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人大吃一驚,正要用絕招脫身,突覺全身一麻,「砰」地一聲,摔在了黃土地上!
就在同一時間,江元已落在了他身前。
他怒目圓睜,劍眉高揚,似乎又回復到他以往暴戾的天性。
他揚掌便要劈下,在以往很多江湖人就是這樣死在他手下的。
可是燈光由江元的掌隙中,照在了夜行人的臉上,不禁使江元心頭一震,高揚著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他發出了驚奇的聲音:「咦,原來是你!」
睡在地上的,是一個英俊健壯的青年——他是百里彤親信之人——卓特巴!
江元料不到,與自己較技半日的,竟是藏族的青年,一霎時不禁怔在當地,不知如何是好了。
卓特巴雖然被江元點中了「氣海穴」,全身癱瘓在地上,可是他神智仍是清晰的。
他面上有一種無可隱藏的愧怒之色——雖然他極力地裝出不在乎——證明他也是一個好強和高傲的人。
江元緩緩地放下了手,用異常的語調說道:「原來是你……你為何要與我為仇?」
卓特巴躺在大街上,並不顯得狼狽,相反地,仍然透出了一種英雄氣概,令人不可輕侮。
他發出了一聲冷笑,說道:「我本不想與你為仇,是你逼我動手的!」
江元雙目如炬,怒視著他,沉著聲音道:「卓特巴!我脾氣不好,你不要再用言語激怒我,雖然百里彤是我結拜兄弟,我怒氣之下也會傷你!」
江元的話斬釘截鐵,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威力,卓特巴臉上湧上一種極難看的神色,遲疑了一下,說道:「我敗在你手,你可不能羞侮我!」
江元低聲地笑了兩聲,沉聲說道:「我一向不以勝負論英雄,敗在我手,便無大仇,自不會羞侮你!」
卓特巴不禁也對江元暗暗佩服,他低聲道:「你要把我如何?」
江元聞言似乎有些為難了,他抱著膀子,猶豫了一下,很平靜他說道:「我自然會放你回去,可是……」
江元說到這裡,把語聲拖長了一些,卓特巴立時接口道:「可是怎麼樣?你還有條件麼?」
卓特巴這句話,把江元問得失聲笑了起來,伸手彎下了腰,把卓特巴扶起來,在他背後,拍了一掌。
卓特巴的穴道立時解開,他很快地站了起來,拍打著身上的灰土,滿臉羞慚之色。
江元態度已然和緩得多,他含笑說道:「條件沒有,不過我要問你幾句話,希望你能告訴我!」
卓特巴閃爍著一雙明亮的眼睛,說道:「你且說出來聽聽,我知道的自然會告訴你!」
江元點點頭,可是整個的事情是這麼複雜,竟不知從何問起了。
江元思索了一下,問道:「這一路你可是一直與百里彤在一起麼?」
卓特巴點頭,答道:「我們一直在一起,昨天才分開。」
江元略為沉吟又問道:「江小虎姐弟跟蹤尋仇,你可在場?」
卓特巴又點點頭,江元的聲音突然提高了一些,一字一頓地問道:「百里彤點小虎的『五筋大穴』擒去了江文心,你可曾得見?」
卓特巴驚異地望了江元一眼,他似乎想不透江元為何如此憤怒。
江元見他不答,又重複了一遍,卓特巴被弄得非答不可,只好點頭說道:「是的,我是親眼看見的!」
江元好不憤怒,但他卻抑制著,又道:「現在那江文心還在百里彤手中?」
卓特巴沉吟了一下,答道:「還在。」
江元劍眉一挑,目若寒星,追問道:「百里彤現在哪裡?」
江元的語氣冷峻已極,卓特巴不禁有些擔心,他狡猾地答道:「就在這一條道上,現在不知趕到哪一站了。」
江元哼了一聲,又問道:「他既然點了小虎『五筋大穴』,棄之路野,為何又要叫你來找他?」
江元一連串的問著,神態咄咄逼人,卓特巴遲疑地笑道:「這……因為江姑娘思念弟弟,彤哥便叫我把小虎弟尋回去,以便加以施救。」
卓特巴的話說到這裡,江元發出了一聲冷笑道:「好一個仁心仁義的百里彤,江小虎要是等他施救,恐怕早已命喪黃泉了!」
卓特巴低頭不語,江元又接道:「煩你回去告訴百里彤,江小虎在三日之內,必定送到,至於江文心姑娘,如有毫髮之傷,我與他兄弟之情便從此而斷,請你現在回去吧!」
卓特巴抬起了頭,似乎想說什麼,但卻沒有出口,他猶豫了一下,點頭道:「好!
