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雲龍接口道:“但這已是七八月前事,而今家母或已尋出克制之方,即或猶未,晚輩攜有靈藥,可解虺毒。”
天乙子如釋重負,道:“既有靈藥,貧道可以無慮了。”
華雲龍暗暗想道:“以他修為,竟然憂喜顯形於色,對此事之看重可知,莫不是為了那批中毒高手?”
只見天乙子沉吟半晌,忽然說道:“華公子可信得過貧道?”
華雲龍怔了一怔,道:“道長之言何故?”
天乙子臉色肅穆,道:“通天教昔年所行所為,那真是人僧鬼厭,大傷天理,三十年前,’北冥會’上,貧道又曾手創華公子先人,雖蒙令尊大度,賜予一條生路,唉!貧道中夜思維,自覺罪不容誅……”
他緩緩說來,感慨萬干,那痛悔之心,絲毫不加以掩飾,誰也不料,當年的一大魔頭,竟會懺悔如此。
華雲龍肅容道:“過去的事,道長也別提了。”
微微一頓,恍然道:“道長敢是為了晚輩未正面答覆之故,其實,晚輩豈有信不過之理。”
天乙子赧然一笑,道:“是貧道多心了。”面容一整,道:“華公子既信得過貧道,貧道也就直說了,可否請華公子帶著靈藥,隨貧道去救那批中毒高手?”
此言一出,宮氏姊妹與賈少媛不覺得什麼,只感這位當年的通天教主,不若傳聞之惡而已,丁如山及侯稼軒,卻不禁愕然,對望一眼,面上皆有躊躇之色,只覺得天乙子居然會有救人為心,實是不可思議,二人都恐他口蜜腹劍,騙了華雲龍前往,半途害人奪寶。
丁如山忽道:“那批被制高手中,有何等人物,竟令道長如此看重?”
侯稼軒、丁如山心頭之疑,天乙子何鮮人物,焉能不曉,淡淡一笑,道:“以貧道所知,即有沅洲衛家的掌門人一‘三狻猊’詹見隆等,雖勉強可稱一流高手,貧道還不介意,只是貧道發覺,其中竟有一人,武功猶在貧道之上。”。
廳中人人動容,要知天乙子當年與神旗幫主白嘯天,風雲會首任玄,三分天下,武功已是當世有數高手,二次復出,雖未必即是東郭壽,及九陰教主之敵,也必益為高明,魔教竟控制有這等高手,那確是駭人聽聞之事!
華雲龍暗暗想道:“莫不是蔡伯父,唯有他武聖後人,方能身負這高武功。”轉念之下,問道:“道長,那人長相如何?”
天乙子道:“貧道去時,那人似彼囚許久,發須糾結,長及地面,面貌難以看清,只是須發黑澤,口音也似壯年。”
華雲龍暗忖,看年紀與蔡伯父相似。
他雖不知蔡元浩年齡,但由宣文嫻估計,當僅中年。
天乙子見他久不開口,歎道:“華公子或以為貧道過甚其辭……”
華雲龍急忙截口道:“道長萬勿誤會,晚輩原思將丹藥托付道長,現在看來,非親自走一趟不可,只不知東郭壽將那批高手囚於何處?”
天乙子道:“那地方在桐城左近,屬於潛山山區。”華雲龍訝然道:“毋怪我二探東郭壽所居的曾氏廢園,察不出半點蹤跡,原來東郭壽將那批人藏在潛山。”
忽聽候稼軒道:“老夫也去。”
華雲龍劍眉一蹙,轉面說道:“侯伯伯,神旗幫屬下,正由你統率,對抗三教,正仗這支主力,安可輕易走動。”
只聽丁如山冷冷說道:“老夫孤家寡人,一無牽卦,陪你走一趟。”
華雲龍搖頭道:“我方高人,多靠前輩連絡,老前輩庶務實繁。”
丁如山哼了一聲,道:“身系大局,又如何可任意走動?”
要知華雲龍縱然時時刁鑽古怪,那品魏武功,長輩雖有外裝嚴厲的,那心中仍同是喜愛,正是俠義道中,天之驕子,讓他陪一個惡名籍甚的人,長行千裡,那准也難以放心。
華雲龍笑道:“丁老前輩大抬舉晚輩了,放著偌多高人,少晚輩一人,何關輕重?”
暗中卻以練氣成絲,傳音入密的功夫,道:“天乙子回心向善,咱們不該處處存有疑心,激惱了天乙子,投向敵方,那就追悔莫及了,況晚輩也非易與,天乙子想要加害,又豈能得逞?”
丁如山,侯稼軒、不由默然,二人雖慮及天乙子包藏禍心,對華雲龍的武功機智,倒也放心得下。
華雲龍振衣而起,道:“事不宜遲,道長且休歇片刻,待酉時天色已昏,乘黑出城。”
轉面朝賈少媛及宮氏姊妹,道:“此事必須出其不意始可,行蹤須密,愈少人知愈好,這樣五七日內,東郭壽或猶難料我們去向。”
賈少媛想了一想,道:“既是這樣,不如我先一步將馬帶至城外僻處,宿縣、慮州、懷遠,均有本分壇,可以換馬,乘馬雖然慢些,放轡疾馳,也不致慢到那裡,況且路上時有遭人攻襲之虞,保持體力,實屬必要。”
華雲龍暗贊她心思縝密,頷首道:“就這樣吧!”
天乙子望了賈少媛一眼,面色微微一變,沉聲說道:“小姑娘,顧鸞音是你的什麼人?”
賈少媛芳心一驚,暗道:好利的眼睛,真不愧昔年江湖三大魁首之一。情知在這等高手前,勢難隱瞞,鎮定如恆,盈盈一禮,道:“家師方紫玉,晚輩賈少媛見過前輩。”
天乙子目光炯炯,道:“顧鸞音現在何處,你必知曉了?”
賈少媛媚笑如花,道:“晚輩大膽說一句,前輩雖稱遁世已久,依舊塵心未盡,芥蒂難消,既是如此,不妨在晚輩身上報復一二。”
天乙子忽然長長歎息一聲,朝華雲龍、丁如山、侯稼軒一稽首,道:“貧道失態,教諸位見笑了。”
華雲龍笑道:“這也是人情之常。”
天乙子搖一搖頭,面龐一轉,朝賈少媛道:“小姑娘好犀利的口舌,確然,貧道孽障深重,塵心未法,然亦焉能為難小輩,況華大俠既能予貧道自新之路,貧道若再記前仇,也真無以為人了。”
一語及此,吁嗟半晌,始道:“請你轉告玉鼎夫人,昔日小怨,一筆勾消了。”
語畢,不再說話,徑自端坐椅上,瞑目不語。
丁如山與侯稼軒,見他語出真誠,疑心消釋不少。
只因當年“玉鼎夫人”顧鸞音,奉九陰教主之命,投入通天教臥底,命方紫玉改裝易容,制住任玄之子,盜得金劍,引起三派裂痕,建醮大會,天乙子遍埋作藥於子午谷中,准備爭戰不利,即點燃炸藥,炸死群雄,亦為“玉鼎夫人”破壞,這份仇怨,非同小可,天乙子若能釋然,則悔改自可征信。
薄暮,天色方昏,華雲龍及天己子,已施展輕功,奔至城南約定地點,賈少媛與郝老爹,已備馬候著,鞍畔掛有水壺、糧袋,准備周到。
二人道謝一聲,翻身上鞍,策馬絕塵而去。
二人一路南行,揀的都是隱僻無人之路,經過不少農村,並沒碰上江湖人物。
第三日傍晚,二人巳趕到了盧州府外,至倩女教分壇換了坐騎,二人並不住城內,卻在城外一家荒村野店歇下。
這家野店兼售酒飯,規模極小,不過四五張桌子,二人選了一個隱僻坐落,叫來飯菜。
正吃食間,華雲龍忽聽天乙子以練氣傳音說道:“華公子,你可見那兩個剛入店的人?”
華雲龍略一凝神,巳聽山有二人走入店中,步聲輕微,顯為高手。他背對店門,當下目光微轉,只見二名年逾古稀的老者,進入店內。
右手一人,目帶紫梭,雙顴高聳,益顯得頰肉下陷,頭挽道髻,卻穿著素袍。
左邊那一人,左頰一道深疤,由額及顎,連雙眼深陷黑洞洞的眼眶,望去極為恐怖。
華雲龍見了左面那人,心頭一震,暗道:那玄冥教的”紫霞子”,所言那暗害司馬叔爺一干人中,有一形容正似這等形狀。忍個往傳音問道:“此二人,何等來歷?”
天乙子低著佯作嚼食,傳音說道:“這二人論來,都與尊府有一段仇恨,左方那人,叫’碎心手’魏奕豐,頰上那一劍,是北溟會上,被令祖一劍斬成的。”頓了一頓道:“魏奕豐的‘碎心手’雖然厲害,貧道猶可贏他。右邊那人,武功恐猶在貧道之上。”
華雲龍霍然一驚,暗忖:這些老魔,一個個都出來了,實在棘手之極!
