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夜的相處,二女感情顯然又和好如初了,她們又試圖上攀,可是每一次都失望地落了下來,如果沒有人來接引,要想逃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二女本來心中尚存著萬一的希望,可是到了晚上,她們終於再次失望了。
青萍默默坐在蒲團之上,她心中想,老道也許早就走了……自己一時大意,落得身受苦禁,這還不說,卻耽誤了白如雲的性命。
想到此,她真是難受透了,抬頭一看,哈小敏一雙明眸,也正自癡癡地看著牆角發呆。
青萍歎了一聲道:「你在想什麼?」
哈小敏臉一陣紅,吞吐道:「我是在想,我們兩個同時愛上了一個人,該怎麼解決呢?」
青萍征了一下,暗忖到了這個時候,她還在想這些,她對白如雲也真是癡心到家了。
當時不由苦笑了笑道:「還說這些幹嘛呀?」
哈小敏似乎美夢突破,不禁苦笑道:「想想也無妨!」
青萍心中忽地一動,當時眨著眸子道:「你想的結果如何呢?」
小敏忽臉色一紅,她眸子轉了一下,道:「我想……如果可能,我們都嫁給他也無所謂……」
青萍不禁微笑道:「你願意麼?」
小敏抬了一下眸子,噘著小嘴道:「誰叫我們同時愛上了一個人呢?而且我們又這麼好?」
說著,忽然又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道:「這只不過是空想罷了。」
伍青萍似有所思地站了起來,她皺著眉頭道:「如果我們現在能出去,再能偷到藥還來得及,老道也許還在旅店裡等我呢。」
哈小敏抬頭看了一下井口,失望地道:「誰會來救我們呢?」
忽然她吃了一掠,小聲道:「姊姊快看,有人來了!」
青萍不由一喜,忙抬頭一看,果見洞口似有人影一晃.只是距離太遠了,看不清楚是誰,不過可以斷定,那確是一個人!小敏歡喜得緊緊抱著青萍道:「哦,該是來救我們的吧?」
青萍搖了搖頭道:「你先別高興,我看不一定!」
二女抬頭向上望去,只覺井口光華大增,微微聽到一個聲音傳下道;「下面有人麼?」
小敏立刻緊張道:「是龍大哥……這就好了!」
青萍不由娥眉微皺道:「是他,不會吧?」
小敏已跳起來笑道:「是他,一點也不錯,我一聽聲音就道。」
這時上面又傳下聲音道:「伍青萍、哈小敏,你們可在下面麼?」
青萍臉色一紅,小聲說道:「果然是他!」
小敏已仰頭高叫道:「龍大哥,我們在下面,你快點想個法子,把我們救上去吧。」
無奈龍勻甫內功充沛,他是用「千里傳音」的功夫向下發話,而小敏雖然內功也不錯,可是要想把話傳上去,卻是不容易。她扯著嗓子叫了半天,上面的龍勻甫,也聽不見她說些什麼。
不過他卻知道下面是有人了,遂聽他道:「你二人不要急,我救你們上來!」
哈小敏不由喜得緊緊抱著青萍,連道:「這就好了……這就好了……龍大哥來救我們。」
青萍這時又喜又悲,她小聲道:「他怎會來救我們呢……他……」
小敏又抬頭叫了兩聲,這一次倒似傳入了勻甫耳中,只聽他道:「我聽到了,你們不要急!」
遂聽到呼啦啦一陣陣繩索之聲,只見當空一串黑影閃動著,垂下了繩梯。
小敏忙拉著青萍.雙雙由繩索上爬上去,勻甫還在上面道:「要小心一點,不要摔下去了!」
不一會兒二人已爬了上去,小敏在前,青萍在後,上去之後,早見龍勻甫立在井邊。
他穿著一身黑亮的絲質長衣,背上背著一把長劍,和一個行囊,像是要出行的模樣!
二女上來之後,他苦笑了一下道:「二位受驚了!」
青萍低著頭,小聲道:「謝謝你!」
小敏這幾個月,早也和勻甫處熟了,她笑著上前拉著勻甫的衣服道:「大哥,你怎麼來的?」
不想勻甫卻往後退了一步,他淡笑道:「不要這樣!」
小敏也不由一怔,勻甫遂淡淡一笑,他道:「我還是下午才知道,所以偷偷放你們出來,要不然我早就來了,二位請多原諒!」
二女一時都感動十分,都不禁又羞又愧,把頭低下了。
龍勻甫這時一雙眸子在二人身上轉了一轉,深情款款地道:「師父他們也太狠了!