就照你的話,我們後會有期!」
江元看出卓特巴是一個心計極深之人,今日之辱,他必記在心,當下一笑道:「江湖雖大,武林中人卻不多,我們早晚還有相會之日,說不定我還要到西藏去拜訪你呢!」
卓特巴發出兩聲不可理解的笑容,說道:「西藏雖是邊陲,可也是個非常美麗的地方,駱兄哪日游駕西藏,小弟當在拉薩恭候!」
江元早就有意遍覽天下,聞言笑道:「自是要去!我還想瞻仰一下西藏的活佛呢!」
卓特巴點首為禮,說道:「好!我們再見了!」
說完這句話,他以超絕的輕功,隨風而去,霎那隱沒在黑暗中。
駱江元疾立西風,孤燈只影,在經過了這場激烈的打鬥之後,他莫名地產生了一種空虛的感覺。
他癡立良久,梆兒打出三更,他才發出了一聲長歎,隱隱可以聽見他的自語:「這件事又把我牽連進去了!」
這是一排很堅固的石屋,座落在「掖縣」與「神堂」鎮之間,院內枯木凋零,都被薄薄的白雪掩蓋著。
在一間斗室的門口,掛著一盞厚罩的大風燈,散發出昏黃的燈光,與這景致配合起來,顯得很不調和。
有一個長長的影子,在窗紙上晃動,室內的人似在徘徊,良久不絕。
須臾,由室內傳出了一個沉著的聲音:「馬師父,馬師父!」
馬師父粗啞的聲音,從遠處接應著,室內的人又大聲問道:「馬師父,那姑娘怎樣了?」
馬師父始終沒有出來,在遠處答著說:「好多了,今天肯吃東西,八成已經睡啦!」
室內的人「哦」了一聲,房門立時被推開,一個長身英俊的少年立於那風燈之下。
他穿著一件白狐毛滾邊的勁裝,頭上戴著一頂西藏的全狐帽,衣著華貴,儀態超人。
他就是百里彤!
百里彤把一雙劍眉緊皺在一處,自言自語,喃喃說道:「這個姑娘到底如何發落呢?」
他思索了一下,又自語道:「我且去看看她,看她知道些什麼。」
百里彤說著,返身折入室內,不大的工夫,他抱出了一床皮褥,頂著小雪向後走去。
這是一條很長的甬道,地上已然堆積了一兩寸的白雪,百里彤身行其上,發出了「噗噗」的輕響。
他一直走到這排房子的盡頭,停在兩間連接的小房之前,用手輕輕地彈著房門,沉聲喚道:「李媽媽,李媽媽!」
他連叫了兩聲,室內才傳出一個聲啞的婦人聲道:「誰呀?都快二更了。」
百里彤把聲音提高了一些,說道:「是我,你快來開門!」
李媽媽聽出是百里彤的聲音,立時由床上爬起來,匆匆穿上衣服,邊道:「原來是彤少爺,怎麼這才來?」
說著她開了房門,立時撲進了一陣冷氣,凍得她一連退了好幾步,說道:「晤……
好冷,您快進來!」
百里彤閃身入內,隨手把門關上了,輕聲問道:「江姑娘睡了麼?」
李媽媽答道,「大概睡著了吧,半天沒聽她出聲!」
她說著點上了一盞油燈,燈光之下,才看清了她年約五十餘歲,生得孔武有力,看來武功亦頗高強。
百里彤接過了油燈,點頭道:「讓我去看看她……」
百里彤說到這裡,稍為猶豫一下,又把燈遞給了李媽媽道:「李媽媽,你先進去看看,我可否進去?」
李媽媽答應著接過了油燈,推開了另一間房門,入內探望了一下,怪道:「咦,江姑娘,你還沒睡?」
百里彤聞聲也趕了過去,他把李媽媽手中的燈接過,放在案頭上,轉身道:「你在外面坐著,我與江姑娘說幾句話!」
李媽媽答應一聲,出房而去。
靠牆的角落裡,坐著一個秀美的姑娘,她面色蒼白,頭髮略顯凌亂,雖然床上鋪著錦緞棉被,可是她卻一直坐在那冰冷的木椅上。
她就是江小虎的姐姐江文心,一直被百里彤軟禁著。
江文心見百里彤深夜而來,不禁現出一些驚恐的神色,移動一下身子,嚅嚅道:
「小賊!你……你又來作什麼?」
江文心的稱呼,使百里彤很痛苦,他慘笑一下,很平靜地說道:「江姑娘,我是讀過書的人,深夜來訪,雖然於理不合,可是你卻不要多心,我只是要問你幾句話而已!」
江文心流下淚,但她很快地拭去,說道:「我弟弟怎樣了?」
百里彤心中一驚——他有些後悔,雖然那是不得已,低聲道:「他……他已經醒了,師弟帶著他正往回趕,大概三兩天就可以到了!」
江文心這才放心了,她的精神也振作了些,提高了一些聲音道:「你也不必多說了,等我弟弟到了,你把我們一塊殺了好了!」
百里彤痛苦地笑一下,說道:「你不必說氣話,你們為親人報仇,成則生,敗則死,這是一定的道理;可是我卻不願殺害你們,希望彼此能夠把仇恨化解開。」
百里彤話未講完,江文心已慘笑道:「你說得很容易,血海深仇,豈是你一兩句話可以化解的?你殺了我們便罷,不然我們會永遠追殺你。」
