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度但見羅端一閃而逝,忍不住與二老讚歎一番,才把店東招來,說明經過,當面試驗毒菜,店東也大吃一驚。
羅端當時聯想到店伙上街買酒菜,敵人便能喬裝店伙而來,若非被擄,定是同謀,黃金度勸他不必追查,他反覺必須查個水落石出,萬一店伙不是同謀,被敵擄往郊外,沒有人解救,豈不送命?
於是,他一展輕功,奔向郊外,一以小鎮為中心,迅速繞行一周,忽瞥見一株老樹根上,蜷曲有一團黑物,定睛一看,果然是人,情知若非店伙,誰在三更半夜在此僵臥?
他略一猶豫,便即逡巡接近,先向樹上察看一番,見無他異,才一縱身軀,直到那人身旁,果然是那店伙,已中惡魔毒掌,氣冷如冰。
然而,那毫無武藝的店伙,卻又不曾氣絕。
羅端心念一動,先不著手解救,提起店伙,正待舉步。
驀地,一聲暴喝,隨即感到如山的氣勁,當頭壓下。
羅端「嘿」一聲冷笑,出手如電,單掌向樹頂一揮,「蓬」一聲巨響,頓時枝斷葉飛,漫空飛舞,卻聞樹裡面傳來冷森森的聲音道:「羅小子!終有一天要死在小爺手下!」
羅端若非有備,早被那人伏擊得手,但那人身手兀也不弱,居然能在羅端掌勁未達之前,遁入森林,發言謾罵。
他楞了一楞,厲聲道:「賊子既留下後會之期,何不先留下一個名來?」
「嘻嘻!鬼國十雄,幾時向別人留名字?」
「不要臉!」
「要臉作甚?只要你的命就行!」
他人冰冷的聲音,越去越遠。
羅端見手上這粒店伙氣息已微,若不及時解救,便難保存一命,顧不得追敵,一掌封閉他重要的穴道,施展輕功疾奔回店。
他在吳天三老的照應下,將店伙救醒,才知那店伙甫買得酒菜回來,半路上只覺身上一麻,知覺盡失,直到羅端把他救醒,也不知一切經過。
皇甫浩忍不住慨歎道:「若非那小賊經歷不夠,忙中有錯,說出一句文縐縐的話被皇甫老弟看破,咱們四人,怎有活命?」
他頓了頓,取出骨針十枚交給羅端,續道:「賢侄好好收藏這幾根骨針,江湖上行走,可說是大有用處!」
接著又教他由骨針顏色辨別各種毒物的方法。
羅端眼見那骨針能夠試毒,自己正是用得著,連忙即席拜謝。
黃金度這才撥轉話題,輕歎道:「說起龍虎十三宗,自不知創自何人,也不知建在何方,但因中華九大門派和雪山派火並之後江湖上便傳龍虎十三宗總有一天要駕凌各門派之上……」
羅端道:「他們總得有個地盤才是。」
黃金度道:「賢侄說得有理,但龍虎十三宗並不是一丘之貉,而是龍有龍的宗,虎有虎有宗;每一宗裡面,又分出十三派。所謂龍十三宗是:金龍、木龍、水龍、火龍、土龍、黃龍、青龍、烏龍、赤龍、紅龍、毒龍、飛龍、白龍等十三派……」
羅端詫道:「既然不知他們的創始人是誰,誰又知道他這些門派的名目?」
黃金度被他這位年輕的世侄問得一怔,想了很久,還是答不出來。
羅端也暗悔失言多問,以致世伯為難,臉上的表情也十分尷尬。
華千里好笑道:「大哥怎地忘記他們這些名目,在三十年前,曾經陸續出現江湖?」
黃金度「哦」一聲道:「虧得老弟提醒,據說那些『龍字』門下,個個武功不弱。」
羅端忙道:「還有『虎』字門下呢?」
