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鎮山聽得那白髮老者鄔侗忽向自己詢問知否他是誰之言,不由呆了一呆,淡淡的笑道:「方纔前輩不是通過姓名了麼?」
鄔侗笑道:「不錯,但姓名是姓名,身份是身份,老朽是問你知否我的身份,並不是問你知不知道我的姓名?」
薛鎮山大感興趣的道:「晚輩確然不知!」
鄔侗笑道:「老朽就是你嫡親的外公!」
「啊?……」
薛鎮山差點要跳了起來,道:「這事先母為何一直不曾向晚輩提起過?」
鄔侗歎口氣道:「這原因很明顯了,你那爹爹薛春慈獲罪於白骨門,夫婦俱遭殘害,你母親如何還敢再連累上老朽,這也是她的一番孝心!」
薛鎮山忽然趨前幾步,向鄔侗叩道:「外孫見過外公……」
一時不禁流下淚來!
鄔侗連忙伸手扶住道:「不必如此,天幸你已有此成就,報雪親仇之日就在眼前,又何必再淚眼相對……」
薛鎮山立起身來,道:「外孫滿腹疑問,不知外公能否替外孫一釋疑團……」
目光一轉,道:「為何我會有三個母親,第一個病死,第二個被殺,第三個為我而死……哪一個才是我生身之母,才是您老人家的女兒!」
鄔侗皺皺白眉道:「這……我一時也難以說得出來,目前也正在探查之中……」
目光凝注著薛鎮山道:「我可以告訴你的是你只有一個母親,不會有三個!」
薛鎮山苦笑道:「好吧,暫時不說這些,外公……難道有事要吩咐於我,才把身份拆穿了的麼?……」
鄔侗含笑道:「一點不錯,只是要你相信文子卿之言,要他帶你妻子先赴泰山,你替他那孩子打通天生阻塞的經脈之後再去相會……」
薛鎮山忙道:「外孫遵命了!」
鄔侗眺望了一下殿外的天色道:「急不如快,咱們就此分別辦事如何?」
文子卿站起身來,滿面春風的笑問鄔侗道:「老夫該謝你說項之德!」
鄔侗大笑道:「彼此彼此……」
伸手一指昏迷中的寧小鳳道:「我這外孫媳婦有了三長兩短,那也唯你是問!」
文子卿一拍胸脯道:「只要我那女兒與君路遙均在泰山,老夫就負完全責任,如果不然,倒是一樁十分麻煩的事了!」
「老朽有最精確的消息,他們確然都在泰山無疑,到時就看你如何命令你那女兒為她的情敵醫療毒傷了!」
文子卿哼了一聲道:「老鄔,你怎的拿起老夫開起胃來了!」
鄔侗一本正經的道:「老朽說的是實情,希望你到時不要碰了釘子才好!」
文子卿吹鬍子瞪眼睛的道:「如若碰了釘子,老夫情願不要這個女兒,把她殺掉才能甘心!」
鄔侗噗哧一笑道:「希望不要演變成這個局面!」
站起身來,又道:「老朽看來也只有推開其他之事,陪你同赴泰山一行了!」
文子卿笑道:「這是自然,你逃不掉的!」
於是文子卿將寧小鳳接了過去,慎重的托在臂彎之中,道:「老夫這壓抑毒傷發作之術,必須找一位普通的婦女為助才能施行,老鄔,咱們先走一步吧!」
鄔侗頷首不語。
文子卿沉忖了一下,又轉向薛鎮山道:「小兒就拜託閣下了!」
薛鎮山忙道:「只要推宮過穴之術,確然有效,泰山相會之時,晚輩一定會還給您一個健康如常的令郎!」
當下也把文大木輕輕抱了起來。
於是,互道珍重而別,各自行去。
此刻已是黎明時光,薛鎮山毫不停留,又向鎮市之中走去。
及至走入鎮市之內,天色已經大亮,許多客商行旅,都已登程上路,鎮市之上頓時逐漸冷清了起來。
薛鎮山急急尋了一家客店,匆匆用過茶飯,閉起房門,準備替那病重文大木施行推宮過穴之術。
那孩子約有十來歲出頭,由於先天的病症,使他瘦弱得只有一把骨頭,模樣兒十分可憐。
薛鎮山輕輕叫道:「小弟弟!小弟弟……」
那孩子迷迷茫茫的睜開眼來,忽然吃驚的道:「我……爹爹呢?」
聲音微弱得如同蚊哼一樣。
薛鎮山歎口氣道:「他去辦一件重要的事情去了,交待我替你醫病,三四天一過,你就可以像好人一樣了!」
那孩子搖搖頭道:「我知道,我快死了!」
話說得十分認真,好像他果然知道一般。
薛鎮山怔了一怔,道:「你怎會知道的呢?」
那孩子道:「是我爹爹說的!」
薛鎮山道:「這更胡說了,縱然是你真的要死,你爹爹也不會告訴你啊!」
那孩子繼續微弱的道:「是我假裝睡熟,聽我爹爹自言自語的說:我可憐的兒啊,為什麼上天要把你的生命奪去,你才只有十一歲啊……所以我知道我的病不會好了!」
薛鎮山不禁深為愕然,這孩子病得這樣,仍然如此聰明,倘若他恢復健康之後,更不知會聰明到什麼程度,一時不由激生了愛憐之意。
當下忙笑道:「你的病確實已經很重,你爹爹說你快要死了的話也並不假,不過,現在你卻不會死了,你知道麼?」
那孩子期望的仰著臉道:「我知道,因為你要給我治病了……」
喘吁了一陣,又問道:「你一定比我爹爹高強很多了!」
薛鎮山既不承認也不否認的道:「你怎麼知道的呢?」
那孩子道:「是爹爹說的嘛,他說只有比他功力高強很多的人才能替我治病,要是再遇不到比我爹爹武功高強的人,我就只好等死了!」
薛鎮山微微一笑,並不答言。
