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唐果用暗器傷了年不饒,再一番陳詞弄得他六神無主,亡命逸去,但其他幾處戰況,對鬼醫這邊是相當失勢不利的。
鬼醫和俞振蘭的交手、兩人都拼出了真火,這時四周火舌直冒,火頭四起,濃煙嗆人,鬼醫心中大急:在這種情形下,不知會不會影響房裡的賴藥兒在救治過程分心?
這一急之下,他身形慢得一慢,右足己被俞振蘭的飛索捲住。
俞振蘭手腕一抖,鬼醫摔在地上,俞振蘭獰笑道:「這就是背叛哥舒副宮主的下場!正待運勁把鬼醫撕裂,突然雙目一陣刺痛,忙用手去揩,豈知愈揩愈痛。眼睛模模糊糊什麼也看不見。
俞振蘭乍然一驚,將飛索抽回,飛舞自保,厲聲叫道:「這是什麼……鬼煙……?!」
只聽在地上的鬼醫歎道:「是你逼我如此的……我在火中下毒,你眼睛……」
俞振蘭聽到這裡,怒吼一聲,飛索瘋狂旋舞,變成一個又一個滾龍一般的環結,半空中劈啪悶響不停,他的人也在索影狂捲之中,破瓦逃逸而去。
那邊「乒」的一聲。嫣夜來手中短劍掌握不住,給農叉烏震飛出去,幸好傅晚飛及時趕到,持刀拚命敵住農叉烏。
這邊飛鳥身形一晃,對展抄無形刀的攻勢眼看就要抵禦不住。
鬼醫見情形不妙,立即就要趕去援助飛鳥,這時忽聽有人道:「師父」「讓我們來,」」師父只要坐鎮房門,這些小事讓我們料理!
說話的是三個人。
「夜鷹」烏啼鳥。
「窮酸秀才」茅雨人。
「惡人磨子」沙蛋蛋。
鬼醫微一躊躇,心知道三個「帶藝投師」的徒弟武功都非常不弱,自己還是護守房門至為要緊,便道:「好。」
沒料他「好」字剛出口,後心、左右肋同時一疼,三柄尖刀。同時刺入心房。
鬼醫大吼二聲,左右手同時推出,沙蛋蛋,茅雨人同時飛跌了出去,他回身想劈擊身後偷襲他的人,但才轉身,烏啼鳥已拔出刀來,再刺入他的前胸,鬼醫臉上的皺紋全都交結、扭曲、抽搐起來,嘶聲道:「你們……」烏啼鳥忙撒刀後退,慌張地道:「你可怨我們不得,跟你一起背叛,不如在哥舒宮主身邊領功……」
他的話沒有說完。
他己不必說完。
因為鬼醫諸葛半里已倒了下去。
他雖然精通醫術,但在剎那間心房挨了四刀,他也只有立即身亡。
他最後一個動作,是在衣襟裡掏出一樣東西:他伸進去的手是乾淨的,掏出來時卻是紅的。
他最後一句活,是茫然地叫了一聲:「娘……」
他臨死都記掛著:他的母親會不會被醫好,這是他最大也是最後的遺憾。
烏啼鳥待弄清楚鬼醫真的死了,大喜呼道:「我們殺了他了,我們殺了他了!」
沙蛋蛋也興奮地叫道:「鬼醫給我們殺了——」忽然喉頭一甜。一股熱流往喉上直衝,他的嘴也幾乎是決堤而崩的一張口,噴出一蓬血樹。
原來諸葛半里瀕死前的一掌,力雖近竭,但卻巧妙地震斷他五臟六腑裡的血脈,他只覺掌力不重,未曾運功調息,因殺死鬼醫而心頭一喜,登時血氣資騰,自震裂處決湧而出,血流了一地。
沙蛋蛋嘴裡吐的血,染紅了他的衣衫,也染紅了地上,但他的臉色比紙還白自。
茅雨人一見,臉色也跟死人差不多。
因為他也中了鬼醫一掌。
本來他以為鬼醫是強弩之未。挨他一掌也不過一時閉氣目眩,諒不致如何;而今眼見沙蛋蛋吐血身亡,他的喜悅興奮全化作魂飛天外!