但聽天乙子接道:“那人名叫龔浩,出現武林,為時甚短,故武功雖高,知者不多,當年與令祖三戰三敗,即隱遁江湖,不知所蹤了。”
說話中,那龔浩與“碎心手”魏奕豐,業巳在店口一張桌子坐下。
由於華雲龍與天乙子,所坐在陰暗座落,低首吃食,隨身兵器,為隱蔽形跡,藏於衣內,乍觀不易看出,龔浩及“碎心手”魏奕豐,也未料在這荒村野店,竟遇有高手,隨目一瞥,未察出二人。
那店小二見魏奕豐貌相可怖,心懷畏懼,不敢怠慢,急忙跑上,陪笑道:“二位爺台,不知想吃些什麼?”
龔浩與“碎心手”魏奕豐,雖是二大魔頭,對平常小民,倒是未顯獰惡,魏奕豐漠然道:“有什麼便來什麼,不必羅嗦。”
那店小二松了一口氣,急忙哈腰退下,搬上酒菜。
過了片刻,忽聽那“碎心手”魏奕豐道:“龔兄以為任玄所說如何?”
只聽龔浩漠然道:“任老兒對那華天虹,畏懼太深,首鼠兩端,但欲坐視成敗,實非善策。”
天乙子暗暗傳音道:“任老兒野心未死,竟欲重起爐灶,爭霸天下,實堪浩歎!”
龔浩微微一笑,未及答話,但聽魏奕豐又道:“任玄固然暮氣已重,然而今華家勢力,確屬浩大,玄冥教、九陰教與星宿派十人,縱然聯手,也未必准能抗拒,待他們兩敗俱傷,我等從中崛起,未始不是善策。”
那龔浩淡淡說道:“也不盡然,九陰教就曾借俠義道與通天教、神旗幫、風雲會相爭互弱之際,脫穎而出,這事可一而不可再,他們雙方豈能不備,況九陰教終是敗在華天虹手底。”
“碎心手”魏奕豐道:“這般講來,咱們干脆不出江湖也罷。”
龔浩冷冷說道:“這也未必,計謀是人想出的,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焉能沒沒無聞。”
華雲龍暗暗忖道:都是些不干寂寞之輩。
只聽“碎心手”魏奕豐瞿然道:“龔兄必有良策,請聞其詳。”
天乙子、華雲龍不覺傾耳細聆,若預知這人的陰謀,則蕩平之時,自可少費不少心力。
只聽龔浩哂然道:“此是何地,魏兄因何糊塗至此,隔牆有耳,安能商量大計?”
話聲中,眼內紫稜暴盛,目光灼灼,陡然掃過華雲龍、天乙子這方。
華雲龍情知對方已然警覺,微微一笑,雙掌按桌,徐徐起身,卻朝天乙子促聲傳音道:
“道長幾招內可以擒下那姓魏的?”
天乙子聞言,巳知華雲龍欲邀斗龔浩,道:“貧道並無生擒把握,救人要緊,你先走,貧道擋他們一陣,隨後即至。”
抱袖一拂,站了起來。
“碎心手”魏奕豐亦已察覺二人,陰惻側一聲低笑,右臂微抬,龔浩卻若無其事’按住魏奕豐右臂,朝天三子與華雲龍道:“兩位朋友,拖延時間對你等並無好處,何不爽快些。
那位穿道袍的朋友,可否亮一亮相?”
天乙子匆匆傳聲道:“華公子請先勿透露身份,貧道先虛辭搪塞,若掩飾不住,再動手不遲。”
華雲龍暗暗忖道:這兩人並非易與,動上了手,不是一時半刻解決得了,耽誤了救人大事,實是不智。
他並非逞強之輩,轉念之下,點一點頭。
天乙子無暇多說,轉過身子,哈哈一笑,道:“龔兄、魏兄,許久不見,還記得貧道?”
“碎心手”魏奕豐獨目一睜,道:“原來是通天教主,想不到竟在這荒村野店相逢,哈哈!道兄這二十年隱於何處?”
天乙子心頭暗喜,道:“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罷,倒是聽魏兄與龔兄之言,似欲重振雄風,不禁心癢難搔,願附驥尾,只是但憑龔兄、魏兄,力量未免太弱。”
當年三大聲威,固是販夫走卒,無不知曉,二十余年太平,卻已淡忘子一般人心中,二人談話,並未引起那些店中食客注意。
“碎心手”魏奕豐聞言大喜,道:“若得道兄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頓了一頓,笑道:“不瞞道見,龔兄與我聯系了……”
忽聽龔浩截口道:“魏兄且慢!”
魏奕豐愕然住口,龔浩目光一轉,投向華雲龍,冷冷說道:“道兄同行之人是誰?”
華雲龍見龔浩始終不形喜怒,直至此刻,仍端坐未動,心中一栗,暗道:此人果然非同小可!心念一轉,覺得自己若一言不發,反惹人疑心,也不願任由天己子替自己捏造姓名身份,當下敞聲一笑,道:“尊駕欲知在下是何許人,不妨手底見分曉。”言外之意,是向龔浩挑戰。
天乙子霜眉一皺,忖道:究竟是少年心性,你當龔浩是好惹的?
只見龔浩目中紫稜一閃,道:“年輕人自是氣盛,讓老夫伸量伸量,看你究竟夠不夠格?”
華雲龍含笑道:“請。”
龔浩濃眉微掀,冷冷一笑,雙手一指,兩盞酒一先一後,如有人托著般,緩緩飛向華雲龍。其詳。”
天乙子、華雲龍不覺傾耳細聆,若預知這人的陰謀,則蕩平之時,自可少費不少心力。
只聽龔浩哂然道:“此是何地,魏兄因何糊塗至此,隔牆有耳,安能商量大計?”
話聲中,眼內紫稜暴盛,目光灼灼,陡然掃過華雲龍、天乙子這方。
華雲龍情知對方已然警覺,微微一笑,雙掌按桌,徐徐起身,卻朝天乙子促聲傳音道:
“道長幾招內可以擒下那姓魏的?”
天乙子聞言,巳知華雲龍欲邀斗龔浩,道:“貧道並無生擒把握,救人要緊,你先走,貧道擋他們一陣,隨後即至。”
抱袖一拂,站了起來。
“碎心手”魏奕豐亦已察覺二人,陰惻側一聲低笑,右臂微抬,龔浩卻若無其事’按住魏奕豐右臂,朝天三子與華雲龍道:“兩位朋友,拖延時間對你等並無好處,何不爽快些。
那位穿道袍的朋友,可否亮一亮相?”
天乙子匆匆傳聲道:“華公子請先勿透露身份,貧道先虛辭搪塞,若掩飾不住,再動手不遲。”
華雲龍暗暗忖道:這兩人並非易與,動上了手,不是一時半刻解決得了,耽誤了救人大事,實是不智。
他並非逞強之輩,轉念之下,點一點頭。
天乙子無暇多說,轉過身子,哈哈一笑,道:“龔兄、魏兄,許久不見,還記得貧道?”
“碎心手”魏奕豐獨目一睜,道:“原來是通天教主,想不到竟在這荒村野店相逢,哈哈!道兄這二十年隱於何處?”
天乙子心頭暗喜,道:“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罷,倒是聽魏兄與龔兄之言,似欲重振雄風,不禁心癢難搔,願附驥尾,只是但憑龔兄、魏兄,力量未免太弱。”
當年三大聲威,固是販夫走卒,無不知曉,二十余年太平,卻已淡忘子一般人心中,二人談話,並未引起那些店中食客注意。
“碎心手”魏奕豐聞言大喜,道:“若得道兄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頓了一頓,笑道:“不瞞道見,龔兄與我聯系了……”
忽聽龔浩截口道:“魏兄且慢!”
魏奕豐愕然住口,龔浩目光一轉,投向華雲龍,冷冷說道:“道兄同行之人是誰?”
華雲龍見龔浩始終不形喜怒,直至此刻,仍端坐未動,心中一栗,暗道:此人果然非同小可!心念一轉,覺得自己若一言不發,反惹人疑心,也不願任由天己子替自己捏造姓名身份,當下敞聲一笑,道:“尊駕欲知在下是何許人,不妨手底見分曉。”言外之意,是向龔浩挑戰。
天乙子霜眉一皺,忖道:究竟是少年心性,你當龔浩是好惹的?
只見龔浩目中紫稜一閃,道:“年輕人自是氣盛,讓老夫伸量伸量,看你究竟夠不夠格?”