但那孩子卻緊盯著問道:「你最多也只能做我的哥哥,為什麼你的武功比我爹爹還高?」
他話說得很多,顯然情緒十分興奮。
薛鎮山搖搖頭道:「你年紀太小,又在病中,不該問得這麼多……」
伸手向床上一指,道:「快去躺了下來,我該替你開始療傷了!」
那孩子果然柔順的躺到床上,但仍遲疑著問道:「我該叫你什麼呢……我叫你大哥好麼?」
薛鎮山讚許的道:「自然,那是再合適也沒有了!」
於是,薛鎮山開始為他緩緩推拿。
文大木生得過份瘦小,推拿起來輕若無物,並不需要用多大氣力,故而雖是要連續推拿五個時辰,卻也並沒有什麼吃力之感。
經過這一番推拿之後,文大木蒼白的小臉已經有了血色,晚飯之時,也破例的喝了兩碗稀粥。
一連三天,薛鎮山足不出戶,專心為文大木施用推宮過穴之術,文大木日漸好轉,到了第四天上午已經與好人無殊,恢復了他應有的天真活潑。
薛鎮山雖是埋守逆旅之中,但卻毫無寂寞之感,因為文大木能說會道,乖巧無比,常逗得他開心的大笑。
第四天傍晚之時,薛鎮山滿面春風的向文大木道:「你覺得你的身體怎麼樣了!」
文大木忙道:「全好了,大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薛鎮山笑道:「別說這些,我問你身體上可還有覺得不舒服的地方沒有?」
文大木又蹦又跳的道:「大哥,你看,我全身每一個毛孔都舒服,而且舒服極了!」
一個自小纏綿病榻的孩子,一旦恢復了健康,那份愉悅之情,自然是極難形容的。
薛鎮山也大是高興的道:「那好極了,今晚再施最後一次推拿之術,明天就要登程去泰山找你爹爹團聚去了!」
文大木又高興得跳了起來。
薛鎮山忖思了一下,忽道:「明天就要走了,我到外面去買幾樣應用的東西,你安心等我回來!」
文大木嗜起小嘴道:「大哥,我可真悶死了,不能帶我出去玩一玩麼?」
薛鎮山一笑道:「反正你已經好了,以後出去玩的機會多的是,又何必急在一時!」
文大木仍是嘟著嘴道:「我一個人留在店裡會害怕!」
薛鎮山笑道:「這又是說傻話了,並不是我不帶你去,因為我回來之後立刻又要為你推拿,現在你得先做準備工作了!」
原來每次在推拿之前,薛鎮山要教他先做上頓飯時光的調息,這樣推拿起來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文大木不好再說什麼了,只有委委屈屈的道:「大哥,您可得快點回來!」
薛鎮山笑道:「那是自然!」
於是,他迅速的替他掩上房門,出店而去。
他買了幾件換穿的衣服鞋襪等物,又迅速的趕回了店房之內,準備為文大木施行最後一次的推拿。
殊料當他踏入房中之時,出乎意料的是文大木並沒依照他的話躺在床上等他,竟是不在房中。
薛鎮山怔了一怔,心想,這孩子身體一好,心就野起來了!
於是,他在店中前前後後尋找了一遍,並不曾發現他的人影。
薛鎮山不禁有些慌了起來,文大木縱然貪玩,也絕不可能自己跑上街去,他絕不敢如此頑皮。
於是,他懷著忐忑的心情再度走回房內。
忽然——
他發現了一樁可驚之事。
在床前有一隻文大木所穿的鞋子。
文大木縱然頑皮到偷偷跑到街上去玩,也絕不可能只穿一隻鞋子,十分明顯的是出了變故,文大木被人擄走了。
薛鎮山這一驚非同小可!
是什麼人擄去了文大木!
他要到哪裡去找?
他如何向文子卿交待?
他不禁捶胸頓足,深悔自己不該離開他,文大木曾要求自己帶他同去,為何自己竟不答應?
他找來店家,以及相鄰的住客,但沒有一個人曾聽到聲音、見到人影,根本找不出一點線索!
薛鎮山只好咬牙出店,在鎮市之上,以及鎮外四郊開始詳細搜索,雖然這是一樁無頭公案,但他卻下了最大的決心,一定要把文大木找回來!
如今且談泰山南天門前。
原是一片亂石嶙峋之地,但此刻卻經過了一番修整,而且搭起了一座高高的石台。
石台前則矗起了一座牌樓,兩楹巨聯寫的是:
「會四方豪雄,
選武林高手」
在會場內內外外,有不少人穿梭往來,在做最後的修整工作。
那些人衣飾不一,老幼皆有,經過仔細觀察,方才知道那是丐幫之人。
除夕已到,泰山上頓時熱鬧了起來,也緊張了起來。
白骨門所在的傲來峰下大寨之中更是張燈結綵,入夜之後一片燈火,那不僅是因為新年已到,更是因為今年大異往常,不但武林四聖俱皆在此同度新年,逍遙公子薛達三亦已到來。
倘若那玉面書生薛少元仍在人世,也許會參加兄弟年節大會。
緊張的是一向與之做對的九幽令主竟然在南天門前召開英雄大會,這實在是一樁不堪思議之事。
九幽令主曾數次騷擾武皇陵,薛氏兄弟幾次欲要找他算賬,一分勝負強弱,每次皆因無法找得到他而作罷。
如今,九幽令主竟在南天門前召開起英雄大會來了,這是多麼滑稽之事,分明是在向薛氏兄弟挑釁的一種行為。
白骨門中薛氏兄弟已經密議了數次。
當世武林中幾乎儘是薛氏兄弟的天下,如今,一個九幽令主居然騎到頭上來了,這事能忍得下麼?
