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陰沉的穹空,從東南的一角,射出一道陽光。
淡淡的陽光灑落在高高的竹梢上,使得青翠的竹葉在這冬日的清晨顯得更加有生氣……
密植的竹林,將一幢幢的樓閣都圈在裡面,那紅色的磚牆在竹林裡,覆蓋一層薄薄的積雪。
碎石小道上,一塊塊的怪石堆砌在路旁,還有一根根竹竿插在地上,縱橫交叉,零亂雜錯。
過了這條碎石子小道,可看到高聳的圍牆邊的一角月亮洞門,紅漆的大門上,兩個獸形鐵環閃著烏黑的亮光。
微風穿過竹梢,發出一陣簌簌的聲響,竹枝搖曳,掉落了許多枯黃的葉片……
石砥中自樓房裡走了出來,穿過一個月亮洞門,踏上一條整潔的麻石階梯,來到圍牆邊。
這時,兩個中年僕人正在打掃庭院裡薄薄的一層竹葉,以及昨晚落下的新雪。
他們看到石砥中負手行了過來,都一齊尊敬地道:「石公子早!」
石砥中點了點頭,微微笑道:「你們起得早。」
「嗯!」那左首一個大漢仰首望了望天空,道:「還有幾天便是年三十了,看來這種天氣會繼續到過年……」
石砥中點了點頭,暗自忖道:「真沒想到我會在這裡過年,唉?人生變幻無常,誰又能預料得到他明天究竟如何?而明日又有什麼事會發生?」
剎那之間,一股哀愁泛上心頭,他只覺得自己有似一片浮萍,在茫茫人海裡,隨著命運的擺佈,而隨意東西。
他的臉上霎時便浮起落寞孤寂的神情,默然沿著圍牆行走開去。
那兩個僕役凝望著他落寞寡歡地離去,臉上都不約而同露出憐憫之色。
半個多月以來,他們每天都可看到石砥中那種孤寂寥落的神態,也可自他那經常皺起的雙眉間看出他的不歡的情緒來……
「唉!他為什麼這樣憂鬱不歡呢?」他們心底泛起這個疑問。
石砥中輕輕歎了口氣,忖道:「唉!我又為什麼一直如此憂鬱不歡呢?」
走了幾步,他抬起頭來,望著被白雪蓋滿的屋頂,以及自飛簷上掛下的一根根冰柱。
淡淡的陽光投射在冰柱之上,反射出晶亮璀璨的奪目光芒。
流瀲不定的霞光,閃耀著絢麗的色彩,使得石砥中身形為之一頓。
他看了一下,暗自忖道:「像這樣絢麗的光芒,卻是浮幻不定的,根本不能追尋,有似甜蜜美麗的愛情,短暫而不可捉摸,唉,往事如煙,前塵似夢……」
他雙眉皺起,湛清的眼睛裡射出的眼光漸漸迷茫,一股意念在他心底滋生。
他舉起手來,輕輕摩挲著衣裘上柔軟的細毛,白色的輕裘使他有一種柔和滑膩的感覺。
他的思緒似流水般的流過腦際,他暗自忖道:「人生何嘗不是如夢一般,往往在過去的時候,才能感到喜樂與悲哀,但是卻又總是無跡可尋……」。
他自言自語道:「像彩虹、流星、曇花,凡是美麗的夢,總是短暫的,一切的美麗,都因短暫而增加了深深的哀愁,而顯得更加令人憶念……」
一陣寒風吹來,竹葉發出簌簌的輕響,搖曳的竹枝互相磨擦,軋軋的聲音不停地在耳邊響起。
他輕輕搖了搖頭,足尖在地上劃了一個個圓弧,細砂上清晰地現出了這些痕跡。
浮在細砂上的一層薄薄的新雪,將他的鞋履都沾濕了,但是他卻似沒有感覺到一樣,依然輕輕地劃著弧線。
猛一抬頭,他看見櫛比鱗次的高樓上,一扇窗子打開了,裡面有一個雲鬢高聳、滿頭玉簪的少女,正自倚著窗欞,往這邊望了過來。
