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樓內只剩下了青萍,她思前想後,滿腹委屈,不禁悲聲大放,哀哀地哭了起來!青萍這一陣直哭了將近一個時辰,只覺得渾身發麻,這才止住了悲聲,默默地想道:「我是一個女孩子,可是我在這裡受的侮辱太大了……爹爹與龍哥也沒有消息,每天與野獸一樣的人在一起……我前輩子犯了什麼錯?」
青萍想到這裡,悲從中來,忍不住又掉下了眼淚,她認為自己太無辜了!
剛才白如雲野獸般的行為,使青萍猶有餘悸,她在極度恐駭和失望之下,不禁想到了「死」。
大凡女孩子的心胸都是狹窄的,青萍想到了死,她認為這是唯一能解決痛苦的方法。
於是她哭泣著坐在桌前,取過了一枝羊毫,在潔白的宣紙上寫下了她的遺言。
青萍一共寫了兩封信,一封留與伍天麒,要他為自己報仇,另一封則是給白如雲,把他痛罵了一切,最可笑的是,其中有一段寫著:「……我死後要變作女鬼,女鬼的指甲很長,我就要用長指甲來刺死你……」
青萍寫完了這兩封信,早已是柔腸寸斷,泣不成聲,悲哀地走到了竹欄旁,樓下寒水如鏡,她不禁又伏在竹欄旁痛哭起來。
終於,她咬緊了牙關,把身子翻出了竹欄,閃電般地點中了自己的「軟穴」,於是,這個美麗的姑娘,就似乎半空滴翠似的,由竹樓落下了湖心。
但聽「砰」一聲大響,青萍只覺一陣昏迷,寒涼透骨,接著喝了幾口湖水,人便昏死過去了!
當青萍醒轉的時候,發覺自己仍然睡在竹樓上,身子蓋著一床軟軟的棉被,很是溫暖。
青萍覺得頭腦昏昏,全身隱隱作痛,思索著剛才發生的事情,真如一場惡夢,忍不住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青萍這一聲歎息,驚動了倚在門口的南水,聞聲連忙趕了進來,小心翼翼地陪笑道:
「姑娘,你醒了……」
青萍想起剛才的事,很不好意思,只低聲地嗯了一聲。
南水又笑著說道:「姑娘,你是個俠女,怎麼會自殺呢7剛才可真把我們嚇死了……」
青萍聞言,越發覺得不好意思,低聲道:「好了!不要說了……」
南水聞言連忙停了下來,含笑望著青萍,青萍突然想起一事,不禁問道:「南水,剛才是誰把我救上來的?」
南水高揚著頭,拍了拍胸脯,非常得意地說道:「當然是我呀!除了我誰還有這麼大能耐?」
青萍聞言倒是有些意外,抬目望了南水一眼,緩緩地說道:「啊?真是你把我救上來的麼?」
南水用舌頭舔了一下嘴唇,笑道,「當然哪!難道我會說假話……姑娘為我的事,與少爺吵架才跳湖,當然由我來救你呀……」
青萍見南水說到後來,臉上竟微微地發紅,心中甚是疑惑,當下說道:「恐伯不是你吧?要不然你的臉為什麼紅?」
這一句話把南水問得愈發臉紅,吶吶了半天才道:「姑娘……你真精……告訴你實話,我剛才是吹牛的……你是我們少爺救起來的!」
南水說著面如紅柿,並把頭低下了,青萍見狀,雖然滿懷憂悒,也不禁笑了起來。
青萍笑著,歎了一口氣道:「唉……跟你們小孩子說話真討厭,這有什麼好吹牛的嘛……」
青萍說到這裡,突然發覺自己身上,已然換了一身絲質的睡衣,當下不禁大驚失色,嚅嚅道:「南水……是誰……我的衣服……」
青萍這麼說,南水立時明白了,當下含笑道:「姑娘不必著急,是少爺請了一位老媽媽來料理的,姑娘身上的衣服,是少爺派小的騎馬到鎮上買來的呢!」
青萍聞言這才放心,哼了一聲道:「哼!誰領他的情!」
南水頗為詫異地望了青萍一陣,說道:「姑娘,你們莫非就是為了我的事,吵得這麼厲害7」
青萍心亂如麻,搖了一搖頭,不欲多說地道:「誰為了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一下!」
南水臉上微微一紅,頓了一下,又道:「姑娘剛才吐了不少水,現在既然清醒了,就吃點東西吧!」
大凡一個人,死了一次沒有死成,多半是不再想死了,青萍聞言果覺腹饑如絞,遲疑了一下,低聲道:「好吧!弄些清淡的來!」
南水這才喜笑顏開,答應了一聲,走到門口,大聲叫了一聲:「北星!把東西送上來!」
接著便聽見北星在樓下沉聲地答應一聲,南水又轉回房中,由桌上一隻玉瓶中,倒出兩粒火紅色的藥丸來,並倒了一杯溫水,走到青萍的床前,說道:「姑娘,你元氣大傷,先把這兩枚藥丸吃了吧!」
青萍仍然在生白如雲的氣,聞言哼了一聲,道:「哼!誰要吃什麼藥,死了最好!」
南水聞言卻笑了起來,說道:「哎呀!姑娘你可真難伺候……身體是自己的,你賭氣不吃藥,到底算什麼呢?」
