變拳,一招「金剛參禪」,截住葉拚掌勢。葉拚怪叫道:「好!我本以為天下只有我一人會錘中夾掌,沒想到你小子卻會劍裡纏拳。妙極,妙極!」錘、掌又到。
莫之揚當下右手劍一招「有葉無花」,左手拳一招「達摩傳經」,雙管齊下,與葉拚對鬥起來。兩人同時使用兩種武功,對打之間,便如四名絕世高手酣戰一般。
葉拚越戰越顯瘋癲之狀,一邊大聲呼喝,一邊搖頭晃腦,錘擊掌劈兼以腿擋腳踢,將自己數十年武功發揮到巔峰。
他身為三聖教左護法,武功之高,當世之中罕有對手。一番狂轟濫炸,莫之揚不拼出全身力氣,絕難抵擋。葉拚越是見莫之揚能擋住,越是高興;越是高興,掌法錘招越千奇百怪,莫之揚劍劈掌揮,漸漸覺得胸口奇悶。丹田之中內力卻偏偏不太聽使喚,又鬥了近百招時,被葉拚一掌打中膻中穴。葉拚大叫道:「不好!」但鐵錘卻不聽指揮,直奔莫之揚天靈。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鐵錘將近莫之揚天靈之際,莫之揚忽然一聲長嘯,長劍猶如一道飛虹,「噹」的一聲,將鐵錘震開。同時左拳跟進,不偏不倚,正中葉拚下頜。這一拳力氣好大,葉拚一個跟頭,栽倒在地。
原來莫之揚經一番苦鬥,兩儀心經內力接濟不上,陰陽二氣盤繞在丹田之內,纏繞不休,兩股內力在劇鬥之際很難控制。幸虧葉拚一掌拍中他膻中穴,膻中乃人體氣海所在,最不能受力,但莫之揚正在內力交匯之際,挨打之後,不但沒有受傷,反而內力運行之處霍然暢通,不由一聲長嘯,內力到處,劍招、拳招更加激烈。
葉拚一躍而起,笑道:「好好,葉大爺打不過你了,不過你也打不過葉大爺。」哈哈大笑。莫之揚也是十分痛快,他卻不知,自今夜一戰,他已將拳劍之術參悟到了一個大境界,從此躋身武林絕頂高手之列。
葉拚道:「小子,咱們什麼時候再打這麼一架?」莫之揚平息一下呼吸,抱拳一揖到地,答謝道:「葉大爺點撥之德,小子沒齒難忘。請受小子一拜。」葉拚大擺其手,連道:「你差點要了葉大爺的命,還來這些虛套?」
莫之揚扭頭去看安昭,忽然驚道:「昭兒呢?」連忙奔到安昭方纔所在的地方,喊了兩聲,又四處尋找。
這個小山坡本就不大,莫之揚片刻已轉了一圈,但見四處空空蕩蕩,哪裡有安昭的影子?
莫之揚失魂落魄,叫道:「昭兒!昭兒!」他內力渾厚,高聲呼叫之下,山壁回音不絕。他仔細辨聽風中的聲音,但除了被驚醒的小鳥「啾啾」鳴叫著衝出巢,哪裡還有安昭的一聲「七哥」?
莫之揚轉回方才安昭所立之處,茫然四顧,忽見草地上一物銀光閃閃,十分搶眼,忙過去拾起,卻是一枝純銀打就的鷹形飛鏢,一掂之下,足有五兩之重。莫之揚道:「葉大爺,你來!」葉拚雖有些不似常人,此時見那安昭不在了,自己怎麼說也擺脫不了干係,正準備腳板抹油開溜,見莫之揚吆喝,惴惴過去,道:「小子,你可別找我拚命。」
莫之揚將鷹形鏢遞過去,道:「你看,這是什麼?」葉拚接過去,臉色大變,眼珠一轉,笑道:「這是飛鏢啊,媽的,這小子他爹八成是個老財主,一出手就麼闊綽。」啐了一口,就要將飛鏢裝入袋中。莫之揚卻一把捉住他手腕,道:「你這是怎的?」葉拚鬆開手,將銀鏢還給他,訕訕道:「好好,算你揀的。」
莫之揚也不理會,問道:「葉大爺,你可知武林之中,有誰使用這樣的飛鏢?」
葉拚愣了一愣,忽然大喜道:「還是你小子聰明!咱們去查一查誰使這樣的飛鏢,然後就去找他打架。到時他拿飛鏢射咱們,你接著算你的,我接著算我的,掉在地下的就平分了。小子,咱們是好朋友,可不能為了銀子傷了和氣……」
莫之揚哭笑不得,拿著飛鏢看了一會,點頭道:「葉大爺,如此甚好。咱們分頭查訪,找到這人時由我動手,你在一邊專接飛鏢,就是我接到了,也雙手奉送給您老人家,如何?」
葉拚大喜過望,笑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兩人各抬左掌,連擊三下。葉拚道:「就此別過。」揮手而去。
莫之揚站在原地,呆呆望著四處,暗道:「昭兒啊昭兒,你為何喜歡我這麼一個愚笨小子?除了給你惹麻煩,什麼好處也不能給你。你為什麼對我那麼好?是誰劫走了你?」越想越理不出頭緒,拔劍指天道:「蒼天在上,莫之揚立誓:若是昭兒有什麼不測,莫之揚絕不獨活!」收了長劍,向山下走去。途中忽然驚道:「壞了,葉大爺忘了說雪兒的下落,我也忘了問,這下怎麼辦?」躍上一株松樹,葉拚卻早已不知去向,莫之揚心道:「先回霧靈鎮探聽一下再作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