其實感情這種事,又如何能勉強!」他苦笑了笑又道:「我真羨慕白如雲,可是我並不妒嫉他。」
他說著探手入懷,摸出了一包東西,雙手遞在青萍眼前道:「這是姑娘想要的東西……
其實姑娘要是明說,我也一樣會設法的!」
青萍癡癡地接過道:「這……這是……什麼?」
她幾乎不敢多看一眼這個誠摯感人的少年,他瞳子裡散出的目光,是那麼感人和失望。
龍勻甫微笑道:『這是冷玉膏,是我從三位師父那裡偷來的,足夠救白如雲的命!
你收下快去救他吧!」
青萍接過來,只覺鼻子一酸,禁不住眼淚則喇地淌了下來。
她哭道:「龍大哥!我太對不起你了……可是你要原諒我……因為我……」
勻甫低歎了一聲道:「我明白……姑娘你不要傷心。」
他說著眼圈一紅,遂後退了一步,目光向小敏一瞟道:「怎麼?你也要走麼?」
哈小敏這時也哭了,地點了點頭道;「我……是的!」
勻甫怔了一下,半天才笑了笑道:「這樣很好,我心也死了!」
他忽然頓了頓道:「那麼,趁天沒有亮以前,你們快走吧!」
二女只是低著頭,誰也沒有動,小敏紅著眼圈道:「龍大哥你呢?」
勻甫忽地呆了一下,遂苦笑道:「我也走!」
青萍忍不住問道:「你上哪去?」
勻甫一霎那,心中可真有說不出的悲哀,他閃著那雙被淚水浸滿的眸子,吶吶道:
「我……我去一個地方。」
小敏哭道:「你不回來啦?」
勻甫動了一下腳,歎道:「我放了你們,又偷了師父的藥,已犯了本門家法,我自然不敢回來啦……」
他頓了頓,遂又一笑道:「不過,男兒志在四方,我有一身本事,到哪裡也不會餓著我的。」
他說完了這句話,一時卻再想不出什麼別的話,二女更是只剩下吸鼻子聲了。
一時唏唏聲不絕於耳,遠遠鐘聲響了三下,龍勻甫忽然一聲苦笑,道:「快走吧,不走快天亮了!」
二女這才驚覺,慌忙向外走了幾步,龍勻甫忽地回過頭來,看了小敏一眼,嘴皮動了動,卻是沒有說出什麼來,小敏忍不住又問道:「謝謝龍大哥……以後我們要找你,可到哪裡去啊?」
勻甫慘笑了一下道:「也許在鎮江金山寺。」
他忽然臉色一變,忙改口道:「哦!不!不!我以後會去看你們的!」
哈小敏心中一動,她這一霎時,忽然對勻甫有了極深的感情,不由呆了一呆。
龍勻甫走到外面,他用手往一條小路上指了一下道:「走這一條路下山最近,恕不遠送,我走了!」
他說著猛然身形一起,已躥起了五六丈高下,落向了一棵老樹之尖。
二女都不由呆了一下,方要出聲,他已再次騰身,消失於沉沉黑夜之中了。
二女癡癡呆呆望著他的背影,良久,青萍才歎息了一聲道:「龍勻甫居然是如此一個君子,真想不到!」
小敏只是用手在擦著眼睛,青萍看在眼中,心中不禁微微一動,暗忖:「看來,哈小敏倒似乎和龍勻甫之間也有了感情呢!否則她又何至於如此悲傷?」
當時低低歎一聲道:「我們走吧!」
小敏才似驚覺,微微點了點頭,二女遂順著條小路直撲而下,果然是一條出山捷徑。
途中雖有兩三處暗卡,她們都不費力地過去了,因恐被三老發覺,所以一路飛馳,待天亮時,已到了山下了。
哈小敏途中一直悶悶不樂,有時候談到了白如雲,她才會欣慰地笑笑,可是只要一提到龍勻甫她立刻又神色黯然了!