青萍被南水說得面上一紅,暗想他的話也對,當下點了點頭,由南水手中取過藥丸吃下。
這時卻聽樓下傳來一陣沙啞沉濁的歌聲,唱的是:
「媽媽不要我歌唱,
我說媽媽是冬瓜,
冬瓜煮湯真好吃,
就是吃多要拉稀……」
青萍聞聲差點沒笑出來,奇道:「呃!北星怎麼也會唱歌了?」
南水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我也奇怪,最近他居然會說話了,可是我說話他還是要學……」
南水在說著,歌聲已近,便見北星雙手捧著一隻紫木盤,搖著腦袋,張著大嘴,不停地重複著這四句歌詞。
青萍再也忍不住笑出了聲音來。
北星把食物放在桌上,走到青萍床前施了一禮,只見他臉紅脖粗,張口結舌地,哼哈了半天,才說出一句:「姑……姑娘,你……好了……」
青萍見他居然能說話,心中頗為高興,當下點著頭,含說道:「是的,我已經好了!北星,你剛才唱的歌很好聽,叫什麼名字呀?」
北星被青萍誇獎了幾句,顯得又是喜悅又是害臊,低下了頭,慢吞吞地說道:「哪裡……姑娘誇獎……這……這個歌叫:……『冬瓜和媽媽』……」
青萍聞言大聲地笑了起來,南水也忍不住搖頭大笑,北星被他們笑得不好意思,用手指著南水說道:「是……他教給我的!」
這一句話說得南水立時不笑了,青萍白了南水一眼,嗔道:「原來是你教的,你還笑什麼?沒出息!」
南水被青萍罵得滿臉通紅,往後面退了一步,突然揚起了頭,對著北星大聲叫道:「傻蛋!還不把飯送上去?叫你來幹什麼的?」
北星聞言把腰一挺,跨上了一步,用著更大的聲音對南水叫道:「傻蛋!還不把飯送上去?叫你來於什麼的?」
北星叫完之後,立時回身去端盤。
南水無防之下,被北星這聲大叫,嚇得一連退後了好幾步,氣呼呼的,偏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青萍在床上,被這一對寶貝逗得不住地笑,心中的煩悶也解除了不少。
這時北星已然端了飯來,青萍鼻端早已嗅到一股清香,一看之下,是五隻極精緻的白磁描紅小碟,分盛著五樣小菜,依次是四川兜兜鹹菜,魯山小黃瓜,藕片糟魚,豆瓣辣子雞丁,香菇麻油拌豆腐。
這五樣清淡香腴的小菜,單是看幾眼,就令青萍饞涎欲滴,食指大動了!
這時南水北星二人,忙著把青萍扶了起來,為她披上一件外衣,並盛了—碗稀飯送上。
青萍接在手中,鼻中已然嗅到一股濃郁的米香,再看粥成淡黃色,原來是「香稻米」煮成,當下心中好不驚奇,忖道:「這白如雲,真是有通天徹地之能,他這裡就是一草一木,也是大有來歷呢!」
青萍想著,就口慢慢地吃了起來,兩小背手旁觀,他們本是吃過了飯的,可是見青萍吃得如此香,不禁又被勾起了食慾,北星更是暗暗地吞嚥口水。
青萍吃了片刻,室內靜寂無聲,她抬目之下,才發現四隻明亮的大眼睛正在緊緊地盯著自己,當時不禁羞得面紅過耳,嗔道:「看什麼?你們沒吃過呀?……都到外面去!」
二小聞言,互對了一下眼光,頗不願意地走了出來,出房之後,青萍還聽見南水低聲地罵北星道:「八輩子沒吃過東西,看你剛才那副饞相!」
北星立時大聲地重複一遍,還罵南水,南水氣得連忙說道:
「小聲點!你不怕丟人呀?……」
北星果然放低了聲音說道:「小聲點!你不怕丟人呀?……」
青萍聽到他們爭吵,不禁搖了搖頭,這時室內只有青萍一人,她實在是餓急了,當下也不再拘謹,呼嚕嚕一陣,連吃了三碗,肚子還未飽,但磁罐中已沒有了,此外五個碟子也空了三個。
育萍都吃完之後,只覺得不好意思起來,看著幾個空盤發呆,忖道:「哎呀,一個女孩子,吃了這麼多,怎麼好意思叫他們來收盤子呢?……」
青萍越想越不好意思,不禁深恨自己吃得太多,坐在那裡發起呆來。
過了一陣,想是二小在外面等不及了,南水叫道:「姑娘,你還沒有吃完呀……真慢!」
北星立時接著說道:「姑娘,你還沒有吃完呀……太慢!」
這句話裡北星改了一個字,把「真慢」改成了「太慢」,也許他認為青萍的程度,該用「太」字來形容才恰當,由此可見這傻小子的智慧還蠻高呢!
青萍聽見二小在外邊催問,心中雖然著急,但已無可奈何,忖道:「管他的,吃東西也不算什麼丟人的事……」
青萍想著,低聲說道:「好了,早就好了,你們收了吧。」
青萍說完,立時躺了下來,把被窩拉得高高的,遮住了一半臉,假裝憩息。
二小聞言先後走了進來,當他們發現茶几上的飯菜,被青萍吃成這種慘況時,不禁都吃了一驚,二人對了一下目光,北星咧嘴就想笑,還是南水心靈,他見青萍裝睡模樣,心中立時明白,連忙對北星作了個手勢,北星才強自忍了下來!