百里彤面色大變,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姑娘,不是我說,以你們的功夫,這輩子也別想報仇,我百里彤所做的事,絕不畏懼,不過你可知道,你的父母是如何的陷害我父母?」
這個姑娘失常地大笑起來,她笑著說道:「陷害?你再說一遍?」
雖然這只是一個很普通的要求,可是百里彤似乎沒有勇氣把它再說一遍。
他頹喪地歎了一口氣,說道:「姑娘,這其中的事,很多不是你我可明白的,現在與你談也談不出結果來,只有等你兄弟來了以後,我們一同到大都去,我一定使你們見我爹爹,由他當面告訴你們好了!」
江文心見百里彤如此模樣,心中也不禁疑惑起來,以往的事情她無法追憶,因為那時她還太小,對以前發生的事還不瞭解。
她望著面前這個沉痛的年輕人,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百里彤並不如她想像中那麼醜惡和凶殘,相反的,是如此的英俊和溫文,在這種情況下,江文心雖不可能對他產生什麼別的感覺,但至少不太憎嫌。
她垂下了頭,不說一句話,忖道:莫非我爹娘的死,還有什麼別的隱情不成?
萬里彤靜靜地坐了一陣,也想不出要說些什麼,他站起了身子,把皮褥放在椅子上,道:「天晚了,你還是休息吧,明天要趕路!」
說完他推門而去,留下了那個寂寞又憂傷的姑娘。
百里彤匆匆地走出這間房子,他似乎有一種被壓抑的痛苦,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忖道:難道我爹真的錯殺了她的父母?不會的,那是爹爹親口告訴我的!
他想到這裡,快步地回到自己房中,不禁又想起江小虎,他也奇怪:自己怎麼會變得如此憤怒?以至於點了他的重穴呢?
這個年輕人,表面看來親切善良,可是他卻有著很複雜的性格,這種性格,雖然不與善良、親切衝突,但往往為了避免被人傷害,而做出一些驚人的事來。
他無法入寐,掛念著卓特巴,忖道:他已走了這麼久,不知尋到江小虎沒有?如果再耽誤的話,只怕這個孩子就不可救了。
百里彤算計著時間,卓特巴應在明天中午以前趕到,他決定把行程往後移半天,以便等著施救江小虎。
百里彤正在沉思之際,突聽門外有人走過之聲,百里彤仰起了頭,沉聲問道:「誰呀,這麼晚還不睡?」
「彤哥……是……是我!」
室外傳人一個萎縮的聲音,原來是吉文瑤!
百里彤有些意外,趕忙把門開了,怪道:「文瑤,你又來幹什麼?」
吉文瑤癡癡地站在門口,她穿著一件全黑的長衣,烏油油的頭髮,散開來,長長地披在兩肩。
她的面容很憔悴,也有些驚恐和不安,自從她暗害了花蝶夢之後,她一直生活在恐懼中,尤其是駱江元出現了以後,她越發顯得失魂落魄了。
百里彤憐惜地扶著她的雙肩,關切地道:「文瑤,你到底怎麼了?這些日子來,你一直不太正常,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文瑤秀目含淚,搖頭不語,閃身入內,坐在了椅子上,顯得無比的驚恐和混亂。
百里彤好不奇怪,他把門關上,緊皺著一雙劍眉,坐在文瑤對面,說道:「文瑤,我告訴過你多少次,叫你把心中的話告訴我,你怎麼老是不肯說?」
文瑤緩緩地抬起了頭,她雙目滿含著痛淚,嘴唇也感到微微的發抖,那種神情,恐怖至極。
百里彤駭然後仰了一下身子,說道:「你……你到底是怎麼了?快說呀!」
文瑤這才用顫抖的聲音,吐出了一句話:「彤哥!我……我……要告訴你一件秘密。」
百里彤越發驚奇起來,忙說道:「看你說得這麼嚴重,到底是什麼事呢?」
文瑤雙手絞結在胸前,緊閉著兩眼,追憶到那幕可怕的往事,全身不禁微微顫抖,眼淚也流了下來。
文瑤的情形,使百里彤又驚又怕,他緊緊地握著文瑤的肩頭,用力地搖晃著,提高了聲音道:「文瑤!文瑤!你……你怎麼了?」
文瑤略微冷靜下來,她用微弱的聲音道,「我……我殺了一個人!」
百里彤鬆開了雙手,氣笑不得,嗔道:「我以為是什麼事,你以前不是也殺了很多江湖敗類麼?」
文瑤用力搖著頭道:「這一次不是江湖敗類,這一次是……」
她說著哭泣起來,顯然是在極端的悔恨和恐怖中。
百里彤皺著眉道:「那麼說,你是錯殺了一個好人?」
文瑤只是搖頭哭泣,一言不發。
百里彤急得頓足長歎,說道:「唉!你到底是怎麼了?你殺的是什麼了不起的人?