石砥中很清晰地看見插在那少女頭上的金鳳凰,也可看清楚那淡紫色的斗篷上的花紋……
但是他的目光僅那少女一觸,便飛快地移了開去,然後緩緩地轉過身來。
他暗忖道:「我不須要任何人的同情,也不須要任何人憐憫,我就是我,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但是一想到東方萍被許親給西門奇之事,他頓時便有了英雄氣短、兒女情長的感覺,一股哀愁馬上湧上心頭。
轉過身來,他向大門走去。
那個月亮洞門緊緊地關閉著,石砥中走了過去,將撐門的棍子取了下來,然後拉開大門走了出去。
眼前便是那錯綜雜亂的石塊竹枝,在碎石子小道前,一塊巨石擋著,正好將小道封住。
石砥中負著手,望見這散佈得錯亂不一的竹枝和大石,淡淡地一笑,忖道:「想不到我苦修的佈陣之學,會運用到這裡,這樣一來,這萬毒山莊再也沒有人能夠進犯了!」
他輕輕咬了咬嘴唇,忖道:「總有一天,我會將西門熊困在我所佈的陣中,讓他嘗嘗受到挫敗的滋味!」
他踏進所佈的「九曲玲瓏陣」,身形進退之間,瀟灑地行過這一段路程,走出竹林之外。
滿地枯黃的竹葉,遠看過去,一層薄薄的新雪將大地蓋滿,長安城在一望無痕的雪地盡頭。
他遙望著長安,想到了當日與東方萍在客店裡相聚時的情景,也記起她的淺笑,她的嬌羞……
目光茫然,他沉緬在往事的回憶中。
良久,他曼聲吟道:「長相思,在長安,絡緯秋啼金井蘭,微霜淒淒簟色寒;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歎,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綠水之波瀾;天長地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歡,長相思,摧心肝!」
他緩緩閉起眼睛,自眼角有兩滴淚珠湧出,他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道:「唉!天長地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歡,長相思,摧心肝,那悠長的相思是摧人的心肝呀!」
他正在痛苦地忍受相思的剪熬,突地身後一聲輕笑。
他一個大旋身,猛然翻轉過來,雙掌微拂,已將身前空隙封住。
「咭!」那站在他面前的小孩輕笑道:「石公子,你一個人在這又唱又念地跟誰說話?」
石砥中一見是天蠍孫錚的惟一孫子,頑皮無比的孫玉陵,不禁為自己大驚小怪而感到好笑起來。
他放下雙掌,問道:「玉陵,你出來做什麼?」
孫玉陵那粉紅色的臉蛋綻起一朵笑容,他摸了摸頭上的丫角,道:「有件事要找你!」
石砥中問道:「可是你爺爺要找我?」
孫玉陵搖了搖頭,烏溜溜的眼睛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目光,笑道:「你猜猜看?」
石砥中苦笑道:「你還會有什麼事找我?還不是想要我傳授功夫給你?」
孫玉陵嘟著嘴,搖了搖頭,道:「絕不是為了這件事找你,但的確有人找你有事!」