華雲龍含笑道:“請。”
龔浩濃眉微掀,冷冷一笑,雙手一指,兩盞酒一先一後,如有人托著般,緩緩飛向華雲龍。
滿店食客見狀,驚疑不巳,剎那鴉雀無聲,皆舉目注視那兩盞酒,張目瞪目,看來十分可笑。
只見那兩盞越過二張桌子,距華雲龍五六尺,在後的一盞酒驀然呼地一聲,加速追上前面一盞酒,若容兩盞酒碰上,那怕不盞碎酒潑,灑華雲龍一身。
華雲龍早看出龔浩用的是“鴛鴦雙飛”的手法,他決心一顯顏色,猛然鼓氣一吹,只見居後的那盞酒,如遭大力所擊,突地化成一條白練,颼地一聲,飛出店門,不見蹤影。
余下那盞酒,他袖袍一拂,即安安穩穩地落在桌上,滴酒不潑。
那店中食客,固是目瞪口呆,魏奕豐亦驚“噫!”出聲,龔浩目中精光暴漲,即天乙子,也來料及華雲龍有這等功力。
只聽華雲龍從容道:“尊駕既已伸量過,在下不才,也想試試尊駕神功絕藝。”不待龔浩答話,拈指挾起一個空碟,拋向龔浩。
那空碟蘊藏真力,打著盤旋,電掣而至,龔浩豈看在眼裡,曲指一彈,一縷勁風,恰中碟子中央,他拿捏好力道,欲將碟子彈回,順便一施手腳,挽回一些面子。
詎料,華雲龍已在碟上作過手腳,那碟子一受外力,“波!”的一響,化成數十碎片,若傾盆暴雨,密密麻麻罩住龔浩全身,連魏奕豐亦遭波及,呼嘯擊去。
眼看龔浩再難躲過,只見他袍袖向上一卷,那些碎片,忽然方向一變,若長鯨吸水,萬蜂歸巢,盡皆投入龔浩左手大袖之中。
只是那些碟於碎片,塊塊均凝有華雲龍真力,倉卒中,龔浩竟未曾收盡,仍有一塊擊中他右肩。
他功力深厚,那塊碎碟僅穿透衣袖,並未傷他分毫,但以他身份,失手後輩,卻是大失面子的事。
只見龔浩霍然起立,施袖往桌上一垂,碎片嘩啦滿桌。紫稜暴現,眼露殺機。
天乙子與華雲龍防他惱羞成怒,暴下殺手,力貫雙掌。蓄勢待敵。
“碎心手”魏奕豐閃過碎片,道:“道兄好高的武功啊!姓魏的不自量力,想討教一二。”
忽聽龔浩道:“魏兄,是我失手,找場也當由兄弟自己,請魏兄切勿插手。”
魏奕豐一怔,止住腳步,道:“既然如此,兄弟旁觀。”
這時,那些商賈模樣的食客,也看出殺機隱伏,只是龔、魏二人坐位卻在店門,他們可無膽穿過二人身旁,一個個暗暗叫苦,都擠到壁角。
華雲龍朝太乙子一打眼色,轉過面龐,道:“龔浩,你若必欲一決雌雄,咱們至村外動手,別傷及無辜的人。”
龔浩全身衣袍,無風自動,顯然巳是怒極,只是忽又恢復平靜,道:“今日老夫認栽,以後哪裡見到哪裡算,閣下姓名,屆時一並請教。”轉面道:“魏兄,走!”大袖一拂,轉身走出店外。
“碎心手”魏奕豐怔了一怔,瞥了華雲龍及天乙子一眼,嘿嘿冷笑一聲,隨手掏出一錠銀子,往桌上一按,幌身追去。
本來一觸即發的惡戰,竟然莫名其妙的消弭,那些食客大大松了一口氣。華雲龍卻對龔浩那認敗服輸,毫不拖泥帶水的態度,暗暗佩服。
只是從此一來,二人不願再留一宿,當下結了帳,命店伙將馬牽出。
卻見掌櫃的滿頭大汗,在撬那塊被魏奕豐壓入木桌的銀子,半天挖它不出,華雲龍微微一笑,行過之際,隨手一按桌角,暗運內力,那錠銀子倏地跳出,反駭得那掌櫃的連退三步。
走出店門,二人翻身上馬,疾馳一陣,已出廬州地界,忽聽天乙子哈哈笑道:“龔老兒一生狂妄,卻連番吃癟於華公子祖孫二代,讓他自已知道了,不知作何想法?”
華雲龍搖頭道:“龔浩今夜純是大意之故,單看他那一手收暗器的手法,武功之高,可見一斑,晚輩怕非其敵。”
天乙子略一沉吟,道:“華公子與貧道那一搏戰,大概未盡全力吧?”
華雲龍微微一笑,道:“道長又何曾用了全力。”
頓了一頓,道:“看龔浩與魏奕豐臨去神色,連道長也恨上了,道長日後見面,可要留心一二。”
天乙子傲然道:“貧道還不致怕了他們,一對一,龔浩不敢說,姓魏的走不過貧道百招,縱然聯手,貧道也走得了。”
華雲龍忽然問道:“道長可知,敝司馬叔爺生前,與那龔浩或魏奕豐,有何深仇大恨?”
天乙子吟哦半晌,道:“司馬大俠平生手刃黑道人物,不計其數,算得俠義道中殺孽最盛的一位,一個人難免有三朋四友,說不定無意中,結上了仇怨,也是有的。”
語音微頓,道:“華公子莫非懷疑司馬大俠是死於龔、魏等人之手?”
華雲龍頷首道:“谷世表將凶手之責,推得干干淨淨,晚輩雖不予置信,卻也得明白查出,以使司馬叔爺之女親自報仇。”
天乙子道:“司馬姑娘的孝心,自當如此,否則也無以慰司馬大俠夫婦在天之靈。”
華雲龍道:“看來只有下次遇見龔浩,當面問明,想他們自負一代高手,不該打誆,若是否認,他們中總有是凶手的,再加細察,不難偵出。”
天乙子道:“此事終有水落石出之日,或許貧道其時已身歸黃泉,先預祝司馬姑娘報仇雪恨,光大家風。”
華雲龍肅容道:“晚輩代瓊姑娘謝過了。”
抬頭一望天色,道:“龔浩、魏奕豐似與三教無關,且未識出晚輩身份,但也不可不防,不如趁夜趕路,入山略憩,即行救人,道長以為如何?”
天乙子道:“一切均由華公子做主,貧道並無意見。”
華雲龍知他心念父親之德,想在己身報答,故而如此,當下不再多說,一挾馬腹,放轡疾馳。
夜分,二人已人山中,兩匹馬跑了百多裡路,早已口吐白沫,氣喘難行,二人於是解下鞍韉,任之臥息,施展輕功,奔入山中。
天乙子居先領路,華雲龍隨後跟從,途中,他並未詢問天乙子,東郭壽將那批中原武林高手囚禁之處,天乙子對他這份推心置腹的胸懷,暗暗心感。
兩人翻山越嶺,直至天色微明,始來至一座峰頭,天乙於朝下方的山谷一指,道:“那批高手,即被囚此谷。”
華雲龍探頭打量,只見峰下幽谷,略成葫蘆之狀,中間廣闊,兩端谷口卻極窄隘,設著高達五丈的木柵,谷中每隔一段距離,亦設有柵牆,一數竟多達四道,柵上可見一些杏黃衣袍的魔教弟子,往來巡邏,中心一帶,靠對峰峭壁之下,可見一片屋宇。
他匆匆一瞥,轉面道:“看來監守十分嚴密,道長上次是如何進去的?”
天乙子道:“貧道前番是跟蹤一隊出山購置食物的魔教弟子,發現此谷,那群魔教弟子歸谷正在深夜,貧道藏身一匹馱貨健騾淌入。”
華雲龍問道:“那批高手禁於谷中何處?”
天乙子一指那連綿房捨,道:“在那片屋宇後,有洞窟深入山腹,那批高手即被困其中,洞中只二道關口。”
華雲龍借著曙色仔細觀察,他目力遠逾常人,卻不見洞口,知是被屋捨遮住,暗道:
“看他們重重防守,想入洞救人而不驚動一人,那是千難萬難了。”
但聽天乙子道:“貧道上次偷入洞中,實是微幸不過的事,只是仍在第二道關口被發覺,一場惡戰之下,險險不能脫身。”
華雲龍眉頭一蹙,道:“道長既曾現了形跡,東郭壽還會將人藏於此處麼?”
天乙子沉吟片刻,道:“貧道是料經營此谷,非一朝一夕可成,東郭壽或不肯一見敵蹤,便輕易放棄,唉!若是東部壽已將人移走,空跑一趟事小,延誤時機,則是貧道之罪了。”
華雲龍道:“道長何需自責,縱然撲空,亦是命當如此,要怨只能怨東郭壽狡猾。”他俯首向下,又了望了全谷一遍,道:“不知谷中留有什麼高手?”