他立即動功調息,除了發現氣息有些不調勻之外,倒沒有其他不適。這才放下心來。
烏啼鳥見這個「老拍檔」忽然變了臉色,瞑目運氣,奇道:「你做什麼……」話未說完,驟然覺得刀風撲面,暗器縱橫,但又什麼兵器、武器都看不見,要躲、也無從躲起!
要是刀鋒暗器都是向他身上招呼,烏啼鳥是決躲不開去的。
不過刀鋒。暗器,是互攻,而不是攻向他。
使刀的人是展抄。
他的刀是透明的。
飛鳥因閃躲強烈的刀風,已撞破了房門,退入房間。
唐果在地上一連串翻滾。已到了展抄背後,人還未站起來,暗器已經出手!
他的暗器也是透明的。
展抄看不見唐果所發的暗器,他也不敢相信一個小孩子能發出那麼可怕的暗器,但是他聽見暗器微弱的破空之聲。
他已來不及閃躲,回刀出刀,砍向唐果。
他的刀唐果也無法閃躲。
所以在這電閃星逝的剎那.展抄中了暗器,唐果中了刀。
唐果中了刀,跳起,又跌倒。
展抄中了暗器,舉刀,再砍。
唐果已無法閃躲。
飛鳥大喝一聲,雙斧劈向展抄背門。
展抄的姿勢突然變了,砍向唐果的刀已在飛鳥肚子上紮了一刀。
這一刀任何人受了也得肚破腸流。
可惜這一刀是紮在飛鳥的肚皮上。
飛鳥的肚皮是他一生功力所在,展抄這一刀,只能在他肚皮上增添一道白痕。卻沒有令他受傷流血。
展抄一刀命中,見飛鳥不傷,震了一震。
如果飛鳥能把握這個時機反擊,展抄只怕難以抵擋。
可是飛鳥瞥見倒在血泊中的唐果,他知道唐果是因為要解他困境而被展抄所傷的,但他忘了自己把守的要陣,撲向唐果。
展抄大喜。衝入房門。
正在這時,一個藍衣高瘦人影正好掠了出來,展抄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刀橫掃。
藍袍人冷哼一聲,一揚左袖,把他連刀帶頭,罩在袖中,右袖水雲般舒捲而出,把正佔盡上風的農叉烏攔腰捲住,雙袖同時甩出,「呼、呼」兩聲,展抄、農叉烏一起被摔飛出去,撞破石牆,跌出屋外。
這藍袍人正是滿頭銀髮的賴藥兒。
烏啼鳥一見對方舉手間連挫已方二大高手,心知不妙,不敢戀戰,拔足就跑。
茅雨人一見烏啼鳥撤腿就走,他也跟著就溜。
不料他才提氣開步,忽覺喉頭一塞,眼前金星直冒,腳步蹌踉,賴藥兒一見即道:」你不要跑——」下面的話還沒來得及說下去,茅雨人以為賴藥兒要來抓他,死命提氣掠出。
這一掠丈餘,丈餘之後,「叭」地栽下地來,雙眼突凸,臉色紫漲,已然嚥了氣。
賴藥兒歎道:「你的氣脈已全給人封斷,若靜下來好好養氣。一、兩個月可復原狀,你這一跑——」他卻不知道那是「鬼醫」諸葛半里被暗殺前瀕死反擊所致。
這時,敵人已盡皆退去。賴藥兒也馬上發現倒地不起的唐果和氣絕的鬼醫,以及受傷的飛烏及傅晚飛。
賴藥兒一下了便分辨出唐果受傷最重,立即替唐果治傷,神色凝重,嫣夜來見賴藥兒,白髮散亂,臉上又增添皺紋滄桑,像一下子「老」了許多;心裡一疼。
賴藥兒道:「這些人,手段也真卑鄙……剛才替呂仙醫開腦救治之時,若給他們衝進來,可真不堪設想。」
飛鳥大聲問:「呂仙醫怎麼了?」
只聽背後一人道:「放心,呂仙醫就要來了,語調雖然高興,但也頗為疲倦。」
眾人回首,只見是神情頹頓的李布衣、他汗濕重衣,醫療對他而言,遠不及賴藥兒來得從容。
嫣夜來喜道:「這就好了。」賴藥兒道:「毒質已然取出,呂仙醫正由余忘我料理,一會便無礙了……這都是布衣神相的功勞。」
