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父子都在別野別墅裡,兒子看著父親讓樹大風療傷。
——樹大風是樹大夫的弟弟。
白愁飛「收買」了他哥哥的命,卻「收買」了弟弟的人。
樹大風既向白愁飛投靠,自然也得向其義父蔡京效命。
樹大風的醫術只有他哥哥一半的好,但那也已十分不得了了,蔡京身上這些皮外傷,對他而言,簡直不算什麼。
但蔡攸卻氣憤不平地說:「這算什麼?!以爹爹的功力,幹啥要給一個狗殺的傢伙凌辱?!這算什麼!」
蔡京也不發怒,只一笑道:「聖上龍體不也是受了傷嗎?你爹爹跟他一起受劫,是無上光榮哩!」
未幾,蔡京命兒子蔡攸去向聖上問安,他其他幾個兒子:蔡儵、蔡絛都在門口等著,急於知道他們父親是否無恙,蔡攸只說:「很好,他老人家沒什麼事。」
及至遇上蔡翛,蔡攸向把對方視為心腹,才肯說:「我看爹爹傷得不重,得的遠比失的多。」
蔡翛資質較低,聽不懂。
「你真笨!爹爹這回是全場中唯一跟聖上同時受難的,這可是『同甘共苦』過了。日後,聖上回想起來,這事雖羞辱顏面,但有爹爹同受劫辱,也算有個伴兒。再說,爹爹和聖上間有過這一場,他日若有人再誣告,參奏爹爹什麼不是之處,你想聖上念在這同度劫難之情,還會不站在爹爹這一邊嗎?」
蔡翛聽得似懂非懂,將懂未懂,蔡攸一笑置之。
不久,蔡翛見到兄弟蔡偉,蔡偉問起父親情形,蔡翛為表明見,便告訴他蔡攸的話;蔡絛卻又把這番話告訴了其叔父蔡卞知道。
蔡卞甚是精明,聞後記在心裡,向其兄問起這件事,蔡京自是一驚,連忙追查話的來源,始知是蔡攸說的,他當下臉色一沉,道:「攸兒太工心計,要提防。」
俟蔡卞離去之後,蔡京又跟夫人細語道:「卞弟也不居好心,明知這一說,我會對攸兒慎加防範,他也故示忠心,實為離間,我們也要小心他。」
那時候,他困在八爺莊挨過唐寶牛一頓揍,卻又再升了官、加了俸祿,更加得寵,在朝更是叱吒一時,無以復比。
那一天,皇帝仍在別野別墅養傷,蘇州大豪朱沖的兒子,也是蘇杭奉應局總辦朱勉,因一向能仰承旨意,並善加推波助瀾,深得趙佶賞愛,常召之身邊宴樂,聽皇帝談起這件事的時候,作了這樣的表示:
「……這麼多人裡,就蔡卿最忠心,為救朕而一道受傷。朕雖一時不察負傷,但以蔡卿這等機警人物,也一樣遭了伏擊,可見朕亦傷得不冤。哈哈,他比朕傷得還重呢!忠心可表,難能可貴,應多加犒賞。」
朱勉十分知機,把這番話轉告蔡京。
這之前,蔡京已為龍八、「八大刀王」等人求恕。趙佶衝著蔡京求情,也就答允了。蔡京又為多指頭陀、「天下第七」等人求賞賜,趙佶也一一應承。
這一來,人人都對蔡京感激萬分,願為他賣命效死——然而蔡京則不必出一分銀子,就可以盡得這些在朝在野、在武林在江湖中響噹噹的人物來為他賣命。
他又向皇帝請准:那兩名刺客交由他處置。
趙佶本就沒功夫處理這些「俗務」:
他忙。
忙著玩。
他只(隨意)問了一句(主要還是因為受過辱、挨過揍,這才記起這件事,要不然,像其他的忠臣良將,他全部交蔡京「處置」掉了,他也從不記得有那樣的人,有這樣的事):「卿要將他們如何?」
「稟告陛下,」蔡京畢恭畢敬地說,「當然是當眾梟首,以儆傚尤。我正想向皇上請准,由米公公親自監斬,可保犯人的同黨無法營救,萬無一失。」
趙佶當然沒有異議。
——他認為人生一世,說玩便玩,應樂便樂,管這等瑣事才是毫無意義!
這時候,唐寶牛和方恨少給押到八爺莊的機房(那兒原名是神機房,比深記洞窟更加守衛森嚴而又隱蔽的所在,本是蔡京與龍八這一黨人密議的地方),看守他倆的人,是「七絕神劍」:劍神,劍仙、劍鬼、劍妖、劍怪、劍魔、劍等七大高手,所以蔡京也很放心。
以他現在,坦白說,也沒什麼不放心的了。
「奇怪」的是,蔡京也沒特別命人為難方恨少與唐寶牛二人。
他只下令讓他們「動彈不得」:包括不能傷害人或傷害他們自己,其餘的,就盡讓他們吃好、睡好,一切都服侍好。
如是者三天。
所謂「特別」,是依照蔡京的為人與慣例,他會這樣「禮待」他的政敵或仇人,簡直是不合常理的事。他竟對唐、方二人這般仁慈,說起來真有點令人毛骨悚然。
而與此同時,他也要手上大將打聽清楚:「金風細雨樓」裡白愁飛等人的動向、乃至蘇夢枕的下落、「六分半堂」內狄飛驚、雷純等人的動靜,「象鼻塔」中王小石和「發夢二黨」溫夢成、花枯發的去向。
而這段時間,唐寶牛和方恨少除了不得自由也不由自主外,依然吃好、穿好、睡好……
唐寶牛可不覺得有什麼值得毛骨悚然的,而且也沒什麼好提防的。
——既來之,則安之。
反正,他已落在人手裡,大不了不是命一條,他不在乎。
他反而常常跟方恨少爭辯這個:
「我打的那狗崽子比你打的兔崽子更難惹!皇帝是什麼?雞都抓不住一隻!蔡京那王八崽子就不一樣了!他可比狐狸還狡,比狼還狠,比鱷魚還殘忍,比老鼠還會溜——你看,這些年來,多少仁人志士,要殺他,想殺他,都功敗垂成。你看我,把他往下一壓,乒乓乒乓,一連打了十七八拳的……」
方恨少平時都跟他爭辯不休:他打的是皇帝,皇帝大過天,那天皇帝都吃了他的口水(他向趙佶啐了一口),蔡京算個啥!
只不過,這次他卻靜了下來,若有所思。
沒人跟他爭論,唐寶牛反而覺得不習慣。
「怎麼了!」
「他們對咱們那麼好——」方恨少苦思道,「你不覺得有點不妥嗎?」
「大不了一死!」唐寶牛豁達地說,「除死無大礙,管他什麼陰謀,我只直來直去,不屈不降!」
「我們一死,自是難免……」方恨少悒悒寡歡地說,「但要是連累別人,那就……」
唐寶牛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看看他這位兄弟兼戰友瘦薄得近乎女子的肩膊,不由心中一痛,繼而悚然了起來。
——他們是連累了他人……尤其連累的是弟兄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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稿於一九九二年十月份:第一屆「自成一派」十六子大聚、「朋友工作室」十二人歡聚、「黃金屋」十四理事會聚及簽訂中國大陸各省多份出版發表連載合約時。
校於一九九二十一月:二次「劍挑溫瑞安」之編委會會議及兩番「溫派武俠評議」會議及評審「大專文學獎」、「青年文藝獎」與「武俠評議論文甄選」三獎完成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