值得你這麼駭怕!」
文瑤雙手掩面,把她心中最恐懼的一句話吐了出來:「我殺了花蝶夢!」
這句話像是晴天的霹靂,使百里彤驚怔在當地,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花蝶夢,這個神奇的名字,已經震懾了江湖幾十年,它似乎不可能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吉文瑤哭泣著,把她謀害花蝶夢的經過,簡單地告訴了百里彤。
無疑的,這是一個天大的噩耗,極度地震驚了百里彤的心神,他也漸漸地恐怖起來。
「瞎仙……居然會死在你的手中!」
良久,百里彤只能說出這一句話,他立刻想到了這件事情的複雜和難以解決。
那是因為有駱江元的存在,因為他知道,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駱江元復仇,也幾乎沒有幾個人,可以抵拒駱江元超絕的功夫!
室內一片沉寂,百里彤與文瑤都是一言不發。良久,百里彤抬起了頭,低聲問道:
「江元知道這件事情麼?」
吉文瑤搖頭,百里彤又接道:「這件事情,還有誰知道?」
吉文瑤拭著眼淚,輕聲道:「只有我爹爹和皮魯秋知道。」
百里彤蹙眉沉吟,搖頭道:「這件事很難辦,江元早晚一定會查訪出來,即使我們是結拜兄弟,恐怕也沒用!」
百里彤話還未講完,文瑤急忙接口道:「我身上有花婆的紅翎,駱江元不會加害我!」
百里彤雙目一亮,緊接著說道:「啊!花婆的紅翎在你身上……不過現在花婆已逝,誰也難保駱江元不會抗命!」
吉文瑤倒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不過她愧憾和恐懼,總覺得愧對江元。
吉文瑤竟然止住了眼淚,說道:「我老是想,乾脆當面告訴他……」
文瑤才說到這裡,百里彤已搖手道:「你不要說這些傻話……這件事由我來想法子解決,你自己切不可以亂來!」
文瑤抬起了眼睛,懷疑地問道:「你?你有什麼辦法呢?」
百里彤心亂如麻,搖頭道:「你不要管了,照著我的話做,以後見江元,要格外親熱些,不要露出破綻來!」
文瑤有些恐懼,她遲疑地說道:「我們萬不可陷害江元!」
文瑤這句話,出乎百里彤意外,他心中一動,似乎感覺到文瑤這句話,有一種神奇的作用。
他一時未能深切的體會,黯然地搖著頭,說道:「我不會做這種事的,你放心,回去休息吧!」
文瑤臉上一紅,她也想到百里彤是一個光明磊落的人,不會像自己一樣,用暗箭傷人。
她憂傷地走出了這間房子,心頭的恐懼和不安,似因傾訴之後,而得到了一些安慰;不過,這種安慰也是空虛得很。
文瑤走後,百里彤孤燈獨坐,心中煩亂已極,他料不到會有這種事情,一時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他由文瑤剛才說的那句話,想到了一個神奇的念頭,忖道:如果愛情可以消滅一切仇恨的話……
想到這裡,百里彤不禁精神一振,繼續想道:如果江元能夠與文瑤結合,那麼這段仇恨必然會消失了!
可是,突然有另外一個念頭,拒絕了他這種想法,那是因為有他自己在內。
於是,他靜靜地分析自己和文瑤之間的感情。
他們認識也有三年了,這三年來,幾乎是形影不離,他們在一起闖過江湖,度過了多少美妙的清晨與黃昏;可是奇妙的是,他們始終沒有想到彼此間「愛」的存在!
即使在此刻,百里彤也無法判斷自己是否在愛著文瑤。同樣的,文瑤也不知是否愛著百里彤——儘管江湖上把他們視為一對情侶。
「感情」就是這麼神妙和不可捉摸,在極容易培養成愛情的環境裡,往往更難產生愛情。
太平年代的青年男女,不見得會很容易尋到結合的對象,倒是在遍地烽火,無暇顧及的情況下,促成了很多美滿的姻緣。
像百里彤與文瑤日日相處,自然會產生感情,產生愛情,可是這種感情和愛是否夠深,也是一件很難說的事。
但是,任何人也不敢說百里彤不愛吉文瑤,否則,他也不會這麼傷腦筋地去考慮這個問題了。
他困思良久,不得結果,對文瑤總是放不下心,並且他有時想到,用這種方法,犧牲他和文瑤的感情,去換得江元的寬恕,是一種可恥的事!