天乙子道:“縱有高手,憑你我二人之力,也足夠應付,所懼者,魔教之人自知不敵,將穴窟石門閉上,負隅頑抗,則有些麻煩,甚至殺害被困高手……”
說到此處,倏地住口。華雲龍也聽見聲音,低聲道:“避一避。”
天乙子點一點頭,兩人原式不變,一按地面,華雲龍翻身登上一株茂密黃檀枝上,天乙子也藏身在一株松樹中。
過了片刻,只見兩名頭挽道髻,身著杏黃色及膝大褂的中年道人,由二人適時窺探處行過,一邊低聲談論。
華雲龍見那兩人目光炯炯,功力顯然不弱,暗暗想道;巡山的居然已是這般高手,守洞的可想而知,此事實在棘手……。
轉念之下,凝神聽去,只聽那走在左手的魔教弟子道:“周師兄,小弟看掌門師等也太謹慎過度了,大師伯既巳出關,又與其他三教聯盟,席卷中原,易若反掌,何懼他一個華天虹。”
忽聽那周師兄沉聲道:“袁師弟沒有參加九曲掘寶,不知那華天虹……”
似是覺得如此一說,未免長他人的威風,改口道:“華家這二十年來,已在江湖上樹立根深蒂固的勢力,就憑那華天虹的兒子,在徐州略一招呼,就有那麼多人肯替他賣命;焉能不小心謹慎。”
那袁師弟也似有所感,道:“在金陵遇見那個老和尚,那身武功,高得出奇,連大師伯也落了下風,那個蔡元浩偏偏迄今不肯屈服,若與華家聯了手,那更難斗了。”
華雲龍聽他們談起蔡元浩,更是注意。但聽那周師兄冷冷道:“那也不見得,只待‘毒龍丸’煉成,嘿!嘿!那可有得瞧了。”
那袁師弟道:“周師兄,那‘毒龍丸’真有那般效力?”
那周師兄傲然一笑,道:‘祖師爺傳下來的秘方,豈能有錯,讓那般冥頑不靈的人服下,包管奉命難道。”
華雲龍聞言大駭,幾乎忍不住要制住二人,動手逼問,忍了又忍,終認時機不宜,強自捺住。
那兩名魔教弟子,漸行漸遠,終於消失山角。
華雲龍凝神四搜,直至斷定周圍十丈外,並無人隱伏,才低低招呼了天乙子一聲,縱下樹來。
天乙子躍至華雲龍身旁,華雲龍迫不及待問道:“道長可知‘毒龍丸’究是何物?”
天乙子面色凝重,道:“聞所未聞’只是聽那兩人口氣,乃是迷魂藥物,說來慚愧,當年本教亦擅於配制……”
華雲龍截口道:“這樣說來,並不稀罕。”
天乙子笑道:“華公子有所不知,迷藥種類繁多,普通迷藥,固可蔽人神智,但對功臻化境的高手,卻是無所施其技,且中迷藥者,行動遲鈍,全無自主,等於廢人一個。”
華雲龍若有所悟,道:“若是有一種迷藥,既能蔽人神智,使人唯命是從,而又不損及武功……”
天乙子接口道:“貧道所懼的,那‘毒龍丸’真是這種藥物。”
華雲龍憂心如焚,道:“若讓他們煉成,武林蒼生,豈有噍類,必須趁早設法毀去。”
天乙子面有憂色,道:“卻不知煉制在於何處,只有擒人逼問了。”頓了一頓,接道:
“好在咱們今天就將人救出,東郭壽縱欲對那批高手不利,也是措手不及。”
華雲龍忽然心頭一動,暗道:“余伯父被擄,莫非就是為了煉藥,但以余伯父之耿介,豈肯為彼等煉制這等毒物,不過,數月前那玄冥教徒至余伯父家中竊取一瓶不知何物的乳狀物,不是余伯父告知藏處,任誰也找不到,莫不成竟會與那些魔頭妥協了?鍾山山谷所探聽的四目天蜈等,或亦配制毒龍丸藥材…”
他思忖不已,忽聽天乙子道:“華公子,而今天色大亮,不宜救人,咱們先行調息,恢復精神,待天色昏暗,再開始行動如何?”
華雲龍收回遐思,一望四周,見天色明亮,谷中無物掩蔽,在白日想神不知,鬼不覺欺入谷內,已屬難能,更別說摸進囚人之洞,連站在此地,亦恐為人瞥見,當下微一頜首,與天乙子越過峰嶺,尋了一個高敞干燥的洞穴,各自練功養息,靜待天黑。
丑未申初,二人相繼收功而起,由天乙子將前次入洞所遇,又計議如何淌人,拯人及擬定退路。
幽谷峭壁,最低也高達四五十丈,中央一代的,更及六七十丈,尋常高手,瞻之膽顫,卻難不住華雲龍,但為防萬一,他們仍結了一條長達六十余丈的山籐,懸於峭壁,空著下面五六丈一截,以免為巡谷之人察出。
壁勢險峭,寸草不生,尚幸今夜烏雲蔽月,二人猱身援籐而下,降及終端,華雲龍才待踴身躍下,忽聽身下二丈處,隱隱傳來微響,心中暗道:“好險!原來壁下還有人藏身。略一察看,巳摸清壁下伏樁位置。
他朝在上的天乙子一揮手,身形斜縱,落在三丈遠,恰是二處伏樁死角。
但聽背後風聲颯然,知是天乙子已隨後縱落。
這谷中雖是戒備森嚴,明樁暗樁處處,只是別說華雲龍機智絕倫,那天乙子更是當年一教之主,江湖門道,精熟無比,如入無人之境,片刻工夫。巳來至那囚洞之前。
只見崖壁之下,一個石門封閉的圓洞,那座石門,右邊開了一個半尺方圓小穴,看來又厚又重,洞前,一排石屋,屋角懸掛著羊角風燈,照得洞口方圓數丈空地,異常明亮,不少魔教弟子,執刃巡邏,看那情形,連蝗蟲也難飛入。
華雲龍正在籌思對策,耳中忽然響起天乙子細若蚊蚋的話聲,道:“貧道即在他方弄出聲響,華公子請立刻開始行動,必要時,也只有拚著驚動谷中之人,制住守洞者。”
華雲龍點了點頭,暗忖,也只有用這調虎離山之計。
但聽左側百余步,一聲輕響,似是石頭落地之聲,他才待掠至石屋。
驀地,一聲蒼勁的哈哈大笑響起,只聽東郭壽的聲音道:“華煬,你不料千裡奔波,竟是自投羅網吧?天乙子,老夫要多謝你將姓華的領來了。”
華雲龍驚怒交集,暗道:“東郭壽如何得知自已星夜趕來的訊息,竟候在這裡?難道真是天乙子騙了自已?
他心念電轉,揚聲道:“東郭壽,挑撥之語,何必多說,華某既入你算中,為何不速速現身?”
只聽東郭壽喝道:“舉火!”
只見四周屋宇哄然應聲,忽然火光一閃,洞口周圍空地,頓時明若白晝,纖微難遁。
華雲龍游目四顧,但見天乙子站在七八丈外,面有惶惑之色,四周屋頂,站滿了魔教弟子,手執火炬。
正中是腰圍紫燕蒼龍帶的東郭壽,兩旁分立腰圍銀龍的令狐祺、令狐佑兄弟,呼延恭,以及房隆。
天乙子喟然一歎,突然拔出背後寶劍,向華雲龍道:“華公子,貧道無以自解了,唯有……”
忽聽東郭壽笑道:“道兄何必再瞞華家小兒,兄弟決定讓華家小兒公平搏戰而死,偷襲之舉……”
天乙子怒湧如山,截口喝道:“住口!”
東部壽佯為訝異,道:“兄弟既已說出道兄身份,道兄何苦再裝做下去?”
天乙子氣憤填膺,恨不得撲上前去拚命,心中痛悔,為平生所未有,這次邀華雲龍拯救陷身星宿派的高手,焉知是計,偏自己往昔惡名在外,連解釋都無由說起。
忽聽華雲龍沉聲說道:“晚輩信得過道長,東郭壽離間之言,何必聽他,請道長沉下氣來應敵。”
他淡淡數語,天乙子聞言,胸中不由一暢,暗道:“華家後人,肝膽照人,貧道雖為之死,可以無憾,他本欲以死明志,這時也改變主意,願拼死護著華雲龍脫身。
華雲龍行若無事,雙目一掠,朝東郭壽道:“華某尚未就縛,教主未免得意得太早了些。”
清音一頓,道:“令華某詫異的,教主如何得知在下必來?”
東郭壽見他在這步田地,脫身難比登天,依然從容不迫,穩若泰山,不由暗暗心折,憐才之心,也油然而起,當下得意之色一斂,拂須一笑,道:“這要感謝通天教主了。”
華雲龍冷冷一笑,道:“教主一再挑波,三歲小兒亦欺他不得,未免自失身份。”
東郭壽暗罵:臭小子,看你的舌能再利幾時?將手一揮與令狐兄弟、呼延恭、房隆,跳下屋頂,余下魔教弟子,依然包圍四面。
下了屋頂,東郭壽卻朝天乙子笑道:“眼下形勢異常顯明,道兄如與兄弟共圖鴻酞,固然歡迎之極,縱然不顧,也任由道兄遠走高飛,道見何必與華家小兒一起?”
