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峽之夜呈現出昏黑和恐怖,巨大槐樹上的濃密枝葉,恍如千萬只駭人的鬼手。
葉飛桐比這個行蹤詭異的黑影先來一步,他選擇那藏身的地方,最是隱密適當,也離那槐樹最近,在地利上便占了優勢。
這時那兩條人影,已像電射般的先後現身槐樹之前,兩人仰首注視,各自發出一聲輕微的驚咦。
葉飛桐摒息靜氣地凝神細看,只見那身長玉立的黑影,體態窈窕,步履輕盈,像是一位女子,因為她臉上罩著一幅黑紗,無法看見她的廬山真面目,因此就無從分別此女的芳齡。
再看最後到的那條人影,羽衣星冠,身材高大魁偉,站在那裡就像一座巨塔。
這個高大的道人仍是本來面目,臉如滿月,隆鼻,嘴闊,兩眼神光湛湛,頷下飄著三綹長須,堂堂一表人材。背上斜插著一對長劍,勁厲的山風,吹得兩把劍柄上的長穗搖晃不已。
葉飛桐見這道人相貌驚人,氣度不凡,不由心中一動,忖道:“這道人偌大的氣派,看來似乎是一派掌門吧?”
動念之間,那道人掀須一聲長笑,朗聲說道:“不想諸位早到了,貧道來遲一步!”
他的聲如洪鍾,轉頭看了一眼那臉罩黑紗的神秘女子,接道:“這位姑娘一定是代令師出面,貧道眼拙,就是姑娘揭掉蒙面黑紗,恐怕也認識不出,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貧道玄虛子在江湖中早被除了名啦!”
道人的話語中,透著幾分狂傲,那神秘女子似乎心中不滿,輕輕哼了一聲,冷冷說道:“咱們今夜各憑本領得東西,用不著自報名號!”
葉飛桐聽她說話的聲音,如同黃鶯出谷,嬌嫩柔美,悅耳之至,不由心中奇疑不止,想道:“江湖上什麼樣的人都有,這女的恐怕也不是等閒之輩哩!”
忽見道人雙目射出兩道電火似的神光,掃了一眼槐樹下的幾堆亂石,冷冷一笑,說道:“初更已到,難道還等貧道躬請幾位的大駕麼?”
葉飛桐聞言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戰,暗呼:“糟糕,這道人好厲害的眼力,居然知道樹底下有人藏著哩!看樣子不出去也不行啦!”
他雖然想挺身而出,心裡卻存著一個念頭:“那兩個人不出來,我也不現身,且看一看動靜再說。”
想著,只見亂石堆中人影一閃,同時躍出一高一矮兩個怪人。
這兩個怪人的形狀,葉飛桐已經看過了,此時並不覺得奇怪,但那神秘少女,和那自稱玄虛子的道人,都不覺略感驚詫地向後移動了一步。
那臉戴人皮面具的瘦長怪人,一抖長臂,兩只肥大的衣袖發出呼的一響,一雙露在面具外的眼睛,骨碌碌地亂轉,看了其余三人一眼,怪笑道:“玄虛子,想不到今夜在此遇見你,老夫聽說你們玄真七子,被當今武林自命不凡的五大宗派,合手聯攻,傷亡慘重,殺詡而歸,不想你依然別來無恙,實在大出老夫意料之外。”
葉飛桐聽說道人也是玄真派的余孽,心中不由泛起一陣驚怒之感,想到和思悲寺玄機子的深仇大怨,直恨得咬牙切齒。
此時,玄虛子被那瘦長怪人挖苦了一頓,似乎已微露憤怒之色,道人的涵養很深,略一沉思,又恢復了原狀,淡然笑道:“好說,好說,貧道一個漏網之魚,總算沒死掉,今夜有幸在此遇到廖兄,又承蒙閣下如此關懷,可見廖兄還把貧道當朋友看待。”
玄虛子說話之時,眼色時而移轉在那形如肉球,四肢殘缺不全的怪人,臉上微微露出一片驚愕之色,顯然對此人存著一份顧忌。
那肉球一樣,缺了兩只手臂的怪人,似乎對兩人的冷嘲熱諷毫無興趣,一雙白多黑少的怪眼,除了看槐樹,就是盯在那臉蒙黑紗的女子身上。
突見他嘴角微微一動,要死不活的哼道:“有廢話不要在這裡說,初更已到,你們不動手,老夫可要不客氣了!”
這兩句話果然力量奇大,那瘦長怪人和玄虛子,似乎都被他說的毛發悚然,不自覺地將目光投射在他身上,那神秘女子亭亭玉立的嬌軀,也微微地顫動了一下。
玄虛子心中一寒,臉色凝重地向缺臂怪人說:“失敬得很,閣下就是人稱陰獄雙缺,地缺閔兄麼?今夜駕臨魔女峽,莫非也是想取那樹頂的鳥巢?”
這缺臂怪人正是震懾黑白道的陰獄雙缺,缺臂的老二,地缺閔靈。老大閔奇缺腿,雖是一對老殘廢,武功卻是驚人。
那瘦長怪人雖然戴著一付人皮面具,卻瞞不了老奸巨滑的地缺閔靈。
忽見地缺閔靈兩只大袖一甩,蕩起兩股潛風,卷起了滿地的沙石和落葉。
玄虛子和瘦長怪人和他站得最近,立感激風過處,胸前一陣窒息,慌忙默運功力,蓄勢待沖。
地缺閔靈陰側側地一笑,轉臉向瘦長怪人和神秘女子說道:“廖村人,你何苦同這牛鼻子斗嘴,還有你這女娃兒,咱們都是來者不善。初更已過,難道還要等正主兒千手金葉蘇老鬼出頭,才動手搶東西麼?”
瘦長怪人正是峨嵋一邪,七步拘魂廖村人,峨嵋派在武林中乃是一大正派,只有這廖村人怙惡不悛,不為所容。
但他生性狡猾,東逃西避,使掌門人也拿他沒辦法,因此廖村人逍遙法外,自稱峨嵋一邪,倒是頗有自知之明。
葉飛桐除了還摸不清那神秘女子的來歷,眼見這江湖三大惡人,聚在一起,勾心斗角,不覺暗中捏了一把汗,心想:“這三個魔頭,我哪會是他們的對手,就是這女的,只怕也不是好對付的,蘇姑娘巴巴的叫我來此奪那鳥巢,看情形我也同她一樣沒辦法。”
不過終究還有一件事使他頗感安慰,就是這些人似乎都還沒發覺他。
樹下的情勢十分緊迫,大有箭拔弩張之勢,忽聽那瘦長怪人奇詫地說道:“這就奇了,今夜之事和‘金葉教’關系不小,那千手金葉蘇老匹夫,為何到這時還不出現,莫非其中有了變化麼?”
峨嵋一邪廖村人說話時不住地流目四顧,像是在注視四周的可疑之處。
這一來直把葉飛桐弄得提心吊膽,嘴裡不住地默默念道:“乖乖,千萬別讓他發現亂石堆後,還藏著一個人哩!”
葉飛桐正在心事重重之際,地缺閔靈大嘴一咧,陰森森地說道:“蘇老鬼不來最好,你是嫌咱們幾個打得不夠熱鬧,還要再添兩個人?”
說著,向前跨了兩步,往中間一站,大有對三人發號施令之概。
葉飛桐又覺得好笑,忖道:“我倒要看看你們怎樣搶,怎樣打?”
忽見一條纖細的人影,趁三人虎視眈眈,唇槍舌劍的你譏我諷之際,悄悄地向槐樹移去。葉飛桐看出是那蒙著黑紗的女子,不由靈機一動,暗喜道:“對了,我就是這個主意……。”
不料他想都沒想完,陡聞一聲怪喝:“女娃兒找死!”
那神秘女子好像膽子特別大,未聽見大叫,動作還似乎慢些,經陰獄地缺這一喝止,行動反而更快了。
倏見她柳腰一折,像一只輕巧的飛燕,用了一招“飛燕投林”的身法,電掣般地縱高三丈,凌空一探左臂,用纖纖玉手攀上樹枝。
葉飛桐心中哦了一聲,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閃電似的一剎那,一團黑影,看不清他用的什麼身法,一躍三丈,已凌空而上,一面怒聲喝道:“好個狡猾的女娃兒,敢在老夫面前班門弄斧!”
陰獄地缺憤怒之下,人在半空中兩只大袖一抖,甩出兩股奇大的內家力道,向那神秘女子擊去。
葉飛桐不覺替她捏了一把汗,心想:“唉!你這不是弄巧成拙嘛!”
誰知那神秘女子臨危不亂,嬌叱一聲,手攀樹枝,柳腰輕折之下,用了一式“回風排柳”的身法,嬌軀像車輪般急轉。陰獄地缺一擊不中,由於身懸半空,用力太猛,一時收勢不住,幾乎失足掉了下來。
老魔氣的哇哇怪叫,慌忙一提真氣,大袖一甩,也搭住了一條樹枝,才算沒掉下樹來。
那神秘女子格格一笑,半空中一伸玉臂,又用“黃鶯穿柳”的身法,上了另一根樹枝,沖著老魔一招手,笑道:“不服氣是不是?”