黃金度搖搖頭道:「虎字一宗,老朽更是不詳,只知有黑虎、白虎、黃虎、飛虎等四派。」
羅端目光一移,又向二老望去,皇甫浩笑道:「我們更比不上你黃伯伯知道的多,用不著望我!」
羅端雖然失望,仍暗暗笑道:「三位伯伯想想嘛!」
席間緘默片刻,黃金度最後還是搖搖頭道:「我真想不起來了,賢侄一定要問這個作甚?」
羅端道:「小侄知道龍字十三宗是否和回龍幫大有關連。因為龍字十三宗既未在中原開山立舵,又不讓武林知道他來龍去脈,要想凌駕各派之上,談何容易?說不定他暗裡操縱回龍幫、暗裡殲滅今武林高手,然後奪下回龍幫大權,這樣一來,自然而然地高踞各門派之上而稱心滿意了!」
皇甫浩鼓掌大讚道:「賢侄說的有理,幾十年來,竟沒有人想到這一妙著,說不定果然如此,否則,以邱三畏那蠢驢的才幹,還能造成多少氣候?」
黃金度皺皺眉道:「如果他們真要這樣做,確也令人防不勝防,我們可將羅賢侄這個見解,向各門派遊說,請他們加倍當心,共同查究,總該有個水落石出。」
他停了一停,續道:「羅賢侄方才投書示警,曾說起鬼甲十雄,老朽卻未曾聽過這個名頭,請賢侄再說明些更好!」
羅端謙遜幾句,才把與伏魔劍客回家祝壽,所見到的慘案,及後來諸般遭遇,一直說到青靈上院所發生的事,不厭其詳地一一告知,最後並道:「小侄在五株松殺過三人,連這翼龍馮銳合計是四人,看他們的武學俱是同一源流,莫非這一門武學,來自鬼國?再則路前輩曾懷疑他們的掌勁,是糜古蒼的五毒素魂掌,莫非兩者的武學也是同一源流?」
三老對羅端一番訴說,又是點頭,又是歎息,直待他把話說完,黃金度才感慨萬千地歎道:「賢侄能有這樣精細的心思,又有極高的藝業,將來但能繼你亡師方不平之後,成為武林第一人,也可一改方前輩那種狂傲而領袖群倫了。怪不得回龍幫匿跡銷聲,原是有這場曲折。」
羅端被三老讚得滿面通紅,忸怩不已,因為連日過份疲勞,只好告退歇息。
三老喜見故人有後,樂極歡敘,竟是一直說到天亮。
翌日清晨,羅端精神煥發,與三老走出鎮外,才道:「三位伯伯你們要去哪裡,小侄順送一程!」
華千里呵呵大笑道:「何必說送?我們還能走丟了麼?」
皇甫浩笑道:「老三兀是性急,你沒想到羅賢侄的本意麼?我們三人行走江湖多年,那還會丟得了?他恐怕鬼國十雄的惡魔,暗裡追躡在我們這幾根老骨頭後面,才起這個念頭哩!」
羅端被皇甫浩猜中心意,俊臉不禁紅到脖子,只好訕訕的笑著。
黃金度笑道:「賢侄自是一番好意,但是,瓦罐不離井上破,英雄難免陣前亡,我們不幸成為武林人物,也只好各憑藝業去闖,難道能讓賢侄相送一輩子?」
羅端只好紅著臉道:「既是如此,小侄只好先走一步了!」旋即辭別三老,展起「九野神功」,飛掠而去。
三老藝業在江湖上也可算是第一流高手,但羅端一展神功,即見雲影連連閃動,瞬息已杳,不覺面面相觀,慨歎一聲,便聯袂而去。
那知三老離開小鎮不過二三十里,路側的樹林裡忽傳出一聲冷笑。
那笑聲就如羅端所說,極低、極細,宛如一縷斷魂遊絲在空中飄蕩,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仍令人心曲俱寒,毫髮皆豎。
三老情知遇敵,但以「昊天三老」的名頭,那肯示弱?
