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兒。」
甘苦兒聽得身後一聲輕喚,茫然回頭,只見遇綺蘭正俏生生地立在自己身後的寒風中。
「跟我回家吧。」遇綺蘭溫柔地說。
甘苦兒猛地搖了下頭——四月十五,天池大會,這樣的熱鬧豈容錯過?何況他還要找到自己的媽媽。那是唯一可以確定遇到孤僧的時刻了,他再怎麼也不想就此回去。只聽他道:「綺蘭姐,難道、你也不想讓小苦兒去找自己的媽媽嗎?」
——不知為什麼,在魔教總壇的那個大宅,提及小苦兒的媽媽遇回甘總是一件很避諱的事。遇古從來不容手下人提及他的這個女兒。遇綺蘭歎了口氣:「可你沒看見,外面的人都好凶嗎?姥爺他其實也是為著你好的。你剛才也看到了,大同盟的人如果知道了你的身份,他們是絕對不肯放過的。你在外面,實在好凶險。你不知道『神劍』向戈的聲勢。別看劇天擇已經現身,可他現在可是自身難保呀。」
甘苦兒搖搖頭:「我不管。我不管是大同盟還是海東青,哪怕是什麼『神劍』向戈,只要他們敢阻擋我找媽媽,我就一定要讓他們好看!」
遇綺蘭不再說話,卻忽一伸素指,點向甘苦兒背後。甘苦兒全沒防備,當即軟倒。遇綺蘭一臉溫柔地看著他:「苦兒,對不起。你別再強了。」
說著,她抬手放飛了一隻信鴿,輕柔道:「明天早上,你艾叔叔他們三個該就能趕回來。然後,我們護著你,咱們一起回山東吧。」
甘苦兒猶蹬著腿,意猶不甘地叫道:「不……」人卻已被遇綺蘭抱回那個酒店裡了。
第二天一早,果然那號稱『哎、喲、喂』的三個家人——也即甘苦兒與晏銜枚在白毛風中遇到的那三個綵衣人就趕了過來。甘苦兒無奈之下,只有和他們往回走。他頭天與龔長春黯然做別時,在那龔長春耳邊輕說了句:「你要見到了小晏兒,記得一定要讓他來救我呀。」
瞎老頭笑了笑,沒有說話。這一路上,甘苦兒被遇綺蘭制住了經脈,提氣不起——想來遇綺蘭已見識了他的『隙中駒』步法,防得嚴實,萬萬不肯讓他再偷空溜了開去。甘苦兒不好意思拿遇綺蘭發氣,可一口氣沒處出,所以他的那艾叔叔,衛叔叔和約姑姑可就慘了。他們只是遇古家的三個下人,甘苦兒就沒讓他們安定過一刻。
他們走得很慢,想來遼東一地近來已風雲激盪,遇綺蘭四人護著甘苦兒責任頗重,一絲一毫也不敢懈怠。魔教勢力也當真強大,就是在這偏遠的遼東,也有子弟眼線在。一路上不時傳出消息。這天晚上,他們歇腳在三十里鋪。遇綺蘭親自下廚去給甘苦兒炒了兩個小菜。那邊『哎、喲、喂』三個另坐一桌。只見那叫艾哎的年老家人才摸出自帶的酒瓶喝了一口,忽地一口酒就噴了出來,把身邊的約姑和魏畏都嚇了一跳,忙問:「你怎麼了?」
那艾哎張著口卻說不出話。約姑與魏畏眼看著他的一張嘴上下嘴唇一時就通紅的腫脹起來,腫得有平時的兩倍厚。約姑驚叫了聲:「赤蠍散?」她伸手就去摸身邊的革囊,一回頭,就見甘苦兒在那邊桌上正自擠眉弄眼的樂了,腦子一轉就已想得明白:想來是甘苦兒不知何時已偷得了約姑的獨門毒藥暗暗下在了艾哎的酒壺裡。三人一時怒不得也惱他不得,遇綺蘭炒了菜正自端出。約姑忙取了解藥與那艾哎上上。只見甘苦兒眼含殺氣地盯了他們一眼,知道是警告他們不得與遇綺蘭說。他們也不敢得罪這個小魔王,只有苦笑了下忍了,哪裡敢告知遇綺蘭。就告訴了甘苦兒頂多受她幾句責備,以後自己三人日子只怕更不好過。
