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雷沒想到這個人這麼厲害,不但能聽出他身上負了重傷,還可以由聲音中分辨出受傷的輕重和種類,那麼這個尚未謀面的人豈非太厲害了。
他急忙道:「不錯,在下——」
洞中人笑道:「你不說我也知道……」
金雷道:「前輩明察!」
那人長笑一聲道:「你可以進來了!」
金雷道:「多謝前輩!」
他的身子尚未移動,突覺洞中傳來一股無形的大力,竟將他的身子半空吸了起來,像是騰雲駕霧般的直往黑洞之中飛去。
「哈哈——」
金雷身邊傳來一聲大笑,只見自己斜斜躺在一個滿面虯髯的怪人懷中,那人身上奇臭無比,雙目有若銅鈴般大,在那洞中放滿了許多不知名的怪花怪草,一盆盆的放在洞壁四處,與這老人那身髒像極不協調。
金雷急忙道:「前輩!」
那怪人道:「你姓什麼?」
金雷道:「晚輩姓金,叫金雷!」
那怪人道:「你怎麼會找到我這裡?」
金雷一時答不上來,道:「我……」
那怪人一按金雷的脈搏,鼻子裡哼了一聲道:「這點小手法也想難倒我……」
金雷一怔,道:「前輩,這是什麼意思?」
那怪人道:「有人想拿這點小手法來考我,那他可大錯特錯了,我萬毒之尊可不在乎這點小玩意!」
金雷全身一顫,道:「前輩,你是……」
那怪人道:「萬毒之尊便是老夫……」
金雷作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會碰上橫行江湖,百年前的黑道魔星萬毒天尊,傳說百毒門便是此人一手所創,一身毒技傾天下無人能敵,自己和百毒門有著血海深仇,今日落在此人手中,萬無倖免之理。
他揚聲道:「原來是百毒門鼻祖……」
那怪人一瞪眼道:「什麼百毒門?」
金雷一愣道:「前輩不知時下江湖的百毒門……」
那怪人變色道:「好呀,那畜牲竟連萬毒門的名字也改了!」
金雷哪知道昔年以毒技名重天下的毒門叫萬毒門,是故見那怪人這樣一說,登時怔在地上。
他急忙道:「江湖上只有百毒門,可沒有萬毒門!」
那怪人道:「這正是讓我生氣的地方!」
他氣得一跺腳,腳下立刻傳來一遍叮叮咚咚之聲呢。
他詫異的道:「前輩,你……」
那怪人道:「這是我最傷心的事……」
金雷道:「如果是件傷心的事便不要說……」
那怪人目中神光一閃,道:「你倒頗懂事故……」
金雷苦澀地道:「天下之人誰沒有傷心之事,誰沒有斷腸之痛,我是個嘗受過那種痛苦的人,在這方面特別敏感……」
那怪人問道:「你這毛孩子,有什麼傷心事?」
金雷道:「傷心之事不足為外人道,的確使人斷腸掛肚……」
那怪人呆呆道:「說的頗是動聽!」
金雷道:「的確是令人斷腸!」
那怪人道:「我倒是願聽聽!」
金雷長歎一聲道:「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多談徒勞無益……」
那怪人頷首道:「不錯,過去的談來更加傷情……」
金雷默然片刻:「我有仇!」
怪人好奇的道:「仇家是誰?」
金雷恨聲道:「與你有點關係!」
「哈哈!」那怪人聞言陡然長聲大笑,笑得洞中迴盪起無數的回音,震得金雷耳中嗡嗡直鳴……
那怪人笑聲一斂,道:「你真有意思,小子,咱倆素不相識,年歲也差那麼一大截,怨自何來?仇自何來?如果你不說個明白,我可不依你!」
金雷雙目赤紅,道:「我說的都是實情……」
那怪人道:「我亦沒說笑呀……」
金雷道:「我的仇家是百毒門!」
那怪人道:「什麼百毒門,該是萬毒門!」
金雷莫可奈何地道:「好吧,就算萬毒門……」