黃金度更是提足真氣,縱聲大笑,然後發話道:「朋友!既然始終要見真章,何必還裝神扮鬼?」
聲過處,三條身影一驚而出,橫排一字,擋在三老面前。
黃金度一眼看去,見對方三人具是一色長袍罩體,面幕低垂,不禁「哼」一聲冷笑道:「朋友也未免太見不得人了,龍虎十三宗難道就是這付面目?」
居中那人嘿嘿幾聲陰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起手一掌,一股奇寒的勁風,直迫三老身前。
如果沒有夜裡那一樁事,說不定三老真會上當,但他這時早作準備,黃金度身側的天雷掌皇甫浩,天雹掌華千里,一見對方掌形發動,同時大喝一聲,四掌並起。
天閃掌黃金度雖是與敵對答,也暗自畜掌備用,雙掌一合,但聞霹靂一聲,震得山搖地動,疾捲向前。
「三天掌」六路勁到匯合一致,確是不同凡響,但見煙塵翻滾,沙石飛射,發掌的敵人想是出乎意外地被震得倒退三步,身側兩人更受不了三老的掌風,趕忙躍開數尺。
三老一招得勢,黃金度為首發令,厲喝一聲,一拔丈餘,掌法一變,即如雷師布雨,幾十條手臂由空中下壓。
皇甫浩和華千里也同時發掌,四股勁風由兩側向裡一夾,「蓬」一聲暴響,地面頓時下陷三尺。
但那人又飄退三丈開外,咯咯怪笑道:「昊天三老果然稱得上閻王殿前第一流人物!」
那人雙臂一分,向同伴說一聲:「你兩人速退,這幾根骨頭讓我獨個兒來檢!」
華千里怒道:「我也獨個兒來!」一聲長嘯,身起空中,展起畢生絕藝,但見拳如巨雹,紛紛墜落。
他雖然說過單獨迎戰,但三老分則力弱,黃金度和皇甫浩怎肯讓他獨自逞強?厲喝一聲,也同時進招。
他人見如此威勢,又退後丈餘,冷笑道:「所謂成名人物,也不過爾爾!」
皇甫浩最是仔細,情知以自己三人之力,夾擊一人,江湖上也難找出一人能夠抵擋,再則三種掌勁交擊,足可劈倒十圍以上的大樹,然而見對方只略為飄退,方剛猛絕倫的掌勁卻立即無功,由此可見對方藝業絕不止此。當即哈哈兩聲道:「朋友也可稱是鬼國十雄,難道連個名字也沒有麼?」
那人聽到三老把「龍虎十三宗」和「鬼國十雄」連在一起,似在微微一怔,面幕後眼裡的藍光,頓時暴長盈尺,一聲冷笑,雙臂一揮,立即一合,三老立即感到三股寒風由三方面捲到,驚得同時拔起身軀。
就在這時候,腳下兩聲慘呼,羅端已面罩寒霜,站在當中那敵人面前,冷冷道:「你若不說個來歷出來,你同伴就是你的榜樣!」
那人一語不發,雙袖一揮,兩蓬藍星自袖底射出,將達半途,「波」地一聲各化作一團濃煙。
羅端以為是厲害的煙毒,驚得往後一退。
那人一聲長笑,投入林中,說一聲:「羅小子,今天的事,日後便是你的榜樣!」
羅端真是怒極,十個冥府金錢具捏在手上,但那人似已知道羅端的五行金劍威力不小,說話時,仍在林裡穿梭疾走,冥府金錢竟沒有機會發出,只好狠狠罵道:「你這狗頭!敢登上樹梢給小爺看看!」
那人笑道:「羅小子!休以為你那幾把小劍嚇得了人,大爺真滿不在乎,今天因為大爺沒空,失陪了!」
羅端狠狠道:「這廝真是可惡,方才要先毀這個也好了!」
