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蘇眉的神情與模樣,在場的人,誰都免不了怦然心動。
那已不止是一種美。
而是一種媚。
入骨的媚。
嫵媚之美。
孫青霞歎了一口氣,欲言又止。
蘇眉玉頰上寒寒的掛了一個婷婷的哂笑:「你原來連話都不敢說了嗎?嗯?我還以為沒你不敢做的呢?你這卻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孫青霞看著他發綠的手掌,連臉都有點發青了,可是他臉上,還是掛著個不在乎的笑,彷彿手不是他的,臉也不是他的,連毒也與他無關。
不過,這回孫青霞倒是說話了。
他微蹙著眉心,像感到有點胃痛。
他說,輕輕的,「不過,最後你還是留起了長髮了,」說到這兒,頓了一頓,以一種哄一個嬰兒睡去般的輕柔,他道:
「其實這又何苦呢?蘇眉,你還是放不下、忘不了我。」
他這幾句,說的沒有任何殺傷力,輕若鴻羽。
唯獨是那掛在樹上、何等犀利、一出手就暗算了孫青霞的女子,聽了,臉色變了,整個人都顫哆了起來,以致她所處那棵樹僅僅剩下的幾片樹葉子,也全抖落下來了,籟籟不已,飄飄而降。
「你……」她咬著唇,也咬著牙,甚至還在咬著自己的舌尖強忍激動,但她的語音卻像快哭出來了:
「──你還記得我的長髮?!」
「蘇眉,你恨我吧?你恨我又對付不了我,所以更恨自己。」孫青霞輕鬆得有點疼惜的說:「何必呢?一個人要是對他沒有愛了,就會連恨也沒有了。我只是一個不值得你喜歡的浪子。我是個不會專心一生只做一件事情的人,何況用情。」
蘇眉一聽,幾乎轟的一聲,落下樹來,一時平靜得既像萬籟俱寂,也似萬念俱灰,心情已壞到了沒有心情。
──要是他動手,她就可以跟他拚命。
──如果他罵她,她便可以與他對罵,痛痛快快的把一切抑鬱都宣洩出來。
可是,沒有。
他中了她的毒?既不惱,也不氣,亦無驚恐,反而柔聲對她說了這幾句話。
柔語讓她感動,其語中的無情卻讓她悲慟。
──這個男人彷彿連絕情也似是一種贈閱。
每個人都是愛自己的,但她卻愛上了他,愛上了他就愛不了自己了。
所以在無盡的夜裡,她焚燒他的名字,但折磨的卻是自己。
──他居然還記得自己的那次的落發……
(可是他的話鋒又似是專攻人的內臟……)
她噙著淚,不讓它垂落下來,狠著心狠著聲狠狠的說:「你的絕招是把敵意表達為誠意,我上過你的當,我再也不上你的當!你殺了無辜村民,又圖奸龍女捕頭,喪心病狂,令人髮指,今日我們決不能放過你──」
孫青霞搖搖首,只為這個女子覺得可惜可憾,「你說這種話就有用了嗎?自欺欺人,騙得了人,騙得了自己嗎?」
他覺得蘇眉已失去常性,他正為這一點覺得可悲。
他倒不是為自己辯護。
因為他不在乎。
不在乎別人對他的看法,甚至也不在乎自己的看法。
可是他說了一半,突然發現自己錯了。
而且恐怕還錯得很厲害。
很恐怖。
很萬劫不復。
因為一把劍已橫在他咽喉上。
很小巧精緻的劍。
一把女人的劍。
孫青霞沒有再動。
因為他已給脅持了。
劍已擱在他頸上,只要稍一發力,他就得腦袋分家,命送於這把相當女人的劍下了。
這把女人的劍,當然是握在一個女人的手上。
很女人的手。
秀、巧而纖麗的手。
擁有這樣女人的手的女人,一定也是個很女人的女人,或者,也是個很女子的女子。
女人和女子,畢竟是有些分別的。
──是誰家的女子,能這般貼近孫青霞,甚至橫一把劍擱在他脖子上,而他猶未覺察?
是龍家的女子。
龍舌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