那怪人笑道:「萬毒門怎麼會和你結仇……」
金雷道:「家父不空禪師為一出家僧人,苦修佛禪,結果只為了一柄劍,被萬毒門的兇手殺死……」
怪人雙日精光一閃,道:「什麼劍能值得萬毒門趕盡殺絕……」
金雷緩緩地道:「碧血無情劍!」
「嘿」,那怪人道:「碧血劍!」他繼續道:「想不到這柄劍又出現江湖……」
金雷一愣道:「前輩知道這柄劍……」
那怪人笑道:「簡直太熟了!」
金雷道:「這柄劍已不知害死多少人了!」
怪人道:「寶劍雖利,毒不在劍!」
金雷道:「這是什麼意思?」
怪人深吸口氣,道:「最毒莫如人,這話你懂吧!」
金雷點點頭,表示已解其中之意。
那怪人語意深長地又道:「所以說劍的本身並不毒,毒的是我們人,在利害衝突的時候,人類忘記了友愛,而逞私利,各施出最毒最狠的手段殘害別人,而寶劍便成了害人的工具!」
金雷哦了一聲道:「我懂了!」
那怪人道:「以往我根本不曉得什麼是善?什麼是惡?只憑個人喜怒,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所以江湖上都叫我毒魔之星,自從我長年被關在這裡後,我終於想通了一切……」
金雷問道:「你怎麼會被關在這裡?」
那怪人道:「一群小人的陷害!」
金雷恨聲道:「一定都是些萬惡之徒……」
那怪人大笑道:「不錯,都是些萬惡之徒!」
金雷道:「以前輩這一身功力,他們要把你終年關在這裡,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想這其中……」
「哼!」那怪人哼了一聲,道:「憑他們那點本領要想把我關在這裡,哼!」
金雷道:「他們施了手段!」
怪人雙目一瞪,道:「不錯,低劣的手段……」
金雷道:「以前輩這種身負絕技之人,諒這個洞也無法困住你,我真不知道前輩何以會心甘情願的守在這裡?」
關懷之情,剎那間洋溢於言表。
怪人似乎沉默了一刻,目中凶光愈來愈烈,眼珠子愈來愈紅,他氣得在空中重重擊出了一拳,像是在發洩積壓胸中多年悶氣一樣。
他長歎道:「這要命的鎖鏈整整鎖了我五十年……」
金雷驚得差點跳將起來,道:「什麼?五十年……」
那怪人道:「你不信!」
金雷道:「人在這麼一個不見天日的地方關了五十年,而身體依然健壯如昔,那麼這個人如不是身體特佳的人,也必是個絕頂智慧之人!」
「嘿嘿!」怪人笑笑道:「說的對!」
金雷道:「前輩你再想想是否五十年,也許你記錯了……」
他這種猜測並非不合情理,試想一個不見天日的人,他的生活習慣定是與眾不同,而非常人所能忍受,腦中記憶亦定混淆不清,記錯年代本是件平常的事。
怪人大聲道:「不會錯,每過一天,我都刻下一道記號,不信你可看看石壁上的記號算起來整整是五十年零八個月……」
金雷朝洞壁一望,果見壁上宛如刀剜一般,刻著一條條的痕記,那痕記之多,簡直不可枚數。
他歎了口氣道:「五十年之久,當真是個長日子……」
古時有結繩記事,漏沙為時,想不到今日世上尚有一個怪人以刻記為日。他困在洞中,數十個寒暑,這段日子當真是不好過。
怪人道:「這五十年我可嘗盡了苦頭,一直不見天日。」
金雷想了一下道:「你五十年來都足不出洞?就有些不合道理了。」
怪人一怔道:「為什麼?」
金雷道:「因為洗手人廁總要方便,難不成你在這洞中就地大小便,我看這洞中相當乾淨,顯然是天天清掃,前輩,你說……」
怪人舉起腳鐐,道:「你看這是什麼做的!」
原來那腳鐐拴在洞底大石之下,長度有限,怪人若除去腿上之物,每日僅能在洞中整步活動,他要想離開洞中當真是難如登天。