葉飛桐在下面暗暗發笑,心說:“這女的輕功真好,人也刁鑽得緊,可笑我還替她白擔心事哩!”
地缺閔靈這一下動了真火,怪聲說道:“好女娃兒,竟敢戲弄老夫!”
卷在樹枝上的一只大袖,輕輕一抖,又從樹上松了下來。老魔借那一抖之勢,又向神秘少女追去。
那神秘少女仗著身軀輕巧,輕功絕佳,和地缺閔靈在樹上追逐著。
葉飛桐在底下仰著頭向上望,只見兩條人影在大樹枝葉間,飛來飛去,就像兩只大鳥一般,煞是好看。
半晌,他收回視線,又看了地上的兩個人一眼,只見玄真派的玄虛子和峨嵋一邪廖村人仍是氣閒神定地各據一角,像是對樹上的追逐毫無知覺一般。
葉飛桐心想:“不要這兩個魔頭都和我存著一般心思,全想以逸待勞,等別人累乏了,再坐收漁人之利。”
動念剛了,果然兩條人影,各自疾向大樹飛縱而去。
玄虛子和峨嵋一邪廖村人各懷心思,兩人等了一陣,似乎看出了便宜,才都同時揉身上樹。
這兩人主意打得很好,可惜樹身太高,枝葉又濃,即使輕功再高,一次最多也只能躍到三丈,先攀著枝頭,再借力換氣,才可登臨樹頂。
就當玄虛子和峨嵋一邪廖村人分頭躍上槐樹之後,已被地缺閔靈發覺,他在樹上直氣得哇哇怪叫,卻苦於分身不得。怒喝道:“好個刁滑的牛鼻子和廖老鬼,你們在老夫面前,也敢耍這一套坐收漁人之利的把戲!”
此時,他心裡反而更恨玄虛子和廖村人,當下一抖大袖,像一頭怪鳥似的,反向玄虛子和峨嵋一邪廖村人撲去。
葉飛桐悄悄地探出身子,從亂石堆中走了出來,他原是一個聰明絕頂的人,眼見玄虛子和廖村人計劃失敗,心裡不住地在盤算,不知不覺已走到大樹底下。
這時,四人全在槐樹上追逐,誰都不能分神,因此葉飛桐從從容容地繞著大樹走了一圈,四人中竟沒有一個發覺他。
陰獄地缺武功再高,也不會分身之術,故此他大怒之下,雖想向玄虛子和廖村人同時撲去,但樹上不是地下,等他撲到玄虛子之時,那峨嵋一邪廖村人卻一溜煙地上了另一根樹枝。
峨嵋一邪廖村人,脫出了老魔的追逐,一眼看到那神秘女子竟已趁機攀升了二丈。
廖村人心想:“這丫頭是什麼派來的?居然有如此高的機智和身手。”
他腦中陡然泛起一絲疑念,一提真氣,又縱上二丈高的一處樹枝。
神秘少女見峨嵋一邪廖村人緊緊追來,急忙又向另一根樹枝縱去。
葉飛桐見四人冒著生命危險,提著一口真氣,在枝葉上,像捉迷藏似地追來追去。由於功力相若,相互牽制,因此雖鬧了足足有一盞茶工夫,仍然只上了六七丈高,距樹頂的鳥巢還有二三丈距離。
他悄悄地繞到那棵槐樹的北方,那邊樹的枝葉特別茂盛,且有峭壁矗立其下。
於是,這個聰明絕頂的少年,立刻想到了一個極妙的主意。
葉飛桐俯身在地上撿了一堆殘敗的枝葉,用山籐將之捆成一個圓球,然後揣在懷中,一提真氣,展開家門輕功絕技“宿鳥歸林”,往峭壁之上縱去。
他一口氣爬上峭壁之後,又縱上伸展至低垂其上的樹枝,此時他眼見就可以攀上樹頂,尋覓蘇姑娘所說的那個鳥巢,但視線全被濃密的枝葉遮住了。
他正想騰身再上,突見一條纖美的人影,像飛鳥般的飛到身後而來。
那神秘女子發出一聲輕笑,閃電似的一剎那,陰獄地缺已發現了他的身形,大喝一聲,雙袖一抖,夜空中宛如一頭憤怒的夜梟,身如脫弦之矢的疾向葉飛桐撲去。
此時,玄虛子也已發覺,心想四個人忙亂了一陣,可能已被人坐收漁利。
峨嵋一邪廖村人猶自未覺,遙空向玄虛子劈出一掌,玄虛子一飄身上了另一根樹枝,冷笑道:“廖兄別動火啦,咱們三個人加起來兩三百歲,今夜卻被一個後生小輩給玩弄了。”
峨嵋一邪一記劈空掌,震斷了一大片枝葉,聞言高聲叫道:“牛鼻子,你此話當真?”
玄虛子哪裡還有心情和他多纏,展開輕功,向葉飛桐撲去。
葉飛桐在枝上朗聲說道:“對不起諸位,在下要先走一步啦!”
單足一點枝葉,用“燕子穿雲”的身法,凌空往下直瀉。
地缺閔靈、玄虛子、峨嵋一邪廖村人,聽此人說出這句話,不約而同地心頭一涼,以為鳥巢已被葉飛桐趁機奪去。
地缺閔靈雙袖一抖,在夜空中發出呼地一聲大響,頭下腳上,一式“蒼鷹搏兔”,如影隨形地急起直追。
玄虛子和峨嵋一邪廖村人吃了啞巴虧,一怒之下也各展開身法,雙雙向下墜去。
只有那臉蒙黑紗的神秘女子,似乎胸有成竹,眼看三個魔頭手忙腳亂的情形,不禁格格一笑,心想:“這樣最好,讓你們打完了再說!”
想罷柳腰輕輕一折,用“黃鶯出林”的身法,從從容容地飄身下樹。
她剛剛落腳在地,只見峽口人影閃動,那陰獄老魔的怪叫,像郁雷似的在谷中嗡嗡大響。
神秘女子款擺柳腰,輕移蓮步,緩緩地向峽口走去,一點也不驚慌,好像對葉飛桐懷中的物件,一點也不感到興趣,只是想做壁上觀似的。
葉飛桐下得樹來,懷中揣著用枝葉做的假鳥巢,一路跑著一路心裡直發笑,心想:“等你們追上了,我就接你們幾招!”
想著已奔臨峽口,此時地缺閔靈、峨嵋一邪廖村人、玄虛子三人已如驚雷奔電般地追到。
地缺閔靈有心破壞“金葉教”,打擊千手金葉蘇滄海,故此對槐樹頂上的鳥巢,虎視眈眈,早存志在必得之心。
老魔以為葉飛桐已趁機把樹頂上鳥巢取走了,氣得怪叫連天,聲震山谷,他搶至峽口,陡然大喝一聲道:“止步!”
隨著兩只大袖一拂,甩出一股威猛無儔的內家力道,直向葉飛桐背後撞去。
這股內家力道,乃是他盛怒之下聚勁所發,力道奇大,直有雷霆萬鈞之勢。
葉飛桐方自震驚於老魔的怪叫,陡然身後迫來一股勁風,帶著一股陰冷的吸力,迫得不能移步。
須知陰獄雙缺,雖是一對六根不全之人,但都擅長一種“陰風罡”的功夫,不但歹毒厲害無比,且都是由殘缺的肢體內運勁發出。
葉飛桐當下勉提一口真氣,身如風車般地一轉,然後馬步加樁,和三人正面相對。
地缺閔靈、峨嵋一邪廖村人以及玄虛子三人,黑暗中運足目力看去,一見葉飛桐竟是一個少年白面書生,文質彬彬中,隱隱透出一股勃勃英氣,不禁心中大奇。
老魔一翻眼,說道:“娃娃,是何人派你來此竊盜鳥巢?”
葉飛桐記起在金葉莊中蘇白麗的暗示,於是淡淡一笑,說道:“好說,好說,在下代家父千手金葉來的,三位有什麼指教麼?”
玄虛子聞言臉色微微一變,說道:“哦!原來你就是蘇滄海之子,怎麼你爹爹今夜不敢親自出面,難道有所畏懼不成?”
江湖之中,都不知千手金葉蘇滄海之子失蹤的事,故此玄虛子有此一問。
葉飛桐劍眉一掀,昂然說道:“家父因故外出,有事弟子服其勞,即使是三頭六臂的人物,又何懼之有!”
玄虛子濃眉一皺,暗道:“此子年紀輕輕,能有這種機智膽識,確是難得!”
他正想發話,峨嵋一邪廖村人在旁不住冷笑,說道:“你們‘金葉教’自稱武林名門正派,卻以歹毒霸道的金葉鏢,傷害黑白同道。今夜又想得這千年靈鳥百年難產的一枚靈草,使那金葉鏢的獨門解藥,永遠成為武林的秘密。蘇滄海老鬼今夜不來,是他的天大造化,你趁早將鳥巢取出,咱們不跟你這後生晚輩一般見識,決不為難你就是。”
葉飛桐被蘇白麗那種礙難啟齒的舉止,弄得莫測高深,一直如墜五裡霧中,此刻,經峨嵋一邪廖村人一說,不覺恍然大悟,忖道:“原來這只鳥巢之內有著一只百年不遇的靈草,難怪蘇白麗要我在初更才可出手,大概這枝靈草不到今夜初更不成熟,因此他們才等初更。”
想到此處,心中已經有了主意,冷冷說道:“江湖中施用獨門暗器,並不是咱們‘金葉教’為始,金葉鏢雖然霸道,卻也不傷無辜之人,獨門解藥的藥方,豈能讓人得去,三位如無賜教,恕在下失陪了!”
