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刀釘入櫃裡!
局面已無可挽回。
──生已成仇人。
──死已成定局。
余華月已下令大家合力將孫青霞立地打殺!
──幸好敵人只一個,而他身邊有兩百多個兄弟。
孫青霞武功再高,劍法再好,也斷斷打殺不了兩百多名剽悍、狂暴、驍勇善戰,如同瘋虎出柙、獸性大發的暴徒、惡匪。
誰也不能。
孫青霞紅了眼,拔出劍,怒火衝冠,致使他的頭髮幾乎根根倒豎而起,他連人帶劍,衝向余華月和房子珠。
這之前,他和余華月、房子珠相隔還甚遠。
至少隔了十幾個人。
──十幾名「流氓軍」的人。
而且都是好手。
──凡是能進入「黑房」參與殺害「老蜘蛛」的,當然都是房子珠或余華月的心腹人馬,同時也是百里挑一的高手。
但只不過在片瞬間,孫青霞已到了余華月和房子珠的身前!
在他們兩人之間的人,卻都倒了下去。
濺血。
血飛濺。
火炬陡然一黯,落下,黯淡,卻又忽然蔓延了開來,一時黑房變得火光熊熊。
持火炬的人都倒在地上。
他們已倒在血泊中。
劍如電。
電劍。
誰擋誰死。
誰不攔也死。
一下子,已死了十一人。
孫青霞已面對余華月。
余華月因有前戰之鑒,決不肯讓孫青霞出招在先,故而綽槍、掄桿,槍身又發出了驚人的呼嘯,旋起了一種巨大無朋的、摧毀絕滅的旋風,砸向孫青霞。
他掄槍的氣流,使整座焚燒的茅頂和茅壁,在黑夜裡翻飛出去,火球樣的一大片在黑風裡狂舞,恰成奇景。
孫青霞看也不看,一劍急刺其咽喉。
儘管余華月能一槍粉碎眼前這人,但喉嚨則勢必為這一劍所洞穿!
他還記得自己咽喉為這一把劍抵住的森寒感受。
他急退,槍依然飛擲孫青霞。
孫青霞人隨槍起,眼看要給槍鋒貫穿,他卻巧妙地用一隻手上的一隻手指的指尖輕輕一點、一拔,那一槍已變成向房子珠砸打了過去。
房子珠這時正向孫青霞發出了暗器:
一點銀光破影來!
孫青霞乍見一蓬銀芒,迎面而至,但他不知是要送死還是殉死,不退反進,竟在此時急取冒攻。
他的劍在前。
劍光通體發亮。
劍鋒發出滋滋之聲。
銀針竟全都給一種奇異的詭勁,吸得全黏住了他的劍鋒。
他左手卻在虛空中上下一抄、一夾,夾住了兩口針。
黑針。
──黑針無聲,銀針只是幌子。
黑針才要命,才是主力。
但黑針卻依然瞞不過孫青霞明利的眼睛。
這時,孫青霞人已逼近房子珠。
房子珠一折腰、一翻身,手中掣刀,口中發話:
「孫大俠,別打,我久慕你的大名……」
她不希望跟孫青霞交手。
她從來都不願意跟男人搏鬥──在床上的「肉搏戰」當然除外。
她一向都認為:跟男人拚命是很愚蠢的事,那是侮辱了女人天生卓越的本領。
所以她想先穩住孫青霞,再吸引了他的注意,然後再說。
──她根本就不相信:一個給她吸引住了的男人,還會「狠心」跟她交手。
那時,就只有她「殺」他的份,而絕沒有他「殺」她的機會。
沒想到,這次她錯了。
憤怒中的孫青霞,根本不聽她說話,也不容她分說。
她掣刀的時候,就看見劍光。
她想用刀抵住劍,但余華月的槍已旋舞飛砸而至。
──這一槍本來是攻向孫青霞,但不知怎的,孫青霞在一指之間,已扭轉乾坤,現在那一槍,帶著驚天動地之力,向她擲來。
她一面在心裡咒罵,一面用六種身法、三種刀法和兩種江湖上失傳已久的借力卸力的秘技,這才勉強把那一槍的威脅解除。
可是孫青霞的青鋒已到了她的咽喉。
這一剎間,她感覺到那劍尖極冷極冰極凍極寒極可怕,即將、馬上、已經刺破她的頸肌,切入她的喉頭,深入她的血管裡去了──她因一種從來沒有的駭畏,因而閉上了眼睛,雖然只那麼一剎。
但孫青霞卻突然身形一跌。
急跌。
也就是說,在這一跌的同時,他原先向房子珠刺出的一劍,已消失了,不存在了。
房子珠喜出望外,睜開雙眼,卻因而魂飛魄散。
因為她看到的居然是:
顏色。
艷紅色。
──在這樣的夜色裡,在這般的火光中,她居然看到的是漫空的艷紅。
她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但她已來不及閉目。
不及退避。
她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花霧」。
花非花。
霧非霧。
──那的確不是花,也不是霧,而是一種毒。
毒粉。
那不是孫青霞發出來的。
這時候,他只想一劍刺死房子珠,才不想用暗器招呼她。
何況,他也沒有這等下三濫的暗器。
那是余華月的暗器。
「花霧」就是從他額上那瓷製「鹹蛋」裡發出來的。
他趁孫青霞跟房子珠以快打快時,他無聲無息地欺到孫青霞後頭,要討這個便宜。
但孫青霞卻在他打出「花霧」之後,陡地「不見了」。
他的「花霧」打不著孫青霞。
但也沒有打空。
他打中了房子珠。
──所謂「打中」,其實比輕吻還柔,更舒服。
但房子珠卻以手掩臉,發出一聲驚心動魄、劃天裂地的尖嘶。
之後,她的手就一直緊緊黏在臉部拉也拉不開,拔也拔不脫,好像有什麼強韌的東西,把她的手跟她的顏面黏在一起了。
當她的手可以自她臉上拉扯開來的時候,她的手心肌肉,連同掌紋,已一齊印在她的臉上。
而她的臉肌,則一大片、一大片,連同肉和五官輪廓,給黏連在手掌上。
也就是說,她的臉已血肉模糊了。
可是卻沒有流血。
一點血也沒淌。
房子珠第一件事就是拿刀。
拿刀不是拚命。
──而是要藉著火光,照她一向自恃自傲的容顏。
這一照,寒利的刀口上就多了一滴淚。
當然不止一滴。
淚,不住的落下來,正如這「大深林」的血,不住的飛濺流淌一樣。
她看到了刀口上自己的臉。
她尖叫了起來。
一直尖嘶。
慘叫。
「宰了他!你們給我宰了他!殺了他!你們給我殺了他!誰殺了他,我什麼都給他!誰宰了他,我什麼都答應他!只要能活捉他,我給他當大當家──」
她已形同瘋婦。
但沒人敢看她。
因為大家都在拚命。
跟那出手不留情的劍魔拚死命。
大家也不敢看她。
因為她的容貌太可怕。
──可怕得她一旦走出「黑房」,就沒有一個部下認得出她就是那個曾經是千嬌百媚的房子珠來!
其實,她在這等慘烈的狀況下,狂嘶瘋呼的要宰要殺的人,恐怕不只是孫青霞,只怕也有餘華月的份。
不過,就這一點上,她已如願已償,不必激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