一時他們在遼東的眼線弟子進門傳訊,遇綺蘭過來聽了。回到桌邊,皺著眉一時不說話,甘苦兒就知有事。他問道:「又有什麼事嗎?」
遇綺蘭蹙眉道:「遼東這次『孤僧』的事可鬧大發了。教中已飛鴿傳書,說大同盟主『神劍』向戈不日就要趕過來了。你姥爺叫咱們快些回去,避開他們。」
甘苦兒一聽,心中大為興奮。他打小就聽到過『神劍』向戈的威名。接著心中忽生不樂——這樣一場大熱鬧,自己卻再也瞧它不到,一時心中大為鬱悶。心裡喃喃道:「小晏兒,小晏兒,你怎麼還不來救我呢?」
當晚睡在客房裡,甘苦兒一時翻來覆去只是睡它不著。耳聽得外面已打過三更了,眼皮才漸漸發沉,朦朧睡去。只一時,他忽心有驚醒。他出身魔教,耳目原較一般江湖人還來得靈敏。有時,就是沒聽到看到,心中的『魔聲預警』也會發作。他一睜眼,只見窗戶邊似有什麼一閃。——有人!看那來人意思,竟是偷偷前來。他才要叫,卻一掩嘴,心中狂喜道:「肯定是小晏兒到了!」
他怕驚動遇綺蘭四人,想來窗外的人也怕,逡巡在外,根本不知下一步要怎麼做。甘苦兒站起身。他卻並不腳步悄悄,只當做尋常起夜一般。他知睡在隔避的遇綺蘭一向最是驚警,這樣她反不至於疑心。他緩步走到窗邊,輕輕沖窗外道:「你來了?」
說著,他把窗子輕輕支開一條縫。外面就遞進了一個布囊。遇綺蘭這時已在隔壁咳了一聲,似是在知會甘苦兒她醒著。甘苦兒心中狂跳,也不敢再說話,在窗隙間伸出一指與那人勾了勾,然後鬆開搖了搖,知會那人先走。窗外的人也不說話,以平常的腳步去了。甘苦兒在窗縫裡張望了一眼,卻見小晏兒卻是一身店伙打扮,門廊裡暗暗的,也看不清楚。甘苦兒肚裡一笑,忙退回床上,打開那布囊,只見裡面只裝了一顆珠子,珠光瑩潤,竟似雪魂似的,看得人好生歡喜。布囊裡還有一張字條,上面只寫了兩個字:「含著」。
甘苦兒也不及細辨筆跡,心頭高興,忙依言含入口內。那珠子一入口內。甘苦兒就覺一股清涼直沁腦中,然後細細汨汨地向四肢百脈流去。他心頭大喜,情知那珠子有化解穴脈被封之效。遇綺蘭在他身上下的本就不是重手,就這樣還要每天摸他幾次脈,怕傷著他。甘苦兒覺得丹田里被鎖禁之處這時隱有一絲涼氣尋隙而入,衝開了一隙禁制。他只要如此也就夠了,忙忙悄自運氣,要衝開身上被封的禁制。但遇綺蘭封他真氣的手法卻也當真巧妙繁複,足有兩柱香的時候,甘苦兒才覺得渾身一鬆快。他不敢大意,默默又把真氣在週身運轉了兩道,自信精神之足猶剩白日。才吐出那顆珠子裝入布囊重又揣入懷中,輕身而起,悄悄支開窗子,運起隙中駒中的『夢身』之步,人一閃已閃到了窗外。然後他就悄悄向後院牆邊溜去,他的隙中駒步法經過這些日子的磨練,已臻大成,連遇綺蘭也沒聽到他移動的聲息。甘苦兒輕輕一縱,上了院牆,翻了出去。這時,他才敢重又吸了口氣。
院牆外,就是那店小二的身影。甘苦兒不敢大意,輕吐了聲:「快跑」,兩個人提起身形,就向正北方向飛奔而去。
直跑了好一刻,怕不有半個時辰。甘苦兒估計距他綺蘭姐姐已遠了,才敢停下擦了把汗,笑道:「小晏兒,多謝了。」
他一扳前面那身材高挑的店小二的肩頭,開玩笑地就向他頰上一口親去。一親之下,才覺那人身上居然發出一股幽香。甘苦兒一愣,就著余雪之光向那人臉上望去——那哪裡是小晏兒,分明卻是——海刪刪!