他目光一轉,看到石砥中眼角的淚珠,他詫異地問道:「石公子,你剛才哭過了」
石砥中袍袖一揮,將掛在眼角的淚珠擦去,他裝著不懂地問道:「你說什麼!我什麼時候哭了?胡說!」
孫玉陵眼睛睜得老大,不信地道:「我就明明看到你眼角有淚珠,不是你哭了,難道還是我哭了不成?」
石砥中曉得這個小傢伙聰明無比,他咳了一聲,肅容道:「別再叫我猜了,你知道我是個大笨蛋,總是猜不到你要說什麼?」
孫玉陵一嘟嘴道:「哼!你別騙我,爺爺說你是天下第三大高手,當然聰明得很,而且我姊姊也說……」
石砥中輕輕摸了摸孫玉陵頭上的丫角,問道:「你姊姊說什麼?」
孫玉陵目光眨了兩下,搖搖頭道:「我不跟你說!」
石砥中目光閃了一下,道:「既然你不跟我說,那麼也就算了,我也不想知道,回去吧!」說著,背起手來便往外走去。
孫玉陵一愕,趕忙拉住石砥中,道:「你別走,我告訴你!」
他悄聲道:「姊姊她說你長得最漂亮,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他咧開小嘴,笑道:「她還替你畫過一張相呢!我看到了,好像喲!」
石砥中哦了一聲,道:「真有這回事嗎?」
孫玉陵點頭道:「我絕對不騙你,不信,你可以跟我去看看!」
石砥中眉尖一聚,他的眼前浮起那嬌柔美麗的倩影來。
自他來到這個莊裡,便曾多次看見孫錚的孫女,但是他的整個心靈正陷落在痛苦的深淵,沒有那種好逑之心,所以也就漠然無視於孫婷君的綿綿柔情。
其實說來,他歷經不少美麗女孩的眷顧,但是,每次他都因為心裡鍾愛著東方萍而漠然視之,他又何嘗不能從孫婷君那脈脈含情的眼神中看出她心裡的意念?
他說道:「你別把這話說出去,我要傳授你佈陣之學!」
孫玉陵高興地點點頭,道:「我一定不告訴別人,石公子,你這陣法真好,昨天我用竹枝擺了個『五行陣』,把孫福、孫定給關在裡面,讓他們在裡面轉了好半天,好久才放他們出來……」
石砥中沒想到自己教給孫玉陵的佈陣之法,會被他用來戲弄家人。
他心裡又好笑又好氣,肅容道:「玉陵,我跟你再三說過,千萬不能用來戲弄別人,你老是這樣,我下次再也不教你了!」
孫玉陵慌道:「石公子!我下次一定不會這樣。」
他辯解說道:「昨天是孫福他們要叫我到丹房裡去打坐,我可不耐煩,每次坐在那裡,非要幾個時辰才能出來,連動都不能動一下,真要了我的命!」
石砥中正色道:「玉陵,你可知道坐功是一切內家武功的基礎,千萬不能因為貪玩而疏忽了,不然以後再也不能擠身武林高手之林。」
孫玉陵肅然點點頭,道:「我一定不再貪玩了,我要練好武功,替爹爹報仇!」
石砥中目中射出炯炯神光,道:「西門奇!我也不會放過他的!」
孫玉陵一拉石砥中衣袂道:「石公子,你不要殺了他,讓我長大了好替爹爹報仇!」
石砥中輕歎口氣,搖了搖頭,道:「我與他仇恨纏結,不能罷休……」他狠聲道:「我絕不會放過他!」
孫玉陵被石砥中這種神態懾住了,他默然低下頭來。
石砥中喃喃地道:「我與他有不世之仇,此仇不報,非君子也!」
孫玉陵抬起頭來,道:「石公子,你做我師父好嗎?傳授我武功,然後我就可以替你報仇,也同樣地可以替我爹爹報仇!」