於是,薛氏兄弟已經取得了協議,他們要在九幽令主的英雄大會上將九幽令主擊敗或是殺死,以雪洗近年中因九幽令主而使武林四聖蒙上的污點。
白骨門已派出了不少能手,去監視九幽令主的行動,然而失望的是,並不見九幽令主的蹤影。
在南天門四周,此刻也搭起了不少臨時的客店,多屬竹木搭建,以備參加英雄大會的來客住居之用。
這時,零零落落的已到了不少客人,僧道尼俗各色人皆有,但較之真正的武林大會,卻是遜色了不少。
這情形十分明顯,一般人懼於武林四聖的威名,不敢參加九幽令主的英雄大會,真正參加之人,則大半都是當世中的一流之選。
除夕之日既到,南天門前更加熱鬧了起來,所到的各路豪雄大約有百人開外,都是名震四海的人物。
在南天門後的一處秘密石洞之中,這時卻有人正在暗暗焦急。
那人一個是九幽令主,另外則是章台鳳、文無咎、君路遙、西門龍、徐遠以及丐幫中的幾個為首之人。
九幽令主高大魁偉,端坐在一張石凳之上,一言不發。
文無咎、章台鳳則在洞中走來走去。
君路遙、西門龍等人則站立一旁,有時也往返踱上幾步,俱是一副心煩神亂的不安之態。
章台鳳忽的一瞥文無咎道:「看來你做錯了一件事!」
文無咎哼了一聲道:「什麼事?」
章台鳳道:「不該不答應你爹爹的要求,給寧小鳳那丫頭治療毒傷!」
文無咎咬牙道:「那是做夢了,寧小鳳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只要我能阻止得了的,就一定阻止,不但不給她治傷,我還恨不得能把她大卸八塊呢!」
章台鳳道:「這麼一來,問題可就大了,既得罪了你爹爹,又得罪了薛鎮山,他還會來麼?……」
忽聽一聲沉喝道:「你們在討論些什麼?須知本令主不究既往,破例允許你們與本令主同進同退,已是十分寬容的了!」
章台鳳道:「這是令主瞧得起我們!」
文無咎則冷一聲道:「令主也別擺這樣大的架子,須知今天咱們是合作,如果薛鎮山不來,我們就得幫住應付這艱危的局面,這局面大約不怎麼好應付吧!」
九幽令主歎口氣道:「這也出乎本令主意料之外了……」
聲調一沉,喝道:「報時!」
只見一名丐幫之人趨前幾步道:「申時將過,已近黃昏了!」
文無咎嘻嘻一笑道:「依照令主柬貼上的時間,現在該是英雄大會開始的時候了!」
九幽令主全身俱皆包裹在青布黑紗之內,不耐煩的往返踱了一陣,不住的喃喃叫道:「怪了,怪了……難道我對這孩子估計錯了麼?」
文無咎哼了一聲道:「令主,別怪我又要頂撞您一句,這件事您實在處理得欠妥。」
九幽令主道:「是怎麼個欠妥法?」
文無咎道:「您最不該那時冒充存屍山莊之人把寧小鳳弄走,又把薛鎮山弄到一齊,讓我們白忙了半天,結果現在可好,薛鎮山習成神功,竟然不來了!」
九幽令主忽然恨恨的頓了頓足道:「本令主處理這事並沒有錯誤,倒是你這丫頭,誤了本令主大事!」
文無咎連連搖手道:「別責怪我,我是沒有辦法,一見那姓寧的丫頭,就從心裡有氣!」
九幽令主微吁道:「只怪我晚來三天,才出了這樣的紕漏,薛鎮山那孩子心地善良,必然是路上碰到了你爹爹與寧小鳳……」
聲調一沉道:「如果本令主是三年以前的脾氣,早就把你打個半死了,自己生身父親腆顏求你,你為何都不肯答應?」
文無咎吃了一驚道:「令主別生氣,我早說過了,我是沒有辦法,過後我會給我爹爹陪罪,噢,對了,令主還不把真實身份現出來麼?」
九幽令主又歎吁了一聲道:「孔子有云:『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遠!』這話實在不錯,本令主無非因你們武功不弱,智計頗多,加上本性不惡,十分年輕,仍然前途無限,加上我這英雄大會需要人手,才原諒了你們過去的所行所為,料不到卻因此誤事!」
文無咎低低的道:「其實令主早已誤了事啦!」
九幽令主哼道:「早誤了什麼?」
文無咎道:「令主如不拉我們入伙,君路遙也不會在於此地,那寧小鳳的毒傷也沒人能救得了她,薛鎮山為了妻子的死,也仍然不會到這裡來,豈不是早把事誤啦!」
九幽令主喝道:「休要一味強詞奪理……」
忽然——
只聽一陣腳步聲傳了進來。
只見一個丐幫之人急步而入,向九幽令主報道:「紅日將沉,不知英雄大會是否依時舉行?」
九幽令主略一沉吟道:「會場之上,先行燃起燈燭!」
那人朗應一聲轉身而去。
不久。
只見那人又轉了回來稟道:「南天門方圓十里之內的山峰溝壑之中佈滿了大批的人馬!」
九幽令主毫不意外的道:「都是哪方的人物,可曾查明?」
那人忙又稟道:「白骨門約五百人以上,神風門、威武門、飛虎堡各有百人以上,共約千人左右!」
文無咎舌頭一伸插口道:「這聲勢十分強大了,看來今日之局並不樂觀!」
九幽令主沉聲一喝,又向那人道:「參加英雄大會的四方群雄共有多少?」
那人回道:「原本有百人上下,但自武林四聖的人馬把南天門包圍之後,已退出了四五十人,大約是轉向武林四聖陪罪去了!」
九幽令主略一沉吟,堅決的道:「宣佈英雄大會開始!」
那人怔了一怔,但卻應命而去。
文無咎又不自然的一笑道:「令主,不考慮一下了麼?」
九幽令主沉聲道:「騎虎難下,勢在必行……」
聲調一沉,隔著厚厚的面紗向章台鳳、徐遠、君路遙、西門龍等人掃掠了一圈,大聲道:「本令主再問你們最後一句,是否衷心與本令主合作?」
章台鳳忙道:「令主還顧慮什麼?」
九幽令主一笑道:「至少你父母還在白骨門內!」
章台鳳也一笑道:「令主不是說過目的不在於整毀白骨門麼?」
九幽令主頷首道:「看來你倒是深明大義之人!」
章台鳳搖頭一笑道:「令主高估我了……」
眸光轉動,赧然一笑道:「其實我們都是一樣,有一份難以消彌的私心!」
九幽令主頷首道:「這一點本令主也寄予同情,但此時此地不宜再提,不論薛鎮山能否及時趕來,一切仍按預定計劃進行……」
輕聲喊著姓名道:「章台鳳、文無咎、君路遙、西門龍,你們四人能按原定計劃達到目的麼?」
章台鳳、文無咎同時頷首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那也只有盡人事而聽天命了!」
君路遙則乾咳了一聲道:「九幽令主,咱們原本是不能並立的仇人,老夫難忘你毀去地極溫玉之仇,但今天卻不知為何,倒是甘心受你利用!」
九幽令主打個哈哈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尊駕大約還配這句褒詞!」
君路遙哼了一聲,不言語了!