海刪刪分明沒料到他這一下親密舉動,就是小晏兒,甘苦兒也準備好看他半惱半怒的臉色的,不由一縮脖:「呀!……是你……」
天邊際已隱隱泛出一絲魚肚白,甘苦兒心裡說不出的高興,見海刪刪正怔怔地不知是怒還是不怒好,忙一伸舌頭:「你可又騙了我一次。我以為是小晏兒呢!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是龔長春告訴你的嗎?不管不管,你騙了我,我親了你,咱們倆也算扯平了。」
他們倆年紀都不大,上次分手時雖說有過一點懊惱,海刪刪見他見了自己還是這般不改的死性,破顏一笑。甘苦兒嘻聲道:「你樂了!」他一翻就騰身而起,在空中一連翻了三個旋,才重又落地。天際那隱隱的一點白光漾入那雪地,有一種一陽初起的微微的和煦。兩個人想來平時也見不到這般天色,同時投目向那東方,心裡一時俱覺欣喜。
他們要躲開遇綺蘭發現後的追蹤。甘苦兒點子最多,他們魔教一向最擅的也是這等躲敵避仇的返追蹤之術。他帶了海刪刪,一時搭別人的車,一時貓入農家院裡,偷雞盜餅,化妝異貌,顛倒裳衣,玩得個不亦樂乎,無所不至。海刪刪少女心性,只覺一生還從來沒這麼快樂過,反正要躲的人也不會真的傷害他們,讓他倆兒更有了一絲遊戲興致。甘苦兒一路上笑問海刪刪:「你怎麼知道我正等著人來救呢?」
海刪刪側過臉,甘苦兒只見她臉上一紅,聽她道:「是一個叫龔長春的老人告訴我的。」
甘苦兒不懂她這有什麼好臉紅的。其實海刪刪是想起那龔老人找到她、告訴她這話時臉上的笑意。只聽她道:「現在咱們到哪兒去?」
甘苦兒籌思了下:「劇天擇與大同盟定了四月十五天池會之約,那時,胡半田,連同你哥哥,還有所有想擒『孤僧』之人只怕都會去。咱們要趕一趕那個熱鬧。只是到那時,還有四個多月。綺蘭姐姐見我溜了,一定不肯就走,還在找我。你是不知道她找人功夫的厲害之處。這樣吧,咱們躲到那『孤僧』的『空外空』小山谷裡去。那裡,除了那『孤僧』……」
他面上露出一絲詭笑:「……你那個情郎,只怕沒第二個人能找到你我的影子。」
海刪刪面上微慍,看到甘苦兒臉上促狹的笑影,知道他說的話當不得真的。他口裡道是『情郎』,人比她還小上兩歲,只怕並不知這兩字到底是何意思。懶得中他圈套跟他發急,就並不理會,笑道:「好呀。說不定,他中途還會回來,那你就找得到你媽媽了。」
甘苦兒見到她臉上的溫柔神色,不知怎麼就想到了他的綺蘭姐姐,一時情懷上心,只想在她頰上再親一口,卻明知她不會答應,笑道:「呀,你臉上有塊泥。」
海刪刪到底是女孩兒,自然愛惜容貌,忙忙道:「哪裡?」
甘苦兒一本正經道:「這裡。」
說著,伸出手,在她臉上輕撐了撐。感受那一絲潤滑漾入指肚的感覺,雖說親不得她,卻也聊剩於無了。
海刪刪長這麼大,除她哥哥外想來還沒有一個男子對她有這樣親密舉動,偏小苦兒行來,只讓她覺得自然,心裡還有一點……受用。
甘苦兒撫過她頰面之後,才似第一次找到和一個『小丫頭片子』相處的感覺。兩人心裡和諧,一路走來自更是笑聲不斷。加上小苦兒天性樂天,全不知煩惱為何物,一路的插科打諢,逗得海刪刪笑聲不止。
路本不遠,倆人行了三日,已到了那日他們避雪的山洞。甘苦兒心中,原是一直沒忘記那內洞後山谷內的奇景。他再跟海刪刪進入時,卻已留了心,只覺那內洞之路,繁繁複復,頗具匠心,不只奇門術數,裡面似乎還包含有什麼武學道理。他籌思了下,一拍腦門:「隙中駒」!這內洞的奇陣原來就是修練『隙中駒』步法的絕佳處。
進了山谷,這一次來卻是在白天清晨之時。只見谷內依舊和煦如春,溫泉汨汨,花樹披拂。偶有小石幽潭,別開幽靜;抬目周崖壁雪,另成皎然。那書著『空外空』三字的石洞內,石榻草蓆,清整如故,只是上面微微飄浮了層細塵。海刪刪不免微有悵然,悵悵道:「他沒有回來過。」
甘苦兒心中高興:「管他。」
他看著溫泉內微吐熱氣,一時高興,想來怕有半個月沒有好好洗澡了,身子一掙,雙手一剝,已去了身上皮襖棉褲,只穿了條內褲一躍躍起了水裡,竟嬉起水來。
海刪刪看得有趣,小苦兒卻在水裡在追幾隻居然不怕這熱水的紅色魚兒,不停地叫:「看我不捉住你!」偏偏水光折射,他雖身手敏捷,一時會意不到,出手錯位,老讓那魚兒溜了開去。海刪刪在岸上笑道:「別捉了。咱們現在是在別人的地方,可不興殺生的。」
甘苦兒這時卻已捉到:「誰說要殺它了,這小東西,紅得真是可愛,叫我吃我還捨不得呢,何況吃了你情郎的東西,你怕不要給我三個月顏色看。你那顏色,還是自留著開染坊吧,我小苦兒還受用不起。」
海刪刪聽他嘲弄,伸手入水一潑,那水真濺上小苦兒臉上,迷得他眼一花,魚就從手裡溜了出去。他自顧伸手抹眼,海刪刪這時一望之下,只見甘苦兒身上赤裸,那潭水本清,掩不住什麼的,只見他年紀雖小,一個小身子卻生長停勻,該露骨的地方露骨,該有肉的地方有肉,筋腱結實,小腹平滑,隱隱胸前臂側浮突起一塊塊的肌肉。潭裡的魚紅水清,他早已清去了數日來的泥垢,只見得黑髮紅唇,挺隼擰眉,別有一種小兒郎潑刺生動的肢體美態。海刪刪只覺雙頰一燙,雖無鏡自照,也可想知自己臉上的紅了。
她怕小苦兒睜眼看到她的窘態,雙手連潑,直潑得甘苦兒大叫:「好了,姑奶奶,我不說了不行嗎?你饒了我吧。」
他雙手擋在眼前,身子亂扭。海刪刪一注目下,卻看見他橫在肩頭的兩根鎖骨。她腦中一蕩——一閉眼,就似想起了另一個人那浮突於白衣下的那兩截那麼瘦硬挺秀的鎖骨,然後只覺胸中冰溶雪澌,一片空涼,臉上的紅燙一時全消。她喘了口氣,默默坐了下來——那人,那個他,有時也是在這潭中沐浴嗎?還是像他看起來的風神那樣,不屑於這般溫水,直取冰雪自滌?