地缺閔靈見葉飛桐振振有詞,怕他懷著鳥巢一走了之,豈不白費心血。
老魔越想越有氣,怪聲喝道:“你們少跟他廢話,娃娃,你快將那鳥巢取出,免得老夫費事。”
說畢,身如幽靈般地一跳,已飄到葉飛桐之前,一拂左袖,掃出一股陰寒勁厲的“陰風罡”,向葉飛桐胸前擊去。
葉飛桐識得這種“陰風罡”的厲害,疾向左側橫跨五步,才避開了老魔的攻擊。
此時,峨嵋一邪廖村人怕鳥巢被地缺閔靈奪去,一閃身向前搶進兩步,陰森森地笑道:“小伙子,你也不必害怕,今夜這鳥巢既已讓你捷足先得,咱們也不能聯手合攻你一個後輩。”
他殘眉一皺,想出了一個抵制地缺閔靈和玄虛子的對策。
不料地缺閔靈人最老,也最是沉不住氣,惡毒地瞪了峨嵋一邪一眼,怒道:“姓廖的,難道你要老夫罷手不成?”
玄虛子為人最是深沉、陰險,冷冷一笑,說:“閔兄不必心急,只怕閣下願意罷手,廖兄本人還不願意哩!”
峨嵋一邪廖村人鼻中輕哼一聲,暗暗罵道:“好個狡猾的牛鼻子,你居然敢損我!”
他想到這裡,假裝聽不懂玄虛子的譏笑,說道:“咱們不妨打開窗子說亮話,今夜大家老遠的跑來,誰不想要那鳥巢中所長之物……不過……”
突然,他的話聲被一陣冷笑打斷,接著響起了一個柔美的聲音:“那也不見得吧!”
眾人不由一驚,不約而同地轉身向後看去,只見那臉罩黑紗的神秘女子,俏生生地站在一丈以外,笑得像微風中的楊柳。
地缺閔靈翻起白眼,怒聲說道:“女娃兒,你笑什麼?是否要想找死!”
神秘女子一擺柳腰,格格一笑,道:“咦!我笑我的,關你什麼事嘛?”
葉飛桐見她似乎一點也不怕這些魔頭,不由忖道:“這女的膽子真大,鬼鬼祟祟的,令人不可思議……”
老魔本來火氣就大,被她這麼一說,直氣得挑眉瞪眼,咆哮如雷,但卻也無可奈何。
峨嵋一邪廖村人奇詫地說道:“丫頭,你今夜來此的目的何在?難道不想要那鳥巢中之物了麼?”
神秘女子移動了一下腳步,冷笑道:“誰說我不想要?不過東西既然叫人家先拿去了,就算是他的啦!我又怎能從別人手裡去搶東西呢?”
玄虛子濃眉一軒,笑道:“好,好,算你光明正大,咱道也少一層麻煩。”
峨嵋一邪廖村人聽這神秘女子願意置身度外,心裡十分高興,笑道:“這樣最好,那麼閔兄和牛鼻子,就只有咱們三人管這事啦!”
葉飛桐知道這瘦長怪人心裡打的什麼鬼主意,故意氣沖沖地說道:“你們到底搞的什麼鬼,再不快說,公子要失陪了!”
廖村人險惡地一笑,說道:“小伙子,想走麼?那是做夢!咱們現在也不願欺侮你,你只要接咱們三人每人三掌,然後就放了你!”
地缺閔靈怪眼一翻,說道:“廖村人,你要他接咱們每人三掌,有何打算?”
峨嵋一邪笑道:“閔兄不必緊張,姓廖的並不自私,完全是最公平的辦法,這小子只要被那一位三掌擊敗,那鳥巢中的靈草,就歸他得,這樣很公平吧?”
地缺閔靈的頭腦較為簡單,想了一陣,說道:“好,好,就依你的主張。”
突聞玄虛子一聲冷笑,說道:“廖兄好高明的主意,只怕這小子接不下第一陣,就受不了啦,為示公平起見,貧道建議,咱們三人以抽簽方式,決定先後如何?”
廖村人殘眉一皺,暗恨玄虛子狡猾得厲害,那地缺閔靈呵呵大笑,說道:“對,對,還是牛鼻子的主意好!”
峨嵋一邪本想搶先和葉飛桐對掌,被玄虛子識破了詭計,寒著臉不再說話。
玄虛子也不管廖村人高不高興,撿起一段樹枝,折成三段,往手中一搓,一握,說道:“兩位請先抽一段,咱們就以長短來決定先後吧!”
地缺閔靈走過來抽了一段,廖村人雖恨玄虛子狡猾,卻也無可奈何,只得也抽了一根。
玄虛子等兩人抽完了,將手一張,剩下一根最短的樹枝,不禁廢然一歎。
地缺閔靈抽了一根最長的樹枝,一時興高采烈,掀著闊嘴大笑,說道:“對不住兩位,老夫要先動手啦!”
峨嵋一邪暗暗得意,心裡咀咒玄虛子道:“牛鼻子,你這才是作法自縛哩!”
玄虛子此時心裡比誰都難過,一言不發地靜立不動,因為地缺閔靈武功高不可測,比峨嵋一邪更要高出一籌,說不定他連出掌的機會都沒有了。
地缺閔靈順手拋去枯枝,一抖大袖,甩出一股強勁的“陰風罡”,喝道:“娃娃接掌!”
“陰風罡”拂出之後,激氣成流,直向葉飛桐撞來,葉飛桐好勝心強,抖然一提真氣,雙掌一揚,也劈出一股掌風。
兩股潛風接在一起,引起了悶雷般的巨響,葉飛桐那及地缺功深力厚,被震得拿樁不住,蹬、蹬、蹬向後連退了三步,頓感胸口一陣劇痛,幾乎站不住腳。
陰獄地缺呵呵大笑,單袖一拂,又攻出一股“陰風罡”,一時掌風激蕩,猶如排山倒海一般,呼嘯而出。
葉飛桐腦中閃電般地一想,猛咬鋼牙,暗道:“算了吧!我別再找苦頭吃了。”
眼見“陰風罡”直迫而來,那強勁無比的力道,正好撞在葉飛桐懷內那團枝葉之上,立刻從長衫中掉了下來。
地缺閔靈一見葉飛桐長衫下擺中掉出一物,以為定是他從那樹頂得來的鳥巢了,一時得意忘形,飛身向那枝團縱去。
不料,此時峨嵋一邪和玄虛子不遵約定,竟也雙雙搶縱而來。
三人亂成一團,你爭我奪,大打出手,引得站在一丈開外的神秘女子,格格地笑個不停。
正當地缺閔靈、峨嵋一邪和玄虛子三人,為了搶奪那假鳥巢,打得不可開交之時,葉飛桐又悄悄地從後山攀上。
他在隱身亂石堆中時,已發現一條秘路,可以不經過峽口再潛進谷來。
葉飛桐展開身法,一路跳縱攀援,漸漸已上了山巔,這片峭壁正面對著那十丈高的槐樹,不但隱密,而且下臨樹頂,更可以省去一番上樹的麻煩。
他站在山頂,運目向谷口望去,只見三個小黑點,在峽口蠕動,知道是陰獄地缺等人,還在為搶那個假鳥巢,而拼死拼活哩!
這種間不容發的良機,可說是稍縱即逝,葉飛桐不敢怠慢,一提真氣,飄身落在樹頂。
攀上樹頂之後,他不禁暗暗叫苦,但見樹頂枝葉濃密,黑壓壓的一大片,想找那鳥巢,真如海底撈針一般困難。
他又不敢用力劈動枝葉,只是輕手輕腳耐心地找尋那個鳥巢。
他正在焦急之際,忽聽一陣吱、吱、喳、喳的鳥啼,從樹葉中傳出。
這一喜真是非同小可,葉飛桐循鳥聲探手過去,只聽噗的一聲,驚動了巢中的靈鳥,振翼沖出枝葉,向天際飛去。
葉飛桐在枝上一側身,竟伸手觸著了鳥巢,大喜之下,輕輕將鳥巢取下,黑暗中隱約看見鳥巢中,長著一株奇形怪草,閃閃發光,他不禁悄聲驚呼道:“大約就是這株靈草了吧!”
於是連忙小心翼翼地,將鳥巢揣入懷中,爬上樹頂仰頭一看,離那峭壁還有三丈,他不禁劍眉一皺,暗想:“在樹頂上借力不易,不知能不能縱得上去?”