可是在他們第二次對目光時,北星再忍不住,終於噗嗤笑出了聲音來,邊笑邊低聲道:
「乖……乖,吃這麼多,哈……哈……」
不笑則已,一笑就忍不住,南水也被他引得笑了起來,但他伯青萍生氣,當下強忍著道:「混蛋,你笑什麼,吃這點東西還算多呀……不過,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是多了一點……」
他不說還好,這一說再加上北星大笑著重複一遍,青萍不禁惱羞成怒,再也忍不住,—
翻身爬了起來,滿臉通紅地喝道:「出去,滾……這有什麼好笑……」
青萍氣得說不出話來,二小端著木盤;連忙跑了出來,在他們下樓時,青萍聽見他們在縱聲大笑,南水還說:「吃飽了果然有力氣了……」
北星競還照例再重複一遍。
青萍已氣得在床上直跳,卻又奈何不得。
時光如流,又是三天過去了,這三天育萍連房門都沒有出,她只有每天看書吟詩,三餐均由北星及南水侍候!
這日傍晚,兩小又送了飯食,侍候著青萍吃完,青萍把南水叫住,問道:「南水,白如雲到底要幹什麼?他人也不見,把我留在這裡,他究竟存的是什麼心?」
青萍委屈得直想哭,南水搖了搖頭,作了一個冷然無知的表情,說道:「少爺為什麼要把姑娘留下,小的也不知道,大概是他太悶了,要姑娘陪他聊聊天吧。」
青萍知道問他也是白問,當下氣得哼了一聲道:「哼!陪他聊天?……我問你,這幾天他到底死到哪裡去了?難道把我丟在這裡不管了?」
南水聞言,遲疑了一下,低聲說道:「姑娘你還不知道麼?自從少爺和你吵完架後,他就把自己泡在湖水裡,已經泡了三天啦,連一粒米也不肯吃,我們勸他上來,差點投被他打死呢。」
青萍聞言嚇了一跳,張大了一雙眼睛,緊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這麼冷的天,他為什麼把自己泡在水裡?」
南水含笑搖頭,說道:「我猜少爺一定在練功夫,他時常做些怪事,讓人猜也猜不透。」
青萍聞言哦了一聲,低聲說道:「啊!原來這樣……他真是個怪人。」
二人正在說話,北星已送完了碗回來,用手指著樓外,口吃地說道:「哈……哈姑娘來了。」
青萍正在氣悶之際,聽說哈小敏來了,不由心頭一喜,立時站起了身子,嬌笑道:
「啊!太好了,我正在發問,趕快請她進來吧。」
青萍說時南水早已到樓外看過,跟著回來說道,「哈姑娘坐著小船,已經過去了,看樣子不準備到這兒來呢。」
青萍連忙趕到竹欄旁,果見哈小敏搖著一葉小舟,已然繞過了竹樓,向一條叉路拐去!
青萍不禁著了急,立時大聲叫道:「小敏——你到哪兒去?——來談談……」
哈小敏遠遠地回過了頭,向青萍招了招手,青萍似乎聽見她在叫道:「我——就回來。」
青萍不知她有何事,看著她小船的影子,消失在夕陽的彩波中,輕輕地吁了一口氣,自語道:「癡情的姑娘,你這麼轉來轉去,卻是沒有什麼用啊。」
天邊一抹艷麗的彩霞,烘托著火紅的落日,把它緩緩地拉下了山頭,紅透了半邊天,給這個世界帶來夢幻般的美麗!
碧清的寒池中,倒映著一隻船影,還有一個美麗的姑娘,她穿著一件翠綠的長衣,在夕陽晚風中,顯得很單薄,在她的,腳下,放著一隻翠竹編成的小籃子,式樣甚是精巧美觀。
這個嬌美的姑娘,就是癡愛著白如雲的哈小敏,她一隻玉手,輕輕地握著一雙朱漆小槳,慢慢地在那清澈見底的湖水中撥劃著。
小船的速度很慢,哈小敏的一雙秀眉,也微微地皺著,她好似有一種不可開脫的心事,使得她變得憂鬱,這對於她的性格來說,實在是太不適合了。
小船穿過了一排低垂的柳條,哈小敏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可愛的笑容,她的眸子,也顯得光亮了。
在離她十餘丈處,緊靠著岸邊,有一個人泡在那寒冷徹骨的湖水中,只露出一個頭,他就是白如雲。
由湖水中可以看清,他坐在一隻黑鐵的椅子上,除了頭以外,其他的部分完全浸在寒水中!
他一雙劍眉,仍然微微地上揚著,臉色顯得有些蒼白,可是由他的一雙眸子看來,他依然是精神奕奕的。
當他看見哈小敏遠遠而來時,微蹙了一下劍眉,立時把一雙眼睛緊緊地閉上,好似極度地厭煩哈小敏到來。
哈小敏加快了划行的速度,不大的工夫,已然來到近前,她擺漿停舟,含笑說道:「小雲哥,你今天可好?」
白如雲恍如末聞,連哼也沒有哼一聲,哈小敏呆了一下,仍然是笑容滿面地說道:「今天比昨天冷多了……恐怕夜裡還要冷呢!」
這一次她改變了話腔,似乎是自說自話,又似乎在與白如雲搭腔。
可是白如雲連一點反應均無,就好似一個石人似的,他甚至於連眼皮都沒有眨動一下,顯得那麼的冷漠和不可接近。
哈小敏很難過,但她從不願意把這種情緒,在白如雲和任何人的面前表露,可是在沒有人的時候,她往往會失聲痛哭。
不過她是一個堅強的姑娘,她始終相信著一件事,那就是:白如雲總有一天會把她擁入懷抱。
就是這個原因,她能夠容忍白如雲對她任何程度的冷漠和難堪。
這時她伸手折了一節柳枝,圍在了脖子上,若無其事地玩弄著,口中還在低聲哼唱著小曲,表示她對白如雲的冷落,是毫不放在心上!