然而,他又想到,用感情、互愛、結合……去消滅這個世界上的仇恨,似乎是一件最崇高的事,至於這種犧牲,也自然是最偉大的了!
寒雪皚皚偷偷地裝飾著這個世界,這個年輕的奇士,一直到天近三鼓才沉沉睡去。
翌晨,百里彤吩咐下去,延到午後動身,以便等候卓特巴和江小虎!
看已到近午,仍然不見卓特巴的形影,百里彤不禁焦急起來,忖道:再耽誤的話,不但誤了我的事,那孩子的性命也耽誤了!
可是,在他動手點傷江小虎的霎那,這種惻隱之心,卻被怒火埋葬。
那是因為江小虎的一句話,刺中了他的要害!
吉文瑤昨夜必定也失眠了,她一直沉睡到這時,始終沒有出房。
百里彤在房簷下徘徊,他本想去看看吉文瑤,可是,由於心情太壞,忖道:我還是先去看看江姑娘,她必在掛惦著她的兄弟!
百里彤想著,大步向後走去,心中卻在想著,見了江文心該如何說。
李媽媽老遠迎上,含笑道:「彤少爺!她好多了,昨天你一去她就睡了,剛才還梳了頭呢!」
百里彤點了點頭,說道:「好的,我去看看她!」
百里彤說著推門而入,進入江文心的房間,那個姑娘竟坐在窗前看雪景哩!
她料不到百里彤突然入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臉紅紅的轉了過來。
百里彤含笑點頭,說道:「江姑娘、你今天情緒可好些了?」
江文心仍然矜持著,微嗔道:「什麼情緒不情緒的,我不太懂!」
百里彤見江文心稚氣未退,心中實在覺得好笑,停頓了一下,說道:「我們午後便要走了!」
江文心睜大了眼睛,緊問道:「我小弟呢?你們找到他沒有?」
百里彤心中為難嘴上卻笑著道:「中午以前,一定可以赴回來的,你放心好啦!」
江文心聞言,這才稍微放心,問道:「他來了之後,你們可是要放我們走?」
百里彤暗笑,忖道:她真是孩子,竟問出這種話來!
百里彤想著便說道:「我想你們還是與我一同到大都的好,到了那兒後,你們可以當面問過我爹爹!」
江文心眨動了一下秀美的眼睛,稚氣地問道:「問你爹爹?問他什麼?」
百里彤輕歎一聲,接道:「關於你父母,當初如何結仇之事,請他老人家詳細告訴你們……」
百里彤說到這裡,停了下來,他知道,即使是他怎樣極力想化解這種仇恨,也是無濟於事的。
因為江文心的父母,是他父親親手殺死的。
江文心低頭不語,過去的事,她本不知情,模模糊糊,不知道自己真正的仇人是誰。
二人談話告一段落,李媽媽突在外叫道:「彤少爺,有人送信來呢!」
百里彤啊了一聲,立時站起道:「江姑娘,我出去看看,等小虎兄弟來了,我立時送他過來。」
江文心還來不及說話,百里彤己推門而出!
他匆匆地趕到前面,只見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站在廳前。
那漢子見了百里彤,施禮道:「彤少爺,我是奉少爺之命,來送信的。」
百里彤心中一驚,忖道:莫非出了什麼變故不成?
百里彤想著便道:「進來說話!」
那漢子隨著百里彤入房,奉上了一封信,百里彤接過之後,拆開看時,只見上面寫著:
「大哥:
我已探出江小虎下落,可是他被駱江元救去。」
百里彤心中吃驚,合上了信,忖道:這一下麻煩了!
他繼續看下去:
「他二人夜住客店,我本來想入夜將江小虎盜出,可是驚動了駱江元,動起手來,我被他點穴倒地。」
百里彤好不吃驚,暗忖:師弟的功夫自成一派,並且擅長點穴,仍然被他點倒,可見江元功夫之高了!
信上的最後幾句話寫道:
「駱江元對兄甚是不滿,定於三日內,將江小虎親自送到,我因有事,略有耽誤,可在『沙間』鎮會面。
弟卓特巴手書」
百里彤發了一陣呆,這才摸出一塊銀子,遞予送信之人道:「你辛苦了,下去喝杯酒吧!」
遞信人拜謝而去!百里彤在室內踱步,他知道江元對自己點江小虎重穴之事,必定憤怒異常。
可是,等江元趕到,以此話相詢時,自己又以何言對答呢?