金雷一手抓著腳鐐長鏈,人手冰涼,軟硬適度,敲在地上鏗鏘有聲,卻非金鐵所鑄,該鏈之怪當真是不易看見。
他愣愣地道:「這是什麼做的!」
怪人道:「千年蛟筋!」
金雷一駭,道:「蛟為絕種之物,世人僅聞其名,未見其形,今日前輩腳下之鐐,竟是千年蛟筋,當真是神話了!」
怪人笑道:「小友真會尋開心!」
金雷道:「此鏈可斷否?」
怪人痛苦地道:「若能弄斷我早就弄斷了,在這五十年當中,什麼方法我都試過,不管我用什麼方法,始終沒辦法弄斷它,也就因此我整整被關了五十年……」
金雷搖頭道:「我不信弄不斷它……」
怪人苦澀地道:「你可試試!」
金雷道:「正要一試!」
他霍地抽出那柄舉世名刃——碧血劍,一蓬藍濛濛的劍華剎那間充滿了洞中,照得什麼都看得見。
怪人目光陡然一亮,道:「什麼劍!」
金雷道:「上碧下血!」
怪人哈哈大笑道:「真沒想到在我有生之年還能再見這柄劍!」
金雷道:「前輩可知這柄劍是否能斷去你腳上千年蛟筋!」
怪人道:「很難說!」
他滿面凝重之色,面上一點笑意都沒有。
金雷一運氣,道:「我要動手了,你請準備!」
怪人一搖手,道:「不要動手!」
金雷一愣道:「為什麼?」
怪人愴然地道:「剛剛我初見這柄劍的時候,心中存了無限的希望,可是……可是……現在我突然覺得不要去動它,這樣我心中始終還存有一絲希望,以這一線希望,還有活下去的勇氣,萬一像以往一樣的使我失望,我真不知道能否經得起這種打擊……」
這是肺腑之言,人有時完全活在一片希望中,當那一縷希望真正絕滅之時,生命亦會乾涸而死。
金雷莊重地道:「碧血劍無利不往!」
怪人道:「我知道,碧血之利,天下之最!」
金雷道:「前輩既然知道何不容我一試!」
怪人道:「我心中有個預兆!」
金雷問道:「什麼預兆!」
怪人道:「我覺得碧血劍無法斷了它!」
金雷笑道:「你太多慮了!」
怪人道:「我說的是實情!」
金雷道:「不管前輩怎麼想,我非試一次不可,以碧血劍之利,我相信一定會弄斷這根千年蛟筋……」
怪人道:「好吧,咱們各憑運氣碰一碰!」
他索性閉起眼睛,雙腳分開,讓那千年蛟鏈打成一直線,那種樣子看得金雷心中一沉,此刻連他都覺得沒有絲毫把握,萬一這一劍徒勞無功,那時對老人的打擊當真是筆墨難敘。
金雷沉聲道:「斷!」
那個「斷」字自嘴中裡了出來,碧血劍已在空中一閃,颯地冷風一拂,一劍朝那腳繚劈了下去。
「叮!」
長劍落處,泥沙飛揚,而那根千年蛟筋有若彈簧般的又彈了回來。
長劍依舊,蛟筋也是完好無損。
怪人痛苦的呃了一聲,目中居然閃爍著一絲淚影,但他是個剛強之士,強忍著不使眼淚掉下來……
他悲涼的笑道:「碧血劍,確是柄好劍,只是,只是……」
聲音好不淒涼,底下的話再也說不出來,那音調滿含嗚咽的淚水,使人傷情難過。
金雷長歎道:「我們還有別的方法!」
他剛才全憑好奇心理所產生的一股精神支持,此刻一旦自己所依恃的希望消逝,隱藏在身上的重傷立刻無情的發作了。
金雷面上蒼白,顫道:「我,我……」
那怪人一按他的脈搏,驚道:「我差點誤了你的生命!」
他瞬快的將指點了金雷身上兩處穴道,解開金雷衫扣,雖然是在這麼黑的洞中進行檢查,可是這怪人雙目若紫電般的,每一傷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他一摸金雷身上的傷痕,自言自語,道:「什麼傷這麼厲害!」
金雷雖然身子無法動彈,自這怪人點了他身上兩處不知名的穴道後,精神卻較剛才振奮多了,他略略閉了下眼睛,朝怪人輕輕歎了口氣。