李布衣呆了一呆,笑道:「我有什麼功勞?剛才只把我直嚇得手忙腳亂,吸血、止血、輸血等工作都沒做到,賴兄是揶揄我來啦。」
賴藥兒道:「非也。若不是你在開刀前指出呂神醫腦後有主高壽的『雙龍骨』.我可對這次沒那麼有信心,這……影響頗大。」
李布衣微微一笑道:「其實,後來因手術所需,要支起呂仙醫的上身,近前一看,我才發現呂仙醫臉部中亭之上和中亭以下,宛似兩張不同的臉接駁而成,這樣的臉型,通常是要歷一次大難,或經一場九死一生的風險,或癱瘓在床上、長期昏迷、長時間囚禁之頹的經歷,而又重獲新生,……我發現的時候,手術已大致無礙,這都是事後孔明,貽笑大方了……」
李布衣自嘲地道:「所以說相學這一門.還是有很多未確立之處,並非萬能的,而且很容易受客觀存在事實影響,甚至受假象蒙蔽,所以說,要在一個人貧病時看出富貴,何其不易,但在一個富人身上測出富貴,卻是容易不過,事後說先知,其實自欺欺人,強不知以為知而已。」
賴藥兒道:「李兄客氣,在未動手術之前,李兄以腦後有神骨作出評斷,這點已是難能可貴,絕非訛言。」
李布衣笑道:「多蒙贊勵,」語音一頓,道:「唐小兄弟怎樣了?」賴藥兒道:「他失血過多,傷了筋脈,不礙事的,二、三十天內不能動武,大致不會有問題。說到未句,語音突然沙啞了,賴藥兒想清清喉嚨,卻喉頭一甜,差點噴出一口鮮血,忙運氣調息,強自嚥下。
李布衣瞧出賴藥兒神色不對,忙道:「你怎麼了?可不要太累……」他也忽然發覺,賴藥兒竟在片刻間」老」了許多。
賴藥兒的功力何等高深,在這片刻之間,他已經運功一轉,嚥下血氣,長吸一口氣,目光一落,向嫣夜來注問道:「閔老爹和小牛呢?」
嫣夜來聽得心裡一陣親切,道:「在戰鬥之前,傅兄弟己把公公和小牛移到南廂了。這時火勢早已被傅晚飛嫣夜來扑打熄滅,只餘濃煙。
賴藥兒道:「可別嚇著他們了。」
傅晚飛俯首向唐果關注地問:「你怎麼啦?」
唐果無力地翻翻眼睛,嘴唇翕動了一下。卻說不出話來。
傅晚飛激動地道:「唐小兄弟,你不能死,你千萬不能死,剛才的戰局,如果沒有你我們都……」
飛鳥也大聲地道:「我的命,還是這小鬼救的,小鬼小鬼,你不能死,千萬不能死……」
唐果像要講些什麼,但軟弱無力,發不出聲音,飛鳥和傅晚飛看在眼裡,更是急切。
賴藥兒笑斥道:「唐果,別裝死了,那一刀,還要不了你的小命,也沒那未嚴重……」
說著音調也漸和緩,隱透欣慰之意:「你今天幹得不錯,救人而不必殺人。
只聽唐果「嘻」地一笑道:「爹爹不讚,我自是無精打采,不能回話啦。」飛鳥和傅晚飛這才明白原來唐果佯裝傷重使賴藥兒誇他幾句,當下自是好氣又好笑。
李布衣替飛鳥包紮傷口,一面道:「這兒煙火太稠,不如移去別處,也省得呂仙醫出來看見傷心……」
只聽後面一個沙啞中帶威嚴的女音道:「謝謝好意……只是,該傷心的,總要傷心,不爭遲早。」
眾人回首望去,只見呂仙醫呂鳳子在余忘我攙扶之下,緩緩踱了出來,她的眼耳鼻眉,跟下頷口顏,的確像兩張不同的臉長在一人頭上,而頭髮因開刀之故被剃光,眾人見呂鳳子恢復得如此之快,心中既喜,但見呂鳳子淚眼湧眶,垂目在諸葛半里的屍首上,不禁又憂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