她唱了幾句之後,取下了才編好的柳圈,輕輕地敲著腳下的小竹籃,笑著說道:「小雲哥,你肚子餓了吧?我給你帶來了吃的,是我親手做的呢。」
白如雲對付她,只有「不理」兩個字,所以他聞言仍是不言不動,用沉默來表示他對哈小敏的厭惡!
哈小敏輕輕地笑了兩聲,說道:「小雲哥,我知道你最愛吃餅,這次特別給你烙了三張千層餅來,你快趁熱吃了吧。」
哈小敏說著,把手中編好的柳圈,輕輕地放在白如雲的頭上,這麼一來,白如雲可忍不住了。
他睜開了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盡力抑制著他的憤怒和憎惡,用著低沉的聲音說道:
「小敏,你鬧了我三天,我都忍下了,難道你非要我發脾氣麼?」
白如雲說著,輕輕搖了一下頭,把頭上的圈兒搖落水中,這個不可一世的英雄人物,此刻簡直被哈小敏弄得啼笑管非。
哈小敏撈了一把,沒有把那圈兒撈著,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笑著說道:「人家都怕你發脾氣,我才不怕呢……」
哈小敏話來說完,白如雲已是豎眉喝道:「小敏,你可要知道進退,我對你一向寬容,不過,你太笨了,做的儘是些不聰明的事,我不願多說,你快把東西帶回去,以後不要來了。」
白如雲的話,說得哈小敏陣陣心酸,幾乎要落下淚來,可是當你向她臉上看時,卻絲毫也發覺不出來。
她仍然帶著她一慣的笑容,輕輕地掀開了竹籃,白如雲鼻端,立時嗅到一股菜食之香,直恨得不住地咬牙。
這一來可把白如雲激怒了,他劍眉一揚,沉著聲音喝道:「小敏!你不要這麼不知趣,莫非你真要我發脾氣不成麼?」
哈小敏好似著了魔,對白如雲的憤怒毫不理會,仍舊笑瞇瞇地道:「小雲哥,我不騙你,這萊好吃得很……」
哈小敏話末說完,白如雲已是一聲怒喝,他驀地吹出了一口氣,只聽得一片唏哩嘩啦的大響,哈小敏手中那隻小竹籃,被白如雲吹得翻了底,菜餚四下飛濺,哈小敏的面和前胸全被琺污了。
這一下倒是出乎哈小敏意外,她驚懼地啊了一聲,把籃子也落到水中,她感到微微的昏眩,心頭上似乎壓了一塊大石頭,幾乎使她喘不過氣來!
她顯然被白如雲驚得呆怔了,可是她的耳邊,尚聽得白如雲憤怒的聲音喝道:「這是你自取其辱……趕快走吧。」
白如雲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利刀一樣,深深地刺痛了哈小敏的心,她感覺到白如雲是太冷漠了!
她幾乎想哭,但是她還是忍了下來,用著失望和恐懼的目光,靜靜地看著她所深愛的人!
白如雲倒被她看得不安起來,他避開了她的目光,歎了一口氣,用著較為溫和的口吻說道:「唉……小敏,你何苦這麼糾纏我呢?難道我欠你什麼嗎?去吧……」
哈小敏靜靜地聽完了白如雲的話,用衣袖拭去了臉上的萊餚,輕輕地提過了木槳,略一划動,小船立時劃出了丈餘遠。
她又回過了頭,仍然帶著一絲矯笑,低聲道:「我晚上再送飯來……」
哈小敏說完了這句話,立時運槳如飛,小舟像是一隻水箭船,霎那問滑出了十餘丈。
白如雲急得連聲歎氣,叫道:「小敏……你何苦來?」
哈小敏的小船,已然拐了水道,看不見了!
白如雲懊惱萬分,他低頭看了看飄浮在水上的菜餚,心中有一種歉疚的感覺。
他默默地想道:「這是怎麼回事呢?哈小敏為什麼要愛上我?……可是我是深愛著青萍的,為什麼青萍不像小敏一樣的來愛我呢……」
他有些茫然,回憶到剛才對哈小敏的情形,心中很是難過,自己這樣對待她,她居然還要送飯萊來。
這個倔強怪僻的年輕人,此刻被感情困擾著,發出了陳陣的喟歎。
青萍一直倚靠在竹欄旁,對於剛才發生的事,她一點也不知道,否則,她一定會為哈小敏落淚的。
當她看見哈小敏的小船,遠遠地拐了回來時,她心中不由得頗為高興,立時招手,高聲叫道:「小敏……你快過來談談,我悶死了……」
哈小敏聽見青萍的呼喚,她仰起了頭,看見青萍斜倚竹欄,翠袖飄搖,真個是儀態萬千,美得像是畫上的仙女,心中一陣難過,不覺流下兩淌淚來!
但她極迅速地用衣袖拭去,強笑著向青萍招了招手,遲疑了一下,終於把小船向竹樓劃去。
青萍見她把小船划來,心中甚是高興,立時對身旁的南水說道:「南水,哈姑娘來了,你快去泡茶,準備果子。」
南水素來與哈小敏不投緣,聞言老大不願,卻又奈何不得,只好答應一聲而去,心中卻想道:「這伍青萍越來越不客氣,對我就好像對她的傭人一樣,真是,以後不能太聽話,杏則她越來越多事……」
不言南水埋怨,卻說哈小敏癡癡地把小船划到樓邊,她似乎受了過大的刺激,顯得有些呆鈍!