怪人道:「你知道身上是受了什麼傷?」
金雷道:「是一種掌傷。」
那怪人嗯了一聲道:「什麼掌這麼厲害?」
金雷道:「血手印。」
那怪人哼了一聲道:「好呀,西域的「血手印」屑然敢在中原出現。」
金雷道:「前輩你見過這種掌法!」
那怪人搖搖頭道:「我雖沒見過,卻亦聽過,這種掌法厲害處,使人中掌後便全身無力,身上燙燒如火,不管你具有何等功力,難以超過七天活命……」
金雷痛苦的道:「我已過了兩天!」
怪人淡淡笑道:「沒關係,憑我的醫術自信還能應付……」
他說的滿有把握,臉上浮現出一片凝重之色,將那襤褸的衫袖挽了起來凝重的道:「金雷。」
金雷道:「前輩有何吩咐……」
怪人道:「有句話我必須告訴你……」
金雷道:「前輩請說……」
怪人道:「當我給你施術時,你身上一定痛苦難當,因為我必須以陰陽之火驅除你身上的毒傷,那時你一定身受兩種力道的衝擊而忍不住要大吼大叫……」
金雷道:「我不會!」
怪人道:「這正是我希望的,因為你一叫,身上的真力便會一洩,那時,不但會前功盡棄,還會……」
金雷一凜道:「前輩,施這種武功一定損真元……」
怪人道:「不錯,至少要損失我十年功力……」
金雷一呆道:「這!」
怪人一怔道:「怎麼?」
金雷道:「前輩,有句話我必須要說……」
怪人道:「什麼事?」
金雷道:「我身上的傷既然這麼難治,你最好不要再動手了,不要為我個人之事,而使前輩減少十年的功力……」
怪人嘿地一聲道:「這是什麼話,我化十年的苦修,救活一個人的生命,對我來說比什麼都有意義,孩子,恕我這樣稱呼你,因為我自己沒有一個兒子,看了你,我把你當成像是我自己的孩子!」
金雷非常感動地道:「前輩,我……」
怪人道:「我們必須馬上動手!」
金雷脫口道:「乾爹……」
怪人一愣道:「你叫我什麼?」
金雷道:「我叫你乾爹……」
他覺得這個老人一生中都在坎坷的生命中度過,晚年幾乎困死在這淒涼的洞中,如今他渴望自己能有個兒子,自己目前無父無母,能拜了怪人為義父,何嘗不是件很美的事,一時孺子之情,油然而生,口中不覺的叫了出來。
怪人目中淚光一閃,道:「你真的叫我乾爹……」
金雷道:「難道你不要我……」
怪人急忙搖手道:「不,不,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他在激動之下,眼淚進激而落,顆顆淚珠掉在金雷的身上,緊緊地摟著金雷在臉上摩撫……
金雷雙目一垂,分享這老人的快樂……
怪人激動的心情慢慢平靜下來道:「孩子,咱們要治傷了……」
金雷道:「乾爹,有沒有別的法子……」
怪人搖頭道:「沒有……」
他朝洞外突然高聲的吹了兩聲口哨,道:「你們給我守著洞口,不准任何東西進來……」
「吱吱——」只聽洞外,÷陣吱吱之聲,數十隻金毛猴子排成隊形將那洞中封得紋風不透,縱是一隻螞蟻要想偷偷餾進洞中都沒那麼容易。
金雷不解的道:「乾爹,這是幹什麼?」
怪人道:「在運功療傷這段過程中,最忌有東西擾亂心神,縱是一條蟲,一條蛇,都會使運功者前功盡棄,我怕山中有野獸闖進來,所以事先招呼他們一聲……」
金雷詫異地道:「他們真有這麼聽話……」
怪人輕輕笑道:「大凡獸類雖然生性凶狠,然感情卻最純,只要你不傷害他們,他們決不會侵犯你,這些猴子跟我多年交情,有時他們族中弟子受了傷或得了病,都請我給他們治療,所以,他們對我是百依百順,時常陪我玩,或送些果子食物……」
金雷歎道:「獸且有情,何況是人?」
