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頸還在咕嘟、咕噥的標冒著濃血,好像一個醉老頭在講囈語。
一刀斫掉詹奏文的頭後的余華月,把刀交回給房子珠,道:「老叫天王一直教會我們一件事。」
房子珠補了一腳,把那一直在冒血的身軀踢飛出去,道:「什麼事?」
在這階段裡,大凡是有關她未來「夫婿」(或獵物)的事,她都有興趣聽。
──她要等到「嫁」了過去,跟他「長久」在一起後(所謂「長久」,有時是一個月,有時是半年,有時甚至是三五年,又或是三兩天),總之,她一旦對他「生厭」了,就會巧妙而徹底地篡奪了對方所擁有的一切(自然包括財庫、武功和權力),然後再把對方打倒、殺害,取而代之,又去尋找另一個「目標」。
她手段利害,行事狠毒,通常都不留痕跡,不遺活口,但到底還是給江湖中人知悉了,都要合力除去這一大害。
所以她被迫離中原武林。
被逼投靠「東方蜘蛛」。
她現在要重歸江湖。
她一定要得到「叫天王」的支持,才能夠完成這個心願。
「流氓軍」的惡名,已使蔡京、童貫、朱勉、王黼、梁師成、李彥這些人,慢慢形成負累。
他們雖利用過詹奏文和「流氓軍」做過不少傷天害理、剷除異己的事,可是,當利用價值告一段落,而且,「流氓軍」之積怨已愈來愈甚時,又有別的勢力如「太平軍」已足可取代「流氓軍」的地位,加上詹奏文逐漸坐大浮囂,已不太接受調度指揮,這些朝廷「重臣」,便密令「叫天王」順此追殺孫青霞、對付鐵游夏、消滅「用心良苦社」之便,一併也把「流氓軍」滅了。
叫天王自己也有充分的理由剷平「東方蜘蛛」的勢力,一是因為詹奏文目無餘子,居然已有與他平起平坐之野心。二是詹東方已開始修習「吠月神功」,這種卑鄙也恐怖的可怕功力一旦練成,此人就極不易對付,也更不易收拾。三是房子珠與余華月已主動聯結示意,他們可為他辦好此事,餘下的「流氓軍」仍為他所控,只不過改座山頭易個名號便得了,而且又能以殲滅「流氓軍」和「東方蜘蛛」這等敗類而討好正道武林,搏得風評。
其實,在他發動這次叛變之前,「流氓軍」的實力,大都已收編在軍師馬龍轄下的一支精兵「太平軍」裡邊,由「大限神君」蔣破曉率領,跟「太平軍」的首領「橫眉梟雄」陳不該聯騎縱橫大森林與大深林一帶,既雙龍出海,首尾呼應,也便於控制,互為牽羈,正是用兵遣將的佳妙之道。
是以,詹奏文就合當遭剪除。
活該完蛋。
當然,房子珠此刻最渴切的就是巴結聯絡隸屬於「叫天王」的勢力。
她每一件有關查天王的事,都想知道。
余華月也樂於讓她知道。
──因為他既有叫天王做後盾,這就是他過人之處。
「老叫天王說,遇上真正的敵人,如果已經出手,就一定要將之殺死、滅絕,然後才得意、高興無妨──要不然,他一天不死,就會反撲。除惡務盡,斬草除根,也就是這個意思。」
「是是是。」房子珠陪笑著。她很清楚的知曉:要不是這個三當家今晚和一直以來都跟她合作出手,「流氓軍」這些剩下來的幹部徒眾,她還不一定都能收服,不服也不一定都能幹掉,所以她對待他,自然與眾不同。
「卻不知程巢皮那煞星現在讓三哥如何擺佈了?是不是也除了根、絕了活口了。」
「你放心。」余華月說起這事,就頗為自得,「我們今早以領軍攻打『義薄雲天』的名義,主要是讓你們在這兒佈署妥當,並且各自在營中軍中徹底清除軍中對『蜘蛛王』死盡忠心的敗類。沒想到『義薄雲吞』那店裡果然來了兩個煞星,一個是『淫魔煞星』孫青霞,一個是『紫衣女神捕』龍舌蘭,這兩人在,言尖、於情那一股人馬便不好滅,我們便撤了回來──」
說到這裡,頓了一頓。
龍舌蘭聽到這裡,心跳也幾乎停了一停。
她一見余華月乍然出現,就知道大事不妙。好像自己原就在風雨飄搖中的一朵花,而今更已折了,墮了,開始墮落了……
──他不是兵分兩路,一路回到主隊來,另一路去會合查天王了嗎?