她心中忽然說不出的一陣心酸,想起那孤僧清冷冷的容顏與姣冽冽的雙唇,心中一時只是徘徊纏綿。自己也覺這樣不對,在心內對自己道:我這是怎麼了?怎麼了?口裡卻已不自覺地發出幽幽一歎:遙思他界小佛子,滿身風露漫拂衣呀。
這十來天,甘苦兒和海刪刪在那小山谷中住得好是快活。偶有譏笑,卻是甘苦兒教海刪刪練那『刪繁就簡劍』時,海刪刪偶有一時會意不到之處,甘苦兒性急,不由就笑罵她道:「女笨蛋」,也不知他是怎麼把這三個字湊在一起的。話意裡有一種小兒郎對女孩兒的輕蔑之意。
其實他也不過比海刪刪先領悟到一步。他這麼個半通不通的人,教起人來倒當真膽大。但他好強,要強為人師,這樣教著教著倒逼去了他的懶性。要讓他自己個兒獨練,進境斷不會快速至此。他一時悶了,丟下海刪刪一人就去那內洞參悟釋九ど就洞內天然局勢布就的陣法,每每苦思之下,也獲獵良多。那『隙中駒』與『刪繁就簡劍』一樣,看似極易上手,但一旦修習下來,卻覺滋味無窮。他這麼苦思凝慮,倒也費神,晚上睡覺也睡得格外踏實。這天晚上,他們又是在吃從洞外不遠的農家偷來的白菜土豆。甘苦兒氣悶,他們每日這麼吃下來,燒的,烤的,煮的,蒸的,種種方式俱已嘗過。甘苦兒早過了開始的好奇,這時吃它不動,不由拋了那土豆罵道:「媽的,再這麼吃三個月,我看你我也要變成土豆了。明天我一定去打支野雞野兔來吃。」
他一抬頭,見到海刪刪神情,就已知她不許。海刪刪心裡似對那『孤僧』極為看重,打定主意,就是吃土豆到老也不肯破她居住這山谷就不動犖腥的規矩。她有意岔開甘苦兒的念頭:「苦兒,你說,那『刪繁就簡』劍,是不是只好一個人使,還是兩個人合用威力大些?」
甘苦兒一敲她腦門:「刪繁就簡,刪繁就簡——當然是越簡單越好。只有那和尚打定主意絕子絕孫的才創得出這樣的劍法。你省省吧……」
他本想說:「你就絕了與那孤僧雙劍合璧的念頭吧。」一抬頭,看到海刪刪的臉色,竟似要打算與自己合用的意思,當下一縮口,不再說,心裡卻浮起一絲甜蜜。
他念頭轉到武功上,倒把那對土豆的恨意丟開了,回想起大樹坡外小酒店的那一戰,心中靈光一閃,喃喃道:「可要是……我和綺蘭姐姐合使,以她修習的『碟變』之術至繁至難之意配合我這『刪繁就簡』一劍,那會不會……」
他一拍腦門,一跳而起。想起遇綺蘭從小對自己的好,一時只覺心中一種柔情塞滿。隨手掣出了一根樹枝,口裡喃喃道:「她這麼出,我這麼配,她用這招的話,我就用這招……呀呀呀,好主意!」
他一個人在那兒舞了半天,卻沒聽海刪刪說一句話。他舞得得意,開口笑道:「你別啞巴似的,倒說說,好不好呀。我綺蘭姐姐的這招『碟飛雙旋盤舟渡』是這樣的……」手裡便依著記憶中遇綺蘭的招路使下去,眼睛卻騰出空望向海刪刪。
卻見海刪刪只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雖不明白。甘苦兒也知無意中觸怒了這小丫頭不知哪門的不高興。他收枝坐下,打疊出千百般的話兒跟海刪刪說笑,可整個晚上,海刪刪就沒再理他一句。
那晚,甘苦兒因晚上沒吃飽,加上又動得多,不到半夜就餓醒了。
這些天,他一直睡在石潭邊的一塊大石頭上,把那石室讓給了海刪刪歇息。他聽得石室內海刪刪輕微的鼻息,打定主意出去偷偷打一點野味烤熟了吃。孤僧這山谷內調味的除了一點鹽,什麼也沒有,這些天他嘴裡都淡出鳥來了。他想海刪刪料來也是如此,心裡不由盤算,要是打到了,烤熟後,到底叫不叫她來同享呢?只怕她那時不高興反要生氣。今晚的氣還不知這丫頭生完沒呢。想到這兒,甘苦兒已不再想想這些麻煩事,心裡暗罵一聲:「許她有時拄個下巴想她那個和尚歎氣,就不許我提一次綺蘭姐?女人呀女人,沒天理呀沒天理!」
他心裡這麼罵著,卻不免又有一絲溫暖一點得意。他輕步向谷外走去,走入那內洞,只見石鐘乳石筍就著不知哪兒的微光發出一絲萬載空青的色澤,心中不由替那『孤僧』一悲——那麼個好好的人,一輩子就陪著這些冷石頭過嗎?他難道不知,這世上有好多快樂的事!