她默默地坐在船上,雙目發直,自言自語地說道:「這是他喜愛的地方,有他愛的人……」
哈小敏正在自語著,青萍已由樓上跑下,她笑得像是一朵花,老遠便招呼道:「小敏,你怎麼不下船?坐在那裡發什麼呆呢?」』
哈小敏聞言抬了一下目光,嘴角微微掛上了一絲笑容,仍然是不言不動!
青萍不由頗為奇怪,她細一打量,不由更為驚訝,原來哈小敏衣服沾有不少油污萊餚,頭髮上還掛著幾截粉絲。
青萍見狀略一思索,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心中甚是難過,立時說道:「小敏,別發呆了,快下船告訴我,可是白如雲又欺侮你了?」
小敏這才微微移動身子,下了小船,青萍立時拉住她的手,關切地問道:「小敏,快告訴我,白如雲對你怎麼樣?」
哈小敏默默地招搖頭,低聲說道:「萍姊,我們上去再談。」
青萍看她神情,知她必然傷心透頂,心中為她難過,點點頭道:「好!我們上去,要是白如雲真做了什麼事,我一定和他拚命。」
青萍說著,拉住小敏的手,回到了樓上,這時南水已然泡好了茶,並擺出了四色鮮果。
他見小敏如此模樣,知道定吃了白如雲的閉門羹,心中頗為得意,邊走邊自語道:
「哼!每天送飯,這次可送出禍來了吧……」
小敏聞言面色大變,青萍亦是勃然大怒,點腳之下,已然到了南水身旁,玉掌揚處「啪!」的一聲脆響,打了南水一個大巴掌!
青萍打過了之後,柳眉倒豎,玉齒咬唇,狠狠地罵道:「賊!你們這一窩賊,你憑什麼取笑哈姑娘?你是什麼東西?一個臭小廝……我今天擠著不活也要把你殺了……」
青萍說著,玉臂環處,二指如電「點香捻灰」,便向南水「天突穴」點來!
南水嚇得怪叫一聲,連忙躲過,他見青萍發達大脾氣,不禁嚇得面色大變,滿口叫饒道:「好姑娘,我該死,我說錯了話……」
青萍這時也不知哪來的一腔憤怒,滿肚子的冤屈,全發洩到南水身上,雙臂錯處,十指如風,追著南水擊來。
南水武功雖然了得,但他卻不敢還手,只是擠命地閃躲,口中怪叫連聲。
青萍數擊未中,更是怒到極點,一雙玉掌越發加快,直似狂風暴雨般,向南水的要害擊來!
小敏在旁見狀,輕歎了一口氣道:「姊姊,算了吧,何必與他們計較?讓他快走吧。」
這時青萍二指已經掃中了南水小臂「臂儒穴」,直痛得他一聲大叫,青萍這才住了手,喝道:「滾下去,我永遠不要見你……」
南水面紅過耳,用右手托著左臂,一言不發,轉身而去。
青萍這才回身對哈小敏道:「這些東西真是可惡透了,我一天不知要受他們多少氣,住在這個鬼地方,碰見這些怪人,唉……」
哈小敏見她秀目含慍,餘怒末消,當下笑了一下,說道:「姊姊何必生這麼大氣,其實南水和北星是很好的,就好像……白如雲一樣,人是很好的……」
青萍見小敏替他們說話,心知她愛白如雲愛得太深,已經到了癡狂的程度,歎了一口氣道:「好吧,不要再談他們了……小敏,你身上是怎麼弄的?」
哈小敏聞言眼圈一紅,強忍住要掉下的眼淚,低頭說道:「我剛才給他送飯,他不肯吃……被風吹翻了,籃子也掉到湖裡了,我……」
哈小敏說到這裡,再也忍耐不住,一雙秀目中,該出了大顆的眼淚,猶如斷線珍珠般!