三老早已落回地面,想起若非羅端去而復返,縱令方才避過一擊,但敵人若趁著身形落下的時候加以襲擊,在他陰毒掌勁之下仍難倖免。雖說當時並不怕死,事後回想,還是不寒而慄。
待敵人一走,黃金度趕忙跨步上前道:「老朽三人又生受賢侄的了!那人由他去罷!這兩個能否救醒轉來,問個明白!」
羅端苦笑道:「侄瞥見有三道黑線遠遠往伯伯身後跟著,才急趕回來,以為先打死兩個弱的,剩下一個,不難擒下,那知仍被他跑了!」
三老一聽,便知兩賊無救,華千里忙著搜尋屍身上的遺物,看看有無足以斷定來歷的證據。
皇甫浩笑對羅端道:「賢侄以後出手,應當先把強者制服,則弱者當然跑不掉,你何故捨本逐末?」
羅端被他說得欣然答道:「小侄又多長一智了!」
華千里在兩賊身上搜出幾十根針形暗器,和不少迷藥毒藥,但最重要的還是兩面雕有飛龍的小銅牌,一面刻有「人七」,另一面刻有「人八」字樣。順手把他面罩揭開,認得一個正是宋老魔的門徒安兒,另一個陌生臉孔,並不認得,不禁歎息道:「這樣的年輕人,應該前程無量才是,偏要投入邪門,竟至死無葬身之地。」
羅端瞥見華千里搜得的銅牌,和自己從翼龍身上搜得的銅牌一般無二,拿出來一比,卻見同一部位上落有「人三」兩字,沉吟道:「莫非翼龍一輩的師兄弟,都排在人字而以號數區別?」
黃金度道:「賢侄猜想極是合理,可惜未能在宋老魔身上取那腰牌看是否銀質地和字號。」
華千里將得來兩塊銅牌交給羅端,笑道:「確是有點用處,要說冒充敵人一事,小侄還得將翼龍的衣服穿起,再學那種飛行術才行,只伯他們還有暗語唇典……」
皇甫浩道:「唇典暗語,只要你看準一個回龍幫的頭目,把他抓來迫供,還怕他不說麼?」
羅端在頃刻間學到不少江湖人常用的手法,笑笑道:「小侄急需趕往嶗山,不能遠送,請三位伯伯先走一步,諒魔賊再不敢追蹤了!」
他登上樹梢,看著三老施展輕功絕塵而去,摸摸口袋,沉吟道:「這兩個雖非正凶,但今天也是該死,怨不得我。」
但他又摸到得自翼龍身上的一塊令牌,暗道:「宋老魔說這塊是閻王令,蒙面前輩說是可以克制五行金劍,不知是真是假,何不趁此時候試它一試?」
他思索半晌,決定了如何試驗的方法,取出那塊令牌,盡力一撩,但見一道烏光迅即升高九十丈,然後,他將五枝金劍握在手上,順手一揮,但聞風雷乍起,五道光華電閃般射向烏光。
那知兩者一接,一聲輕響過後,金光盡斂,只見一團烏光帶著數點金星往下疾落。
宋友一說的不差,一物克一物,五行金劍全部打橫,貼在令牌上面,並沒有刺進分毫。
羅端一時興起,收回五行金劍,再將令牌拋高,立即發出一枚冥錢,但聞「啪」一聲響,令牌立被擊成碎屑,他作幾十個黑點冉冉落下,冥府金錢仍然疾如駑箭,向高空疾射。
經此一來,羅端已證實金錢制令牌,令牌制金劍,令牌雖然也是一件寶物,但羅端把它毀了也不覺得可惜,見荒山無人,索性將奪得馮銳那件衣服穿上,一躍登高,然後飛身一掠,即飛出百丈開外。
這樣飛得不遠,並不算是飛,羅端覺得不能在空中任意轉折翱翔,總是美中不足。