他腦裡這麼胡思亂想,已走到洞外。快過年了,天上星斗撒天,只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痕月象徵性地掛在那裡。一天裡都是碧青碧青的顏色。甘苦兒想起『孤僧』獨對這滿天星斗的時刻,倒也約略理解了他的興味所寄。
他不慣想這麼悠遠的問題,頭一低,拐進個林子裡,已低頭找尋走獸的蹤跡。他雖出身大家,但從小在外面混慣了的,饑一頓飽一頓的,打獵捉兔那原是他拿手的絕技。不一時,已給他找出了一個兔子的腳印,他心下一喜:媽的,這下可有肉吃了。悄手悄腳,不一時果尋到一個兔子的窩,他有意一嚇,那兔子已從不遠的另外一個出口逃了出來。甘苦兒揀起一顆石子,施開隙中駒步法,已向那兔子追去。
那兔子頗為狡黠,東躲西竄,專向人難穿過的樹叢密處跑。甘苦兒很追了一會,心下發狠,不信今晚就追它不到。眼見那兔子一竄,就要竄入林外的空地裡。到了那兒,甘苦兒就不怕它躲了,心下一喜,扣著石子的手指略一活動,已在算計著怎麼找準頭打昏那兔子,卻聽林外一人喜道:「呀,兔子!」
然後只聽得破空之聲,那人似縱了一縱,已經得手,那兔子哀叫一聲,想來已落入那人的手裡。甘苦兒心下大怒:是誰在搶他要到手的肉!
卻聽林外那人道:「周餛飩,還不快捅開你那餛鈍挑子,咱們今晚有的宵夜了。」
這聲音分明是辜無銘的聲音!
甘苦兒了驚,不敢出林,輕輕將身子一聳,人已躍到林子邊際的一顆樹上,身子膠似地帖在了那枝幹上,縱目向林外望去。
只見林外的雪地上,山坡下的背風之處,生了一堆火。火邊坐了三個人,甘苦兒將眼一望,不是辜無銘,曾一得,周餛飩三個又是誰人?只聽那辜無銘正自喃喃罵道:「到底哪一年才解得姓遇的那個婆娘的『僕傭之咒』?那時老子也不必大冬天還在這遼東之地受苦了。奶奶的。姓遇的就沒有一個好人!」
甘苦兒聽到他提及『遇』姓。這一姓本極少見,心中不由一動。
只聽曾一得在一邊做戲般地唱:「人生多少傷心事,歷盡尋思乃回甘——這一句真好,這一句真好呀。」
辜無銘似乎受不了他贊仇人的好,一巴掌拍到曾一得頭上:「小曾子,你當年那點癡心不改,遇回甘那婆娘下在你身上的『僕傭之咒』你忘了?哪一天你不要凌晨時分受一道那屈辱酸心的苦?這時還叫好?」
甘苦兒在樹枝頭身上一陣顫抖——這麼多年,這麼多年,他就沒聽誰這麼正面提及過他娘的名字。哪怕這三人提起的口氣如此不敬,他卻也不覺得怒了,只覺,就是見到了娘的對頭,心裡升起的也是一絲親近之感。那是和娘曾相關過的人呀。
曾一得挨了一掌,卻沒有說話,只是幽幽地歎了口氣。辜無銘忿道:「我知道,就是那婆娘把你殺了,你也不怨的。你可能還把不得她把那『僕傭之咒』下給你一個人,才讓你覺得她對你畢竟不同吧?嘿嘿,嘿嘿,那婆娘可惜了,怎麼沒看到你這麼個癡情種子在,一雙眼,一個身子,全被姓劇的和姓向的兩個傢伙纏住了不得脫身?我說小曾子,你省省吧,你拿什麼合他們兩個人比?」
甘苦兒身子一顫,他們說的『姓劇的』和『姓向的』難道是……