青萍聽她這麼一說,心中立時明白,憤憤說道:「小敏,你不要哭,像白如雲這種沒有人性的東西,你何苦去愛他?他這麼對你,實在太不對了……
「小敏,你一宜生長在這裡,從來沒到外面去過,江湖上英雄豪傑多的是,我勸你還是把他忘了,到外面去跑跑吧。」
哈小敏拭著眼淚,只是不住地搖頭,青萍見狀,知她陷得太深,絕非任何力量所能改變,忍不住又歎了一口氣,說道:「唉!你愛上他,也許是一件錯誤的事,不過你既然愛上了他,那也就沒辦法了……也許他過些時候會愛上你……」
青萍最後一句話,是為了安慰哈小敏,忖道:「至少要等我走了以後,我在這裡,自如雲絕對不會移情於她……我是真該走了。」
哈小敏聽著青萍的勸慰,心中雖然稍安,但她也知道這是一件很渺茫的事,因為她知道白如雲熱愛著青萍,就如同她熱愛著白如雲一樣。
唯一可以安慰她的,就是青萍並不愛白如雲,並且她已然有了婚約,但是她卻不知道,白如雲在青萍心上的份量,已經一天天地加重。
雖然青萍還在恨著白如雲,怕著白如雲,可是有一天,這些情緒都會變成了愛,而這種愛的力量,將不是任何人所能分開的了。
青萍停了一下,又問道:「白如雲為什麼把自己泡在水裡?」
哈小敏用塊粉紅色的小手絹,擦了一下鼻子,低聲說道:「我問他,他又不肯多講,只說他做錯了一件事,他要自己泡十天,一粒米也不肯吃。」
青萍聞言一驚,她略一思索,立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忖道:「啊!白如雲真是個不得了的人物,他分明是那天冒犯了我,自己在懲罰自己啊。」
這麼冷的天,他已經泡了三天了,雖然說他功夫好,可是粒米不食,也會大傷元氣的呀。
「這麼看來,他倒不失為一個正直的人……」
青萍想著,不覺同情之心油然而生,哈小敏見她突然沉默下來,不禁問道:「姊姊,你在想什麼?」
青萍臉上一紅,連忙道:「白如雲真是個怪人……你送飯去,難道他一點也不肯吃麼?」
哈小敏點點頭,說道:「可不是,他連看都不看,不過我想他大概還不餓,再餓他幾天,我猜他一定會吃了。」
哈小敏說到這裡,自己又笑了起來,因為她時常見人不肯吃東西時,便罵道,「餓你八天看你吃不吃。」
這時想不到應到白如雲的身上,同時這個姑娘還有一種「有志者,事竟成」的勇氣,也就是靠了這種勇氣,支持著她等待著白如雲的轉變。
青萍思索了一下,又問道:「那麼你今天晚上還送不送飯呢?」
哈小敏想了想道,「今天晚上不送了,送去他也不會吃。」
他們二人又談了片刻,哈小敏這才作別而去,臨走時哈小敏還說,明早時把她父親的琴帶來唱歌玩。
哈小敏走了以後,青萍心亂如麻,她想不到白如雲為了自己,競在酷寒如冰的水中,要泡十天之久,這種深情摯愛,不由她不感動了!
她靠在椅子上,嗑著瓜子兒,一邊想道:「他那天真是嚇人,就好像野獸一樣,似要把我吃下去,真可怕……不過……」
青萍回憶到三天前的一幕,她似乎還感覺到,白如雲沉重的身子,壓在自己的身上,他兩隻有力的膀臂,幾乎摟斷了自己的腰,而那一雙火熱的嘴唇,吻得她窒息,也吻得她顫慄!
她感到些微的昏眩,彷彿又回到了白如雲的懷抱裡,使她恐懼而又欣喜!
那一雙多情的眼睛,灼熱的嘴唇,多麼難忘的一吻啊,可愛的白如雲……
青萍有些意亂神迷,突然一陣涼風吹過,她玉面緋紅,呸了一聲,討道:「我怎麼想到這些事情?……一個女孩予家……白如雲不是人,是野獸……那天要不是我抗拒,他早就招我玷污了……這種人有什麼可愛……」
可是,白如雲的影子,始終在她的周圍,揮之不去,思之又懼,她心中在想道:「我應該愛他嗎……我可以愛他嗎……不!不!哈小敏深愛著他,我豈能夠傷她的心?……
「如果我不知道哈小敏愛他的話……可是我知道了,我怎麼還能去愛他?再說我是有了婆家的人,龍勻甫隨時就要來救我,我何苦留這段情呢?還是拒絕了白如雲,這樣對哈小敏也好……」
青萍這樣決定了一下,似乎安心不少,可是她又怎能放得下白如雲呢?
這個奇怪的年輕人,已在不知不覺中,襲進了青萍的心田,連他們彼此都不知道哩!
青萍思前想後,不覺已是紅日偏西,晚風吹拂,兩袖生寒,青萍這才驚覺過來,傻道:
「啊!我竟傻想了這麼久……」
青萍想著,正要回房加衣,北星已捧了晚飯來,結結巴巴地問道:「姑……姑娘,放在哪……?」
青萍見湖色甚美,便道:「就在這裡吃吧。」
北星笑應一聲,把晚飯擺上,仍是五菜一場,放好之後,轉身而去。
青萍用小手巾擦著手,含笑問道:「南水呢?老半天沒有見他了。」
提到南水,北星頗為生氣地看了青萍一眼,說道:「他……受……受傷!」
青萍不禁一驚,問道:「受傷……受什麼傷7」
北星的表情更顯得氣憤,嘟著嘴道:「被你打……打的……這裡。」
北星說著並做了一個姿態,比了一下南水受傷的部位,正是左手小臂!
青萍聞言又氣又笑,說道:「也不至於這麼嚴重馬……叫他來。」
北星聞言更氣,大聲道:「人家病……病了,還要叫……」
北星話末說完,青萍氣道:「叫你叫他來,你嚕囌什麼?你也想受傷呀?」
北星氣得滿面通紅,轉身而去,心中忖道:「這女人說話真難聽,我也想受傷?……憑她還得再練兩年……」
青萍把擺開的菜又裝好了,放在一旁,不大的工夫,北星推著南水上來了,青萍一見真個氣笑不得!
原來南水居然用一塊白巾把左臂吊在脖子上,還真像這麼一回事,當下笑罵道:「唷!