怪人道:「這正是我所感歎的……」
他將金雷扶正坐在地上,自己盤膝坐在金雷身後,兩手輕輕地搓揉了一會,掌心奇熱無比,剎那間,他舒伸出右掌一掌,按在金雷身後的穴道上。
金雷突覺奇熱難當,額頭汗珠顆顆滾落,那種痛苦使他真想張口大叫,但這老人的警語始終在耳際繚繞不去,他只好強自忍著。
怪人道:「注意,要心神一意,不可心存雜念……」
金雷收斂心神,忖道:「他功力之深,舉世當無高出其右,一般頂尖高手運功時決不敢輕易開口,而他不但在運功時能開口說話,連功力都不受絲毫影響,可見……」
忖念未逝,陡覺那股熱力愈來愈大,湧進穴道中彷彿是沸騰的滾水,燙得他心焦難熬,差點暈過去……
怪人怪聲道:「水火交滾後,汝傷當可痊癒……」
那左掌瞬快又貼金雷背後的另一大穴,這兩個大脈絡乃是人身上任督二脈,金雷陡感一冷,一股涼勁直衝體內,涼的像是天山絕頂的千年寒冰……
一冷一熱,其苦自是難捱,難過無比。
這一老一小各盡全力,在這黑黝黝的山洞中展開了各人功力,以無比的真勁來祛除身上的重傷。
殊不知此刻外面已發生了不算小的事情。
洞外那群大猴子像是身臨大敵樣的守著洞中,他們雖然不會言語,但從那神態上,可知這群人類的朋友,已盡了人事。
突然,遠遠傳來吱地一聲大叫,這群大毛猴彷彿是被什麼東西戳了一下,全都愣了一愣,然後數十隻眼睛全朝那山頂上瞄去。
一隻大猴子朝前一指道:「吱,吱——」
遠遠的山頂上突然浮現出五六個人影,雖然山是綠的,那幾個人的影子依然還是被發現了。
這五六道人影身子有若飄在空中的浮絮,奇快無比的朝著這裡直奔而來,他們頗是熟悉這裡的地形,毫不困難地奔了過來。
那只為首的大猴子像是看出這些人的來意不善,身子一竄,飛躍在一棵大樹上,連聲叫著:「吱——吱——」
兩聲長叫過後,自那密密的山林中突然奔出七八隻大馬猴,個個手裡拿著兩塊尖尖的石頭,呼嘯一聲,對準奔來的人影擲了過去。
「嘿!」
只聽一個漢子,高聲道:「小心,有石頭……」
這些猴子手法怪異,頗似受過武技訓練一樣,手法之準,當真是匪夷所思,竟然讓它們打倒兩個漢子。
有人一聲大吼道:「媽的巴子,老子不宰了你們這群畜牲才怪……」
這漢子火將起來,也自地上拾起石頭擲了過來,他這一來可將為首的那個人嚇住了,急忙道:「鄭敖,使不得。」
鄭敖怒聲道:「袁大炮,有何不可……」
那姓袁的在這群人當中,像是頗有地位,聞言雙眉皺了皺,朝那幾隻猴子一指,低聲道:「與猴子對敵,最忌擲石子,它們智慧不開,見人幹什麼,它們便學什麼。你這一擲,它們還以為好玩呢,那時它們興趣更來了,便會愈擲愈有勁……」
鄭敖頗不信的道:「管他媽的,憑我們……哼……」
袁大炮道:「你要不信……」
話未說完,陡見山林中黑壓壓的奔出數百隻怪猴子,它們果然有如袁大炮所言,各自奔躍著學著鄭敖的樣子朝他們擲將過去。
這群猴子少說也有三四百隻,每隻擲一塊石頭也有數百塊石頭,它們在吱吱叫聲中,拋擲石頭,可將袁大炮和鄭敖等給嚇慘了,紛紛躍身尋找地方躲藏。
鄭敖頭上被石頭敲了一下,痛得他怒吼道:「媽的巴子,簡直碰上鬼了……」
袁大炮低聲道:「咱們必須想辦法……」
鄭敖道:「跟這種畜牲打交道,有啥辦法可想……」
此時一個漢子,道:「袁隊長,小的倒有一法……」
袁大炮道:「韋光,你有何法?」
韋光道:「小的有一年跟家祖遠去苗疆,亦是遇上一群毛猴,當時我們被作弄的不亦樂乎,簡直是非被困死當地不可,家祖在無可奈何之下,命我們裝死……」
鄭敖一愣道:「裝死……」