卻聽那辜無銘猶自不忿,連捉到的兔子也無心弄了,恨恨道:「她要下這咒,憑她魔教公主的身份也罷了,我老辜忍她。為什麼她想的解咒的法子這麼難辦?要麼我們三個找到免死鐵券,要麼要我們找到孤僧求他要那人和她重見一面,這兩件事有哪一件好辦?她倒說得輕巧,說我們只要辦成了其中之一,她心有感應,我們的『僕傭之咒』立解。那姓龔的老瞎子難道是好對付的?釋九ど個妖和尚腿上也像綁了風似的,追都追他不到,怎麼傳得給他一句話?」
周餛飩這時才在一邊歎了口氣:「她要得到那免死鐵券,還不是為了她那個孩子?」
辜無銘一向似未曾深思過這件事,『咦』聲道:「就為了那個孽種?她也值?這孩子我們教主老頭兒都不待見,她還想怎樣?」
周餛飩閉了眼,半理不理他道:「她不過是想保住那孩子一條性命。」
辜無銘一聲怪笑:「奇了,保他性命?有老爺子在,誰還殺得了他?老爺子雖不待見他,可也不會任人殺他的吧?」
周餛鈍冷冷一笑:「那劇天擇呢?向戈呢?就不說隱居紫微宮的獨孤不二了……就是咱們破教出門後,現在的這個帶頭老大,就不會殺他嗎?」
辜無銘臉色一變,聲音微顫:「他們也要殺他?你說,那孩子現在也怕有十六歲了吧?不知他長的什麼樣兒?」
周餛飩冷冷一聲:「你見過。」
辜無銘怒道:「我什麼時候見過了。你又不是不知,我多少年沒資格回教中總壇了!」
周餛飩冷冷一笑,不再理他。
辜無銘最恨別人不理他了,一把糾著周餛飩的領子就要他說清楚。周餛飩懶洋洋道:「那日在胡家酒樓,有一個眉毛反擰著長的小子,難道你沒見過,你沒見出他生具異相?那眉毛像誰你沒看出嗎?虧得你還身帶『僕傭之咒』一十六年,就忘了你那念念不忘的下咒之人的長相了?」
辜無銘愕然放手,半晌才一拍大腿:「原來是他!」
甘苦兒在樹上也一驚。他一下聆聽到這麼多關於他自身的話,心裡念頭疾轉,一時心裡也迷糊了。為什麼周餛飩說有那麼多人想殺他?包括劇天擇,向戈,還有獨孤不二。前兩人也罷了,算自己媽媽與他們有仇,他們也一向與魔教不睦。但獨孤不二幽居紫微宮,江湖中人見他一面都難,為什麼也會想殺自己?
他腦中沸沸亂亂一時開了鍋似的。卻見辜無銘一拍大腿:「那我們還找妖僧或龔長春幹什麼?我們不如直接捉了那小廝。子為娘之血,我們只要殺了他!以魔咒之禁,其血沾身,『僕傭之咒』不是立解?」
甘苦兒身上一顫,他還記得辜無銘殺人時那可怕的凶焰。被人殺死他倒不見得太怕,怕的是辜無銘那種貌似天真的折磨。
只見周餛飩臉上一笑:「你總算想到了。」
辜無銘一愕:「你早想到了?」
周餛飩冷冷道:「要麼我們在這一帶轉悠個什麼?你以為我有自信追得上那妖僧的腳步嗎?還是你覺得咱們三人抗得住護券雙使聯手之力,從他們手裡強搶到那張免死鐵券?」
辜無銘一時張口結舌。偏偏這時,甘苦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叫道:「苦兒,甘苦兒,你在哪兒?」
那卻是夢裡醒來見不到甘苦兒的海刪刪。
甘苦兒臉色一變,就待偷偷下樹,叫那海刪刪不要再喊。強敵在側,他心中也怕。
沒想這時,曾一得忽一擺手,叫他身邊的兩個人住聲。只聽他一揚嗓就道:「我在這裡逮兔子呢!」
他只見過小苦兒一面,聽得他說了不到幾句話,但他口技當真了得,學得那叫一個惟妙惟肖。別說海刪刪分辨不出,連甘苦兒也覺得是聽到自己在說話。只聽海刪刪怒道:「叫你不要殺生,你為什麼還掂記著吃肉?」