天乙子毅然搖頭,從容道:“貧道與華公子,義共生死。”
忽聽房隆獰聲道:“小雜種,你倒能推赤心於人腹,哼!這大概是華家騙人效死之手段。”
天乙子目光一轉,冷冷望了房隆一眼。
東郭壽見他的動態,知再勸也是白費口舌,面龐一轉,朝華雲龍笑道:“華天虹技壓天卜,老夫對他卻不甚心服,你年紀輕輕居然能令當年的通天教主,傾心賣命,老夫倒有些敬佩。”
華雲龍將手一拱,淡然道:“在下弩鈍頑劣,重增父母之憂而已,東郭教主謬獎了。”
東郭壽傲然笑道:“華煬,今日之勢,你自度如何?”
華雲龍淡然一笑,道:“今日華某想要生還,固是難之又難不過,教主弟子,必是死傷慘重,師弟們也少不得有一兩位,陪著華某上天堂或下地獄了。”
呼延恭見他處於如此險惡情況,仍談笑自若,心懷不忿,嘿嘿一笑,道:“華家小兒,這番可無那白衣小子救你了,有什麼遺言?趁早留下,老夫看在你將死的份上,不妨代你辦到。”
他迄今猶未察明,那白衣書生宣威,即蔡薇薇扮成。
華雲龍在峴山被呼延恭暗下虺毒,吃了不少苦頭,見他說話,怒火陡起,將手一招,道:“呼延恭,你出來,姓華的但憑拳掌,五十招勝不了你,就任你處置。”
呼延恭受激不住,大踏步走出。
此言一出,東郭壽卻心中大喜,忖道:“想活捉華家小兒,困難之極,斃了他是萬分不得已之事,若可擒下他,嘿!嘿!那時天乙老道,也只得俯首就范,不費吹灰之刀,捉住兩名絕頂高手,自是大妙之事。
想到這裡,他唯恐華雲龍翻悔,揚聲說道:“華煬,你若五十招勝得老夫師弟,老夫任你出谷。”
華雲龍斷然道:“咱們一言為定,五十招內不勝,我束手就縛。”
呼延恭心頭震怒,冷笑一聲,道:“姓華的,你說話可算數?”
華雲龍冷冷說道:“華家後人,你幾時見說話不算話的?”
東郭壽含笑插口道:“華家的人,一言為定,五師弟不必疑心。”
天乙子卻是大為發愁,君子一言,駟馬難迫,華雲龍若五十招內勝不得呼延恭,為保家聲,勢必遵守諾言,事情若至那等境地,自己再拚,也成毫無意義了。
他心中暗暗憂慮,但數日以來,卻知華雲龍貌若輕佻。行實穩重,沒有七八分把握,不至出此下策。
魔教之人,卻人人以為華雲龍必輸。
要知那呼延恭,既是東郭壽的師弟,武功自非凡響,連東郭壽也自忖五十招內難以取勝,何況華家劍法,天下無雙,華雲龍卻捨長用短,最重要的,半年前,峴山一戰,華雲龍雖在百招之上,險勝呼延恭一指,論真實功力,當在伯仲之間,這七八月,華雲龍進境再快,不信一至於此。
東郭壽老奸巨滑,見華雲龍坦然之態,暗暗忖道:“這小子再愚昧,也不至自取敗亡,莫非真有把握。”轉念下,又覺得華雲龍是已至絕路,挺而走險罷了。
呼延恭早忍不住華雲龍那輕貌之言,這時,震聲狂笑,道:“華老二,老夫可要看看你近來練成什麼絕藝?”挫步欺身,一拳擊去。
華雲龍猛一閃身,一掌砍向敵腕,飛起一腿,逕踢呼延恭丹田,冷冷說道:“武功是老樣子,對你卻綽綽有余。”
呼延恭暗暗震怒,身形一閃,轉襲華雲龍左側,身隨掌進,強打猛攻,華雲龍掄掌反擊,招招皆是以攻還攻。
連接數招,只聽轟的一聲,兩人接了一掌,華雲龍身形一幌,呼延恭卻連退三步。
魔教之人,齊齊聳然動容,呼延恭更是駭異,不知華雲龍功力何以進展奇速。
華雲龍冷冷一哼,雙肩一幌,探身欺上。
呼延恭心頭氣餒,卻也只有咬牙接招。
忽聽東部壽峻聲喝道:“師弟緊守門戶,沉住氣打。”
華雲龍暗暗想道:“星宿派旁門左道,東郭壽心性狡詐,縱我五十招勝過呼延恭,未必肯守信……”
他心念連轉,已打定主意拚一個是一個,好歹讓魔教元氣大傷。
這般一想,殺機大熾,意存速戰速決,華雲龍面寒似冰,掌勢倏變疾驟,圍繞呼延恭一陣急攻!
他徐州半載,將“天化答記”所載武功,又研練一番。呼延恭招式,皆能洞燭先機。呼延恭連連遇險,駭然大驚。招式一變,單以本門“五鬼陰風爪”和“通臂魔掌”應敵。情勢才略形好轉。
只聽華雲龍長笑一聲,“蚩尤七解”、“孤雲掌法”’蔡家所傳“四象化形”掌法,交互施展,奇招展出,窮極變化。
展眼間,呼延恭沉重的喘息聲,由獵獵掌風中傳出。
當年洛域中,華天虹初會東郭壽,東郭壽就以“天化答記”所得各種絕學,迫得華天虹幾無還手之力,而今歷史重演,卻是顛倒過來。
東郭壽見狀,鉤起九曲山中,被華天虹逼得以“天化答記”贖命之恨,牙關咬得格格作響,但他心機深沉,強加隱忍,暗道:“呼延師弟再搪上十來招,也就滿五十招了,那時看華家小子有何話說?”
但聽華雲龍沉聲喝道:“呼延恭看你還支持得了幾招?”
話聲中,左手以奇兵突出之勢,疾點呼延恭“期門”穴右手暗藏主力,一掌拍擊過去。
呼呼延恭打得滿頭大汗,忽見他左胯略有一絲空隙,無暇思索,一招“小鬼推磨”,疾攻過去。
忽覺眼前一花,華雲龍已不見形影,左肋下一縷勁風,逼體襲至!
呼延恭自知無法避過,拼著換上一根,及手一掌,拍向華雲龍右肩。
他那“移穴聚氣震撼”大法,固可於間不容發之際,挪移穴道,且能反震敵人所加掌指之力,敵弱則弱,若強益強不過,逢上功力超過自己之記手,則雖仍可以反震,已身亦不免受傷,故試出華雲龍功力,他即不敢輕易讓華雲龍指掌沾身。
此時,迫不得自恃穴道不懼敵人制住,意圖兩傷,也算扯成平手。
詎料,華雲龍自峴山一戰後,對他“移穴聚氣震撼”大法,費心研討破解之方,仗著華家的“飛絮功”與“移穴聚氣震撼”大法,有異曲同工之妙,以他絕世聰明,淵博家學,竟給他尋出破解之術。
忽聽華雲龍冷笑道:“我就試試你那不畏指的奇功。”
指將及敵,忽然化點為拂,掃向呼延恭左肩。
呼延恭但覺數縷真氣,透體而入,侵入“少陽三焦”、“陽明大腸”的手三陽大脈中,不及轉念,悶哼一聲,昏了過去。
華雲龍左手一抄,已將呼延恭挾於肋下。
但見人影一幌,東部壽一掠丈許,五指如鈞,霍地朝華雲龍抓去。
天乙子怒喝一聲,長劍一振,踴身而上。
令狐祺口中一聲厲嘯,一掌劈向天乙子,令狐佑、房隆,卻遲撲華雲龍。天乙子冷冷哼了一聲,長劍一挺,直向房隆太陽穴點去,招到中途,霍然掃向令狐棋,斗然劍招一改,回削令狐佑。
令狐佑房隆,被逼回身應改,令狐祺也只有匆匆避招,一招三式,阻住三人。
天乙子昔年堂堂一教之主,武功經驗,兩臻絕頂,這一出手,短時間內,竟逼得星宿海的三名頂尖高手,分身不出。
華雲龍猛地撲閃三尺,避過東郭壽一擊,怒聲道:“住手!”
東郭壽充耳不聞,身形電掣,一拳擊去。
華雲龍右掌一招“孤雲掌法”,啪地一聲,硬接了東郭壽一掌,借力飄身丈余,壓在胸中翻騰血氣,厲聲吼道:“東郭壽!你師弟的命不要了?”
東郭壽聞言,只有止住身形,干笑一聲,道:“有話好說,請先放下敝師弟。”
華雲龍一瞥天乙子,見他在令狐兄弟及房隆圍攻下,已岌岌可危,冷冷一笑,道:“教主請先命人停手,再說不遲。”
東郭壽頓了一頓,轉面喝道:“住手!”
房隆與令狐兄弟,本欲先合力廢了天乙子,聞聲不得不收招後退,天乙子身形一掠,與華雲龍並肩而立。
華雲龍待天乙子站定,始淡然道:“東郭壽,咱們剛剛的說定是作廢羅?”