青萍對勻甫,雖也十分感愧,可是到底他們之間並沒有什麼感情,想起來至多難受一會兒,也就算了,因此她私下揣度小敏的神態,不禁十分奇異,可是她不好說破,她心中不時地想:「如果他二人結成一對兒倒是挺合適的呢。」
這是她心中的想法,卻不好說出,中午時分,她們已來到了老道住的那所旅店之中。
可是不巧得很,老道昨天已走了,店伙拿過一封信,說是老道留下的。
青萍勿匆把信拆開一看,只見上面寫的是:
「字示青萍姑娘:
久候不來,憂心似火,惟恐小徒命危,不及見貧道最後一面,是以先返廬山,姑娘不論成功與否,即來廬山一晤為盼!
秦狸手啟」
青萍看過匆匆收起,小敏卻皺眉道:「他寫些什麼?」
青萍急道:「他等不及先走了,叫我們趕去廬山!」
哈小敏把信接過來,又細看了一遍,她苦笑了笑道:「信中根本連我提出不提,如何說是我們呢!」
青萍不由臉一紅,心知小敏又在吃醋,當時不由「噗!」地一笑道:「你呀!你這人真是……人家也不知你也來,要知道還會不高興?」
小敏淡淡一笑,說道:「我看也不見得。」
她忽然眼圈一紅,嘴皮動了動,卻是沒有說出來,青萍惟恐她又想起什麼傷心的事來,當時忙催道:「我們快走吧!還要趕多少路呢!」
小敏也自驚覺忙道:「到廬山的路,你可認識?」
青萍點了點頭道:「我知道,就是忘了也可以問……」
於是二人匆匆上道,一路上加緊奔馳,看看已快到了廬山。
筆者乘二女趕路的這段時間,再掉過筆頭來,敘一敘那垂危中的白如雲吧。
原來白如雲自老道去後,雖然裴大希細心地照料,無奈病勢已深,看看已是奄奄一息!
裴大希採回了幾種藥,煎熬成藥汁,給白如雲服下,少緩病勢,只見他喘得愈發厲害了。
這一日天方亮,裴大希輕輕走近他床前,見白如雲只不過幾天,雙目已深深陷在目眶之內,瘦成了一副皮包骨頭,不由一陣心酸,差一點流下淚來。
他見白如雲上胸連連起伏著,呼吸甚急,不由輕輕問道:「白兄弟,你感覺如何?」
白如雲張開了眸子,喃喃:「我很好!」
他隨著笑了笑道:「老裴,這些日子裡,可把你累壞了!」
裴大希連連搖手道:「唉!你何必還說這些?……兄弟!你……」
他強自忍著淚,總算沒有流下來,白如雲遂看了他一眼,他嘴角兀自帶著和往常一樣的微笑,道:「你不要難受,放心,我不會這麼就死的!」
裴大希破涕為笑,說道:「是啊!你要死了,我到哪裡再去找這麼一個好兄弟呢1」
自如雲淺淺一笑,露出編貝的一口細齒,他看了左右一下,裴大希忙問道:「兄弟!
你想幹什麼?」
白如雲含笑道:「老裴你坐下……我有話要給你說!」
裴大希忙拉過一張椅子,一面坐下,一面尚自皺眉道:「你還是盡量少說話,說話傷神的!」
白如雲搖頭笑道:「無妨!我要不說,才傷神呢!」
裴大希心中一怔,暗想以他個性,很少如此過!他要說的,一定是藏在他內心深處的話,到了現在他說出來,足見他自己對於自己的病勢,也沒有太大的希望了。想著不由黯然地點了點頭,佯笑道:「那你就慢慢地告訴我吧!」
白如雲含笑地點了點頭,他一雙眸子,仰視著屋頂,歎了一聲道:「老道去了有幾天了?」
裴大希皺眉道:「有好幾天了,大概也快回來了!」
自如雲點了點頭,眸子遂即轉到了裴大希身上,他苦笑了笑道:「其實死對於我,並沒有什麼可怕,因為這是每一個人都不可免的!」
裴大希乾笑道:「你是不會死的。」
白如雲點了點頭又接下去道:「可是,我卻有一件壓在我內心,而最感遺憾的事……」
裴大希一驚,暗忖:「果然我沒有料錯!」
白如雲遂即歎了一聲,說道:「本來,我決心要把這一件事完成的,不論海枯石爛,那怕天涯海角……」
裴大希張大了眸子,細心地聽著,他相當地吃驚,因為由這人口中所說出的話分明是兒女之私,而像白如雲如此一個人,居然也會為此而煩惱,這卻是令他想不通的了!