西門龍也苦笑一聲道:「當日老夫也曾與令主相搏過三百招以上……」
九幽令主搖搖頭道:「本令主承認你是一個武功高強之人,但卻沒料到你會栽到文無咎的手裡,更沒料到你們能捐棄成見,不記舊仇,這倒是十分難得之事!」
忽然——
只聽一片轟雷似的呼喊之聲遙遙轉了過來!
文無咎等不由俱皆為之大吃一驚!
九幽令主淡淡一笑道:「武林四聖雖然強橫,但對本令主顧忌仍多,這不過只是使圍困住南天門的屬下之人呼號示威,大約他們還不敢真的擾了英雄大會,也不會傻到如此做法!」
不久。
人聲漸微,一片鼓聲響了起來。
九幽令主沉聲道:「大會開始了……各位把面紗掛起來!」
話落之後,當先走了出去。
那秘洞距高台只有兩丈多路,舉步即到。
有一陣輕微的歡呼聲,是僅餘下的三四十名與群雄所發。
章台鳳、文無咎、君路遙、西門龍,以及徐遠等人俱皆戴起了面紗,相繼走到高台之旁的一排凳子上坐了下來。
人數雖少,但卻有一層神秘氣氛!
九幽令主飛身躍上高台,縱目四顧,只見三四十位與會群雄散處在場子之中,寥寥落落,十分蒼涼。
高台廣場,只有寥寥的三數十人,如何能算是天下英雄大會。
但在這慘淡的場面四外,卻是含有敵意的武林四聖的人馬,但見人喊馬嘶,巨燭明燈,與南天門外的慘淡景象正好成了一個強烈的對比。
九幽令主緩緩掃掠了一周,從容抱拳一禮道:「兄弟不才,早有召請一次英雄大會之志,不圖今日方能實現,深蒙武林同道不遠千里惠然肯來,實屬兄弟之幸……」
圍在四外數百丈外以至十里方圓之內的人馬浪潮,忽然翻浪攪海一般的狂呼高叫了起來。
顯然那正是武林四聖的授意,要把這可憐的英雄大會掩蓋得黯淡無光。
九幽令主毫不在意,他的聲音低沉有力,雖在震天的高喊狂嘯之中,他的話聲仍然可以清晰的傳入在場的三十多位群雄之耳。
只聽他十分沉凝的道:「近年以來,武林大會久未召開,強凌弱、眾暴寡之事日有所聞,江湖武林中又出現了空前未有的不安局面。
「兄弟不才,欲要就與會群雄之中,選拔出一位足當天下第一的武林高手,領袖武林俾萬世永安……」
台下的三十多人面面相覷,一時做聲不得。
因為這情形實在滑稽得很,三十多人能包括得了多少門派,豈能選出一位高人掌管天下武林之事,縱然能夠選拔得出,又有何用!
武林中大部分勢力都操之於武林四聖之手,而又以白骨門為長,實際上今日的武林領袖就是白骨門門主。
九幽令主舉行英雄大會,選拔第一高手,實際上不過是予武林四聖的一種亂視行為,根本不會真的起上什麼作用!
只聽九幽令主又沉聲道:「諸位休要以人手過少,而心存疑慮,兄弟鄭重宣佈,凡在本英雄大會經搏鬥而最後獲勝之人即為天下第一高手,視同武林盟主無殊,如有不服者,天下武林應共討之!」
這話說得十分豪放!但三十餘人中還是沒有人出聲。
九幽令主振聲一笑,忽的高叫道:「哪位同道有角逐天下第一之志,請登台……」
忽然——
一群人馬之聲遮天蓋地而來。
在座的三十餘位群雄登時站起身來,向一側趨避。
原來來者共有數百之眾,為首數匹健馬,上面坐的正是武林四聖以及薛達三等人,四聖屬下高手相湧而來,聲勢凜人,氣魄雄厚。
白骨門主震天神君薛公凌在馬上揚鞭一指,喝道:「九幽令主,愚兄弟對你容忍得已經很夠了!」
九幽令主在高台上聲如洪鐘的道:「閣下如系參加英雄大會,就請棄馬就座,否則即請退出南門廣場之外!」
神風門主薛搏九、武威門主薛武雄、飛虎堡主薛仲山等人同聲道:「大哥何必與這人如此客氣,下令拆除這石台牌樓,把他打出泰山之外豈不乾脆!」
薛公凌搖搖手道:「泰山也並非我等專有,倒不必那樣專橫!」
九幽令主大笑道:「這話倒還像出之於英雄豪傑之口,妄稱要把英雄大會拆毀,將本令主逐下泰山者,實乃無知狂徒之言,令人噴飯。」
薛搏九等人同聲喝道:「反了,反了……開什麼英雄大會,武皇一脈就是天下正統的領導門派,白骨門主就是武林盟主,難道你還想將武皇一脈打垮麼?」
九幽令主從從容容的道:「本令主倒沒有這個意思,不過……」
聲調一沉,喝道:「倘若武皇復生於今日,必會因你們這幾個逆子而痛心疾首,至少將有四人被立斬當場……」
薛搏九等大怒道:「好大的膽子,竟敢對我等如此侮辱,今天你定是活得膩了!」
九幽令主忽然長歎一聲道:「不錯,我是活膩了,但不知你們誰能殺得了我!」
場中頓時大亂了起來。
但又被薛公凌壓制了下去。
只聽他沉聲問道:「九幽令主,你的目的何在?」
九幽令主朗聲道:「整治武林,重振紀綱!」
薛公凌哈哈大笑道:「你的口氣不小……」
微微一頓道:「如此說來,你是對眼前的武林規制不滿了!」
九幽令主聲調激昂的道:「武皇拯萬民於水火,舉世同欽,故而推為武皇,意將傳之萬世,永保武林平安,不圖二世甫過,就使江湖重陷於泥濘之中……」
薛公凌道:「這話你不覺得過份了一些麼?」
九幽令主道:「真實情形,尤有過之!」
薛公凌沉聲道:「可能舉例以言之?」
九幽令主道:「拋開其他門派不談,單以武林四聖而論,在武林中言已是淹糟天下,各霸一方,作威作福,魚肉鄉民……」
微微一頓,又道:「這些也先不去談他,最糟的是武皇一脈的四聖之中,竟也視同仇敵,互相攻伐,毆殺事件層出不窮!」
薛公凌忽然大喝道:「住口!」
九幽令主哼了一聲道:「你認為這些話過份了麼?」
薛公凌歎口氣道:「本座也曾約略聞及,但怎不會如閣下所說的嚴重!」
九幽令主冷聲道:「本令主所說的一切,還是輕微末節……」
薛公凌沉重的道:「難道還有嚴重的麼?」
九幽令主哼道:「嚴重的已到了同室操戈,皆存併吞殺爾之心!」
薛公凌不由震了一震!