石砥中笑道:「你說得真不錯,但是你想想,等你學成了武功,我該有多老了?我怎麼等得及?」
孫玉陵一愣,眼珠轉了一下,問道:「石公子,為什麼你才來的時候是我們的掌門,而現在又不是了呢?」
石砥中道:「那是你爺爺認錯了人了,他們以為我是碧眼尊者的徒兒,所以才會認為我是毒門掌門。」
「哦!」孫玉陵恍然道:「怪不得我在想我怎麼會有這麼年輕的師祖呢?」
石砥中伸出手去,輕輕地摸了摸孫玉陵的頭,問道:「玉陵,你說有事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孫玉陵道:「我跟你說了,你可要教我陣法呢!」
石砥中點點頭道:「我絕不欺騙你!」
孫玉陵眨眨眼睛,道:「我姊姊要我來接你去怡碧樓。」
石砥中道:「原來只有這件事呀!」
他又搖搖頭道:「我還要去練功,不能去……」
孫玉陵急道:「姊姊說有非常重要的事,非要你去一趟!」
石砥中皺了下眉頭,心中轉過許多念頭,方始道:「好吧!我就隨你去一趟!」
孫玉陵也皺起眉頭,道:「不!我要到爺爺那邊去,而且姊姊也只要你一個人去。」
石砥中暗忖道:「到底她有什麼事要找我?」
他拉著孫玉陵,回頭朝莊裡走去。
進了月亮洞門,他反手便將大門關上,對孫玉陵道:「見到你爺爺,代我問他好!」
孫玉陵點了點頭,飛奔而去。
石砥中抬起頭來,只見天色漸漸開朗,陽光遍灑各地,僅只靠北一角濃雲密佈。
他的視線轉到那座高樓,只見孫婷君仍自倚著窗欞,仰望著天空。
一縷陽光投射在她的臉上,使她如玉的粉臉顯得更加瑩潔,微風吹得她的頭髮散亂地飄拂著,連她頭上的金鳳凰也都顫抖地搖動著。
石砥中身形一頓,目光凝聚在那搖顫的金鳳凰上,好一會才緩緩地移向那髮絲飄拂的嬌柔的臉靨上。
那個少女伸起手來,輕輕地拂了拂飄浮在臉上的髮絲。目光一轉,瞥見了石砥中。
她那細長的眉梢一陣微皺,眼光裡含著一股淡淡的幽怨……
石砥中的目光與對方一觸,心頭一震,頓時興起了一陣奇異的感覺。
他的心湖激起兩點漣漪,但是很快地就又平靜下來,他暗自歎道:「我是不能再愛其他的女孩子了,只有辜負你的一番情意。」
那倚在窗前的少女仍自凝神地往這邊望來,但是她的臉頰上已經帶著嬌羞的紅暈,這使得她更加美麗了。
石砥中趕忙低下頭來,匆匆地沿石階行去。
那個少女見到石砥中這種樣子,幽幽地一歎,垂下了眼簾,自那茸茸的睫毛底,流下兩滴珠淚。
她拉了拉披風,紫色的影子一閃,自窗口消失……
石砥中登上石階,越過迴廊,來到怡碧樓前。
他猶疑了一下,舉起手來正待敲一敲門,眼角已掠過一道人影。
他側身一看,見到那閃現在牆角後的人影,正是莊裡所聘用的師爺李文通。
「咦?」他暗忖道:「他來這裡做什麼?」
自他來到這莊裡療傷後,不久便發現其中一個年輕人行動很詭異。
待他在莊裡待了兩天後,方才知道這個長相頗為英俊的年輕人,卻是本莊的師爺。
「嗯!」他繼續忖道:「怪不得我第一次望見他,便發覺他不像一個文人,敢情他還真會武功,否則不會在我一看之下,便如此快速地閃躲開去!」
他微微皺了皺眉,忖道:「他既然可算是武林高手,又為什麼要假裝自己不會武功,而遁居於萬毒莊裡?莫非他有什麼陰謀?或者有其他不得已的苦衷?」