他只是靜靜地聽著,不能絲毫打擾他,白如雲眨了一下眸子,無力地又閉上,痛苦地道:「可是,看來,這一願望是達不到了!」
裴大希握住他一隻手,半笑道:「不會的,你不要想得太多,那是一件什麼事?如果必須的話我可以為你去辦!」
自如雲苦笑了笑,他搖了搖頭道:「那倒不必了,我所以要和你談話的目的,可是為了要你證實一件事。」
裴大希怔道:「證實?證實一件什麼事?」
白如雲淺笑了笑,他笑得很平靜,就像是沒有生病的一樣,他反問道:「老裴,這幾個月的相處,你以為我這個人如何呢?」
裴大希先是一怔,遂哈哈一笑道:「這個何必還要問?自然是人中之傑了!」
白如雲搖了搖頭道:「我不是問你這個,我是問你,你覺得我這個人有感情沒有?」
裴大希注定著眸子,正色道:「你問我,我也就實在告訴你了,你是一個有著豐富感情的人,只是你表現的方式不同,而且你一向不願隨便給人的……」
才說到此,他覺得白如雲,那只抓著自己的手,握得更緊,他臉上帶出一層無比的喜說神情,於是裴大希頓了一頓又繼續說下去道:「……可是一旦你把感情給了誰,一任天長地久,這份感情都不會變質的,可是庸俗的世人,卻不能一一盡自領會罷了!」
白如雲眸子裡放出異樣的光彩,他含著無比喜悅道:「是的,是的,我要你證實的,也就是這一點。」
然後他閉上了眼睛道:「人們都常批評我冷酷,說我沒有感情,其實我不是那樣的,我只是過於偏激而已!」
裴大希心中感到奇怪道:「到了此時,他又何必把我喚來?只為了強調這一點而已……」
他心中正在狐疑,白如雲遂又張開眸子,道:「你和老道,我生平良師摯友,知我愛我,對於你們來說,我並不遺憾……因為我們相處得很深了,從你們那裡得到的也很多了,只是我卻什麼也沒給你們。」
裴大希搖頭笑道:「你給我們的也很多了……你給老道的是『依賴』、『驕傲』和『感情』,而給我的除了以上三種以外,還有『健康』,這些我們從別人身上,是無法得到的……」
白如雲沉默了一會兒,也許他認為裴大希所說的並沒有誇大……
裴大希說完了這句話,內心十分痛苦,他緊緊握著白如雲,道「你把你內心的話告訴我吧!我知道你心中還有未說的話。」
白如雲猛地張開了眸子,很快地在裴大希身上轉了一周。遂即苦笑道:「你真是知我至深……裴兄!你可相信,我深深愛著一個人麼?」
裴大希心中雖奇怪,但表面並不現出,只淡淡一笑道:「每一個人,都會愛一個人的……她是誰?」
白如雲停了一會兒,才道:「她名字叫伍青萍,是一個內外都美的女孩子。我……
很喜歡她,可是……」
裴大希早巳從老道那裡,略知一二,但是他卻不動聲色,試探著問道:「這個伍姑娘現時在哪裡呢?」
白如雲黯然神傷,接著道:「不知道……可是,我一定要找到她……不過,唉……
這是不可能了!」
他矛盾的自語著,裴大希心中卻在盤算著,老道此行前,也曾說過,一定要設法把這位姑娘找來,不知能否如願……
他想著不由一笑道:「天下事,有時是很微妙的,也許過幾天,這位伍姑娘就來了!」
白如雲猛地一下坐了起來,道:「她會來?……」
隨著他又同洩氣的皮球也似的,又倒了下去,臉色黯然地慘笑道:「你只是這麼說說而已!」
裴大希見他居然一下竟能坐了起來,不由大吃一驚,當時。幾乎嚇呆了,暗忖:這伍青萍的魔力真大,我的百副靈藥都無能為力,只聽見她的名字,就能使他一下坐了起來,看來生命之力,有時確是無可理喻啊!
由此他心中,更暗暗決定,要設法使伍青萍來此和他一晤了!