眼下時機緊迫,再也不能顧慮了,只得丹田聚氣,雙臂一伸,展開“一鶴沖天”的身法,險險地縱上那片峭壁的頂上。
腳落實地之後,不由松了一口氣,當下又縱跳如飛地從這片峭壁上直瀉而下。
葉飛桐下得山來,流目一看,天際雖然無星無月,默算了一下時辰,大約已是天近三更了。
他不禁嗟歎時光消逝得太快,猛然想起在“金葉莊”中,和蘇白麗所訂的五更之約,算算去“金葉莊”的路程和時間,已是刻不容緩了。
當下辨明了方向,展開輕功身法,循著崎嶇險峻的山路直奔而去。
奔了約有一個多更次,眼前出現了一片密林,一路上盡力的奔跑,不免有些累乏。葉飛桐算算離五更還有一段時間,眼見大樹下有一塊平滑的大石頭,心中不由一動,忖道:“此處離‘金葉莊’已近,我何不先在這塊大石上歇歇腳再走。”
想畢,不假思索地走至大石之前,坐了下來,眼看夜色深沉,四野寂然,不覺閉上眼睛,運功調息起來。
葉飛桐一時大意,恍恍惚惚地由虛入混,一個練武的人,一旦閉目調息,就是無知無覺,萬念馳於度外,縱有強敵近身,也是毫無覺察的。
不知不覺之間,仿佛有人在他耳邊輕叫了一聲:“喂,喂……”
葉飛桐雖是運功調息,也不禁被驚醒過來,直嚇得出了一身冷汗,睜開雙目一看,只見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笑瞇瞇地俏立在大石之前。
葉飛桐警覺之下,挺身站了起來,一陣拂曉的冷風,吹醒了他的神智,不覺脫口說道:“蘇姑娘……你怎麼到這兒來啦?”
他驚呼出口之後,不由暗呼“慚愧”,心想:“我真糊塗,這幸虧是蘇姑娘,要是換了一個敵人,那才死得冤枉哩!”
那少女一張似嗔似喜的臉龐,突然微微一變,隨即淡淡一笑,說道:“天都快亮啦;你的戲法也變了,覺也睡夠啦,快把東西拿出來吧!”
說著一只纖纖玉手,向葉飛桐伸來。
葉飛桐見她臉上毫無感激之色,伸手就要東西,不覺心中有氣,暗想:“我冒了生命之險,僥幸把鳥巢弄來,你連謝也不謝一聲,伸手就要,未免太不近情理了!”
他一時十分氣恨,不覺向後退了一步,那細長纖美的少女,以為他要想逃走,倏地一揚玉掌,一式“探驪取珠”,逕向他肩頭直抓而來。
葉飛桐一時既驚又怒,一側身,閃開了對方的一抓之勢,臉色一沉,冷笑道:“咦!你不是不會武功嗎?是不是故意作弄我,讓我去為你賣命?”
他此時心中充滿了復雜而痛苦的感覺,因為他以為是被人愚弄了,被人利用了。
少女美麗的大眼睛,透出一片驚奇的神色,俏立原地一動也不動,黛眉微顰地想道:“今夜真是太離奇了!此人不但極像那個姓葉的小姑娘,似乎還把我認作另一個女人哩!”
這身長玉立的少女,正是天魔女柳傲霜的得意弟子謝小莉。
她自揮淚送別了甘子梧之後,懷著沉痛恐懼的心情,返回“望柳軒”,那時才知尹一波和葉稚鳳,也都乘煙霧迷亂之間走了。
柳傲霜一怒之下,不免有些懷疑謝小莉,虧得她伶牙俐齒地一陣辨白,柳傲霜才暫時不再追問。
過了幾天,柳傲霜獲知魔女峽槐樹頂上,在一個千年靈鳥的鳥巢中,將於本月五日初更有一株靈草成熟,不由靈機一動。
她一直對千手金葉蘇滄海的“金葉鏢”存有顧忌,得信之後立命謝小莉帶罪立功,一定得將鳥巢奪回來。
葉飛桐上樹後的一舉一動,都看在謝小莉的眼裡,等他取了鳥巢,她就一路緊追而來。
如要依謝小莉以往的個性,早就趁葉飛桐運功之際,下手將他殺死,只因她自從愛上了甘子梧,性情改變了不少,又因葉飛桐太像葉稚鳳了,因此,她一直沒有下手。
謝小莉見葉飛桐認錯了人,機警地一想,格格笑道:“是不是要我先道謝一番,你才肯把那鳥巢給我。”
她為了怕葉飛桐再對自己懷疑,是以將錯就錯,冒充另一個少女到底了。
葉飛桐做夢也想不到,方今之世,還有一個和蘇白麗長得一模一樣之人。
他見謝小莉態度不再那麼無禮了,低頭歎了一口氣,說道:“你對我有救命的大恩,鳥巢也替你取到手了,本來我不該計較什麼小節的,不過從此咱們得把話講明了……”
葉飛桐心底深深刻印著美麗情深的甘鳳怡的倩影,不願再惹起情感上的煩惱,因此存了將恩報德,兩相抵銷的念頭。
謝小莉還以為他又改變了主意,慌忙道:“有什麼話請快點說吧!”
葉飛桐沉默了一下,冷冷地說道:“其實這種話不說也罷……但是大丈夫恩怨分明,咱們還是把話講明了比較好,你昨夜救了我一命,今夜我冒死替你把鳥巢取來,從此兩相抵消,誰也不欠誰的情了,以後再見面,就是陌路人啦……。”
說這句話時,他不由想到昨夜對方那一番相救之情,不覺有些心軟了。
謝小莉蹙著一雙黛眉,想像著昨夜一定有一位和自己長得極像的美麗女孩,跟此人發生了一幕奇離妙微的情景,芳心不覺泛起了一片迷惑的感覺。
但是,當她想到此行的任務,不禁心頭一涼,裝起若無其事的樣子,淡然笑道:“好吧!陌路人就陌路人,以後咱們再遇到了,誰也別理誰就是。”
葉飛桐聽得周身發冷,暗想:“常聽人說,女人無情善變,今夜這蘇白麗就是一個好例子,想來真叫人寒心!”
想到痛心之處,內心忽然痛起一陣空虛、落寞之感,怔怔地從懷中把鳥巢取出來,遞給謝小莉,說道:“就是這鳥巢,你拿去吧!”
說畢,頭也不回的轉身向前走去。謝小莉茫然地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芳心中仿佛失落了什麼似的,感到無比的難受。
她癡癡地傷感了一陣,腦中不覺浮現出甘子梧英俊的面容,低頭陷入了惆悵之中……最後她終於傷感地走了。
就當葉飛桐和謝小莉先後離開那片密林之時,在“金葉莊”前一條小溪的石橋上,有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正在焦急地向遠方眺望著。
她,自然是“金葉教”一代掌門,千手金葉蘇滄海的唯一掌珠,蘇白麗姑娘了。從五更初她就焦急地望著天色,漸漸天色變得更黑暗了,蘇白麗知道這是黎明前的黑暗,只要這光景一過,即將夜盡天明,她不覺低低地自言自語地說:“唉!黎明前的黑暗,好怕人啊!他不是說好不管成不成功,一定在五更前後,到這小橋上和我相見……難道是遭遇不幸了麼?……”
越想越覺得可怕,於是她不敢再往下想了,漸漸東方已吐露出一片魚肚白色,遠近樹林中,傳來陣陣出林的鳥噪聲,顯然天已快亮了。
拂曉的晨風,分外寒冷。吹得蘇白麗有些衣不勝寒,她焦灼地,開始在小橋上徘徊著,藉以驅除身上的寒冷。
等待一個自己所關愛的人,是最憂急、最難受的,但是時間無情,一剎那,東方天際升起了一輪旭日,登時射出萬道光芒,照徹大地。
蘇白麗悵然若失,癡癡地凝視著向遠方無盡伸展的道路,但都是空曠、靜寂,沒有一個人影,於是她絕望了!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暗忖:“他定是遭遇不測了……蘇白麗,蘇白麗呀!你從此將要遺恨終身了!……”
想到悲傷之處,明眸中的淚水,仿佛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地沿著面頰流落。
最後,她只有懷著破碎的心靈,失魂落魄地拖著沉重的腳步,返回“金葉莊”。
葉飛桐將鳥巢給了謝小莉,一直以為她就是蘇白麗,心裡不免郁郁不樂。
他深恨蘇白麗的薄情寡義,心中又牽念著甘鳳怡和妹妹的下落,一時百感交集,忘了行路的方向。
於黎明前的黑暗中,走在荒涼難行的小路上,葉飛桐對“金葉莊”一帶的地理本不熟悉,即使是久居此處之人,在這種黑暗籠罩之下,也不易辨別方向路程,因此他迷失了。
奔行了約有兩盞熱茶光景,漸漸已深入山區,四周的田園茅捨漸少,觸目盡是懸崖峭壁,崇山峻嶺。
葉飛桐越奔越急,越急就越深入山區,終於他放慢了腳步,暗想:“糟了,我怎麼這麼糊塗,跑到這種人跡罕至的地方了!”
