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望著習玫紅的屍身,好一會兒,才徐徐地自地面撐起,然後用手牽引,把輪椅自洞口扯了出來。
扯到一半,大約,折疊的輪椅離無情還有七八尺之遙時,無情停了手,歎了一口氣,道:
「也許,制住她就是了,不該要她的命。」
只聽一個聲音道:「她可要殺你。」
無情也不驚詫,好像一早已知有人在他背後:「殺了她,我們便不會知道她的真正身份了。」
來人道:「檢查她身上,多少會知道一些的。」
無情顯然並不同意:「有一點肯定的是:她是位女子。」
背後的人也靜了半晌,大概在體會無情話裡的意思,然後才說:「大捕頭不便做的事,我可是黑白兩道均搭不上的外道,什麼事都敢做,翻查女屍,只要能弄出個真相來,我聶青可真百無禁忌。」
原來說話的是聶青。
他已回來了。
剛才,他在無情反擊之際,配合出擊,驟以「青金破氣劍」發動,打中習玫紅要害,要她伏屍當堂。
──可是,他不是出去聯繫陳日月和白可兒的嗎?
無情長歎了一聲:「沒想到,她真的會下手,幸好你早回來了。」
聶青道:「我一早已料到她會下手。」
無情道:「哦?」顯然,他想聽下去。
聶青道:「因為我猜想,她不會是習玫紅。」
無情道:「何以見得?」
聶青道:「據我所知,習玫紅跟孫綺夢出身於兩個天遙地遠的地方,兩人又分別隸屬於兩個迥然不同的世家,從來沒有任何證據顯示:她們兩人是相識的。」
聶青一面說,一面移動了身子。
無情點點頭,他給刀鋒壓過的後頸,還有很深刻的痛楚感覺──儘管刀鋒已不在了,但刀意居然還是在的,這使他很不好受。
「她們非但相識,而且還是相交甚深,相知甚契。」
聶青繼續前移,離開了原先在無情身後的位置,一面說:「她跟孫老闆上猛鬼廟遭遇的事,我懷疑有那幾件是真的。孫綺夢還說沒道理搬石頭來砸她自己的腳,畢竟,她開的客店,不惹事,不鬧鬼,不搞出人命,對她只有好處;何況現在死的、失蹤的,全是支持效命於她的人。可是習玫紅卻憑什麼來趁這趟渾水?」
無情道:「聞說是孫綺夢飛鴿傳書,邀她來的。」
聶青這時已走到無情身前,就處身於無情和仍折合著的輪椅之間:「我看,孫綺夢是引狼入室。她大概是請一個信得過的外援來,或替她隱瞞秘密,或替她對付吳鐵翼那一幫人,可是,這個人卻自有她的打算。」
無情點點頭。他剛才在刀口下,腦袋可真的是一動也不能動,現在好像補償似的,能動,就動個不已:「能替綺夢保守秘密的,那一定是綺夢的知己;能對付得了吳鐵翼的,也一定要是吳鐵翼身邊信任的人──那聶兄認為她是……」
聶青半轉過身子,對著無情,他的一隻眼還在發綠,一隻手也在泛著青光:「我看,她可能是唐化,也可以是王飛,甚至是拓跋玉鳳也不出奇──但一定不會是習玫紅。」
無情最擔心的還是習玫紅:「她若不是習玫紅,那麼,習玫紅到哪裡去了?」
聶青對「習玫紅」的屍身,遠遠的看了半晌,這回才正式轉過身來,向無情問:「大捕頭還是怪我下重手把她殺了?」
無情歎了口氣:「那不能怪你。剛才你若不配合同時出手,而且下的是『青金破氣』重手法,現在躺在地上的,恐怕就是我了。」
聶青道:「你根本有反擊她的能力。你已經暗中扯動輪椅,在你背後一撞,待她刀一落空,就馬上予以反擊──你只是需要我分一分她的心罷了。」
無情用手撫著後頸,道:「讓她的刀架在脖子上,的確很不好受。這是我的失著,幾乎也成了我的遺恨。」
聶青向習玫紅的屍身指了指,道:「歷經失誤,才能頓悟。她如果沒死,也當會後悔為何不徹底讓你和你的寶貝輪椅『燕窩』隔絕。」
無情否認:「她已很成功的隔開了『燕窩』和我,她只不知道我可以『一線牽』的方法,以『神仙索』腰控輪椅。」
聶青笑道:「所以她該死。」
無情道:「那還是死得太早了一些。」
聶青忽然目光綠意大動,訝然道:「你怎麼知道她沒死透?」
無情更為詫愕:「怎麼?!她沒死去?!」
聶青用手又指了一指,疾道:「你看,她正在悠悠轉醒過來呢!」
無情探首看去,可是驟變就在這一霎間發生了。
聶青的腳似是不經意的,實是計算好了,故意踩在「神仙索」上。
這時候,他用手一指,吸引無情的注意力,驟然發力一撩腳,索纏住了他左足踝,用力一扯,便把無情整個人扯了起來,撲到他懷裡。
剩下的,便容易多了。
也好控制多了。
聶青右臂彎箍挾住無情的頸,無情幾乎已可以聽到自己頸骨呻吟、即將碎裂的聲響。
「給刀架在脖子上,固然不好受,」聶青笑道,「可是,給我的『青光藍手』箍住了頭,只怕可更難受吧?」
無情只覺呼吸困難,想要說上一句話,也力有未逮。
聶青用右手挾住無情頸項,左手則舉了起來,對著無情的背門,手掌光平如鏡,漾著青駸駸的異光:
「歷經失誤是這個假冒習玫紅犯的錯,」他說,「她和前人的暗算失手,才讓我頓悟出對付你這殘廢兒最好的方法。」
洞裡,充滿了他強大、得意的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