他這麼想著,一時都沒有說什麼,白如雲喘了一陣,微笑著又說道:「這個女孩子很可愛,我一輩子也忘不了她。」
裴大希見一提起伍青萍,居然好似令白如雲病情減了三分,不由心中暗喜,忙接口道:「她可曾愛你?」
自如雲不由劍眉微軒,裴大希正自後悔不該問他這句話,白如雲卻歎了一聲道:
「我……不知道!」
他忽然伸手往懷中摸去,裴大希忙制止他,遂伸手入他懷中問道:「你要拿什麼?」
說著他卻拿出了一張發皺疊著的紙,白如雲目光一喜點頭道:「就是這個……這是她寫的……你念一念吧!」
裴大希慢慢打開這發皺的紙,暗忖道:「原來他竟如此情癡……」
想著輕輕念道:
「白雲深處曾為客,
青萍隨波任浮沉;
多情自古空餘恨,
長憶天邊一抹紅。」
他不禁微微歎息了一聲,輕輕搖了搖頭,白如雲這一霎那,眼角已濕透了,他閉著眼睛道:「放回我衣袋裡。」
裴大希依言把這張紙疊好,又放回到他懷中,一時也慨然!
白如雲忽地張開了眸子道:「有人來了。」
裴大希一驚道:「誰?不會吧!」
白如雲忽地說道:「啊!北星,南水,他們怎會來了?老裴,你快去帶他們來吧!」
裴大希將信又疑地走到門口,往山下望去,果見百丈以外,兩個黑影,一路往上馳著,他不由心中一動,暗想道:這白如雲真神秘人也,在病中,居然有此聽力,以此看來,他「兩相神功」分明已成,只是臨終竟走火入魔,一待病去,怕天下無敵了!
想著忙走下了幾步,才看清果是一雙幼童,一路飛縱著向上撲來。
二童子年歲均在少年,一路走著,尚且互相說著,可是神色至為倉促,霎那之間,已行到了裴大希身前。
「請問這裡是游劍峰不是?」
裴大希方自點頭,卻見另一身材精矮的小孩,喘著上前問道:「請問……請……問……」
那前行的童子皺眉,回頭說道:「唉呀!我已經問過了,你又何必非要再問一遍?」
無奈那後來小孩還不依,口中幾自道:「……游劍峰……此地?」
裴大希見狀直想笑,只是心中惦記著白如雲,總算沒笑出來,當時點頭道:「你們是南水、北星是不是?」
二人立時一怔,南水點了點頭道:「是的!是的!我是南水,他是北星,你怎麼知道?」
說著用手指了北星一下,北星也點頭結巴道:「我北星,他南水,咦?你知道?老秀才?」
這幾個月以來,他總算練習得自己也會說話了,這幾句話說得裴大希直皺眉,他咳了一聲道,「你們別吵,跟我來!」
南水皺眉道:「我們是找白少爺!」
北星結巴道:「找……鐵旗俠……他是我們的主人,」
裴大希點頭道;「我知道!你們小聲一點,他現在正生著病。」
二小連連點著頭,裴大希領著二小直接到了白如雲房中,白如雲正張著一雙渴望的眸子在等待著,他微微笑著點著頭道:「南水、北星……」
南水、北星忽然怔住了,他們簡直不能相信,眼前這個瘦弱的人,就是他們的主人。
終於,他們由白如雲的微笑裡,認出來了,一時不由大驚失色。
南水哭叫道:「少爺……少爺你怎麼會成這……這樣了?」
北星卻一直跪在白如雲床前,用沙啞的嗓音哭道:「少爺……少爺……」
白如雲這時也自一陣心酸,他卻皺著眉道:「快起來……快起來!不許哭!」
雖是在病中,他仍然有這種威力,二小雙雙站了起來,一面抽泣著用手抹著眼淚!
白如雲這時一打量二小,見幾個月不見,二小樣子也變了,變得又黑又瘦,尤其是頭髮又長又亂,就好像兩個小叫化子一樣!