這時天已大亮,一輪初升紅日,將漫山遍野,照成一片金黃,幾只飛鳥在天際悠閒的飛翔著,山野景色雖有些荒涼,但卻有一種幽靜出世之美。
但此時,葉飛桐卻無心情來領略這大自然的景色,他只是無可奈何地漫步著,突然,隱隱傳來山洪怒嘯之聲,急忙循聲奔去,原來是一道澗口,仰頭一看,只見澗中的泉水,來自兩座山頭直瀉而下的瀑布,掛在山上,就像兩條翻動的水龍,煞是壯觀。
那道澗口約有一丈多寬,葉飛桐毫不猶豫地,當下一飄身縱至對面。
到了對面轉過了一道山谷之後,竟是一片平地,那裡綠草如茵,到處都是漫生著奇花異草,風景絕佳,美不勝收,真不啻是世外桃園。
葉飛桐此時心裡雖然仍很著急,但卻被眼前絕美的景色,吸引得精神為之一振。
他邊走邊四下尋望著,希冀地暗想:“這裡的景色真美,不知可有人居住沒有?”
走了一段陡斜的小坡,突然發現半空散著一縷青煙,不禁心頭一動:“此處既有煙火,必有人跡!”
驚奇之下,大踏步向那有青煙的所在走去。
當他走近那冒出青煙之處時,卻不禁怔住了!
只見一個衣著破舊的老人,閉目盤坐在地上,在他的周圍,堆著一圈碧綠的樹葉,算起來怕不有千張以上,安放的位置似乎合五形八卦之數,密密層層地,似乎將那老人圍攏在其中。
葉飛桐驚得舉足不前,眼前的小坡到此更為傾斜,當時就伏在坡上,運目凝神注視,以觀其變。
那老人盤膝而坐,緊閉雙目,但腹中卻不時發出陣陣雷鳴,老人腹中響了一陣,又張開嘴來,仰天吐氣,吐完了氣又開始吸氣,吞吐之間,激氣成流,煞是駭人聽聞!
葉飛桐看得暗暗驚奇,知道這老人正在吐納練氣,那種驚人的內力,武林中實在不多見。
於是不禁想道:“這老者內力如此驚人,不知周圍堆了這些樹葉,作為何用?”
他正在懷疑那些樹葉的用途,忽見老者睜開眼來,秋月般的臉上露出一絲詫異的神色,隨即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站起身來。
葉飛桐陡然一驚,以為已被他發覺了藏身之處,正想抽身退後,卻見那老者站起來之後,仍然停在原處未動。
他空受了一場虛驚,於是伏下身形,摒息靜氣地凝神注視。
半晌,老者的臉上,忽然浮起一絲笑容,似乎對適才所練的吐納之術,相當滿意。
只見他一撩衣襟,露出一把古怪而又雅致的劍鞘,然後一按繃簧,嗆的一聲,寶劍脫鞘而出,嗡嗡一陣龍吟,在日光下耀眼生輝。
葉飛桐不覺暗呼了一句:“好一口寶劍!”
長劍在手之後,老人一領劍柄,銀虹暴射之下,他周圍的樹葉,突然隨著劍勢飄飛起來,立刻蔚為一幕奇觀。
老人就在不滿一丈的中心,運劍舞動起來,半空的片片樹葉,紛紛繞著劍影,上下飄舞,發出一陣陣沙沙的輕響。
開始時,老人的劍法很慢,漸漸地,劍氣如虹,半空的翠葉,突然像遭到了旋風的吹掃,猛烈地飛舞起來。
葉飛桐看得暗暗驚奇,心想:“我的天,這些葉子真有點邪門,怎麼一片也不落下來呀?”
剛剛想得出奇,但見老人的劍法又變,於是漫天飛舞的樹葉,也跟著轉變起來。
葉飛桐看了一陣,不覺有些領悟,暗忖:“哦!我明白啦!他是在馭氣練劍哩!”
老人的身形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劍法也愈演愈神奇,只見漫空的樹葉,迅疾的飛揚,就像是齊向老人全身要穴攻擊一般。
葉飛桐此時更進一步的了解,老人必為當今冠絕武林的一大劍術名家,不禁驚歎道:“以前我總以為咱們葉家的‘落英劍’法,乃是武林的一大絕學,今日見了這老人的劍術,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他正在歎為觀止之際,老人劍法倏然又變,此刻只見到千百片樹葉飛舞,人與劍俱都隱藏在樹葉之中了。但見漫天落葉繽紛,隨風起舞,宛如一棵暴風中的大樹,千片以上的綠葉,蒼翠欲滴,蔚為奇觀。
雖然此刻葉飛桐看不到劍身,但卻仍可隨著樹葉的飛舞看出劍法的痕跡,他不住地驚奇之下,暗想:“這套劍法比咱們家‘落英劍’,又不知高明了多少了,如能學會這種震懾武林的馭氣劍法,今後不但能報了玄機子的二番大仇,即使揚威江湖,光大門楣,也似乎不是一件難事哩!”
一個練武的人,猶如讀書人尋到一部絕版的奇書一樣,一旦遇見這種驚人的絕學,他怎不欣喜欲狂!
他正在胡思亂想之際,陡聞老人一聲長嘯,劃入長空,使人入耳驚心。
隨著這聲長嘯之後,身形即沖天拔起,老人騰身半空,運劍一劃,忽見漫空樹葉,一瞬間似乎失去了氣流的吸力,紛紛地飄落而下,轉瞬,便散亂的落了一地。
葉飛桐低哦了一聲,想道:“原來他劍法練完啦!”
此時,那老人已飄落在地,將寶劍還鞘之後,雙眼開合之間,精光四射,朗聲說道:“坡下是哪位高人?老朽獻丑已畢,何不出來相見?”
雖然話聲十分平和、友善,卻也把葉飛桐駭了一跳,暗想:“糟了,這老頭真厲害,既然給他發覺了,只好硬著頭皮出去吧!”
拍拍衣服上的灰土,從容地走上坡去,老人見了,臉上似是微露奇詫之色。
葉飛桐見此老雖然久居荒山,衣衫破舊,風塵滿面,卻是一臉正氣,心裡寬了許多,向老人躬身一揖,尷尬地一笑,說:“晚輩葉飛桐,一時迷了路,無意間走進此谷,當時老人家正閉目用功,晚輩不敢驚擾,後來又被老人家驚人的劍法吸引住了,竟忘了上前拜謁,還請不要怪罪,老人家高姓大名,一定是武林前輩吧?”
這老人的神色舉止之間,仿佛具有一種懾人的威儀,使得葉飛桐說話之時,不由自主地十分謙虛、尊敬。
老人見葉飛桐年少英俊,氣度不凡,談吐又極是謙虛有禮,在荒山待得久了,一旦有這種倜儻不群的不速之客到來,心裡不但不氣,反而覺得很親切、高興。
當下呵呵一笑,說道:“小兄弟不必多禮,老朽姓蘇,一月之前因事滯留此處,閒得無聊,鍛煉鍛煉筋骨,那點微未之技,只怕要貽笑方家啦!”
葉飛桐聽說此老姓蘇,猛然想起他適才以千片樹葉,展練劍法,不由心頭一動,脫口說道:“老人家莫非就是‘金葉教’一代掌門,千手金葉蘇老前輩麼?”
老人臉色微微一變,說道:“老朽正是千手金葉蘇滄海,小兄弟何以得知賤名?”
葉飛桐想起了蘇白麗的相救之恩,和她突然轉變的冷酷和無情,如今面對乃父,心中充滿了復雜微妙的情緒,嚅嚅說道:“前輩膝下有一位千金蘇白麗麼?”
千手金葉蘇滄海月前因事突地悄然離家,僻居荒山,無時無刻不想念自己唯一的掌珠,聞言不由臉色大變,驚奇地說道:“你怎會認識小女白麗的?”
葉飛桐本想不說,又覺得此事和“金葉教”關系甚大,蘇白麗雖然無情,終算對自己有一番救命之恩,於是只得將以往之事,約略地對千手金葉說了。
他因恐蘇滄海誤會自己和其愛女發生了兒女的私情,因此將謝小莉取去鳥巢時的態度,略而不提,僅說:“晚輩僥幸從槐樹頂上取下鳥巢,就在貴莊附近,交給令嬡,不想一時糊塗,迷失路途,誤入此谷,遇見了前輩。”
千手金葉蘇滄海聽說教中出了此等大事,難得此人一片俠心,在群魔虎視眈眈之下,替“金葉教”取來配制獨門解藥的靈草,不由大為感激,當下面容肅穆地向葉飛桐躬身一揖,說道:“葉小哥真是我‘金葉教’中的恩人,請受老朽一拜!”
葉飛桐慌忙躬身還了一揖,急道:“前輩切勿如此!晚輩僥幸取得鳥巢,不足掛齒,令嬡的救命大恩,萬難報答,前輩再要如此,真使我葉飛桐無地自容了。”
千手金葉蘇滄海猛然想起一件緊急之事,臉上泛滿焦急之色,說:“不想老朽在此采集藥草,幾乎誤了大事,那鳥巢中長成靈草之事,老朽事先雖有耳聞,卻不曾料到靈草成熟得如此之速,更不料那些魔頭也聞風而至,只是……。”
他說至此處,一雙長眉緊蹙,顯出心中憂慮重重,葉飛桐知老人此時十分憂急,問道:“那靈草已交由令嬡收藏了,前輩還有什麼憂慮之事麼?”
千手金葉蘇滄海道:“唉!葉小哥,你初出江湖,哪知武林中的陰險機詐,陰獄雙缺、峨嵋一邪和玄機子那些魔頭,既沒有奪得靈草,豈肯罷手,如果不是老朽杞人憂天,眼下旬日之內,我金葉莊中,就要發生劇變!”