甘苦兒哭笑不得,卻見海刪刪卻是從另一面來的——他剛才追兔子本已離洞很遠。海刪刪在那邊洞口直向這邊撲來。甘苦兒正要揚聲大叫:「不要過來!」卻見海刪刪奔得太快,離辜無銘三人相距已不過百有餘步。那三人如獲至寶,同時飛身撲起,分三面直向海刪刪身上罩來。海刪刪一抬眼,猛見三個大鳥似的身影向自己疾罩而下,不由都驚得呆了。她喝了聲:「你們是誰?」還沒來得及出手,雙臂就已被辜無銘捉住,狠笑道:「我們是那小苦兒的前世仇人!」
海刪刪驚變之下,反應不過來,只喃喃道:「我明明聽到小苦兒說話呀。」
然後她似才醒悟過來:「小苦兒,你聽到了就快跑,你有仇家在!」
甘苦兒眼中一熱,萬沒料到她當此險境竟還掂記著自己安危。海刪刪叫完了那句,猶想掙扎,一腿向曾一得踢去。可這三凶豈是好惹的?他們也當真是狠,並不顧她是個小女孩兒,曾一得反腿一腳就狠狠向海刪刪踹去,正踹在她踢來的腿上。海刪刪痛哼一聲,小腿立斷。她的臉都疼得發白了,這時卻不顧性命地叫道:「苦兒,你的仇人一共有三個,你千萬不要過來!」
然後,她卻詫異已極地聽到小苦兒的聲音:「我為什麼不過來?小丫頭,你再敢亂動,我不打死你。」
海刪刪緊緊盯著曾一得的嘴巴,小苦兒的聲音竟是從他嘴裡發出來的!只聽曾一得笑道:「老周,老辜,我學得不差吧?」
那兩人哼了一聲。
周餛飩一掐海刪刪脖子,問:「說,甘苦兒在哪兒?」
海刪刪已知掙扎無譽,閉上了一雙眼。甘苦兒遠遠望到她臉上的神情,心中一時感動莫名,眼角里都微微濕了。只聽那周餛飩沖餘下兩人道:「看來他就在這兒不遠,老曾,你和我去搜搜。小辜,你在這兒看著這女子。」
他們兩人行動快,說完,一眨眼,身已已躍到數十步之外,一個朝東,一個朝西,曾一得口裡已換成了海刪刪的聲音,揚聲叫道:「苦兒,你在哪兒,快快出來!」
甘苦兒見到他兩人已去遠,正是救海刪刪的大好時機,不敢多耽,悄步出了那密林,悄悄向那坡下靠去。辜無銘已帶了海刪刪回到了他們生的火邊。海刪刪想來腿斷處痛得很,臉上一滴滴全是汗,卻不肯輕哼一聲。辜無銘背對密林,甘苦兒施出隙中駒,盡量不發出聲音來,他悄悄已快靠近,海刪刪這時一睜眼,一見到他,就要開口大叫。甘苦兒朝她一使眼色,知道自己背光,這樣怕攔不住她叫自己快走,反先開口笑道:「我就在這裡!小辜,你說我學得像不像?」
他情急生智,那辜無銘和曾一得相處日久,早已見慣不驚,只以為身後又是曾一得,頭也不回不耐煩地道:「你不去找他,又折回來幹什麼?想烤這火?」
甘苦兒見計謀得逞,慢慢走到辜無銘身後,笑道:「我來看看這女孩子到底有多好硬挺多好看。」
他眼光望著海刪刪,裡面全是從未流露過的溫柔感激之味。海刪刪一雙眼也望著他,兩人四目相接,覺得那地上的火光都跳進了彼此眼裡,一觸對方目光時,那下的感覺都是燙的。
甘苦兒無暇與海刪刪對視,他一靠近辜無銘,左手食中二指一駢,已運氣如劍,一招『刪繁就簡』劍就向辜無銘肩後督脈戳去,他這下用的是『孤僧』劍法,斬脈卻是魔教中的斬脈截經之術,端的凌歷已極。辜無銘全無防備,甘苦兒指尖已及身上才感到他的出手。好個辜無銘,痛哼一聲,大叫道:「你不是小曾!」已騰身而起,起身時猶不忘回手抓出了他的『孩兒他娘』一爪!