當時心中十分難受,停了一會兒才道:「誰叫你們出來的?我走的時候,不是關照你們好好看著家麼?」
二小立在床前,用手扶著床欄,只是流淚,吸著鼻子,半天南水才道:「我們想少爺……」
北星只是點著頭,白如雲長歎了一聲,這時裴大希含笑走過來,對白如雲道:「他們兩個小小年紀,千山萬水,來此已是不易,足見一番熱誠,你就不要怪他們了!」
白如雲點了點頭,無力地對二小道:「見過裴先生。」
二人彎腰叫了聲,「裴先生。」
裴大希引手道:「你們不要多禮了,你們怎知主人在這裡呢?」
二小一起開口,最後北星看了南水一眼,小聲道:「你……說好了!」
南水這才一五一十地侃侃道來,裴大希不由連連搖頭歎息不已。
白如雲聽到後來,不由張大了眸子:「你們見到了伍姑娘?她人呢?」
南水皺著眉道:「她說她要去給少爺討藥,匆匆就走了。」
白如雲雙了一聲,自語道:「她這是何苦?」
可是就在這一霎那,他臉上閃著極度的興奮之色,裴大希卻問道:「這位伍姑娘還說了些什麼沒有?」
北星在一邊連連道:「有……有……你說!」
他用手指了南水一下,南水用手搔了一下頭,用力地想著,道:「她只是哭……她說都是她害了少爺,我們問她怎麼害了少爺,她也不說,光是哭,後來叫我們兩個快來,還叫我們告訴少爺,她一定來看少爺。」
「啊!她要來這裡……你說,我還能見到她麼?」白如雲顫抖著說。
這句話後來的聲音都有些變了,裴大希安慰他道:「你放心……小兄弟!我都等著喝你們的喜酒呢!」
白如雲啟齒一笑,隨即把眼睛閉上,他內心燃燒著極度的興奮,他確是不能相信自己會死的,因為他是有著強力生命意志的人啊!
二小扶在床欄邊上,眼中浸著熱淚,裴大希偷偷對他們搖了搖手,二小遂即止住了抽泣。
這時白如雲竟自入了夢鄉。
半月以來,他都是睜著眸子,與命運抗衡著,裴大希用盡了藥力,也不能使他稍睡一刻,想不到這一霎那,他突然睡著了。
裴大希走到床前,彎腰聽了聽,面上帶著喜色地點了點頭,隨即輕步走出來。
二小也跟著走出,南水流淚道:「裴先生,少爺的病要不要緊?」
裴大希皺著眉,半天才道:「這要看他造化了,不過從他面相上判來,他確實不像是一個短壽的人!」
北星這時一個人坐在石頭上,他癡癡看著山下的白雲,眼淚不停地流著。
他用腳踢著山邊的石頭,他的腦中惦記著主人的病,小心眼中真有說不出的難受。
裴大希走到他的身邊,歎道:「你們不要傷心了,也許天無絕人之路,我想你主人,一定會有救的!」
北星擦了一下鼻子,也不哼一聲,三人正在臨風傷感之際,忽見一個六旬左右的老人,一身青布衣服,他背上背著一個黃布包袱,在眼前出現了!
裴大希怔了一下,這老人已走至面前,雙手抱拳道;「借問一聲,有一位鐵旗俠白少俠,可是在這裡?」
「不錯!是在這裡,你是誰?」
這人笑了笑,說道:「這麼說是不錯了!」
裴大希含笑道:「貴客尊姓?來此有何貴於?」
這人匆匆把背後一個黃包袱解了下來,雙手奉上,面帶微笑道:「在下奉了三百老人之命,為哈古弦老俠客送點東西!嘿嘿!」
他乾笑了兩聲,轉動了一下黃眼睛珠子道:「白少俠貴體欠佳,在下也不打擾了。」
裴大希接過東西,心中已有點瞭然,不覺頓時大喜,他喜道:「貴客請入內少坐如何?」
這老者連連搖頭道:「不坐了……此藥一到,白少俠貴恙定必復元。」
他說著頭也不回,扭頭就走了;裴大希見他步伐矯健,霎那已消失了。
裴大希慢慢打開這緞子包袱,只見內中十管斑竹,都有火漆封閉。
他在鼻子上嗅了嗅,不禁狂喜道:「這就好了,這就好了!」
一時只覺心花怒放,二小一齊偎上來道:「這就是冷玉膏麼?」
裴大希大笑道:「誰說不是?真想不到三百老人居然如此慷慨,白如雲的命是有救了!」
他匆匆返入室內,當時在白如雲床前大聲叫道:「老弟!老弟!」
白如雲突地一驚,睜開了眸子,只見裴大希笑得嘴也閉不上的樣子,不由動了一下嘴皮子道:「什……麼事?」
裴大希舉了一下手上的藥道:「老弟!你有救了……有人送藥來了!」
白如雲不由眸子一亮,他驚喜道:「老道……來了麼?」
裴大希搖頭笑道:「他倒沒有來,你絕對不相信,這藥是誰送來的。」
白如雲忙問道:「是……誰?」
這時南水也在一旁笑道:「是三百老人差人送來的,真想不到!」
白如雲本來的笑臉,忽然消失了,他皺了一下眉道:「什麼……是三百老人……送來的?」
裴大希這時已迫不及待,用火在烤著封管的火漆,白如雲忽然抖聲道:「且慢!」
裴大希愕了一下道:「是真的呀!」
他說著由那包袱之中又抽出了一封信,遂即撕開,內中是一張素箋,打開來,只見信中寫著:
「今差人代哈古弦贈上『冷玉膏』十支,希點收為荷!