葉飛桐聞言,覺得甚是有理,不由脫口說道:“依晚輩淺見,既然貴莊有此憂慮,前輩何不立刻就回‘金葉莊’,親自處理此事,以免日久生變。”
千手金葉搖頭嗟歎道:“葉小哥,老朽此時心中,比你更為焦急,只是雖然憂心如焚,三日之內,出不了‘怒瀑澗’,還不是枉然!”
葉飛桐聽說三日之內,出不了荒山,心中十分驚奇,說道:“前輩說三日之內,難出荒山,莫非還有什麼阻礙不成?”
千手金葉蘇滄海皺著眉說道:“你是不明此處的地勢,先前你所經過的那片山澗,名叫“怒瀑澗”,一月之中,倒有十五日山洪暴發,每隔三日山頂飛瀑泛濫成災,山間的洪水即將淹沒那道澗口,在這三日之內,山洪怒滾,白浪滔天,武功再高之人,不等三日山洪退去之後,無法出山,因此這三天,葉小哥也只好在此處棲息了。”
葉飛桐此時反倒替千手金葉擔心起來,他生怕蘇白麗姑娘遭遇不幸,不覺歎道:“原來那道山澗口,還有這種變化,晚輩有緣能和前輩在一起盤恆三天,自是求之不得之事,只是替蘇姑娘擔憂,不知三日之後,貴莊將會發生什麼變故?”
千手金葉蘇滄海不勝唏噓地說道:“唉!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老朽做夢也想不到,為了來此山采集一些藥草,家中禍起蕭牆,倒教葉小哥費神,心裡實在不安。”
葉飛桐見此老臨危不亂,胸襟坦然,心中十分敬佩,說道:“吉人自有天相,晚輩但願貴莊平安無事。”
千手金葉蘇滄海,見葉飛桐談吐不俗,進退得體,不由心中一動,暗想:“這年輕人長得確是一表人材,武功怕也不凡,不知他是哪一門派的傳人?白麗那孩子看來對他甚有好感,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能有這個乘龍快婿,也可了卻我心中一件大事,我何不問問他的出身?”
老人想到此處,笑道:“葉小哥,令師是哪一位高人?”
葉飛桐不便隱瞞,說道:“家父葉之文,家叔葉之武,晚輩的武功,都是兩位老人家教的。”
千手金葉雙眉一軒,說道:“怪不得葉小哥有如此氣度,原來是‘葉家’的後人,令尊和令叔的俠名,老朽久已仰慕,只可惜無緣一見,葉家的‘落英劍法’冠絕天下,小哥的劍術,一定得了令尊的全部真傳了。”
葉飛桐看過對方驚世駭俗的劍法,不由俊臉一紅,期期艾艾地說:“晚輩資質愚拙,家父的‘落英劍法’,僅學了一點皮毛,不及前輩的萬分之一,實是慚愧!”
千手金葉蘇滄海呵呵一笑,說:“你不必和我如此謙虛,今日老朽托大,請小哥將家傳‘落英劍法’展露一番,讓我開開眼界。”
千手金葉既愛葉飛桐的品貌,便存下了傳授本門絕藝“千葉劍法”之心。
葉飛桐不知老人要傳授他的劍法,心想:“這老頭真厲害,還沒談幾句話,便要考考我的武功,我又不想做你的女婿。”
想著淡然笑道:“晚輩不敢班門弄斧,空自獻丑。”
千手金葉臉色一沉,說道:“葉飛桐,我叫你演一套劍法,自然有我的用意,你又何必推三阻四?”
老人的話微含著怒意,葉飛桐不敢再遲疑,只得說了一聲:“晚輩獻丑了。”
說畢一撩衣襟,取出長劍,一領劍訣,將“落英劍法”中起手式“金雞亂點頭”,演化為“善才拜觀音”,向千手金葉蘇滄海行了一禮。
千手金葉臉色一展,心想:“這孩子真懂事。”
葉飛桐當下一口氣將十式“落英劍法”施展完畢,仍是氣定神閒,使完之後,將長劍還鞘,躬身向千手金葉蘇滄海行了一禮,說道:“請前輩指點!”
蘇滄海低頭沉吟了半晌,正色說道:“本來咱們‘金葉教’的武功,非但不傳女子,教外之人更難學得老朽成名的‘千葉劍法’,但是你的情形不同,老朽因你對本教有功,准備破例傳給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葉飛桐不禁驚喜交集,做夢也想不到,誤入荒山,竟然獲得這種千載難逢的良機。
但他轉念一想,又恐父親怪罪,於是誠惶誠恐地說道:“晚輩能得到前輩指導劍法,自是求之不得之事,只是此事不稟明家父,晚輩不便接納。”
千手金葉蘇滄海笑道:“葉飛桐,你不必為此事擔心,我又不收你做徒弟,傳你一兩套劍術,你父親絕不會責怪你的。”
葉飛桐恐怕失掉這千載難逢的良機,膽子一壯,想道:“就是拼了受父親的責罰,也要學那套神鬼難測的‘千葉劍法’。”
主意打定了,眉開眼笑的說:“晚輩敬遵前輩之命!”
千手金葉微微一笑,說道:“我這‘千葉劍法’和你們葉家的‘落英劍法’雖有異曲同工之妙,但仔細推敲起來,卻又截然不同,你要學‘千葉劍法’,必須依照八卦方向,按步就班地學習,可說是十分艱困難學,但眼下又只有三日之限,能不能學會,全看你的資質和造化了。”
葉飛桐聽老人一說,心裡不禁一寒,連忙臉色虔誠地道:“晚輩一定盡力學習,以期不負前輩的栽培。”
千手金葉微微一笑,說道:“好,好,現在老朽先教你吐納運氣之法,我看你的內功基礎甚佳,練起來當不會太難,然後再教你‘馭氣導葉’,學習‘千葉劍法’。”
當下就教葉飛桐如何靜坐吐納運功,並不惜消耗本身真氣,助他增加功力。
三天過得很快,葉飛桐天資敏悟,又肯用心學習,到了第四天的早晨,已將那套鬼神莫測,冠絕武林的“千葉劍法”學會,內功也在不知不覺中增進了許多。
兩人都是歸心似箭,千手金葉收拾好了采得的藥草,和葉飛桐一道出山而去。
湘江的夜渡顯得異常淒清,幾點漁火,點綴著平靜無波的江面,兩岸也是靜悄悄地,仿佛入睡一般。
遠處傳來微弱的船行之聲,江上駛來一艘渡船,一個船夫默默地搖著櫓,船行的速度很慢,原來是乘船的人,關照船夫輕舟慢行,想借此瀏覽一下湘江的夜景。
船艙中高燒著一支紅燭,照亮了一切,那只是幾張簡陋的桌椅和一張木床。
一個心事重重的少年,用手支著下顎,沉默地臨窗靜坐,遙望著岸上的夜景,眉頭鎖得緊緊的,似乎想借此抒發一下內心的積郁。
這少年正是甘子梧,自從那夜在啼風嶺別了謝小莉,在江湖上遍尋不著尹一波的蹤跡,失望之余,只得買舟而下。
一路上,他歸心似箭,腦子裡時時在想:“尹公公一定帶著那位葉姑娘回家了,也許當我返家時,他們早就到了。”
他自我安慰著,立刻便放心不少,但謝小莉明朗的笑貌,和臨別時的淒切,卻時刻占據著他的心底,怎麼也驅除不去。
他甚至將謝小莉比作一個出身不正的女孩,強迫自己把她忘掉,但是卻毫無效果,因此一來,反而更增加了內心的痛苦,最後干脆不這樣想了。
這時湘江兩岸在夜幕低垂下異常靜寂,連一些聲息都沒有,甘子梧正想得入神,忽見岸上有一盞燈光,忽明忽滅,不禁覺得很有詩意。
不料那點燈光突然不停地搖晃,上下左右,似乎暗合規律,時間久了,便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不由心中一動,想道:“這盞燈太奇怪了,莫非有江湖人物在此做怪不成?”
閃電似的意念,在他腦中掠過,隨將頭伸出窗外,流目向江中觀望。
原來平靜的江面上正泊著一艘大船,船頭上立著一條人影,手中也抱著一盞小燈,正在上下左右的搖動。
甘子梧此時已被岸上和江面兩盞燈光的搖動,引起了強烈的奇疑。
當他集中注意力細看之下,立刻發現兩盞燈光的搖動,正相吻合。
甘子梧不由一皺眉頭,猜忖道:“這兩盞燈一種暗號,不知是那一路江湖人物在此興風作浪?反正我也閒得無聊,何不叫船夫暗暗跟蹤一陣,看看這只船上到底弄什麼鬼?”
主意打定了,正想抽身出外,忽然岸上的燈光消失了,船上的人影,也在同時走入艙中。
甘子梧當下從船艙中走了出來,到得船頭,只見那老船夫,正在慢條斯理地埋頭搖櫓。
他一見是艙裡的少年客人,連忙堆下笑臉,說:“公子爺,您不在艙中歇著,出來作甚,外面的風可真冷哩!”