薛搏九等大喝道:「大哥休要聽這妖徒的挑撥之言,速行合力誅之方是武林之福!」
但又被薛公凌壓住了。
只聽他沉肅的道:「可以說出你的姓名麼?」
九幽令主搖搖頭道:「眼下還不能!」
薛公凌道:「那麼說出你的目的!」
九幽令主凝重的道:「方纔本令主已經說過了,選拔出一位天下第一高手,以代武林盟主之位,領袖武林,以維萬世之安!」
薛公凌忽然慨歎道:「本座不足以領袖群倫麼?」
九幽令主沉肅的道:「你處事不謹、辦事不明,只配稱為一個可憐的人物,實不足以領袖武林,使萬千同道欽服,而且……」
微微一頓,又道:「白骨門主本不該由你承繼大位!」
薛公凌震了一震道:「那麼該誰呢?」
「鐵腕書生薛春慈!」
「啊?……」
薛公凌大訝道:「你為何如此說法?」
九幽令主冷聲道:「如果你還自認為是眼下執掌大位的白骨門主,似乎應該承認這一樁事實!這是武皇的遺言!」
薛公凌道:「不管你是誰,這話卻是正確,但本座並非有意侵佔大位!而是……」
九幽令主接道:「而是薛搏九等縱恿你竊據大位是麼?那是他們的私心,薛春慈比你能幹,會把武皇的餘威發揚光大,不會像你這樣把薛家弄得烏煙瘴氣,使天下武林側目!」
薛公凌歎道:「這話說得好,說下去!」
九幽令主又道:「更不該的是,你聽信讒言,害死了薛春慈夫婦,把他的獨子逼得流落江湖,還要下令天下武林緝拿!」
薛公凌大喝道:「竊據本門鎮山之寶,那是叛逆之罪!」
九幽令主呵呵笑道:「武皇臨終之前,還有另外一句遺言……」
薛公凌大奇道:「你怎會知道先父的遺言,你……」
九幽令主並不答覆此言,卻顧自接下去道:「那是說萬一後代子孫之中,形成了紛亂之局,則以武功最高者居領袖家人之位,不論輩份高低,概須服從!」
薛達三從旁接道:「不錯,但遺言是說必須此人能將所有本門之人同時擊敗!」
九幽令主目光忽而透過厚厚的面紗向一旁看去。原來此刻有一位青衣蒙面之人到了高台之側不遠!
九幽令主大為欣喜,聲調一沉,道:「眼下不論是否薛氏族人,如能同時擊敗了賢昆仲等人,也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人物了!諸位可敢一試麼?」
薛公凌一笑道:「可是尊駕麼?」
九幽令主搖搖頭道:「本令主還沒有這份把握,只看是否有其它人了!」
薛搏九插口道:「倘若沒有這樣一位人物呢?」
九幽令主笑道:「那麼一切如前,任由賢昆仲如何處理,本令主不再置一詞,但如諸位敗了呢?」
薛公凌朗然道:「如是薛氏族人,則白骨門主之位,由本座讓出,神風門、武威門以及飛虎堡悉聽節制。如不是薛氏族人,則尊之為天下第一高手,本座不再有領袖武林也就是了!」
九幽令主一笑道:「那麼諸位可以上台了!」
薛公凌遲疑良久,終於一晃身,飛上高台。
他是有了身份地位之人,上台與人當眾相搏,實在是一件不甚體面之事,但被九幽令主用話逼到此地,也就無法可以解脫了。
當下白骨門主薛公凌既已飛身上台,逍遙公子薛達三、神風劍客薛搏九、禿頭太歲薛武雄、一劍翻天薛仲山等人也只好相繼上台,排成了一列!
武林四聖加上逍遙公子薛達三,與人聯手對敵,這尚是史無前例之事,當世武林之中,只怕還沒有人有這份能耐,能與薛氏這五位兄弟一搏。
薛公凌等心中瞭然,九幽令主除非自己動手,也許尚可相搏數招,此外,則再也找不到一位有這份膽量之人了!