東郭壽淡淡一笑,道:“老夫豈是食言之輩,你盡管走。”他語音微頓,詭笑一聲,道:“只是天乙子得留下,他可沒包括約定之內。”
華雲龍想了一想,果然如此,心中暗道:“老匹夫,好狡猾!”
忽聽天乙子道:“華公子請先出谷,貧道隨後追上。”
華雲龍情知他不過寬慰之辭,魔教高手眾多,天乙子單人雙劍,如何脫身?不由躊躇無計。
只聽東郭壽道:“華雲龍意下如何?”
華雲龍劍眉微軒,道:“若在下必欲同行同止,教主以為如何?”
東郭壽冷冷一笑,道:“這樣是你違背約言,老夫攔阻,理所當然。”
天乙子浩歎一聲,道:“公子盡管走,貧道還照顧得自己。”
華雲龍暗暗想道:“我若以呼延恭性命要挾,東郭壽怕會不顧師弟而圍攻,就是我一人離去,以他狠辣心性,哼!恐怕也會動手,此說不過是誘我入彀。”
他智勇雙全,年紀更輕,深明人性鬼域,否則文太君也不敢命他下山探查司馬長青命案,肩負萬斤重擔,心念電轉,決定冒險一試。
心念一決,忽以“傳音入密”朝天乙子道:“道長緊記,若你逃脫不成,晚輩此命也跟著斷送。”
天乙子楞了一楞,華雲龍卻向東郭壽道:“在下如約行事,只令師弟須至谷口才可釋放。”
眾人均是一怔,不料他竟出此言,令狐佑哂道:“華家的人,枉稱俠義領袖,亦是貪生怕死之輩。”
忽聽華雲龍喝道:“道長,闖!”身形一閃,已落足屋宇。
天乙子更不怠慢,隨之而起。
那批防守四周屋宇的魔教弟子,見狀掌指刀劍齊施,襲向華雲龍,一時間,掌影蔽天,兵刃如雲,喝叱震耳,聲勢驚人!
華雲龍心知略一遲滯,必被東郭壽等追上,那時脫困之機,俱成泡影,月形不停,舉起呼延恭的身子,猛地一掄。
那些魔教弟子唯恐傷了呼延恭,迫得撤招後退。
華雲龍與天乙子,趁那一剎那之機,倏已脫出包圍。
一陣搏戰之後,東郭壽、令狐兄弟、房隆之位置,已換成背向石屋,此時,東郭壽認為魚已入網,根本不介意,詎料,竟予華雲龍、天乙子可乘之機。
東郭壽怒發如狂,厲聲喝道:“華煬,那裡走?”
縱身追上,卻反而被埋伏屋上的弟子阻了一阻。
令狐兄弟、房隆,也厲喝追去。
只見華雲龍與天乙子,風馳電掣,朝谷口射去。
沿途魔教弟子,紛紛攔截,華雲龍後先開道,只舉起呼延恭身子擋去,只逼得那班弟子,收招不迭,投鼠忌器,連暗器也不敢施放。
東郭壽怒急心瘋,狂呼道:“姓華的,你不要臉?”飛撲過去。
華雲龍敞聲道:“到了谷口,自然放下令師弟。”
霎時,幽谷之中,魔教弟子紛紛追逐攔阻,喝叱呼嘯聲亂成一片,人影幌動,兵刃的寒光閃爍。
偏偏東郭壽將親傳弟子,武功較高的,設於洞側,那些守寨弟子,都是武功較次的,在這等束手束腳情況下,連阻擋二人片刻也難。
展眼間,二人已連越二道木寨,再過二道,即已出谷,那時龍歸大海,鳥脫樊籠,東郭壽只有徒呼負負。
他不愧一世梟雄,驚怒間,卻按住怒火,厲聲大喝道:“本教弟子,火速出手攔阻華家小兒及天乙子賊道,呼延師叔之生死,不必顧忌。”
但聽嗤!嗤!連聲,星宿派的人,聞東郭壽命令之後,暗器盡皆出手,若狂風驟雨,射向華雲龍二人。
華雲龍見挾持呼延恭,己無用途,頓將呼延恭軟癱的軀體,往地一拋,揚聲笑道:“東郭壽,你們師兄弟間,或許素來不洽,故你罔顧呼延恭生死。”揮掌震飛暗器,飛身上了第三道不柵,喝道:“擋我者死!”
站在寨上的魔教弟子,雖知他厲害,卻不敢不攔阻,一人揮刀以“泰山壓頂”,猛然劈下,一人橫截敵腰。
華雲龍右掌疾吐,一招“襲而死之”,擊了過去。
那批末代弟子,如何接得住這“蚩尤七解”,兩人胸頭中掌,頓時噴血而亡。
天乙子長劍一揮,也斬了一名。
百忙中,華雲龍抽劍回顧,只見東郭壽在他們一滯之時,已接近三丈,目光灼灼,似是怒極,令狐兄弟與房隆,又落後二丈。
華雲龍哪敢怠慢,順手灑出一把碎銀,躍下木柵,與天乙子疾奔谷口。
幾個起落,已至第一道關口,華雲龍雙足一墊,身形才起,忽聽東郭壽陰森森的聲音,道:“姓華的,走向哪裡?”
話聲中,華雲龍已感到一股冰冷的掌力,倏爾襲來。
他瞿然一驚,半空中,看也不看,回劍疾點,劍尖猶距東郭壽三四尺,一絲勁氣,已射向他眉心。
這一招劍氣取敵,凌厲絕倫,是華天虹二十年來,所創絕學之一,東郭壽驚疑交迸之下,心計不亂,吞聲忍氣,側身躲開,掌風也不由一偏,掠過華雲龍右肩。
華雲龍情急之下,施出練而未成的劍氣取敵,真氣一濁,那柵欄高達五丈,竟是難以躍上,心中暗叫不好。
天乙子與他同時躍起,卻因東郭壽對華雲龍御恨刺骨,反倒便宜了他,容他輕易驅敵登柵。
他見華雲龍身形一頓,立刻袖袍一揮,斜托向華雲龍腳底,華雲龍略一借力,腳不離柵,颼地直縱出谷外。
天乙子一提真氣,飄身躍下,忽覺右腿上一麻,但聽獰聲狂笑道:“天乙子賊道,你中了本派五毒絕命針,已是命在頃刻了。”
天乙子牙根一挫,欲待返身拚命,忽記起華雲龍闖時所言,暗道:我死了不打緊,可別拖累他。
他轉念之下,暗運內功,抵制毒力,急急追上。
東郭壽等人,眼看功敗垂成,豈能甘心,東郭壽目如噴火,一聲令下,自令狐兄弟、房隆以下,盡出谷窮追。
然而,這霍山之中,林深菁茂,華雲龍與天乙子瞬即竄入一座林中,不見蹤跡。
東郭壽愈想愈怒,明知再想困住二人,機會渺茫,卻下令星宿派弟子,五人一組,互相呼應,在谷外圍搜不已。
且說華雲龍與天乙子,奔入林中,天乙子忽然悶哼一聲,坐倒地上。
華雲龍大吃一驚,蹲下身道:“道長何處不適?”
天乙子瞑目稍頃,張目苦笑,道:“這毒好生厲害,貧道怕不行了。”
華雲龍蹙眉道:“傷在何處?”
天乙子指指右腿,笑道:“貧道真怨向老兒。”
華雲龍撩起天乙子道袍下擺,但看膝下接以木棍,大腿上卻插著一根針,僅余半分在外,色澤斑斕,顯系奇毒之物,他暗暗想道:“他雙腿已殘,而矯捷不遜,不知內情的,還不信他殘廢了。”
心中在想,隨口問道:“向老前輩仙逝多年,道長還怨他什麼?”
天乙於哈哈一笑,道:“怨向老兒當年,齊根除主貧道的,是左腿而非右腿,否則就避去一禍了。”
華雲龍暗道:“他在生死關,竟能談笑自若,這份胸襟,誰也難信出自當年的“通天教主”。轉念下,不由增多幾分敬意,笑道:“區區星宿派的毒藥,大概還難不倒在下。”
他口中在說,手可不閒,由懷中取出兩只玉瓶,拔出毒針,迅速將“拔毒散”敷上,又傾出兩粒“清血丹”,遞予天乙子。
“拔毒散”一敷上,天乙子但覺中針處,一陣清涼,張口吞下“清血丹”,笑道:“華家丹藥,果真不凡,這條命又撿回了。”
他方才傾力奔逃,未能全力抑毒,毒氣已侵入髒腑些微,服下丹藥,閉目運功,不再說話。
華雲龍忽聽遠遠傳來分枝拂葉之聲,眉頭一蹙,低聲道:“想不到東郭壽竟窮追不捨,晚輩先負你找一處清靜地方。”
不待天乙子答話,將他背起,向東南奔去。
須臾,尋了一個隱蔽山洞,將天乙子放下,任他運功逼毒,華雲龍也席地盤坐洞口。
他一坐下,頓時思潮起伏,回想脫險經過,饒他膽大,也不由暗暗心驚,東郭壽武攻在他之上,令狐兄弟、房隆、呼延恭,個個絕頂高手,若非呼延恭自恃“移穴聚氣震撼”大法,不懼敵人閉穴,華雲龍也難這般輕易得手,其他星宿派弟子,一流高手不少,此番脫險,實屬徼幸。
轉念之下,對東郭壽居然知他行蹤,搶先趕回,張羅設網,大感困惑,他暗暗想道:
“丁如山、侯稼軒、賈少媛、宮氏姊妹、洩密可能不大,那只有天乙子之徒,嫌疑最大了。”
他也想到,很可能是天乙子上次露了行跡,令東郭壽戒備大起,也可能路上洩露得蹤跡,被東郭壽猜出去向。正當尋思不已,忽聽洞外傳來一個陰森森的聲音,道:“華煬,你出來!”