百里彤並不怕駱江元,可是因為這件事做得太過分了,對於一個十五歲的孩子,點了如此陰毒大穴,實在是江湖中少有的!
百里彤正在思忖之際,突然聽室內傳出一個嘹亮的口音說道:「彤兄可在房內?」
百里彤不禁一驚,他聽出這是江元聲音,當下匆匆把書信藏入袖內,忖道:江元來得好快呀!
他想著早已含笑道:「元弟,你怎麼來了?」
百里彤推開了房門,只見駱江元面帶薄怒,右手牽著怒目相視的江小虎,立在房簷之下!他們身上,都有著一層薄薄的積雪,看樣子是緊趕而來的。
百里彤強自鎮定,含笑道:「元弟!外面天寒,快到房內談!」
江元微點了點頭,拉著江小虎邁步入房!
百里彤回轉頭叫了一聲:「黃師父,備茶!」
說著他也進入房內。
江元及江小虎,均坐在桌前,百里彤裝出驚奇的樣子,問道:「咦!你們怎麼會在一起?」
江元冷笑一聲,說道:「哼!我行走江湖,即使是十惡不赦的敗類,也不過一刀了斷,不忍叫他們多受痛苦,可是你竟對這麼個小孩子,施下這等毒手,真叫我太寒心了!」
百里彤面色微慚,昂然道:「我知道你在為這個孩子生我的氣,可是事情不發生在你身上,你永遠無法瞭解!」
江元仍是怒氣不消,冷然道:「你點他的重穴,原是致死之舉,何不痛快地把他結束,而令他受苦?」
江元說得激憤,不禁站起身子,雙目射出一種奇異的光芒!
百里彤也不禁生了氣,他雙手用力地拍著桌面,大聲叫道:「江元,你可知他是如何傷害我的?」
百里彤失常的情形,使江元感到有些奇怪。
他從未見過,百里彤有這種情形,一時怔住說不出一句話來。
百里彤雙目圓睜,劍眉微揚,似乎在壓著他滿腹的盛怒。
他們沉默了一下,百里彤稍為和緩下來,他輕歎了一聲,說道:「唉!江元,關於我與江氏姐弟的這段怨仇,說來實在太複雜,以後我慢慢地告訴你。」
江元也和緩下來,說道:「我只是覺得你對這個孩子太過分了!」
江小虎進房之後,更是一言不發,這時突然睜大眼睛,問道:「我姐姐呢?」
百里彤點點頭,說道:「她很好,你放心。」
百里彤說到這裡,回過了頭,對外叫道:「黃師父,請把江姑娘請來!」
室外有人答應一聲,百里彤接著道:「我所以把江姑娘帶到大都,就是要去面見我父,把當日結仇的經過,詳細告訴她。」
江元接口道:「可是,這孩子如不是遇見我,早已死了!」
百里彤面上微微一紅,說:「是我那時過於氣憤,下手重了一些,事後也有些後悔,所以我又叫卓特巴師弟趕去,準備把他救回來,卻不料你已經把他救好了!」
百里彤說到這裡,心中也有些吃驚,忖道:我獨門點穴手法,他居然懂得解法,此人真是不可小視啊!
正說到這裡,江文心已然推門而入,一眼看見江小虎,立時哭叫道:「小弟!你沒事?」
江小虎早已撲了上去,叫道:「姐姐!姐姐!」
他們姐弟二人,抱頭痛哭,江元及百里彤都是蹙眉旁觀,各有一番滋味。
江小虎哭著道:「姐姐!他……他有沒有欺侮你?」
江文心搖頭,哭泣著道:「沒有……小弟,你可只是昏過去了?」
江小虎停住了哭聲,用手狠狠地指了百里彤一下,說道:「我不是昏過去,是被他點了重穴,後來幸虧碰見駱哥哥,把我救了過來,不然我早死了!」
江文心又驚又痛,抱住他道:「好小弟,現在和姐姐一起不會再有事了!」
江文心說著,緩緩走到江元身前,含淚道:「寒門不幸,留下小弟一枝後苗,這次遭遇不幸,多虧俠士拯救,請受我一拜!」
她說著便跪了下去,江元嚇得連忙讓開,叫道:「姑娘!啊!不必如此!」
江文心仍然對著他的坐位拜了三拜,這才站了起來,又回到小虎身旁。
百里彤見他姐弟這等真情,心中萬分慚愧,一張俊面如同火燒,忖道:萬幸江小虎沒有死,不然我的罪太大了!