他見甘子梧文質彬彬的一個富家公子,以為他嬌生慣養,禁不起風寒,心想:“艙裡有多舒服嘛,何苦跑出來受冷哩!”
江上春寒料峭,冷風拂面吹來,吹動了平靜的江水,蕩起了粼粼的波紋。
甘子梧暗暗好笑,說道:“船家,你看到泊在前面的那只大船沒有?”
老船夫睜大眼睛向江邊看去,果然那兒停泊著一艘大船,奇異地說道:“看見啦,公子爺有什麼吩咐?”
甘子梧微微一笑,說;“等下那只船開行時,你記住遠遠地跟著它。”
老船夫不由心中起疑,說道:“公子爺大約出外不久吧,這湘江江面上可不安靜哩,出門在外,還是少惹麻煩的好!”
甘子梧從懷中取出一錠銀子,約有五兩重,遞給老船夫,笑道:“你不要管這些事,只顧遠遠跟著它,這錠銀子送你打酒喝。”
老船夫見甘子梧出手闊綽,一賞就是五兩銀子,直喜得眉飛色舞,忙不迭地笑道:“好,好,一等這只船開行,我便跟著它,包你不會有閃失。”
說著接過銀子,又沖著甘子梧連連稱謝,甘子梧一笑正想說幾句話,忽見那只泊在江邊的船只,緩緩啟動起來,當下悄聲說道:“你看,那只船已經動啦,快跟上去吧!”
說完話轉身走入艙中,老船夫不敢怠慢,急忙掉轉方向,隨後跟去。
甘子梧劍眉一皺,心想:“這艘怪船行得真快,萬一這小船趕不上,豈不誤事。”
正在暗暗焦急,忽感船身急動起來,帶起嗖嗖的劃水之聲,速度並不比前面那條大船慢,他這才放下心來。
於是就倚在窗口,靜看那條大船順風疾行,自己乘的這條船,老是跟在它五丈之後。
江上風緊,二只船乘風破浪直瀉而下,甘子梧暗暗一算時辰,似乎已經到了初更時分,而那只大船上仍無一點動靜,心裡不免有些不耐煩起來。
又航行了盞茶光景,前面那條大船的速度,突然放慢了,甘子梧不由精神一振。果然轉瞬之間,那條大船漸漸向右岸靠去,甘子梧知道時候到了,急忙走出艙外。
那老船夫也放慢了劃行的速度,見甘子梧出來,悄悄的說道:“公子爺,那條船靠岸啦。”
甘子梧笑道:“船家,煩你就把船靠在近處,你也不用等我啦,自己回去再做買賣,付過的船錢,多余的,就算給你零花吧!”
老船夫心中雖然起疑,但又不便問,只好忙不迭地笑道:“好,好,我這就把船只靠岸。”
說畢,連忙掉轉船頭,輕輕將小船蕩向右岸而去,將近岸時,甘子梧怕引起那條大船上人物的懷疑,悄悄對老船夫說:“不必再靠岸了,我就從這兒上去好了。”
老船夫眼見船只距離岸上尚有二丈多遠,正想出口說話,倏覺眼前人影一閃,已失去那少年公子的人影。
老船夫驚得直吐舌頭道:“我的老天爺,這位公子爺會飛嘛!”
當下也不敢再停留了,急忙掉轉船頭,蕩舟而去。
甘子梧縱到岸上之時,只見那只大船上先縱下一人,後面的一個,身上還背著一個大包裹。
兩人登岸之後,船上又拔起一條人影,像一個大鳥似的跟在二人身後,展開輕功向荒野飛奔而去。
甘子梧因距離甚遠,看不清中間那人身上背的什麼物件,於是一提真氣,加緊腳步向前追去。
三條人影起落之間,已奔行了約有一裡多路,甘子梧心裡充滿了奇疑,但為了怕三人發覺自己在跟蹤,只得漸漸放慢了腳步,始終和前面三人,保持著五丈左右的距離。不過他心裡有數,那三人在輕功造詣上,實在要比自己差上一籌。
甘子梧追蹤之際,心裡想著:“這三個家伙的輕功既比我差,武功也不一定比我強,如果中途沒有高手出現,我也許能對付得了。”
思忖之間,那三條人影突然身法變慢,甘子梧凝神看去,但見五丈以外,現出昏黑的屋影,心中想道:“看情形到了地方啦。”
果然他推測的不錯,那三條人影極快地消失在房屋之中。
甘子梧展開身形,起落之間,已來到那建築物之前,黑暗中凝神一看,原來是一座道觀,房屋占地不大,由於年久失修的緣故,外貌看來已呈現出頹廢傾危的現象。
大門是敞著的,門上有一塊橫匾,上寫:
“松竹鶴”三個金漆剝落的大字,筆力古雅而蒼勁,看來年代很久了。
甘子梧一旦發現那三人進入這座道觀,便猜想那三個人極可能是觀中的道士。
於是先繞著道觀的圍牆走了一圈,察看周圍的形勢,然後一擰身上了院牆。
此時夜已深更,觀中漆黑一片,靜悄悄地仿佛一座無人來往的所在,陰森怕人已極。
甘子梧當下像一片柔葉般地,飄入院中,伸手摸摸衣中的長劍,躡足潛蹤向前走去。
沒有追來之前,外看這座殘破的道觀占地不大,一旦進了院中,但見屋影幢幢,房子似乎還不少哩。
走了不久,已經來到一條長廊之前,那長廊彎彎曲曲地向內伸展,一點燈光都沒有,甘子梧到此不由提高了警覺。
他躡足潛蹤地順著長廊,一路尋去,希望能在這座松竹觀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看看那三個人到底做的什麼勾當。
當長廊快要走盡之時,卻陡然發現對面射出一線燈光。
甘子梧收住腳步,不敢再向前亂闖,心想:“這松竹觀中的道士,這麼晚還不睡覺,不知在搗什麼鬼?”
想來想去,最後決定冒險而上,於是一伏身,貼地飄出三丈。
他在縱出之時,早已看出了一個掩藏行蹤的所在,原來那是一堆木柴,正好堆在門口,甘子梧縱到那堆木柴後面,凝神向裡細看。
這屋子似是一間雲房,兩扇用羊皮紙糊裱著的方格子門,只有一扇掩著。
甘子梧隱在那堆木柴後面,方向和雲房正對著面,因此屋裡的一舉一動,全被他看在眼中。
雲房正中放著一張八仙桌,桌上放著一盞油燈,三個身著黑色道袍,頭上戴著星冠的道士,都各坐在一個蒲團上,中間剛燃著一堆柴火。
火光熊熊,照著三個不同的面孔,甘子梧只看見面向他的一個,黑臉龐,右眼下面有一條刀疤,另外兩個人卻看不清楚。
地下擺著酒菜,三個道士每人手中提著一瓶酒,抓著一段雞腿,一邊吃,一邊喝,似是津津有味。
甘子梧心裡暗暗好笑,想道:“這三個混帳道人真會享福,不知他們背的那個大包袱藏在哪裡了?”
正在疑詫不解之時,忽見那個黑臉道人“咕魯”喝了一大口酒,啃完了雞腿將骨頭扔在火中,略帶驚慌地說:“咱們快喝吧!師弟,你說師父今夜就會回來是麼?”
坐在右邊的道士大約有些醉意,含糊地笑道:“他老人家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可沒有准,反正咱們人也運回來了,喝點酒慶慶功怕什麼!”
背坐在右側的道士,似乎年歲較長,鼻中哼了一聲,冷笑說道:“師弟,我看你是昏了頭啦!忘了本派血海大仇,和對頭的追殺了!一路上風聲多緊,你忘了咱們船行在途中,師父在岸上所打的信號啦,要咱們火速帶著人回來,你就少喝幾口吧!”
甘子梧隱在木柴後面,聽得清清楚楚,忖道:“這些道士們,原來劫了一個人,怪不得包裹那麼長,不知他們師父是誰?”
正忖念之間,那坐在右側被師兄教訓了幾句的道土,似乎很不服氣,氣虎虎地說道:“師兄,你別盡顧挑我的毛病,自己的事就一字不提啦!一路之上,要不是咱們兩個攔著,你不動那小妞的腦筋才怪呢!……。”
那個年歲較大的道士被人揭了短處,大為震怒,站起身來叫道:“一塵,你少跟我麻煩,師父不在家,這松竹觀就得由我作主!”
這說話的人叫一陽,和甘子梧對面的叫一清,是同門師兄弟。
一清見一陽、一塵話不投機,怕兩人打起來,急忙站起,走至一陽身前,拉他又坐回蒲團上,嘻皮笑臉地說道:“大師兄,他喝醉啦,你別理睬他。”
一陽怒氣未息地坐了下來,氣勢凶凶地說道:“一塵,以後你給我小心點!”
一塵低著頭喝酒,似乎有些畏懼這師兄。甘子梧看在眼裡,心想:“這三個道人都不是好東西,一個貪杯,一個好色,不知他們將那女子藏在哪裡了?”
他正想得入神,忽聽一陽語聲緊張地說:“一清,你看師父能不能脫出那幾個老魔的追逐,安全地回來?”