華雲龍心神一凜,回頭一看天乙子,見他頭上熱氣蒸騰,逼毒正急,鋼牙一咬,在洞壁匆匆留下數字,身形一長,撲出洞外。
只見星光下,個瘦若枯骨,臂長過膝,腰系銀龍,黃袍褸襤的老者,佇立面前,恍若鬼魅。
華雲龍強持鎮定,暗道:“幽谷未見申屠主,想不到這魔頭也來了。”
只聽申屠主陰森森的聲音,幽幽地道:“華煬,你知老夫今夜亦在谷內否?”
華雲龍微微一怔,訝然道:“那你為何不出手?你在我自度決難脫困。”
申屠主道:“以多欺寡,老夫不為。”
華雲龍道:“你果然比你師弟們高明。”
語音微微一頓,道:“你只身尋來,那是要與我一戰了?”
申屠主微一頷首,道:“本來老夫未將你放在眼裡,只是今夜見你在敝派中原總壇之中所現,突覺你在世,乃一大失策。”
他語聲淡漠,似是殺華雲龍,乃是輕而易舉之事。
華雲龍劍眉一軒,方欲反唇相譏,轉念一想,忽又點一點頭,道:“憑你武功,配出此言,不過我打你不過,逃還可以。”
申屠主一怔,要知武林中人,寧願戰死,不肯敗逃,華雲龍卻說得自自然然,不以為恥。
他一怔之後,漠然道:“你要逃,山深林茂,老夫還真奈何不了你,但天乙子逼毒未畢,你們俠義道中人,自不會棄友而逃。”
突然衣袖一抖,一柄連鞘短劍,擲向華雲龍,道:“老夫還擒住一主一僕,姓薛的,你要不要去看看?”
華雲龍一眼便認出那柄短劍,正是薛靈瓊所使,順手抄住,但覺虎口一熱,險些脫手,心中暗驚,冷笑道:“你自負前輩,竟對一個女子下手。”
申屠主干瘡的面上,微一抽搐,道:“你若應允與老夫一搏,不做逃遁之計,老夫立刻放人。”
華雲龍暗暗心驚涼,想道:“他千方百計逼我動手,那是非殺我不可了。”
只聽申屠主緩緩說道:“實對你說,元清和尚功力雖較我略高,但他妄耗真元,三五載內,想要修復,不是易事,縱然復元,他年已老朽,去死不遠,聲望不夠,不足以為大害,你父親華天虹,武功德望,得天獨厚,不過,也不過一人而已。”
語音一頓,又道:“你,有機智,有資秉,有膽有運,老夫……”
華雲龍脫口道:“你怎樣?”
申屠和殺氣滿面,一字一頓道:“為星宿派萬世基業著想,老夫不容許俠義道後繼有人。”
華雲龍眉頭微聳,道:“承蒙看重,不勝榮幸。”
申屠主道:“你待如何?”
華雲龍斷然道:“華某成全你對師門的愚忠。”
申屠主雙目一睜,精光景射,似有怒意,隨又哼了一聲,一語不發,轉身行去。
華雲龍知道這一戰凶多吉少,只是無論如何,不忍令薛靈瓊陷身魔教手中,暗暗一歎,追了上去,揚聲道:“申屠主,你未帶人來?”
申屠主頭也不回,道:“向此搜山的弟子,我全遣他們回去了,天乙子的事,你勿須顧慮。”
華雲龍暗忖道:這魔頭不願以多凌寡,乘人之危,倒也是難得了。
申屠主身法快似鬼魅,華雲龍展盡全力,始勉強跟上。
這兩人是何等輕功,須臾,連越二嶺,來至一座竹林,穿林而入,只見一塊土地上,孤零零的一座茅屋。
申屠主倏地立足,轉面說道:“她們穴道被閉,就在屋內,老夫在峰上等你。”
語甫畢,行去。
華雲龍略一沉,來到茅屋之前,伸手推門,木門“呀”的一聲,應掌而開。
屋內漆黑似墨,但以華雲龍眼力,依然清晰可辨,但見當門一間草堂,置著一桌二椅,牆角一張木床,床上並肩躺著兩人,靠外一人,正是那薛靈瓊,唇若塗丹,鼻若懸膽,十足美人胎子,人雖躺著,一雙清澈若秋水的明眸,卻呆呆凝視承塵,這時,似是聽見聲息,秋波微轉。
靠內躺著的,臉上傷痕累累,卻酣然入夢,正是那薛娘。
華雲龍一語不發,走上前去,輕輕在薛靈瓊天靈穴上擊了一掌。
薛靈瓊但覺一股熱流,由百會穴緣脈而下,所過之處。舒暢萬分,被閉穴道,登時打通。
她嬌軀一翻,坐起床沿。
她已習於屋中黑暗,依稀看出華雲龍身形,覺得心頭淤塞,似有千言萬語,卻一字也說不出,玉面神情,恍若大夢初醒,疑真疑幻。
華雲龍長長歎息一聲,道:“姑娘感覺如何?”
薛靈瓊聞言,美眸之中,突然迸出兩粒珠淚。
華雲龍暗道:“她一主一僕,必身世淒涼,遭遇悲慘,再逢上申屠主這等魔頭,想來更受了不少驚駭。
這般一想,心中憐惜之意大起,柔聲道:“在下援救來遲,姑娘受驚……”
薛靈瓊低聲道:“華公子……”
不知如何,熱淚泉湧,恨不得放聲痛哭,但她個性堅毅,一抹淚珠,強自忍住。
華雲龍忽然念及與申屠主之約,瞿然一驚,覺得耽誤不少時間,暗道:我與申屠主一戰,十九必死,其他猶可,這“瑤池丹”卻關系中原武林千百高手,不可不妥為處置……
轉念之下,而容一整,道:“薛姑娘,在下有一事相托。”
薛靈瓊含淚道:“公子有何吩咐?”
華雲龍緩緩說道:“此事關連中原武林極大……”倏然止住,暗道:辟靈瓊武功不高,身懷重寶,那是太危險了。
薛靈瓊看出華雲龍的心意已甚:“公子既信得過賤妾,所囑之事,誓死完成。”
語音微微一頓,接道:“只是賤妾武功低微,卻恐力有不逮。”
華雲龍微微一笑,心意巳決,將裝有“瑤池丹”的玉瓶取出,遞向薛靈瓊,道:“這玉瓶中有極為珍貴的靈丹,姑娘由此向西連越二道山嶺,在一處山谷盡頭,籐蘿隱蔽的洞中,可尋到天乙子……”
薛靈瓊駭異的道:“天乙子?”
華雲龍道:“姑娘勿須驚恐,天乙子而今已改邪歸正。”
薛靈瓊怔了一怔,道:“這麼近,華公子為何不親自交給天乙子?”
華雲龍淡然一笑,道:“星宿派有搜山之舉,姑娘小心點,萬一找不到天乙子,在下朋友,均可托付。”
語罷,放下玉瓶,還有那柄薛靈瓊的短劍,一掌拍開薛姑娘穴道,掠身出屋,由竹林枝上,射向峰頂。
他辭色雖無異平時,薛靈瓊卻總覺有些不對,追出屋外,叫道:“華公子。”
只聽華雲龍的聲音道:“姑娘保重。”
薛靈瓊微微一怔,返身進屋,匆匆抓起玉瓶,塞入懷中,將劍斜插腰際,即待出屋,忽又停足,回眸一望薛娘,見她兀自熟睡,薛靈瓊美目中,忽又珠淚滾滾,喃喃自語道:“這些日子,也真苦了你了。”
銀牙一咬,不再疑遲,向華雲龍逝去方向疾追。
華雲龍展開輕功,何消盞茶時光,已登上峰頂。
這霍山又名天柱山,其高可知,此峰更是卓然孤拔,上擎蒼天,四山環抱,盡在腳底,滿天北斗,幾似可攀。
只見申屠主冷然凝立,有若幽靈,本來清幽的山景,恍惚籠罩了一層鬼氣,令人不寒而栗。
華雲龍將手一拱,道:“多勞久候了。”
申屠主細目一睜,道:“老夫卻奇怪你來的太快,你那情侶,安排妥了?”