江元勸住了他們姐弟,回頭對百里彤道:「彤兄,他姐弟二人,請由小弟帶走,至於你們兩家的仇恨,小弟設法予以排解。」
百里彤搖頭道:「這恐怕不是外人所能化解的,我還是希望他們能隨我到大都走一次。」
江元回頭問江文心道:「你們的意思怎麼樣?」
江小虎瞪目道:「不,不,我不與他在一起!」
江文心連忙喝住小虎。說道:「我姐弟決定隨他前往,以便知道父母大仇的詳情,早些為他二老報仇!」
她說到這裡,又哭了起來。
江元點了點頭道:「也好!既然你們決定如此,我告辭了!」
江元此言一出,三人同時驚慌起來,百里彤一把拉住了江元的手,說道:「江元!
莫非你就這麼不顧結拜之情麼?」
江小虎也拉著江元的衣裳道:「元哥!我跟你去!」
江元回過了身,含笑:「我到大都也是有急事的,如果隨你們前去,只怕要耽誤!」
可是眾人一再相留,江元只好暫時答應下來。少時,百里彤擺了酒宴,與江元在房中獨飲,他歎了一口氣道:「唉,人生在世,恨事真多,我對這個江湖真是灰心,恨不得遁入寺院呢!」
江元心情之亂,並不亞於百里彤,聞言含笑道:「人生在世,就是要忍受這麼多痛苦的!」
百里彤默默地點點頭,江元突然抬起了眼睛道:「文瑤可是與你一路?」
百里彤心中一動,他想起了文瑤昨夜告訴他的事,心中不禁對江元有了一種恐懼的感覺。他咳嗽了一聲,點頭道:「是的!她與我一齊到大都去!」
江元點點頭,說道:「怎麼沒見她出來呢?」
百里彤長歎了一口氣,說道:「這個姑娘也真煩人,我對她真沒法子!」
江元心中一動,忖道:怪了!百里彤怎麼用這種口吻?他們彼此不是非常相愛麼?
江元想著,嘴上便道:「你們不是相處得很好麼?」
百里彤搖了搖頭,又歎了一口氣道:「唉!有些事情不是你所瞭解的……」
百里彤說到這裡,由窗縫中看見吉文瑤,距離不遠,站在簷下似在觀雪,實際上則在偷聽。
百里彤心中一驚,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痛苦湧上來,他心中想道:「文瑤!你不要怪我,這是為的你啊!」
江元卻被百里彤的話,大大地引起興趣,問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百里彤思索著應該怎麼講。
他飲了一杯酒,做出苦惱的樣子道:「江元!男女之間的事很難說,你不處在我這地位,很難瞭解;總之,我可以告訴你,我並不快樂,而且煩惱得很!」
江元對他的話大感驚異,他實在料不到百里彤會說出這等話來,當然更不會瞭解內裡深長的含意了!
百里彤自窗縫向外望去,已經沒有吉文瑤的影子了!
百里彤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可是他想到了即將發生的一切事情,心頭一片混亂,意冷心灰,根本就無心顧及兒女私情了。
他們飲食之際,江元很少說話,百里彤則是有意的說些文瑤對江元如何如何好的話;但是他說得很巧妙,使人不至生疑。
這種突發的事情,使江元心中頗為激動,他料想不到,百里彤與吉文瑤之間,根本就沒什麼感情存在。
江元心中思索著,問道:「你與文瑤不是很理想的一對麼?」
百里彤也許喝多了酒,他輕率地笑了起來:「哈,你也與他們一樣想?其實我與文瑤只是朋友,和你們一樣,別的什麼關係也沒有!」
江元對百里彤的話,雖然看不出什麼做作,可是總覺得有些奇怪。
他們又談了一陣,便轉移了話題,江元問道:「彤兄,現在我們是到大部去,事情眼看就要發生了,你要我為你盡些什麼力,希望你能把詳細情形告訴我!」
百里彤聞言,思索了良久,才低聲說道:「江元,我現在改變主意了,這件事還是讓我自己來了結吧!」
江元心中雖然奇怪,可是他卻不動聲色,忖道:等到了大都,我再見機行事好了。
這時下人已來催道:「少爺,車都備好了,我們走吧!」
百里彤這才想起,自己只顧講話忘了趕路,當下笑道:「好!叫他們先上車!」
他說著走向窗前,向外望了望,對江元道:「還在下雪呢!你去把你的車退了吧!」
江元答道:「車已經退了!」
百里彤稱好,略為整理了一下東西,交由一個漢子拿了出去。
百里彤及江元一同出了房,所有的人,差不多都分別上了馬車,三輛朱漆大馬車,停在了門口,氣派甚大,有若三個大臣一般。
江元問道:「這房子是誰的?」
百里彤笑著說道:「是一個朋友的……江元,你坐第二輛車,我坐頭輛,咱們得快些趕路了!」
江元答應了一聲,跨上了車,入內之後,只見坐位上鋪得有紅絨厚氈,溫暖異常。
這輛車中,只坐了江元一人,實在使江元疑惑不定。
不大的工夫,車子開始滑動,飛快地向前駛去。
江元坐在車中,覺得車身極穩,很舒服。
也不知江文心姐弟及吉文瑤,是在哪一輛車上?江元由車窗中向外望去,只見漫天飛雪,均似鴨絨,飄飄落下,天空是灰濛濛的,大地卻是一片銀白,景色甚是美麗。
不大的工夫,車行的速度突然加快起來,江元不禁有些驚異,忖道:怪了!他的車看起來是比較笨重,怎麼比我那輛車還快得多?