因此一遍又一遍,練了整個上午,才算是達到願望,長笑一聲,振翼飛去。
他初次穿起飛行怪衣,筆直飛翔,也不知到底飛了多遠,直到感覺有點疲乏,才落回地面,收好怪衣,向一座小鎮疾走。
待進鎮裡一看,才發覺又回到和石師叔相遇的小鎮,暗說一聲:「怪啊!天下是這麼大,我偏又回到這個地方。」
敢情因為回龍幫已經斂跡,鎮上再也看不到挺胸凸肚、氣勢凌人的壯漢。
羅端順步走進一家大飯店,見食客也稀少得可憐,隨便找個座頭,叫來幾味酒菜,一面獨酌,一面和跑堂答訕道:「小二哥,你們這鎮上恁般冷落,可是向來就是這樣?」
跑堂的陪著笑臉道:「小地方名叫王哥莊,平時也十分熱鬧,只是最近幾天才冷落下來。」
羅端隨意答訕幾句,又問道:「從你們這裡到嶗山還有多遠?」
跑堂的想了一想,反問道:「不知公子爺走的是水路還是旱路?」
「旱路怎樣走?水路又怎樣?你先說來!」
「若是水路,可由這裡雇騾車到薛家島乘船渡海,再坐山轎經沙子口,入嶗山,統共只要兩天搭一個上午就到了。
若是走旱路,那就要經王台,過膠州,走李家莊、藍村、城陽,到達嶗山最少也要多一天路程,所以由敝處往嶗山進香的人多半是走水路。」
羅端暗忖走水路雖然近些,而且龍拐婆婆曾經吩咐由水路入山,但要乘船渡海,豈不要耽誤時間?自己獲得翼龍一套怪衣,脅下已生雙翼,何必管什麼水路旱路,只要往僻處換過衣服,真飛嶗山豈不是好事?
跑堂的見這位年輕人兀自沉吟,又陪笑道:「公子爺若要往嶗山,小的可代雇騾車,但這時天色已晚,無論如何也渡不了海了!」
羅端笑笑道:「我是隨意問問,也不一定要往嶗山去,今夜還想在這裡歇一宿呢?」
他輕輕一語岔開,又閒談當地人情風物,也要趁機查問有關回龍幫的事,卻聽一陣鸞鈴響處,兩匹駿馬疾馳而過。
羅端面對店門,雖然那駿馬很快馳過,但他已看清前面一條紅影正是紅蜂娘子糜紅,後面一人卻是青靈四雲中最幼一個彩雲,不禁暗自詫異道:「她們原來還活著!」
這事確是奇怪,青靈道姑和她門下分明已經身死,並而還立有墓碑,怎地又在這裡出現?
羅端本待立即追出問個明白,但尚未用飯,驟然付賬離開,生怕別人笑他是個色鬼,只好悶在心頭。
然而,跑堂的一聞鈴聲,已三腳兩步走出店門,敢情目送兩騎遠去,才笑吟吟折轉回來,笑道:「那兩位俊姑娘騎得真好,還身背寶劍,不知是那一路的俠女。」
羅端趁機問道:「那兩位女俠可是住在鎮上?」
跑堂的搖頭道:「那馬兒跑得飛快,飛經出鎮口去了。照她們這樣飛跑,敢情還可趕到王台。」
羅端匆匆食畢,付帳出門,這時也顧不得別人笑不笑他,大步子走出鎮口,向路人問明往王台的方向,立即展起九野神功,盡力飛追。
王台相距王哥莊不過六十里之遙,不消半個時辰便已趕到,那知不但沿途未見到二女的影子,到了王台仍然遍尋不著,不禁暗詫道:「她兩人騎的是什麼馬,比我的九野神功還快?」
這時,他深自懊悔離開王哥莊時太過匆忙,沒有向路人問清二女所走的路徑,以致沒頭沒腦跑來,憶起王哥莊飯館裡的跑堂曾說二女馬快,可以到達王台,那不過是因為馬的速度而推想的行程,怎能作準?