就在他忖思之際,「呀」地一聲,那扇門已被拉了開來,從裡面飛奔出一個梳著雙髻的小女孩來。
「啊!」那個丫頭吃了一驚,倒退了一步,隨即歡喜地道:「原來石公子你已經來了,小姐還要命我去請您呢!」
石砥中點了點頭,道:「你們小姐在裡面?」
那丫鬟道:「我們小姐已等了您好久了……」
她斂一斂衽,道:「公子裡面請——」
石砥中邁開大步走了進去,一進門便聞到一股淡淡的馨香。
他目光瞥處已見几上擺著一個紫銅獸爐,裊裊的一縷青煙升了上來,將芬芳的香氣散發在室內。
「叮——」一聲輕脆的琴音自內室傳來。
那丫鬟叫道:「小姐!石公子來了。」
石砥中走到椅子旁邊,抬頭看到牆上掛著的畫,突地,他吃了一驚,忖道:「這些畫怎麼都是她畫的?想不到她會有這一手絕藝?」
敢情那些畫上題的柳體楷書,落款人都是寫著孫婷君三個字,字字清秀,纖細而工整,頗俱功力。
「石公子!」一聲嬌婉的呼聲自他身後傳來。
石砥中倏然回過頭來,只見孫婷君已將紫色的披風脫去,露出裡面的白色衣裘,正自微斂身子,向著自己。
他慌忙一揖,道:「孫小姐——」
他停頓了一下,才道:「不知孫小姐召喚在下有何見教?」
孫婷君姍姍地走前兩步,道:「石公子請坐——」
她側首道:「小桃,還不跟石公子奉茶!」
那丫鬟應了一聲,自內室將茶盤端了出來,放了兩杯茶在小几上。
石砥中的眼光自孫婷君那纖細的手指上瞥過,投在淡紫色的地毯上。
孫婷君緩緩縮回手去,輕聲道:「石公子用茶。」
石砥中應了一聲,將目光收了回來,他問道:「請問小姐召喚在下,是……」
孫婷君曼聲道:「小妹我最近做了一曲,想請公子批評一番,所以……」
石砥中欠身道:「在下對於音律之學,素無研究,恐怕不能……」
孫婷君微微一笑,道:「公子多謙了,素聞公子是當今武林三君之首七絕神君之徒,而七絕神君也以操琴之技列為七老之一,當然公子一定不同凡響了,只是小妹倒成了班門弄斧。」
石砥中苦笑一聲,正待要解釋這自己並非七絕神君之徒,卻已見到那個丫鬟正捧著一面瑤琴自內室走出。
一張長几橫在室中,小桃將那面瑤琴擺在几上,便束手走出室外。
孫婷君將墊子擺在地氈之上,瞥了石砥中一眼,默然伸出十指放在琴弦之上。
琴音一縷跳出,隨著裊裊的青煙,散在室內,似夢幻樣的音韻,頓時將石砥中的心靈吸住。
婉和而柔細的琴聲裡,有一個絢麗的故事。
含著淡淡哀愁的故事裡,有一個美麗的少女……
她站在沙灘上,銀色的月光灑落在她白色的衣袍上,使得她更加聖潔美麗……
石砥中緩緩閉上眼睛,彷彿看到那少女姍姍然向著水流潺潺不停的小溪走去,她那白晰的玉足踏進溪水裡,讓清澈的溪水洗濯著……
流水滑過小溪,被溪底的圓石激濺起一朵朵的白花,那輕脆的聲響,正似珠落玉盤……
石砥中默然忖思,在他的腦海裡,那聖潔的少女正是他魂夢縈繞的東方萍。
「萍萍!」他輕輕地呼喚了一聲,誰知琴音突然一頓,停了下來。
他詫異地睜開眼來,詫異地望著孫婷君。
孫婷君玉指齊伸,貼在琴弦之上,目光中含著一股奇異的情緒望著石砥中。
石砥中問道:「這琴曲似是還未終了,小姐你……」
孫婷君注視著石砥中,想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麼似的,她嘴唇動了一下,才問道:「公子你剛才所叫的可是萍萍兩字?」