韋光道:「不錯,我們躺在地上不動,它們亦依樣的躺著不動,家祖一見這個情形,立時想到一計,便抓起我來朝外拋去,那些猴子一見我們拋入空中,覺得好玩,立時拿起傚尤,可是我們拋在空中極有分寸,它們智力不開,用勁太大登時摔死好幾個,而這群猴子爭相拋擲,互不相讓,頓時自己跟自己的同類打將起來……」
鄭敖拍手道:「這倒是可以一試……」
韋光道:「試固然可試,惟要伺機溜走……」
袁大炮道:「只要咱們能混到那洞口,便知道那老鬼死了沒有。」
鄭敖一怔道:「咱們不是來看看有沒有人混進這片禁地……」
袁大炮笑道:「你懂什麼?門主要我們監視這老鬼,直到死為止。各位被派來查看有沒人溜進這裡,實際是探聽一下那老鬼有沒有死。」
鄭敖哦了一聲道:「我懂了……」
韋光道:「袁隊長,咱們是否玩拋人之戲……」
袁大炮道:「我們共八個人,可以分作四對,拋擲手法要各盡技巧,使這群猴子以為用盡了力道,然後咱們趁機溜至洞口,切記,不可胡亂造次……」
剎那間,他們這八個毒門弟子各盡所能的分作四對拋了起來,這一拋一擲,看得那群猴子一愣,登時呼嘯大叫,亂成一團,各搶目標,拋擲起來。
這群猴子覺得十分好玩,根本不再留意他們這幾個人,袁大炮一揮手勢,八個人瞬快的奔向洞口。
「吱——」洞口的大猴子一叫,立時撲向他們身上,袁大炮一掌打一個,低聲道:「不可傷它們生命……」
鄭敖怒聲道:「老子要報仇……」
但見他大袖一揮,一股黃濛濛的氣霧隨風而展,那裡猴子猛然一翻,頓時倒地而死。
韋光一顫道:「鄭敖,你……」
鄭敖怒聲道:「老子受這群畜牲的氣太大了,今日非殺他個痛快不可,否則……」
袁大炮怒聲道:「門主交代過,在這禁谷中嚴禁使用毒物,而你毀了門禁,連我這個小隊長都有責任,你……」
話聲未落,陡聞洞中傳來一聲怒吼道:「誰敢毒死我的守門猴子……」
韋光面色大變道:「他還沒死……」
袁大炮顫聲道:「咱們是奉門主之命來問候你老人家的……」
踢踏踢踏的一陣步履傳了過來,他們面若死灰的愣在地上,但見一道人影射了出來,袁大炮忖道:「不可能呀,他根本無法走出這洞中一步……」
那個人終於出現了,是個年輕英俊的青年人,他們膽氣不由一壯。鄭敖沉聲道:「你是誰?」
那青年寒著臉道:「金雷!」
金雷面上一片寒凝,雙目冷煞的盯在袁大炮、鄭敖和韋光等人的身上,但見他衣袂迎風而飄,益發顯得高不可仰。
袁大炮暗中吐了口氣,那緊張的心神登時一鬆,他原以為出來的定是那毒門老怪,誰想到竟會多出個青年人,此人善工心計,嘿嘿兩聲道:「閣下是怎麼混進這裡的……」
金雷冷冷的道:「誰毀了我乾爹的靈猿——」
鄭敖心中一哆嗦,挺身道:「是……」
袁大炮一聲沉笑,打斷他的話聲道:「金朋友,幾隻猴子並沒什麼了不起,這種東西留在世上只有遺患無窮,我認為咱們談的不是這個問題,而是目前……」
金雷怒聲道:「我只問那個施毒的人……」
鄭敖怒吼道:「是我!你要怎樣?」
金雷冷笑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既然毀了這群無辜的畜牲,那麼閣下沒別的,只有拿命來抵……」
鄭敖呸了一聲道:「憑你這句話,便能唬住人……」
金雷移身踏前一步,道:「憑我一句話,你的命便沒有了……」
「哼哼!」鄭敖哼哼兩聲道:「媽巴子,老子不信……」
突然金雷身子朝前一晃,道:「不信也得信……」
他這隨意一移身形,當真是絕天下身法之妙著,窮毒門這群門下高手,居然無人看出他是施的什麼身法。
鄭敖只覺胸口一緊,顫道:「你!」
他猝然遭受攻擊,心神不禁一慌,身子尚未踏起已被對方抓住,慌亂之下,一拳照著金雷的小腹擂將過去。