甘苦兒用力將他督脈一截,辜無銘本來為他氣息所襲,督脈一傷,勢必口噴鮮血。他的『孩兒他娘』內力卻也別有一功,只見他運力向背後一逼,一股血噴了出來,借甘苦兒指尖劍氣自逼破了背後脈傷處。他身受之傷本已頗重,可襲向小苦兒那一爪卻不改凌歷,甘苦兒疾避之下,只覺臉上一疼,已留下了五道爪痕。他不敢追擊,合身一滾,已到了海刪刪身側,雙手一伸,已抱起了她,亡命地就向那山洞口奔去。
辜無銘雖傷不怯,怒吼了聲,在後面銜尾疾追。他們一個隙中駒身法雖妙,卻帶了一個人,一個功力頗深,但受傷在前。這一追,追得那叫個凶險。辜無銘在兩人身後不時一爪飛襲,甘苦兒只有勉力騰出一手回手相應。如不是這十來天的苦練,他只怕早已傷毀在辜無銘的爪下。但就這樣,他一路也是翻翻滾滾,帶著海刪刪不知跌倒了幾次,才勉強靠近洞口。
眼看洞口在望,甘苦兒喝了聲:「石火」,一身內力提至極至,他進出路徑已熟,才到洞底,伸指在那五音石上疾彈了兩下,人已向內洞狂奔而去。辜無銘隨後追至,但洞內路徑繁複,甘苦兒不敢徑奔入谷,而是拚險帶著他在內洞之陣內一陣連繞,然後才得隙逸入谷內,耳後還聽得辜無銘的狂吼連連。
才入山谷,甘苦兒心下一鬆,腳步虛浮——這一跑,他已用了全力,口裡一甜,一口血噴了出來,自己的人和海刪刪一齊滾到了地上。海刪刪傷腿觸地,鑽心一疼,幾疼得昏死過去。甘苦兒執了她的腿,忙幫她接骨。這一著他卻是從小練得的,手法極熟,摸了兩下,已知只是骨裂,傷勢還好,他叫聲:「忍著!」手一用力,海刪刪脫臼之處咯崩一聲,已然接上。海刪刪一疼之下,這回真的昏了過去。
甘苦兒喘了兩口氣,側臉看那海刪刪蒼白的俏臉,心下微酸。這一種酸,卻是他十六年來所從未曾經。他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臉,自疑道:「苦兒,你怎麼了?」可一種傷心還是止不住地從心底泛了上來——還是頭一次,他見到一個女孩兒對自己這麼好過,好得可以生死不計。他跟小晏兒也是過命的交情,可那又自不同,無論他為小晏兒,還是小晏兒為他拚死相救,他都會覺得那很自然。可這個,相識才過半月的女孩兒——小丫頭片這麼做,他一時覺得心裡好幸福,一時又覺得好心酸。難得的,兩滴淚從他的小臉上流了下來,輕輕落在海刪刪的臉上,然後一滴一滴,止不住地滴。半晌,才覺海刪刪的手輕輕地撫了下他的臉,勉強地笑道:「苦兒,你哭什麼?」
甘苦兒也說不出自己是在哭些什麼。海刪刪嘴裡還在問著小苦兒,卻覺,自己喉嚨裡也梗梗的、鹹鹹的,一種感動——說不出的感動就水漫長堤忍也忍不住地湧了上來。只見她的眼裡也有兩行淚靜靜地流下。那是同歷生死後發覺原來彼此在對方的身邊存在的一種感動吧?兩個人一時沒有說一句話,連話一身多的小苦兒也沒開口,就是那麼一個躺臥,一個半坐著,把臂支在躺著的那人身邊。小苦兒的淚已干了,雖只幾滴,但他看見那幾滴淚合在海刪刪那默默流淌著的淚水裡,似乎找到一種契合,那份濕潤,終此一生,也不會枯乾。
就在兩人默默相對的工夫,從洞口忽發出一陣奇聲。那聲音嬌嬌膩膩,似是一個女人從鼻子裡哼了出來的。然後,那聲音裡還夾雜著一聲聲的喘息,似是一個男子的鼻息。那兩樣聲音交結在一處,夾雜著粘濕著汗水的皮肉相互接觸的咯吱咯吱聲。甘苦兒和海刪刪一呆,甘苦兒苦臉道:「他們追來了。」
原來辜無銘在那石陣內吃了苦頭,盤繞半天,只不得出。後來借追蹤而來的周餛飩與曾一得之力才得逃出外洞。這時三人已識得那內洞凶險,不敢入內,此時卻是曾一得發出了他的『有所思』大法運功吟唱,欲要逼得洞內之人出來。
他這手『有所思』原出於魔教幻術,以聲色之欲感人惑志,一墮其術,少有不著他的道的。甘苦兒年紀卻小,聽得他的吟歎,雖覺心裡一時煩燥無比,卻說不出是為什麼緣由。他注目海刪刪,疑問道:「那是什麼?這又是什麼武功?」
海刪刪年紀原比他大些,又兼是女孩子,好多事原比男孩早知道,被他問得面色一紅。低聲道:「你別問,快快堵住耳朵。」
可若是只堵住耳朵就可以抵抗那曾一得的『有所思』,它這也不能算是魔教絕學了。甘苦兒生性好奇,聽了半天,只覺身內氣血激盪,萬般難受,丹田里一片熱哄哄的。回目看向那海刪刪。卻見海刪刪星目迷離,有一種說不出的飴滯冶艷。她鼻裡輕輕喘著氣,輕聲道:「快、快、快,快扶我回到那石室。」
她一語說完,已不敢看向甘苦兒,腦子裡只是想起那日甘苦兒裸身入潭時那一身淡金色的皮膚與他初初長成的兒郎身骨。甘苦兒雖不明所以,還是把她抱入了那石室。
外洞的辜無銘一向修習童子之功,於男女欲色反無戒心,這時並不受擾。卻見周餛飩打坐調息,半晌神色一變,怒道:「老曾,你玩兒你的吧,老子是不陪著受罪了。」
說著,他騰身一起,就向洞外奔去。
辜無銘不知他搞什麼鬼,叫了一聲:「老周,你幹什麼?」跟了出來。卻見周餛飩跑出洞外,猶不自解,找了個雪堆,一頭蒙頭蓋臉地鑽了進去。身後只剩下辜無銘的疑惑地道:「你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