你還真傷了,名堂還不少呢。」
南水聞言一語不發,北星好似氣不過,在旁邊說道:「什麼叫做名堂?我們不懂……」
他還要說,被青萍一眼瞪住了,青萍這時又覺得有些歉疚,笑對南水說道:「南水,你還氣不氣?」
南水一翻眼睛,冷笑兩聲道:「氣?哈哈!我哪敢!」
青萍見他這副狂勁,好不生氣,正要喝叱,不料北星在旁重複道:「氣?哈哈!我……
我們哪敢!」
青萍聞言頗為憤怒,罵道:「管你們敢不敢?反正氣也活該……你們把小船給我準備好,我馬上就要用。」
二小聞言頗為驚奇,但南水仍在生氣,只望了青萍一眼,卻是一句話也不說,北星剛要追問,青萍已不耐煩,搖著手道:「好了,別問了,你下去準備吧,站在這還不夠討厭啊!」
北星及南水顯然又被這句話激怒了,憤憤地回轉了身,南水埋怨道:「人家好好地在養傷,沒事叫上來罵一頓。」
北星少不得依樣葫蘆,再來一遍,青萍真是被他們氣得無法,叫道:「哎喲!你可真了不得,滿口養傷養傷,你到底受了什麼大傷嘛?真……」
青萍的聲音叫得極大,可是二小掩耳飛奔,好似不願聽青萍任何一句話,飛快地跑了下樓。
青萍生了一陣干氣,由室內取出一隻編織得頗為精巧的小籃子,把桌上那些美味的菜看,完全放進了籃子裡!
敢情,這個姑娘也要送飯了!
這種情緒的產生,不知應該怎麼解釋,世界有很多你畏懼著的東西,正是你所喜愛的,而你逃避的事情,也正是你所想獲得的!
青萍以一種異常的心情,把籃子整理好,伏欄望時,見二小已然把船隻備好,北星抬頭望見青萍,逕用手指了一下小船,叫道:「船好了,你自己下來吧!」
他說完了這句話,拉著南水的手,便向旁邊走去,青萍見他們還在生氣,不禁咬了一下牙,暗罵道:「這兩個小怪物,火氣還真不小,早晚有一天我要好好教訓你們一下……」
青萍想著,提籃而下,越上了小船,操過木槳,輕輕地把小船搖了出去。
這時夕陽才落,滿天紅霞,映著湖色山光,綺麗美觀,西天蒼穹已然掛上了一輪淡淡的月影,大地顯得一片恬靜,但也有些孤寒。
晚風吹拂時,青萍覺得有些寒涼,但是習武之人,並無大礙,她一邊搖著小船,一邊思索著一些漫無頭緒的事情!
時間過得真快,青萍到此已不少日子了,白如雲實在轉變了她的終身大事,否則現在她已是龍夫人了!
此刻,青萍的心情至為矛盾,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也和哈小敏一樣,會駕了一葉小舟,去為白如雲送飯?
她更不瞭解,為什麼白如雲的影子,一直在她的腦海裡沉浮?
雖然青萍搖槳很慢,但是小船卻很快,一會兒的工夫,已然到了水岔口,青萍不覺一陣莫名的心跳,臉也緋紅了!
她擺槳停舟,忖道:「我怎麼能為他送飯呢?那不是與哈小敏一樣了麼?我現在躲避他還來不及,為什麼還要主動地去接近他?」
接著,她又想到了老道墨狐子秦狸,在臨走的時候,對自己所說的那番話……
「我曾經自己發過誓言,一定要為小鬼頭物色一個理想的媳婦兒……可是,我喜歡的,鬼頭偏不喜歡,他競自看中了你!』
「這幾天來,我私下裡,曾注意到了,這小鬼頭竟是茶飯不思,可見愛你之深了……
「憑良心說,我徒弟哪點不好,女娃娃你說……」
由秦狸這些話中,以及他平日的行為看來,他是屬意於哈小敏的,本來自己與白如雲之間,可以由他來隔離,可是秦狸愛白如雲太深,他竟不忍拂其心意,而把自己強迫留下。
由此看來,他也在促成這件事了!
可是她本身並不是這麼單純啊!她是被擄來的,她的父親,已經在江湖上丟了大人,受盡了白如雲的侮辱,並早在江湖中發誓,要把青萍救出,掌殺白如雲以雪此辱。
再說她已經有了婆家,此行原是去完婚的,豈可輕易下嫁把她擄去的人?
還有哈小敏呢?她是這麼深愛著白如雲,如果她得不到他,她的終生將會多麼痛苦啊!
「不!我絕不能接受白如雲的愛,否則天下就要大亂了,我及爹爹都會蒙上羞辱之名……」
青萍幾乎要叫出來,可是另一個念頭,閃電般地又掠過她的腦際,她想:「白如雲是一個身世很悲慘的人,他孤獨、怪僻、寂寞和善良,在這個世界裡,除了他的師父外,他沒有愛過任何一個人!……
「現在,他愛上了我,並且愛得這麼深,如果我捨棄他的話,他將會更怪僻,說不定會走上邪路,糟踏了一個天下難尋的奇人,那我的罪過不是太深了麼?」
青萍一直思索著這個錯綜複雜的問題,她簡直不知怎麼辦才好,就在這一陣錯愕之際,又有一隻小舟遠遠地劃來,但它卻迅速地隱藏在樹蔭下。
青萍猶豫了一下,她還是把小船向前劃去,轉過了這道水口,已經可以遠遠地看見白如雲了!
天色業已昏暗,青萍在薄薄的水氣中,看見了一個人頭,那正是令她意亂神迷的白如雲!
他似乎是閉著眼睛,一任那冰冷的湖水,把一眸陣徹骨的寒氣,送到他的身上,卻是沒有一點反應。
他並不感覺到痛苦,倒是他的內心交織著的問題,遠勝過這外來的苦痛!