她一眼瞥見石砥中臉上的為難之色,幽幽地問道:「想必公子你一定很喜歡她了?」
石砥中默然地點了點頭,道:「她是我一生之中,最難忘的人……」
孫婷君淒然一笑,道:「我早就知道你公子這等顯赫聲名,偏又如此丰神朗逸,一定有不少武林閨秀會愛上你的……」
她語聲一咽,道:「但是春蠶自縛,無可奈何,這也不能怪你。」
石砥中見到孫婷君眼眶裡已隱隱湧現了淚光,他歎了口氣,輕聲吟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孫婷君十指齊勾,琴聲倏然大響,她的身軀微微一顫,兩滴淚水滾落……
她迅捷地舉起衣袖將淚水擦掉,淒然一笑,道:「我為公子祝福!」
石砥中暗暗一歎,道:「謝謝小姐,在下就此告辭!」
孫婷君站了起來,道:「小妹尚存著一張畫,想請公子你代為題詞……」
她姍姍行到牆角,將桌上的一張捲起的畫軸拿了過來。
石砥中接過畫,輕輕地將繫著的紅線解開來,攤開只見上面畫著一個身穿白袍、披著紫色披風的少女,坐在一座峭壁之前撫著玉琴。
層疊的峰巒,悠悠的白雲,與那少女的一眉一唇,都畫得清楚無比,甚而連一條條衣服上的褶紋,也都清晰地顯現在畫中的衣袍之上。
石砥中心裡驚佩無比,仔細地一看,只見那畫中的少女眉目傳神,栩栩如生,正是孫婷君自己。
他脫口道:「你這是怎麼畫成的?實在太好了!」
孫婷君臉上浮起一絲微笑,道:「我是照著鏡子畫的,尚還不至於有污尊目吧?」
石砥中讚賞道:「太好了,實在太好了,真想不到你畫藝如此高明,與琴音不相軒輊。」
孫婷君輕輕歎了口氣,道:「畫得再妙,彈得再好,又有什麼用呢?」
她又曼聲說道:「希望公子能代我在上面題一首詞,也好留作紀念,使小妹能經常想念公子的……」
石砥中猶疑了一下,毅然道:「好吧!我題一首詞。」
孫婷君秀靨一開,欣然道:「我這就跟公子磨墨!」
石砥中將畫放在桌上,道:「讓我來磨墨吧,小姐你……」
孫婷君顫聲道:「尚請公子能容我替你磨墨。」
石砥中微微一愣,暗歎道:「唉!天下竟會有如此癡情的少女,只怪你害得她如此的痛苦……」
他目光凝注在畫中,頓時,耳邊彷彿響起了琴音……
握著狼毫,他沾了沾墨汁,輕聲吟道:「指上波濤弦裡雨,珠落玉盤無數,不用周郎顧,曲傳綠綺何曾誤。」
他頓了一頓,繼續吟道:「拂羅商征還角羽,試持青峰如許,疑是熏風度,九嶷鸞鳳齊歌舞。」
剛將「舞」字寫完,他突地臉色微變,毛筆往上一揮,一滴墨汁飛了出去。
「吱」地一聲輕響,那滴墨汁凝聚似鐵,射在一隻綠毛蜘蛛身上,頓時跌落下來。
孫婷君抬起頭來,望見屋頂上掛著一條晶亮的蛛絲,她皺了皺眉頭,道:「這裡怎麼會有蜘蛛絲?」
石砥中靜靜地聆聽了一下,嘴角浮起一絲奇異的表情。
孫婷君說道:「石公子,有什麼事嗎?」
石砥中搖了搖頭,道:「沒有什麼。」
他飽沾了墨汁,在畫上題了塞外石砥中五個字。
突地,他眉尖一聳,道:「你這屋子裡有沒有飼養什麼毒物?」
孫婷君搖了搖頭,詫異地道:「沒有呀!」
石砥中哦了一聲,手腕一揮,在所題的詞前寫了三個字。
孫婷君全身一震,念道:「惜分飛。」