金雷冷冷地道:「你還敢動手!」
他提著鄭敖的身子,略略一移,那一拳便落了空,鄭敖倒是頗為識相,一拳落空立刻收手,伺機準備再次偷襲。
鄭敖怒吼道:「放下我!」
金雷冷笑道:「有那麼容易嗎?」
袁大炮晃身奔了過來,冷冰冰地道:「朋友,這是毒門弟子,你最好少撒野……」
金雷不屑地道:「你不說出「毒門」二字,我還能饒了他,現在我想饒了他都不可能了,因為毒門中人都是該殺的東西……」
「嘿!」袁大炮怒笑道:「江湖上誰不對我毒門敬畏三分,沒想到你倒敢輕視起本門來了,嘿嘿,朋友,我袁大炮領教領教……」
金雷冷冷地道:「在下奉陪!」
袁大炮雙掌斜舒胸前,手指間立時現出一股烏,黑之氣,他雙目狠毒如狼,一聲大喝:「放下鄭敖,給他一個機會。」
金雷放下鄭敖,道:「機會難再,希望你能努力!」
鄭敖氣怒填胸,一晃身形,大聲道:「姓袁的,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今日若不是我魯莽闖下大禍,斷然不會知道你的真面目。」
袁大炮冷笑道:「我是你的隊長,你敢對我不禮貌!」
鄭敖呸了一聲道:「什麼狗屁隊長,只不過是個見利忘義之徒!」
袁大炮道:「你以小犯上,可知五毒攻體之苦!」
鄭敖面上神色大變,顫聲道:「你要拿毒門大法處置我!」
袁大炮冷笑道:「只要給門主知道了,你受的痛苦……哼!」
鄭敖嚇得愣愣站立在地上,半個字亦說不出來。
洞中怪人突然哼了一聲道:「袁大炮,你敢拿話先唬住鄭敖!」
袁大炮變色道:「在下說的都是實情!」
怪人冷冷地道:「這麼說,你自認可逃回毒門報告了!」
袁大炮一呆道:「這……」
怪人笑道:「怎麼,沒把握了!」
袁大炮心中一涼,道:「前輩若要留下在下,在下天膽也不敢離開,只是以前輩在江湖上的威望,當不至於和幾個江湖末輩為難,所以在下相信前輩不會為難我等!」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一著拍的可謂正是節骨眼上,任何人聽了都會非常受用,可是今日聽進那怪人耳中,這馬上一拍,卻未發生任何效用。
那怪人淡然一笑道:「這倒不見得喲!」
袁大炮心中一凜,道:「前輩難道……」
那怪人冷哼道:「我這人就是怪,愈想叫我饒命的人,我愈不放過!」
袁大炮駭然的道:「這麼說前輩是不寬饒在下了!」
怪人嗯了一聲道:「可以這麼說,不過,給你一條生路,你跟那姓鄭的打一場我看看。」
袁大飽瞥了韋光一眼,道:「好吧,既然前輩不給我們活路的機會,我們只好一拚了,萬一我們失手而死,亦只怪我們學藝不精,不過百毒門知道這件事,定會有所昭告武林!」
怪人冷冷地道:「你不說百毒門我還沒有氣,一說百毒門我那個氣便大了!」
袁大炮怒沖沖地瞪了鄭敖一眼,道:「好吧,咱們雙方既然沒有什麼話好說,姓鄭的,拿出你最好的絕招,不用客氣,盡量向我致命處招呼便是!」
鄭敖一拉架式,道:「相打無好拳,誰也不會客氣!」
兩人都是百毒門的弟子,起手式全是百毒門的架式,鄭敖晃身一搖,迅快的攻出一拳,接著欺身直進,妄想一招得手。
奈何袁大炮在百毒門中較鄭敖得寵,百毒門的武功他可說學了十之五六,一見鄭敖施出招式,立知他下一式出手的路勢,是故他冷冷一笑,忽然挫身斜擰,一指斜舒,點將出去。
這一指所指之處,正是手臂上血脈之處,若被點上,整個經血便會驟然阻滯,斯時,鄭敖的整條手臂便要報廢,袁大炮出手第一招可謂狠到極點。
鄭敖嚇得急忙抽拳,忖道:「好厲害!」