如果他不是將斷拐付託青靈道姑,則他不必為二女心急,但這時卻要尋獲二女,好問青靈上院發生的事。
他記起跑堂曾說往嶗山有水旱兩路,既然旱路不見二女,看來應是走水路才對,於是他問清往薛家島的捷徑,立即向薛家島飛奔。
這已是燈火萬家的時刻,羅端進入鎮來,但見食店裡喧喧嚷嚷儘是粗獷豪放的聲音傳出戶外。
他見食店就望,見客棧就問,結果還是不知二女下落,並且天色已晚,要想再尋二女,怎還能夠?
羅端懊惱異常,只得找一家臨海的客棧住下。然後步往海灘,在星月清風之下,眺望那浩瀚的海洋,仔細思量,他想到二女不可能騎馬渡海,再則海岸邊多半是小漁船也難把人馬同時渡海;他曾向每家客棧詢問,俱說不見有騎馬的少女經過,可見糜虹和彩雲並未到薛家島。這幾十里路程,二女又在何處耽擱?
一陣海風吹來,使他頭腦為之一冷,猛想起二女莫非經過王哥莊時,被回龍幫惡魔發現,以致受害?這個念頭使他驚得立即回步,那知就在這一瞬間,一條纖影帶著輕嘯的聲音向海面飛掠而去。
羅端猛一回頭,不禁暗自驚呼一聲,「啊!變天之野!」
原來那人施展的居然又是九野神功。
羅端在一晝夜的時間,竟連見兩位通曉九野神功的人,而且兩人的藝業俱和他不相上下,怎不教他大為駭異?
他楞一楞,立即提足氣勁高呼一聲:「姑娘停步!」同時施展九野神功裡面「鈞天之野」的身法急迫。
但那人此時身形已杳,海闊天高,又是了無尋處。
羅端追了一程,毫無影形,忽想到客棧裡面還有自己的衣物和翼龍那件怪衣,只好折轉回頭。
這一夜,沒有任何人在他身邊,當然也沒有受到任何意外的干擾。
然而,他一靜息下來,即想到青靈上院的事,因而聯想到紅蜂娘子和彩雲的行蹤,前一個夜晚,蒙面人用的是「顥天之野」的身法;今夜那條纖影,用的是「變天之野」的身法;由此看來,九野神功已有「二野」不能獨擅,而那兩人又是怎樣來歷?
他受到這些問題的困擾,立即記起將要離開森羅殿的時候,師父留言裡面有「莫欺冷面婆」,「謹防寒山友」、「漁舟一人守」三句話,冷面婆早已見過,寒山友和漁舟上那人是什麼樣子?「寒山友」可能是奸詐的人,所以師尊要他謹防;「漁舟一人守」又是什麼意義?
他因為無法成眠,只好像學藝時那樣打坐運功,那知甫經定息,第二識「耳識」即彷彿聽到極細微的殺聲,由十里開外傳來。其中夾有風聲,濤聲,聽得不大真切,但他再一凝神,便確實斷明當中確有人聲,縱然不是廝殺,也該是互相喝罵,否則聲音不會恁般急促。
這時已過二更,能在寒夜裡罵得聲傳十里,若非武林人物,還有何人能辦得到?羅端生怕正是二女與人廝殺,慌忙穿起翼龍怪衣,放下幾分銀子,攜帶包袱,輕啟窗門,也以「變天之野」的神功催怪衣,向聲源飛去。
要知僅用怪衣飛翔,速率已算不小,再加上神功的運用,十幾里的距離,頃刻間便達。
那是縱橫不足十里的小島,島上也有幾座高大的莊院,因為莊院依山建築,熒熒燈光,倒影水中,也成就一種奇景。
海灘上,黑壓壓圍有一堆人,多半手拿火把,把一處狹長的灘頭,照耀得如同白晝。
羅端不知島上有那些人,恐怕橫生枝節,所以飛得很高,但仍可看見火光中人影相撲,劍影橫飛。
略一辨認,果然是糜虹和彩雲與兩位少年廝拼,旁邊有四位老人凝神觀鬥,另外便是男男女女肩背相接,擠在一起。
「我先嚇他們停下手來,才好區分。」