九幽令主側身站於白邊,朗聲高叫道:「可有人敢與聯手的白骨門薛門主等人相搏麼?」
台下除了薛氏昆仲帶來的大批人馬之外,只有三十多名躲避於一側的武林豪雄,一時之間並沒有應聲之人。
九幽令主繼續叫道:「本令主方纔之言想必諸位俱已聽清,如仍無敢於上台之人,本令主就要宣佈是薛氏兄弟……」
忽然——
只聽一個爽朗,但卻裝做得有點嘶啞之人高叫道:「且慢!」
眼前但見人影一閃,一個面蒙黑紗之人已到了台上。
只見那人像九幽令主一樣,全身都罩在青布黑紗之內,一時之間,看不到他的形狀面貌。
薛公凌沉聲喝道:「尊駕是應戰的麼?」
那人道:「自然了,如不應戰,在下登台為何?」
薛公凌道:「刀劍無眼,交手之下難免有所死傷!」
那人笑道:「自然,這個我懂!」
薛公凌又道:「方纔那位九幽令主還曾說過一事,那就是交搏之時,要由愚兄弟同時出手戰爾一人!」
那人一笑道:「在下雙耳未聾,自是也聽清楚了!」
薛公凌道:「尊駕可否請報出姓名,去掉面紗!」
那人笑道:「在下一一應命!」
伸手一扯,面紗落了下來。
別人猶未有什麼重大反應,只有神風門主薛搏九啊的叫了一聲,但卻旋即露出一絲陰陰的笑容,道:「杜老兒,本座尋你很久了!」
原來那人竟是曾在神風門中任過總護法的鬼仙杜靈!
薛搏九心中有數,若論單打獨鬥,自己與他可說難分軒輊,但如五人聯手,鬼仙杜靈卻是非死不可!
他恨極了這個老鬼,此刻方才得到了報仇的機會,同時暗暗慶幸這老鬼來得正巧,五人聯手與之相搏,不出三招,就能將之致於死地。
當下十分輕鬆的一笑道:「你是想一爭天下第一高手的盛譽麼?」
鬼仙杜靈笑道:「老朽確然有此妄想!」
薛搏九大笑道:「那實在好極了!……」
轉向薛公凌道:「此人是鼎鼎有名的鬼仙杜靈,邪道巨擘,江湖能手!可以動手相搏了麼?」
薛公凌似乎也聽說過鬼仙杜靈之名,眉宇微鎖,道:「杜老俠士不再考慮一下了麼?」
杜靈呵呵大笑道:「老朽早已考慮清楚了!」
薛公凌心中早已十分不悅,聞言轉向九幽令主道:「本座等不願恃強凌弱,尊駕不妨助這位杜老俠土出手!」
九幽令主遙遙立於台邊淡然一笑道:「本令主此時尚無此興趣,而且,本令主深信杜老俠士有獲勝之望!」
薛公凌大怒道:「你把本座等看成什麼人物了?」
九幽令主笑道:「尊駕但請全力出手,杜老俠士諒來不致見怪!」
鬼仙杜靈大笑道:「這是當然,否則老朽勝之不武!」
薛公凌道:「尊駕用何兵刃!」
鬼仙杜靈道:「老朽本來不用兵刃,但為了方便諸位,只好用劍了!」
劍是武皇一脈之長,自然大合薛搏九等人的口味,不待招呼,已經各自拔出了長劍。
要知武林四聖在武林中無人敢與之並稱,如今鬼仙杜靈竟然以一敵五,而且選用了薛氏兄弟的慣用兵刃,無異是予人以可乘之機。
是以全場之中,頓時沉肅無聲,要看鬼仙杜靈能否撐過三招!
鬼仙杜靈嘻笑從容,緩緩由腰中撤下一柄長劍,挽起一個劍花,道:「老朽就要進招了!」
平平一劍,遙遙刺去!
薛公凌心中甚以與此等人交手為恥,故而故示相讓,及至鬼仙杜靈長劍將至時,方才一橫劍鋒,掃了過去。
但聽鏗鏗鏘鏘一串大響,鬼仙杜靈的長劍,已與薛氏五兄弟各各交擊了一下,一時火星四射,令人眼花繚亂。
鬼仙杜靈出手一招平平無奇,五人接得也平平無奇。
但薛公凌面色頓時凝重了起來,因為他試得出來,這鬼仙杜靈竟然不是一個可以輕視的人物。
當下薛氏五兄弟迅快的改變陣式,唰的一聲,變成了一個圓圈,將鬼仙杜靈圍在了圈內。
鬼仙杜靈大叫道:「諸位小心了!」
但見光華暴起,撤起了漫天的劍芒,薛公凌等五人不敢再輕忽大意,長劍交揮,閃起一圈圈的青光。
一時之間,交搏的六人已不再能看得到人影,但見劍芒有如白練,將六人全都包圍在內,再也分不清六人的劍招身手。
大約六十招過後,忽聽鬼仙杜靈發出一串仰天清嘯,爾後是一陣金鐵交鳴,搏鬥立止。
全場之人俱皆呆了起來,一時幾乎疑心是置身夢中。
原來薛公凌等人的五柄長劍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內被震出手,而鬼仙杜靈則已還劍入鞘,長笑道:「承讓了!」
薛公凌等俱像木樁一般,啞口無言。
九幽令主呵呵一笑道:「如何!」
薛公凌頹然長歎一聲道:「本座自今而後不再以領袖武林之人自居了,這名譽應該歸之於杜老俠士!」
九幽令主淡淡一笑道:「恐怕還不止此!」
薛公凌震了一震道:「還要怎樣?」
九幽令主道:「倘若他是薛氏族人呢?」
薛公凌奇道:「這又從何說起?」
九幽令主振聲長笑道:「這謎底立刻就可拆穿了!」
話未說完,卻見鬼仙杜靈陡然將臉上的人皮面具扯了下去!
薛公凌等俱皆失聲而歎道:「啊?是你……」
原來那人正是薛鎮山。
薛鎮山一言不發,逼向薛公凌道:「我父母是犯了什麼彌天大罪,要被你害得那樣慘死!」
九幽令主連忙攔住道:「這話慢談……」
轉向薛搏九等人喝道:「你們呢,有何感想!」
薛搏九等人不自覺的步步後退,已到台口之上。
九幽令主咬牙道:「兄弟鬩牆,爭權奪利,你們有何面目去見地下的武皇!」
大步繼續前逼,薛搏九等不自覺的踉蹌而退,滾滾台下。
這時台下正站著章台鳳、文無咎、君路遙、西門龍等人,見狀齊聲大喝道:「所行所為,大約你們已經無顏復立人世,就死了吧!」
同時毒粉、暗器、毒器齊施,將薛搏九、薛森三、薛仲三、薛武雄等四人俱皆一齊弄得昏了過去!