一招失制,全盤皆輸,鄭敖一著失策,立刻由主動變成被動,袁大炮抓住機會怎可放過,剎那間,一招快似一招,一招狠過一招,立時將鄭敖逼得連還招的機會都沒有。
袁大炮勝算在握,嘿嘿笑道:「姓鄭的,你可不能怪我心狠手辣!」
他幻化的劈過一掌,一掌拍向鄭敖的背心。
鄭敖變招不及,欲避過已經為時太晚。
一股無形的大力陡然撞過來,袁大炮全身一顫,面色蒼白,那微彎的身子登時被撞得老遠,張口噴出一口鮮血,憤怒的又站了起來。
他憤然的吼道:「你們……」
他本以為是金雷暗中偷襲,定眼一望只見金雷若無其事的站在那裡,根本不像偷襲的樣子,要知他在江湖上翻山倒江,跑過黑山白水,經驗是何等豐富,只要一點細微之處,都難以逃過他的眼睛。
金雷冷冷地道:「閣下功力頗深……」
鄭敖長喘一口氣,愣愣的立在地上,尚不知道自己在鬼門關已繞了一圈,至於袁大炮如何會中途撤招,倒地受傷的事簡直是一無所知。
袁大炮恨聲道:「前輩,你這是什麼意思?」
洞中怪人冷冷地道:「我只叫你們比武,可沒叫你殺他!」
袁大炮道:「兵家交手,傷亡自是難免!」
怪人哼了一聲道:「鄭敖傷我門人,這筆賬由我算,你若要殺他,還須先問問我才可以,否則……哼·。…」
袁大炮顫聲道:「假如他殺了我呢?」
怪人笑道:「只怪你學藝不精,死而無怨!」
這是什麼話?明明是在強詞奪理,天下事就是這樣,各執一詞,誰是誰非尚很難驟下論斷。
袁大炮揚聲道:「他殺我可以,我殺他不行,這道理恐怕說給任何人聽,都會很快的告訴你誰對誰不對!」
怪人怒聲道:「那是因為你不欠我的債!」
袁大炮嘿地一聲,道:「好,承前輩這一句話,在下要告辭了!」
怪人道:「回去告訴那姓夏的小子,我會去剝了他的皮!」
袁大炮怒聲道:「這個自然!」袁大炮一晃身形,道:「好,咱們後會有期……」
他身似一縷輕煙,溜的像頭受創的狐狸。
金雷走進洞中,只見怪人坐在那裡呆呆的出神,心中不禁一酸,他瞥了鄭敖一眼,說道:「義父!」
怪人道:「雷兒,我想托你件事……」
金雷道:「義父,什麼事?」
怪人痛苦的道:「我在這裡呆了幾十年,自知今生今世出不去了,所以,我想把我們萬毒門的東西都傳給你,憑你目前的智慧和功夫,我相信你定可以替我重振萬毒門……」
金雷道:「義父,你不要著急,我相信一定可以……」
怪人苦笑道:「憑碧血劍都弄不斷,還有什麼能解掉這……」
鄭敖突然道:「前輩,在下有一方法不知可不可以一試……」
金雷道:「什麼方法!」
鄭敖道:「這方法不一定可行,不過在下有一夜無意聽袁大炮說,天下有一種最堅韌的東西,不畏任何寶刀利刃,卻只怕一樣……」
金雷道:「怕什麼?」
鄭敖道:「怕火!」
金雷道:「我義父腳下的鎖鏈可是那種東西?」
鄭敖道:「我聽說那種東西叫「蛟筋」!」
金雷道:「義父,你腳上……」
怪人道:「不錯,它正是「蛟筋」!」
金雷大喜道:「義父你可以出去了。」
怪人長長歎了一口氣,道:「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有許多事往往使人失望!」
金雷道:「不管怎麼樣?咱們總可試試!」
怪人道:「試吧,我已沒存多大的希望了。」
一縷火光顫閃了起來,火苗照得洞中通紅,金雷用火苗朝那鎖鏈一燒,那鎖鏈登時斷了開來。
怪人顫聲道:「真的,真的燒斷了!」
其快樂之情真非筆墨能敘,多年的枷鎖終於斷了,他掙得了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