三百老人手啟」
裴大希點了點頭道:「原來是哈古弦送的!我是奇怪他們會這麼大方呢!」
說著把藥遞到白如雲面前與他看了一遍,白如雲看完之後,卻是眉頭緊緊地皺著,半天才道:「老裴!我看這事有點不對。」
裴大希這時已用火烤開了一支,拔開塞子,只見白如濃乳也似的膏汁,正是那萬金難求的冷玉膏,不由笑道:「你太多疑了,這藥是真的,一點也不錯!」
白如雲歎了一聲道:「三百老人恨我入骨……他為何會來救我?」
裴大希也不禁愕了一下,他皺了一下眉道:「可是,這藥是哈古弦托他們送來的啊!」
白如雲搖頭苦笑道:「哈古弦救我倒也可信,只是這種藥經過三百老人的手,就令我大為懷疑了!」
他這麼一說,裴大希也不禁嚇了一跳,當時又仔細地看了看那藥,搖頭道:「可是這藥是千真萬確的呀!再說……你的病也不能再耽誤了!」
白如雲有氣無力地望著裴大希,問道:「這送藥的人呢?」
二小在一邊道:「走了……」
裴大希笑道:「這人太客氣了,放下藥就走了。」
白如雲皺眉道:「他叫什麼名字?」
裴大希被他這麼一問,倒是一愕,當時搖了搖頭道:「問他他沒有說,咦!被你這麼一說,我倒真有些害怕了!」
白如雲臉色又恢復為蒼白的顏色,他苦笑了一下,道:「所以,這藥千萬不能用……
等老道回來,問清楚了再說!」
裴大希皺著眉,半天歎了一聲道:「這可真是愁人了……我卻看不出有什麼不對!」
白如雲喘了一陣,他那雙無力的眸子不時地轉動著,這位一世奇人,卻有超人的智力和見解。
他忽然冷冷一笑,裴大希知道有故,當時輕聲問道:「你想到了什麼?」
接著,白如雲慢慢道:「他們也太把我看低了,我如今已是垂死之人,也不見得就會上了他們的當!」
裴大希一向是足智多謀,只是他不清楚白如雲和三百老人的敵視原因,是以無法揣測這事的真假。
此時聞言,不由一驚,他安慰道:「你還是閉上眼睛休息吧,這藥,我再仔細看看!」
白如雲忽地張大了眸子道:「那送藥人一定未走!」
裴大希道:「他走了……不會吧!」
白如雲苦笑道:「老裴,你書讀得太多了,一切都是度之以仁,這些江湖中的人心險惡,你卻是不知道!」
裴大希非常佩服,白如雲居然這對,尚有如此的智力分析一件事情。
當時不由緊張地問道:「那麼以你之見呢?」
白如雲微微閉上了眸子,隨後又慢慢睜了開來,他徐徐地道:「以我看來……這人定是一武林高手,他一定隱藏在山中,也許……」
他眨了一下眼睛道:「也許今夜他會來。」
這一句話可把裴大希嚇住了,他是一個不通武技的文人,自然吃了一驚。
一旁的二小也是一驚,南水立刻咬牙道:「少爺放心,他來了,我和北星兩人對付他,不把這小子蛋黃給打出才怪!」
白如雲眸子一掃,他卻嚇得馬上把頭低了下來。
裴大希不由笑道:「對了!有他們倆對付他還不行麼?」
白如雲深深地皺著眉毛,這時輕歎了一聲道:「老裴你太笨了……」
裴大希一怔道:「我笨?」
白如雲閉上眼,有氣無力地道:「南水、北星雖可對付他,但卻不知來人身手如何?