當他聽到小舟划水的聲音時,不禁睜開了雙眼,在薄霧濛濛中,看見了青萍的那葉小舟。
白如雲緊皺著一雙劍眉,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唉!哈小敏,你這是何苦啊……」
他下面的話未說完,小船已經劃近了許多,當他看清了船上的人時,不禁有些意外的驚喜,一張俊臉立時燒得通紅,浸在寒水裡的身軀,也被熱血刺激得一陣陣地蠕動。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來的確實是青萍——他深深愛著的女人。
白如雲在心底默默地喊道:「啊!她也來看我了!難道她不恨我嗎?……」
青萍的小船越劃越近,終於停在了白如雲的面前,他們雙方是同樣的心理,誰也不敢看誰,但是誰也忍不住不看。
沉默了片刻,白如雲低聲問道:「姑娘,你到這來幹什麼?」
青萍略微抬起了眼睛,看了白如雲一眼,但又迅速地躲開,輕聲說道:「我一個人無聊,到處閒逛逛。」
白如雲眨動了一下眼睛,他那雙眸子仍然神光十足,他望了青萍幾眼,說道:「天寒,你別著了涼……」
這句話聽在伍青萍耳中,真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她幾乎要掉下淚來,說道:「你……
你為什麼把自己泡在水裡?」
白如雲眼睛由青萍身上,移到了遠天,默默地搖著頭,幾乎是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
青萍用著責備的口吻說道:「這麼冷的天,你泡了這麼多天,一點東西也不吃,真不知道你在做什麼?白白糟踏自己的身體……」
白如雲聞言,一雙多情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青萍,在他的感覺裡,他同樣覺得這個姑娘太奇怪了!
她對自己似有情而又無情,若即若離,但在她的臉上,又看不出一絲虛偽來。
白如雲低下了頭,說道:「姑娘,你還生我的氣麼?」
青萍默默搖頭,白如雲似乎很高興地昂著頭,用他一貫平靜的口吻道:「那天我真是該死……我從來沒有這麼樣過,這還是我生平第一次做錯事,所以我要罰我自己,把我自己泡十天!」
青萍聞言嚇了一大跳,焦急地說道:「你……你瘋了!在水裡泡十天,伯不把肉都泡爛了?你別做這個傻事,快出來吧!」
白如雲固執地搖搖頭,剛毅地說道:「不!我決定的事,向來不更改的!你想,我關著這麼多犯人,每天懲罰他們,我自己犯了錯,難道還能不受罰麼?」
青萍見他如此怪誕,不由甚為著急,嗅道:「你真是個怪人,偏會想出這麼多奇怪的法子來,叫人聽著都害怕!」
白如雲含笑自若地說道:「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用管了!」
青萍知道白如雲之脾氣剛強,對他也是白勸,當下由小船中提出了籃子,帶著一絲笑容道:「那……你吃點東西吧!」
這一來太出乎白如雲意料之外了,他料不到青萍也像哈小敏一樣關心自己,也是送飯來的。
白如雲對著青萍感激地微笑一下,但他還是搖著頭,說道:「姑娘,你這番心意我是很感激,可是我現在不能吃,還是等我出水後再吃吧!」
青萍這時不禁有些生氣了,說道:「你這個人竟是這麼固執,真是沒見過!」
白如雲見青萍生了氣,好似非常為難,但他天生這種堅強的個性,當下說道:「姑娘,你生氣也沒辦法,我知道我這個脾氣,會使所有的入都討厭,可是我決定的事,是絕不更改的!」
青萍聞言暗暗佩服,說道:「那麼你吃點菜好了!」
白如雲皺了皺眉,遲疑了一下,說道:「好吧,我只吃一口萊!」
青萍見如此剛強古怪的白如雲,竟會聽從了自己,心中頗為高興,當下用筷於央出了一枚肉丸子遞了過去,白如雲就著勢把它吃了!
當青萍再去夾第二個時,白如雲搖頭道:「好了,一個就行了,我說過的!」
青萍也不再勉強,這時她對白如雲的恐懼之心,已然大減,愛意更濃了!
白如雲望了望天色,對青萍說道:「姑娘,時候不早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了……恕我不能陪你,只好由北星南水來陪你了!」
青萍聞言笑著搖了搖頭,說道:「算了,那兩個小的少氣我就行了!……我走了,明天再來看你!」
青萍說畢,操過了木槳,把小船划開了去。
白如雲默默地望著她的背影,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甜蜜,他想不到青萍會突然對他好起來,只要有她每天親切的探望,就是在水裡泡一輩予他也情願了!
他一直望著青萍的船影消失,水面上劃過了一條長長的水線,明亮的影子在裡面閃爍沉浮……
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覺得無比快慰。
當他還在沉醉之際,水面又來了一隻小船。
白如雲有些驚訝,付道:「她怎麼又回來了?……」
那隻小船划得極快,霎那就來到面前,原來正是被白如雲遺忘到九霄雲外的哈小敏!
白如雲有些忙亂,他一向在人前冷酷無情,不知方纔的情形被哈小敏看見沒有,心頭感到一陣厭惡,便把頭轉了開去。
哈小敏穿著一身黑衣,頭上也用黑綢紮裹著,深沉得很。
她一如往常,輕笑著道:「我知道你晚上肚子一定會餓,可不是……」
白如雲心中一急,知道自己吃丸子被她看見了,當下冷冷說道:「我吃不吃干你何事?
你又來幹什麼?」
哈小敏好似早就習慣了他的冷漠,表面上看不出一絲沮喪,可是,她的內心呢?筆者不忍描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