羅端情知以自己這樣年紀,要促使雙方同時停鬥,樹立自己聲威,決不可能,因而在天空往返迴翔,模仿惡魔的笑聲,發出陰森森如同斷魂遊絲般的冷笑。
果然笑聲一發,糜虹首先後跌丈餘,劍尖一指,喝一聲:「強敵已到,大家停手!」
和她交手那少年一步趕上,喝道:「不把你擒回石島,停什麼手?」不容分說「刷刷刷」一連幾劍。
紅蜂娘子怒道:「怕你不成,我不過不願看你竹岔島死絕人種!」
她在說話中,劍光已成一堵銅牆,擋著對方的攻勢。
彩雲嬌喘吁吁道:「糜姐姐和他們說什麼情理?大不了陪上兩條命就是!」她一枝寶劍雖然已是遞不出去,但仍跟對方狠鬥不已。
旁立的四位老人俱舉首翹望,想搜尋出何人何來的笑聲,其中一個似有所覺地「咦」一聲道:「那人居然能飛,待我請他下來!」寬袖向上一揮,幾縷寒光穿空而上。
羅端由彩雲越來越緩的劍招和嬌喘吁吁的顫聲,知他已是力不從心,強自支持,剛摸出一塊銅牌,恰見寒光飛到,起手一掌,將寒光掃開數丈,順手將那銅牌向和彩雲交手的少年劍上一擲,但見一道黃光射出,「噹」一聲響,那少年的寶劍應聲落地。
這一個由天上掉下來的意外,不但使那少年驚得倒跌丈餘,連那彩雲也嚇得倒退兩步。
四位老人和兩位老婦旋風般衝出,同時喝出一聲:「停手!」先制止糜虹和那少年廝鬥,其中一位則揀起那面銅牌,略加審視,立又「咦」一聲道:「飛龍宗的人怎與我們作對起來?」
就在六位老人驚詫的時候,半空中一聲冷笑,落下一位蒙面人,身上穿有一件怪衣,活像一隻極大的蝙蝠。
這一來,廝殺中的人頓時停鬥,一名老人踱步上前,喝道:「本島素來與飛龍宗並無過節,來者何人,為什麼深宵進島打擾?」
羅端自是不知道這些老人的身份,更不知對方與飛龍宗有何淵源,被問得怔一怔,才嘿嘿一陣怪笑道:「區區只是路過此間,是見到島上有人廝殺,一時興起,欲待觀摩片時,不料反被幾位暗器請我下來,怎說是區區進島打擾?」
那老者怒道:「難道陶真沒有對你說過,這竹岔島的上空不可飛越?」
羅端被這位老人一再詰責,心下也有幾分氣惱,但因對方直呼飛龍客陶真的名字,至少也該與陶真同一輩份的人,好容易尋到能知龍虎十三宗淵源的人物,怎肯放過套問來歷的機會?
他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冷笑道:「說是曾經說過了,區區行數千里,怎能看出這是什麼島,老前輩既然把區區請了下來,總該有個招待,儘是咄咄逼人作甚?」
這話一出,可把另一位老婦激怒了,冷哼一聲道:「好小子!就是陶真親自來了,還不敢對膠州四傑說這種話,你這小子居然狂傲得可以,先吃我婆子一杖!」
羅端暗道:「膠州四傑的腦袋可是比齊東二叟硬些?」
但他未能確定膠州四傑人品如何,也不原貿然出手,笑說一聲:「且慢!」接著又道:「照說我飛龍一宗只有殺人,並不救人,但今夜區區卻是例外,這兩位姑娘與你們為敵,你們又要與我為難,這一段交情總算買過來,最好先把她兩人放走,再試試我的音魄搜魂能否把你這竹岔島震塌?」
二女聽羅端與對方答話之後,已漸漸辨別出他的聲音,再聽他向對方要求放走她兩人,更加證實無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