君路遙更不怠慢,大喝一聲道:「待老夫來結束了他們吧!」
手起掌落,竟用大力神掌將驚惶失色,又復為毒粉所迷的薛達三等四人一起擊成了肉餅一般,俱皆死於非命!
九幽令主仰天長嘯一聲,忽然激昂的道:「爹,您老人家在天之靈,應該知道孩兒的苦心,我不得不如此,否則我薛家不但要日趨沉淪,整個江湖武林之中也將變成一片血腥屠場,爹爹,原諒孩兒一舉殺了四位哥哥……」
低吁一聲,又道:「但我還能立於天地之間?爹爹,孩兒就要來了!」
薛公凌如癡如呆,聽得大驚失色,懍然叫道:「你……你……是誰?」
但他畢竟慢了一步,九幽令主早已一掌拍向天靈,腦血迸濺而死。
薛公凌雙手顫抖,趕過去扯開了他的蒙面青紗。
只見他放聲痛哭道:「啊!少元……少元……原來是你……你……」
原來九幽令主竟是武皇的第七子薛少元。
薛鎮山也趕上去大哭道:「七叔,七叔,您為何要自選這樣的下場……」
薛公凌雙手沾滿了薛少元自碎天靈的鮮血,仰天長吁道:「是誰造成了薛家的悲劇?是誰這樣無能?使武皇一脈幾乎瀕於滅絕,是誰……」
他轉向薛鎮山叫道:「孩子,不論你原諒不原諒你的大伯,今後薛家就只有你一個人了,但願你能夠發揚光大……」
不待話落,也揚手向天靈之上拍去!
薛鎮山方欲阻止,薛公凌的屍身業已頹然倒地。
霎時之間,叱吒武林,雄霸江湖的薛氏一門中已是死亡殆盡,只剩了薛鎮山是唯一的繼承人。
他茫然撲落高台,一時茫然不知所之。
正在黯然傷神之際,忽聽耳際間響起一聲輕歎道:「孩子!」
薛鎮山訝然一呆,抬頭看去,只見一個獨目老嫗正站在自己身側,滿面慈祥之色,業已老淚滾滾。
薛鎮山懍然而悟,叫道:「你是李媼?」
那老嫗點點頭道:「大約你還為哪一個是你的母親而困惱吧?」
薛鎮山急道:「是啊,您能告訴我麼?」
李媼歎口氣道:「當初你爹爹取得紫金晶珠之後,被你大伯父嚴令追回,是你母親將紫金晶珠交與老身逃往巫山安身,你母親則偽裝病死,帶你逃亡在外……」
薛鎮山皺眉道:「既是我母親偽裝病死,為何又出現了一個同樣的母親,而我又不曾真的在外逃亡呢?」
李媼歎口氣道:「白骨門足以號令天下,若是嚴令緝拿的話,不論逃到何處,都不是安全之所,而且,你母親偽死出逃之事已經洩露了出去,經過一番斟酌,你母親的貼身侍婢才戴了你母親的面具偽充你母與你父親同共苦難!
「至於你,則認為最安全的地方還是在強仇大敵的範圍之內,因為他們既發覺了你母是假扮之後,自然也會知道你不是真正的薛鎮山,甚或會懷疑你是那侍婢之子!這就是你那被殺於斷頭台的母親!
「至於那為你輸盡真元,死於墳墓中的母親,也就是你的生身之母、出亡在外的母親,現在你明白了麼?」
薛鎮山含淚點頭道:「李媼,其實你不說,我也已經猜想到了!」
全場中到處都站滿了人,那些人包括白骨門、神風門、武威門,以及飛虎堡,他們的主人俱都已死,而現在,薛鎮山才是他們唯一的主人,沒有薛鎮山的命令,沒有人敢於擅自妄動一步。
文無咎、章台鳳等人則仍然遙遙立於高台之下,眸光卻盯注著薛鎮山出神,俱無一語。
忽然——
只見人群中有了輕微的騷動。
所有的目光俱被吸引了過去。
但見兩條人影走了過來,薛鎮山急忙奔了過去,含淚叫道:「外公!」
原來來者竟是玉笠老人鄔侗與文子卿。
文子卿懷中仍然抱著昏迷不醒的寧小鳳,見薛鎮山迎了上來,急忙叫道:「老朽對不起你,遇上了一個忤逆不孝的女兒,使老朽丟盡了顏面,令正已再也延緩不得,最多只能再支持一個時辰了!」
忽見文無咎大步跑了過來,叫道:「爹爹!」
文子卿怔了一怔道:「怎麼,要趕為父走麼?」
文無咎連連搖頭道:「女兒對不起您,請您原諒吧……」
轉身急叫道:「章姐姐……快叫君路遙來吧!」
章台鳳不待吩咐,早已把君路遙請了過來。
君路遙搖頭晃腦的看了一回,伸伸舌頭道:「好險好險……再過半盞茶的時光就沒救了,哪裡還能支持一個時辰!」
當下立刻自懷中摸出一包藥味,給寧小鳳服了下去。
薛鎮山試探著道:「這藥就服下會好了麼?」
君路遙嘻嘻一笑道:「不瞞您說,最多一個時辰就可醒了過來,初醒之後,也許有一點疲弱,但最多三天就可復原如初!」
薛鎮山忙道:「那就多謝了!」
君路遙一笑道:「不敢……」
目光一轉,又道:「今後倘若老朽要想在江湖上闖闖的話,不買閣下的賬,只怕是不行的了,所以老朽……」
薛鎮山正色道:「尊駕說哪裡話來,在下並不是自驕自大之人……」
忽然——
一個清越的聲音叫道:「大哥!……可把你找到了!」
只見文子卿身後忽的轉出了一個白白胖胖天真活潑的小男孩,靠到薛鎮山身邊,依偎不已。
薛鎮山大喜道:「你跑到哪裡去了,把大哥可急壞了!」
那小男孩正是文大木,嘻嘻一笑道:「不是我自己逃走的,是一個和尚把我抓走了的,後來幸虧我假裝睡覺,乘他們不注意的時候跑了出來。……」