一舉不殲,反倒打草驚蛇!」
裴大希點了點頭道:「可是總比不對付他好呀?」
白如雲接下去道:「現在三百老人尚在假仁假義的暗中下手,一旦抓破了臉,難免親自興師,那時試問,我們誰能抵擋?豈非是等死麼?」
裴大希恍然大悟,連連點頭道:「有理!有理!可是我們總不能今晚上等著他來?」
白如雲黯然一笑,說道:「我們等著他來……」
裴大希翻了一下眸子,白如雲冷冷一笑道:「這人來此,是探我到底死了沒有……」
裴大希不由一拍手道:「啊!我知道了,你只要裝死就行了!」
白如雲點了點頭:「對了……天一黑,你就佈置一下吧……南水、北星穿著白色孝衣。」
裴大希皺眉道:「這個我知道。」
他搓了一下手道:「不過,我還是有點不相信,也許是你過慮了!」
白如雲看了他一眼,道:「如果今夜他們不來,證明這藥就是真,你明日儘管給我服用就是了。」
裴大希笑了一笑道:「好!我猜他是不會來的……不過,我們不妨小心一點就是了。」
他站起身來歎道:「這才真是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白兄弟!你的磨難也太多了!」
他向南水、北星二人點頭道:「來!跟我把這裡佈置一下!」
二小這時早已怒形於面,出室後,南水向裴大希道:「裴先生,少爺為什麼不叫我們對付那老頭兒?」
裴大希笑道:「也不是不叫你們對付,是怕你們一個對付不了,叫那人跑了就麻煩了!」
北星恨聲道:「我抓……死他……」
裴大希這時到了另一間房中,翻箱倒櫃,找出了一匹白麻來,當時比著二小身材,粗針大線地湊合了兩身孝衣,囑咐二小道:「到了晚上,你們就穿上,趴在白如雲床邊,假裝睡著就是了。」
北星吃吃問道:「少爺呢?」
裴大希抖抖一塊白布道:「把這個蓋在他身上,就行了!」
二小連連點頭,裴大希想起一事,特別囑咐道:「你們要特別注意,要是這賊子敢下毒手,你們就得先下手,千萬不要讓他下了手,否則就糟了!」
南水連連點頭道:「你放心,決沒問題。」
他對北星道:「北星,我們一人一邊守著少爺,這人要是只看看少爺,那我們就裝著沒事,假使要下手,我們兩邊擺倒他!」
北星點頭結巴道:「知……知道,我用劈空掌打……他。」
裴大希又找來了兩根白蠟燭,用燭台插上,放在一張案桌子上,又找了四個藥盤子擺上,看起來,還真像是辦喪事的樣子!
一切都弄好了,還找出一管藥來,把藥先倒出來,空著管子,放在白如雲床邊的一個茶几上。
這時天色已經快黑了,白如雲又把二小喚至床前,低聲囑咐道:「我方才想了,這人只要到我床前,看我之後,你們就要設法給他一些厲害瞧瞧,但卻要放他回去。」
二小連連點頭,裴大希笑道:「你意思是想叫他回去報信你死了?」
白如雲點了點頭道:「是的,這樣三百老人就安心了……」
他說著緊緊地咬了一下牙,恨聲道:「如果我猜得不錯,一待我復元之後,三百老人這三個老東西,我豈能饒他們?」
裴大希見他咬牙切齒的恨態,心中也不由吃驚,當時冷冷一笑道:「依我看,這三百老人定是知道你兩相神功已成,自知不敵,所以才想出此一毒計。」
他遂又搖了搖頭道:「不過,我總希望這是假的。」
說話之間,天色可就愈發暗了。
裴大希命二小換上了衣服。
然後才把蠟燭點了起來,把門虛掩上,又用白布放在白如雲身上,僅露個頭在外,以便隨時可拉上來。
再把燈火一撥小,這份慘相可就十分逼真了。
二小方才哭過,眼泡還是腫腫的,這倒不用假裝就行了。
他自己卻進到裡面房中去了。
為了小心起見,從現在起,誰也不再說話,只是靜待著這陌生客的來臨。
可是時間慢慢地過去了。
桌上的白燭己燃了一大半了,還是一個影子都沒有,自如雲緊緊地皺著眉毛,暗想:
「莫非是我多疑麼?」
可是他又不相信三百老人會如此慷慨,他心中不禁又驚又喜,暗忖:「要是我多疑,這藥想必是真的!」
二小各自趴伏在床邊,睜著一雙大眼睛望著他,白如雲方自不耐,忽地一陣風過,隱隱傳來一聲極為細微的聲音。
白如雲馬上一點頭,南水就伸手把他身上白布向上一拉,連頭一起益住了。
二小也遂即閉上了眼。
白如雲本來已離死不遠,這時再一挺直閉眼,簡直就和死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