──孫青霞不是追蹤這鹹蛋竹籤臉的隊伍去了嗎?
──他現在在哪裡?
──余華月怎會沒聲沒息的回來了這兒?
──孫青霞是不是出意外了?
她現在,不禁為孫青霞擔心,卻偶爾聽到,外面依然不時傳來非常鬱悶的微聲,有時像幾粒瓜熟落地,有時又似一頭鱷魚還是什麼的,一口氣吞食了三隻死鴨。
在她眼前,鱷魚倒是沒有,長尾壁虎倒是有幾隻,有的已爬到她肩上,有一隻比穿山甲小點但又像食蟻獸之類的物體,還在她腰間蠢動著。
但一向見到小蟲也會大叫的她,這次並沒有叫出聲來。
──是她不敢叫出聲來?還是她的穴道尚未衝開?
身置險境的她,此際正是生死關頭。
余華月正把話說下去,而且已露狂態。
太大的勝利和失敗,都容易把一個人的真性情揭露出來。
「操!」余華月也有口頭禪,幾可與房子珠的「丟!」相媲美。
「他們以為我傻的,在尾跟蹤我們,要知曉我們的窩。我的辦法可簡單:叫程黑煞帶一封信給馬軍師,說明有人跟在後頭,殺之便可,並暗示不妨把這送信的黑烏鴉一併除去。而我則倒過來,跟這一隊由吳老五、辛老六帶的隊伍,看看是什麼人跟來送死──」
他這番話一說,辛不老、雷越鼓、吳中奇等莫不低下了頭。
咎。
以及怕。
他們都知道房子珠不好惹,但余華月更不好應付──看一向橫行的詹奏文的下場,便可得知誰惹得、誰惹不得。
「過來送上門的,是個女娃子──」余華月繼續說了下去,「她是京城第一紫衣女神捕,龍舌蘭!」
眾皆嘩然。
房子珠已有點笑不出來:「我聽說她武功不錯,背景也有來路,臨安龍家,頗有實力,她若來了,咱們得要小心應付。」
余華月呵呵笑道:「不必不必。我早隨她之後,見她甩箭傷人──」
房子珠恍然道:「原來是她射的暗器──我還以為是陳月華那小子!」
「操!憑他還沒這份能耐!」余華月一提起「陳月華」這名字就不高興,許是不喜歡那輩份遠低於他的傢伙,居然名字也與之相近之故吧,所以十分明顯的表示出不悅來。
「然後,她還躲進這屋裡來。」
「什麼……這老蜘蛛沒發現她麼?!」
「一進來就發覺了。這呂老八總算還有點用,一早就布定了局,向老頭子說明龍姑娘的身份,試想,龍舌蘭長得相當出色,這淫穢老頭又哪有不動心之理!」
「原來……這騷貨說有人闖進來,就是要跟我提龍舌蘭的事──現在她呢?」
「她不是老蜘蛛的對手,已給點了穴道,大概是怕你阻礙他的淫興,所以在你進來之前,已把她給藏起來了。」
「沒想到這老鬼臨死之前,還要瞞著我風流。」她悻悻然的對那無頭屍體啐了一口,又說:
「不過,他瀕死之前,也再替我們解決了一大強敵。」
「便是。」
「卻不知那姓龍的娃兒現在哪裡?」
「這裡。」
「房裡?」
「就這口櫃子裡。」
「哈!她一直就在櫃子裡?」
「是。」
「那我們還等什麼?」房子珠歡容滿臉地說:「我們且來請君出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