華雲龍見他誤以為薛靈瓊乃已情侶,啼笑皆非,卻也懶得解釋,將手一擺,道:“閒話少說,你若要見識落霞山莊的武學,現在就可開始。”
抽劍橫胸,凝立如山,霎時,他已將一切得失禍福,忘得干干淨淨,只存著激昂的斗志。
申屠主也不敢小觀了他,平日欲睜還閉的細目,此際,光芒大盛。
剎那,峰頂彌漫了一片戰雲。
只聽華雲龍一聲大喝,健腕一振,劍罡四迸,攻出了第一招。
這一招凌厲之極,申屠主卻冷冷一哼,道:“小子未臻化境。”
欺身一掌,無視於那威猛劍勢。
詎料,華雲龍劍至半途,倏地到氣一斂,聲息全無,已襲近申屠主腰際。
申屠主瞿然一驚,吸腹提氣,全身不動,倏爾移開三尺,口中不由贊道:“好小子!配與老夫一戰了。”
華雲龍冷然道:“尊駕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心中不由暗道:“這魔頭功力果真高得出奇,但憑一口丹田真氣移身,竟然猶可開口。”
這開頭一招,兩人都對敵手武功,重新估計,也精神陡長。
申屠主略落下風,心中激起好勝之意,輕輕一哼,揮掌攻上。
展眼間,一場武林罕見的激戰開始。
十招一過,華雲龍已走下風,但他見狀,立刻采取守勢,一柄劍施展的若銅牆鐵壁,潑水不透,一任申屠主攻勢若迅雷疾電,狂風暴雨,始終支持著不敗。
申屠主攻了七八十招,未能將華雲龍擊敗,覺得以自己身份年齡,百招之內,若收拾不下華天虹之子,實是有失光彩之事。
他心念轉動,忽然沉聲道:“華煬,老夫要在十招之內勝你。”
說話中,掌勢倏變,繞華雲龍四外疾走,雙掌交劈,掌掌都擊在空檔。
華雲龍大惑不解,卻是絲毫不敢大意,嚴加防守。
身屠主何等功力,瞬息之間,已繞了二三十圈,忽然直欺中宮,呼的一掌擊去。
華雲龍龜甲古劍一揮,斜斬而下,驀覺四周似已凍結,寶劍斬下,不由一滯。
高手相爭,何容有分毫差錯,但聽申屠主燦燦怪笑,一掌巳兜胸擊至。
這一掌本是萬難躲過,總算華雲龍技藝機智,兩臻絕頂,自入江湖,屢經生死,倉卒中,左掌一扳,迎了上去,只聽拍的一聲,兩掌已膠在一起。
申屠主正欲如此,剎時內力泉湧,攻向華雲龍。
華雲龍急運內力抵御,右手劍順勢橫斷。
中屠主左手一伸,扣向華雲龍腕脈。
華雲龍左掌抵御申屠主真氣,幾盡全力,逼到此處,咬牙棄劍,戟指反點申屠主掌後“太淵”穴。
在劍猶未落地,兩人一掌暗拚全力,一掌已連拆四五招。
要知申屠主功力高過華雲龍,這是鐵一般的事實,華雲龍焉肯拼斗內力,竭力欲改變眼前情況,只是先機已被申屠主占去,卻由他不得,又是拍的一響,兩人另一掌又復接上。
申屠主心頭大喜,全身功力湧出,欲一舉震斃華雲龍,詎料,忽覺真力向旁一滑,竟若泥牛人海。
他心驚不已,忖道:這是什麼內功?要知這等拚斗內力,決無取巧之法,須臾間,華雲龍竟能移去敵人內力,這是千古未聞的奇事,難怪申屠主驚疑。但他是何等人物,真氣一凝,華雲龍頓覺雙掌如托泰山,再難卸去。
只是申屠主也無法立時擊潰華雲龍,只覺華雲龍內力古怪之極,每敗退一分,就強勁一分,也愈難迫近。
然而內功終在修為,盞茶不到,華雲龍汗流夾背,涔涔而下,渾身衣衫,盡皆濕透。
申屠主游刃有余,暗暗留意華雲龍臉上,只見他雙目神光益盛,似是愈斗愈勇,心念一轉,想起一事,忽然追悔不迭,忖道:在雨花台那老和尚真元大耗,分明是為了渡與這小子,這一內力拚斗下來,這子功力怕不陡增,老夫反倒作成他了。
只是勢成騎虎,他也罷手不得,決定趁華雲龍未完全承受元清大師所渡真元,盡快擊斃,若等他全部消融,則勝負殊難測定,心念一轉,拚耗元氣,全力猛攻。
華雲龍固然節節敗退,卻是敵強益強,苦苦撐著。
轉眼兩刻已過,兩人依舊膠著華雲龍固是滿面通紅,大汗如雨,申屠主也收起了那要死不活的神情。
突然間,由峰頂四面崖下,爬上來一玄衣少女,體態窈窕,婀娜多姿,腰際斜插一柄短劍,正是那薛靈瓊。
她原來追著華雲龍而來,只是她武功相差太遠,直至此時始至。
她游目四顧,一見星光之下,兩人雙掌交接,凝立如山,不由一怔,再見華雲龍似是落了下風,芳心大驚,不假思索,拔劍撲上,朝申屠主背心刺去。申屠主冷冷一哼,她那柄劍不但刺不進申屠主背心,一股力道沿劍彈來,虎口破裂,短劍脫手飛去,嬌軀也被震傷倒退五六步,手臂酸麻,幾乎提不起來,耳鼓也被震得嗡嗡作響。
她震驚未已,忽見兩人相接手掌,倏地分開,各自倒退兩步,申屠主微一幌動,旋即站穩。
華雲龍卻面色蒼白,朝她望了一眼,嘴角一陣牽動,忽然噴出一口鮮血,身子往後倒去。
薛靈瓊怔了一怔,突然哭道:“華公子!”
熱淚雙流,奔上前去,雙膝一曲,跪倒華雲龍身旁,欲待將他抱起。
那申屠主原是閉目而立,運功調息,忽然睜目道:“抱不得!”
薛靈瓊微微一怔,轉面道:“站開!”
她似是不知申屠主是絕世魔頭,叱過之後,轉過面龐,又張臂抱去。
申屠主怒氣一湧,右臂一抬,就待朝薛靈瓊螓首按下,但見她那玉面如癡,心碎腸斷的樣子,竟感難以按下,改為揮出一股陰柔勁力,逼開薛靈瓊,冷冷說道:“他五髒破損,六脈支離,只余下一口真氣,護住心頭,一經移動,立時斃命。”
薛靈瓊呆了一呆,忽然伏地痛哭。
申屠主卻漠然道:“丫頭,哭濟什麼事?真說起來,姓華的小子落至如此下場,還不是你害的。”
薛靈瓊聞言,哭聲倏止,玉面一仰,望著申屠主,現出驚疑之色。
申屠主見已引起她的注意,當下緩緩道:“你仔細聽著,老夫一生,無所謂善惡,憤世嫉俗,但對任何事情,絕不隱瞞真象。”
目光一轉,望了面如死灰,一息奄奄的華雲龍,接道:“對今夜這一戰實情,自也不願瞞人。”
薛靈瓊秀目一睜,暗道:“這一戰勝負已分,還有什麼實情?”忽然念及申屠主之言,華雲龍是被己所害,不由芳心一顫。
只聽申屠主道:“老夫自信所為,遠逾華家小兒,故逼他比拚內力,誰知……”
他目中隱現迷惘之色,忽然問道:“小丫頭,你可知他所練內功,是哪一門的?”
薛靈瓊不加思索,道:“自是家傳。”
申屠主搖首道:“老夫雖未悉華家心法,卻可斷言,他所練非華家內功,那力道若重重波浪,一道強似一道,且順逆相成,自動卸去敵勁,華家內功,不似這等跡象。”
語音微頓,道:“這可不談,那華雲龍仗著古怪內功,以無比毅力,強自支持,不過,這也撐不住多久,可是他卻愈拚內力愈猛……”
薛靈瓊脫口道:“奇怪!”
申屠主接口道:“那時,老夫才發覺,他曾受高人指點,以類似玄門‘真元引渡’之術造就過,此舉正是融釋真元,收歸己用的大好時機……”薛靈瓊忍不住道:“什麼是‘真元引渡’之術?”
申屠主望她一眼,緩緩說道:“本來內功一道,只有靠自已苦練,循序漸進,但若有脫胎換骨的靈藥,又當別論,此外,若有絕代高人,不惜功行,將自己苦修真元,傳與別人,則亦可造成奇跡,佛家灌頂,玄門引渡,均是這種方法。”
薛靈瓊暗忖:這並不難。
申屠主似只看出她心意,冷冷說道:“這種方法,看來容易,其實比靈藥還難,一則損已成人。二則絕代高人,代罕其人,最重要的,這些人不願自己弟子,不勞而獲。”
申屠主似是覺得離題太遠,道:“話說回頭,那時老夫後悔已遲,眼看持續下去,華家小子大有反敗為勝的可能……”
薛靈瓊問道:“那……他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