車行很快,車身又穩,江元坐在車中,有一種騰雲駕霧的感覺。
他望著窗外倒瀉如流的雪景,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快感,這時,他才深切地感覺到,遊歷江湖是一件多麼偉大的事。
他心中默默地想道:「等我把師父的仇報過以後,我一定要遍游天下,從南到北,連關外都要去一趟!」
江元正想到這裡,突聽車後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便由窗口向後望去。
只見文瑤一身黑色的勁裝,頭上包著一塊絲巾,披著黑緞斗篷,騎著一匹駿馬,如飛的趕來,神韻優美極了!
江元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激動,當文瑤的馬由他的車旁經過時,忍不住在窗口叫了一聲:「文瑤!文瑤!」
文瑤驀地把馬勒慢了一些,當她發現是江元在叫她,不禁吃了一驚。
她一雙秀目緊緊地盯著江元,良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江元在她的眼睛中,看見一片難以理解的神情。
那神情很複雜,充滿了驚奇、恐懼、羞澀和些微的興奮。
自從她在房外,偷聽了百里彤的談話之後,她的心碎了!她料不到,百里彤竟不如想像中那麼愛她,這對於一個少女的心,是一種多麼大的創傷啊!
江元凝視著她,良久才道:「你怎麼不坐車?這大的雪還要騎馬?」
吉文瑤微微地搖著頭,輕聲道:「我喜歡騎馬!」
可是江元看得出,文瑤是在疲累和寒冷中,在馬車飛奔的情況下,他竟打開了車門,叫道:「姑娘!你還是上車來休息一下吧!」
文瑤驚慌地向外躲讓;可是江元的一雙眼睛,似乎有極大的威力,使人不可抗拒。
終於,她離騎躍身,輕輕地上了馬車,江元立時將車門關上。
文瑤心中一陣急跳,她想到在不久前,百里彤曾冷酷地對她說:「你還是自己把事情告訴駱江元吧!」
這種語氣,對她毫無友愛,並且還有些不齒她所為,並置身事外的意味。
文瑤不知道百里彤為什麼突然轉變成這樣,她也覺悟到,自己在他心中,原來是一點地位也沒有的。
這時,她是鼓足了勇氣,要把暗害花蝶夢之事,明白地告訴江元;可是,當她見了江元之後,這種勇氣又化為泡影了。
這時,她與江元之間,只隔著一尺,她幾次想說,都被江元那種深藏的愛所封鎖。
這種氣氛是很神奇的,她心中想道:「我要告訴他麼?可是他是真正愛我的人呀!
我如果告訴他,不但毀滅了我自己,也毀滅了他!」
江元正襟危坐、一言不發,他也感覺到,最近幾次的見面,文瑤一次比一次變得怪異和不可理解。
他咳嗽了一聲,打破了沉寂的氣氛,說道:「文瑤,你到大都去,是為什麼事呢?」
這句話問得文瑤黯然神傷,忖道:對了!我為什麼去呢?百里彤對我根本就是不需要啊!
文瑤想到這裡,幾乎流下眼淚來,她強忍著,無限悲哀地搖了搖頭。
江元把聲音放高了一些道:「文瑤!我看你最近老是愁眉不展,到底為了什麼事?」
文瑤抬起了眼睛,痛苦地望了他一眼說道:「我……我……」
她只說出這一個字,就沒勇氣再說下去了。
江元問道:「你怎麼樣呢?」
文瑤拚命地提起了勇氣,說道:「花婆婆的死……」
她說到這裡,江元不禁一驚,緊問道:「啊!我師父的死,莫非你知道?」
文瑤恐懼地向後退了一些,顫抖著道:「殺害花婆的人,我知道……」
她話未講完,江元已是面色大變,伸手抓住了文瑤的腕子,大叫道:「是誰?是誰?
快說!」
文瑤的手上,如同箝上了一把鋼鉤,可是這痛苦遠遠不如她內心的痛苦。
在江元瘋狂的催促下,她繼續說道:「是……是皮魯秋!」
她仍然沒有勇氣把自己父女說出來——雖然她本意是決定這麼做的!
江元鬆開了她的手,他面上湧上了一層可怕的殺氣,冷冷地笑道:「啊,不錯!師父提過這個人,他就住大都,這筆賬好算了!」
車行如飛,傳出了江元憤怒的自語和文瑤柔弱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