一清臉色凝重地說道:“那……那就難說了……不過依我看來,師父大約不會有什麼事,不然他也不會在途中現身,用燈光打信號跟咱們聯絡了。”
一陽聞言從蒲團上站了起來,語氣嚴肅地說:“那咱們趕快喝酒吧,別讓他老人家回來看到,本派正在危急存亡的關頭上,咱們豈能再這樣荒唐!”
經他這麼慎重地一說,喝酒的一塵,酒意也被駭醒了,慌忙丟掉酒瓶站了起來。
一清見兩人都站了起來,也不敢怠慢,挺身立起,一時雲房中的情形,變得頗為緊張。
甘子梧看見這種情形,心想:“是時候啦!我再不動手,等他們師父回來就不好應付了。”
動念至此,一撩衣襟,從袍中把長劍取出來,大踏步向雲房內縱去。
一陽道士的內功比兩個師弟高明,甘子梧剛剛站起來他便已聽出院內有異,陡然大喝一聲:“院外有人!”
說著一揚手將桌上的油燈撲滅,伸手從肩頭撤出一把長劍。
一清、一塵見狀酒也醒了,手忙腳亂地亮出兵刃,此時甘子梧已縱到雲房門口。
他見三個道人手持兵刃,蓄勢待動,不由劍眉一軒,心想:“這廝倒很機警!”
甘子梧一看人家劍也亮出來了,心想還是在外面動手俐落,於是一閃身,向後退出五步,大聲說道:“賊道土們,出來吧!”
一陽手持長劍,頭一個從雲房中縱了出來,一清、一塵也緊跟而出。
一陽凝神一看,只見一個書生打扮的少年,手中持著一柄寒光逼人的寶劍,從容地立在院中。
他不由大為驚悸,腦中泛起陣陣疑雲,想道:“咱們的行蹤那麼隱密,這廝怎會發現的呢?”
轉念一想,反正師父就要回來了,一個敵人還怕他狠到那裡去。
於是一擺長劍,厲聲說道:“大膽小輩,松竹觀也是你亂闖的地方,火速通名受死!”
甘子梧流目一看,只見三個道人,站著品字形,大有一湧齊上的聲勢,雙眉一軒,冷笑說道:“公子爺姓甘,你們這些惡道,膽子真不小,趁早把劫持的人交出來。”
一塵仗著幾分酒意,膽氣一壯,一擺手中長劍,搶前幾步,喝道:“小輩,說大話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快亮兵刃動手吧!”
一招“分花拂柳”,直刺甘子梧的“志堂”要穴。
甘子梧見道人出劍輕靈,招數也快,只是勁力不足,不由一聲輕笑,說道:“來得好!”
身形不退反進,一撩手中寶劍,踏洪門,直欺而前,一招“海上揚波”,劍光像忽起的怒潮,滾滾向一塵刺去。
一塵見這少年直欺而來,心中已有懼意,正想中途抽招換式,對方精妙的劍招,已像風雷擊來。
道人頓時一陣大駭,迫得向後連退兩步,甘子梧鼻中哼了一聲,冷冷說道:“好賊道,就憑你這兩手,也敢為非作歹!”
話未說了,長劍一緊,化為一招“乘風破浪”,直刺一塵咽喉、鎖骨和左右肩井,數大要穴。
一塵慌得手忙腳亂,好歹才閃過了這招攻勢,一陽和一清見甘子梧劍法精奇,真有神鬼莫測之妙,驚悸之下,才知道今夜來了勁敵。
眼看師弟就要落敗,大喝一聲道:“小輩看劍!”
語音未落,人已抖劍虎撲而上,不過甘子梧的“揚波劍法”一經施展,就像一道一道滾滾不絕的波浪,哪裡還能讓一塵閃開。
但聽一塵悶哼一聲,肩頭上被刺了一劍,透骨而過,他立時馬步不穩,向前栽去。
此時,一陽想搶救師弟已經不及,大叫道:“好個心狠手辣的小輩,膽敢傷我師弟!”
抖手就是一劍,“挑簾望月”,直奔甘子梧胸前刺來。
甘子梧一看這道人,此一招劍法既准且狠,當下不敢怠慢,一抬左腿,向外橫跨一步,讓開了劍勢。
一陽一劍刺空,一清在旁想乘暇蹈隙,長劍突走偏鋒,用“撥雲見日”的招式,斜刺甘子梧的肋骨。
甘子梧早就注意偷襲,大喝一聲道:“來得好!”
長劍在身前劃起一道銀虹,一招“推波送浪”向一清長劍迎去。
當的一陣鐵器交鳴之聲,震人耳膜,一清直被震得虎口發麻,疼得幾乎流出眼淚來,長劍也差點被震出手。
一陽緩過手,一招“笑指天南”,逕向甘子梧“華蓋穴”刺來。
甘子梧恐怕又來勁敵,救人心切,哪有心情和他們糾纏,長嘯一聲,展開岷江老人馳譽武林的十二式“揚波劍法”,和二個道人,作殊死拼斗。
一陽和一清知道這少年的劍法相當不凡,此時已不敢再求急進、搶攻,兩人竟各據一方,用兩儀劍法,緊緊看守門戶,合攻甘子梧,並暗中乞盼著師父早點回來。
甘子梧也猜料出這個道人的師父,一定是武林中一大魔頭,一旦讓他回來,只怕難於對付。
於是心裡也在默念:“那老道千萬不能在這時回來,最好能等我打發了這兩個惡道,把人救走之後……”
三人轉眼之間,已對折了二十招。
由於一陽、一清,用的是合手聯攻的“兩儀劍法”,堅守門戶,不求急進,甘子梧卻也一時奈何不了他們。
甘子梧不禁暗暗焦急,心想:“這樣打下去,要是他們師父及時趕回來就不好辦了!”
想至此處,將手中寶劍一緊,此時一清攻出一式“天外招魂”,用劍刃刺甘子梧脅下的“俞腎穴”。
而一陽振腕一劍,卻用“閻羅點鬼”的招數,斜刺甘子梧的下盤“築賓穴”。
一中,一下,攻勢十分嚴密,下手狠毒,不禁激起了甘子梧的憤怒。
他陡然一聲大喝,冷笑道:“是你們自己找死,別怨我下手狠辣!”
說畢一提真氣,力貫雙掌,左手刺出一劍“滔天巨浪”,劍光如怒海波瀾,湧向兩人而去。
這一招劍法,含蘊玄機,難守難防,一陽和一清,忽覺眼前劍影如山,連綿湧來,雙雙大驚失色。
奔雷閃電的一剎那,甘子梧手中寶劍已掃過兩人的前胸。
但聽兩聲慘哼,一陽,一清二人胸口,都劃開了一條長縫,鮮血如泉水般地,噴灑了一地。
兩具屍體頓時倒在血泊中,甘子梧殺得性起,毫不考慮地,順手對准一塵的胸口,刺了一劍,結束了惡道的性命。
甘子梧深長的吐了一口氣,在一塵道袍上擦去了劍上的鮮血,便向室內走去。
此時夜已更深,院中冷風忽起,吹得那堆木柴突然倒塌下來。
甘子梧驚悸之下,揮掌劈出,那堆木柴直被震的砰然大響,他不由暗呼:“見鬼,見鬼!”
想起了救人的急務,邁步向雲房走去,進雲房之後,因為燈油已盡,柴火也早熄滅,室內漆黑一片,陰森森的,使人不寒而栗。
甘子梧從囊中取出火折子,迎風一晃,火折子燃燒起來,照亮了雲房中的一切。
甘子梧一手持劍,一手拿著火折子,緩步在雲房中搜索了一遍。
走到室角,看見一扇木門,緊緊關閉著,不由心中一動,走上前去,一腳踢開,走了進去。
舉著火折子一照,但見此室只有一丈左右,靠牆處放著一張木床,木床上果然躺著一個女子。
甘子梧驚愕之下,走近床前一看,只見床上的女子,曲線玲瓏,身段纖美,手和腳都被繩索緊緊捆綁著,不能動彈,臉上也被一塊黑布密密纏著,看不見她的面目。
那女子似乎已發覺有人進來,嬌軀在床上一陣掙扎,口中發出一片“唔,唔”之聲。
甘子梧立刻發覺,此女嘴中似乎被塞了一塊棉布,當此緊急之時,也不顧男女之嫌了,先用劍挑斷了她手腳上的繩索。
床上的嬌軀猛然一滾,到了床邊,甘子梧驚愕地將火折子丟在地上,用手臂將她攙起。
當他摸觸到那軟綿綿的胴體時,不禁心神一陣蕩漾,一陣醉人的幽香,同時透入口鼻。
甘子梧收攝心神又替她解下纏在臉上的黑布。
黑布除去,現出一張美麗、驚悸、蒼白的臉龐,和一對晶瑩的大眼睛。
他突然如在夢中,情迷意亂,精神恍惚地說:“小莉……你……”
那美麗的少女,嘴中的棉花還沒有取出來,只是驚愕地“唔、唔……”
突地,室外傳來一陣陰森森的冷笑,一個陰沉的聲音說道:“什麼人大膽在松竹觀殺人!”
在這使人喘不過氣來的一瞬間,地上的火折子,燒著了一堆稻草,火光熊熊,立刻,小室中彌漫著烈火濃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