文子卿代答道:「小兒是被靈蛇寺的僧人擄走,幸虧他藉機逃了出來!」
薛鎮山成了唯一的主人,於是,他只好勉任艱巨,先行下令處理眼下急需處理的事務。
他將伯叔的屍體俱皆收殮起來,停靈白骨門,擇日安葬。
其次,寧小鳳被送到後寨安歇,參與英雄大會的群雄,以及文子卿、鄔侗等都被挽留了下來,延入白骨門賓館。
正當忙亂之中,只見文無咎與章台鳳雙雙走向薛鎮山道:「薛相公,我們要告辭了!」
薛鎮山訝然一驚道:「兩位姑娘要去哪裡?」
文無咎道:「我已和爹爹說過了,我……」
眼圈一紅,再也接不下去。
章台鳳倒是比較坦然,微微一笑道:「我父母都在白骨門中,我要接父母回飄香山莊家中去了!」
薛鎮山皺眉道:「飄香山莊不是已經毀掉了麼?」
章台鳳笑道:「毀掉了不可以重建麼?」
薛鎮山黯然頷首道:「不錯,可以……重建……」
他不知道為什麼,心中總有一種悲淒之感。
文無咎歎口氣道:「章姐姐,何必瞞他呢?告訴他又有何妨?」
薛鎮山訝然道:「章姑娘……您瞞我什麼了?」
章台鳳一拉文無咎道:「瞎說!騙他什麼?咱們走了……」
薛鎮山橫身一攔道:「姑娘不必如此,如有什麼為難之事,不妨明講!」
章台鳳冷叱一聲道:「我們什麼困難也沒有,謝謝你的關心,看在認識一場的份上,才向你辭行告別,又誰要你惺惺作態!」
薛鎮山歎道:「在下並非惺惺做態,而是誠心誠意!」
章台鳳一笑道:「虛情也好,真意也好,反正咱們就要分手了,又有什麼兩樣?」
薛鎮山沉肅的道:「文姑娘,你……有什麼話要告訴我麼?」
文無咎忖思了一下,坦白的道:「我們承認在你手中是一個失敗者,最初,我們都用盡了心機,想把你佔為己有,沒料到卻便宜了寧小鳳那丫頭,我們命中注定沒有份兒,也只好就此做罷。再沒什麼話說了。」
薛鎮山面紅耳赤的道:「是我辜負了兩位姑娘……但……我也是沒有辦法,一切發生得都是那樣突然,使我沒有選擇的餘地……」
文無咎道:「好吧,我們也不怪你……」
薛鎮山道:「那麼文姑娘也是跟令尊回家去麼?」
文無咎搖搖頭道:「不是……」
薛鎮山一驚道:「那麼姑娘……」
文無咎忽然流淚道:「我用不著瞞你,我和章姐姐要去當尼姑了!」
「啊?……」
薛鎮山大驚道:「這怎麼可以……」
忽然,文大木的聲音傳了過來,叫道:「姐姐,誰說你要去當尼姑,不行,她不能去,我不要你去,爹爹也不要你去……」
文子卿沉肅的立於一旁。
不久,忽見鄔侗大步走了過來,向文無咎與章台鳳悄聲道:「你們過來!」
二女依言走了過去。
薛鎮山凝神傾聽,彷彿只聽到鄔侗說:「方纔我已見過寧丫頭了!那孩子一點不是醋娘子……」
下面的話再聽不到了,但見二女臉上卻同時飛了兩朵紅雲。
鬼頭鬼腦的文大木則鑽在文無咎背後,似乎聽到鄔侗向他們姊姊說了些什麼,登時跑向薛鎮山用手比著小臉道:「大哥……羞!羞!羞!……」
薛鎮山大為困惑,方欲追問個清楚,文大木卻像個小精靈一般一閃溜了開去,也用小手比著臉道:「姐姐!羞……羞……羞……」
一時,氣氛也因之輕鬆了上來。
白骨門中的情形,漸漸安定了下來,他自任門主,將原來的神風門、武威門、飛虎堡俱皆撤銷,改成了三個白骨門的分舵。
薛公凌等人的遺體已經在連做七七四九天水陸道場後安葬於武皇陵下。
其中包括薛鎮山父母的遺骸,也一併安葬於武皇陵下,那在斷頭台喪生的假母也以葬母之禮,一併葬於父母墓側。
而後,他仍有很多事情要做,他要去遷葬寧小鳳父親的屍骸,重修鬼仙杜靈的墓穴,以及在巫山喪生的丐幫長老獨孤群。
這些人都是直接因他而死,他都以長輩之禮,隆重安葬。
再而後,他又去查察三處白骨門分舵,足跡遍及天下各處,每一地的武林豪雄都隆重迎迓接待,視為武林盟主一樣。
等他回到泰山白骨門時,時光已過去了將近一年。
白骨門早已知道了門主回來的消息,堂主以上之人俱皆列隊在山下迎候,使薛鎮山驚異的是除開白骨山的人外,天下各派武林群雄,幾乎都已悉數到齊。
其中包括了七大門派,三教九幫,以及四路豪雄,各方知名的人物俱皆在山下迎候薛鎮山的歸來。
這使他深感奇特,但也不便多問,及至回到大寨之後,更看到鄔侗與文子卿兩人滿面春風的迎了下來。
忽然,薛鎮山發覺了有些不對的地方,原來到處掛紅結綵,分明是辦事的樣子。
玉笠老人鄔侗開懷的一笑道:「不用多問,這一切都是老朽做主,你肯答應我這外公不加反對麼?」
薛鎮山苦笑道:「至少外孫該先知道是什麼事吧!」
鄔侗笑道:「喜事,老朽做主把章台鳳、文無咎全嫁給你了,今日便是吉期,爾後與寧小鳳三美競芳,也為武林間留下一段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