她慌忙側首道:「你要走了?」
石砥中輕喝一聲,手中毛筆一揚,反手急擲而出,左掌一按桌子,身形倒飛而起,穿窗而出。
孫婷君驚詫地叫道:「石公子!」
她只聽「喀吱」一聲,窗欞齊斷,急轉回頭時,石砥中早已飛出窗外。
她的目光轉處,已驚悸地愣住了。
在地上,一條通體碧綠的小蛇正自蠕蠕掙動。
蛇身的七寸之處,被那枝毛筆如劍釘住,深釘在地板上……
石砥中飛身穿出窗外,只見一個蒙著面布的漢子正朝後院飛奔而去。
他大喝道:「你想逃到哪裡去?」
喝聲裡,他振臂揚身,崑崙的「雲龍八式」使將出來,身子頓時有如飛矢流星,一躍六丈。
那蒙面漢子正自飛奔之際,身後風聲颯颯,衣袂破空之聲急響,他心中一驚,腳下趕忙一滑,斜斜翻下高樓,往後院躍去。
石砥中見那蒙面人狡猾無比,竟然斜裡倒竄過去,想要逃過自己的追趕。
他冷哼一聲,忖道:「崑崙輕功能在空中轉折自如,豈能被你這迂迴奔逃之法脫了開去?」
他四肢一蜷一放,回空繞了一匝,有似殞星流失,急瀉而下。
那蒙面漢子,正往樓閣底下竄去時,頭上風聲急嘯,一場冷哼響起。
他心神一震,趕忙側身一看,見石砥中神威凜凜,恍如天神自空而降,猛衝而下。
頓時,他嚇得心膽欲裂,一蹲身倒劈一掌,身形急轉,便待滾下樓去。
石砥中五指疾伸,一把便將那蒙面漢子背心衣衫揪住。
他冷冷喝道:「你還想往哪裡去!」
那漢子背心一緊,只覺像是被五枝鋼爪抓住,痛徹心肺,他慘嗥一聲,整個身子已被石砥中舉了起來。
石砥中振臂一掄,左手一揚,指尖劃過蒙面漢子臉上的面巾。
「嗤」地一聲,面巾破裂飛去,露出一張猥瑣瘦削的臉孔。
石砥中微微一怔,道:「孫克強,是你!」
他臉色微變,忖道:「這傢伙專管本莊伙食,平時做個炊事總管倒也不壞,但是為何今日竟要放毒物來害孫婷君呢?」
他目中神光暴現,沉聲說道:「你快快招出是何人支使你來的?為何要毒害你們小姐?」
孫克強全身顫抖,還沒說話,已經臉色發青,頭上冒出汗來。
石砥中沒想到孫克強會先服了毒藥再來行動的,他吃了一驚,指尖揮處,已將他身上幾處大穴閉住,使毒性不致流經血液快速地攻上心臟。
他怒叱道:「你這個混蛋!是誰叫你做出這種蠢事?」
孫克強滿頭大汗,眼中露出乞憐的目光,顫聲道:「我是被逼得……」他慘嗥一聲,嘴角流出鮮血,眼睛裡佈滿了鮮紅的血絲,嚅動了兩下嘴唇,續道:「老莊……主,他……」
石砥中驚詫地道:「他怎麼啦?」
孫克強急喘兩口氣,顫聲道:「毒門南宗……」他話聲未了,悶哼一聲便死去了。
石砥中見孫克強臉上肌肉都繃得緊緊的,痛苦的表情完全顯現在臉上,他一愕之下,腦海之中掠過一個念頭。
他暗忖道:「莫非毒門南宗在這個莊裡布有奸細,想要製造什麼陰謀?所以用毒藥來控制人的的行動……」他思緒一轉,忖道:「而這個孫克強正是被逼在事前服下毒藥,來用蜘蛛和毒蛇害死孫婷君,誰知我正巧會到怡碧樓去,所以他一直在等機會,等到我聽琴題字時,他逼不得已,只得將毒物放了,以致被我破去……」
他目中射出驚駭的神光,繼續忖道:「那麼孫錚也一定危險了,而孫玉陵卻正好趕去……」
這些念頭在他腦海一閃而過,他放下孫克強的屍體,四下一望,飛身朝湘妃竹林後躍去。
他心裡急著孫錚的安危,身形更是迅捷無比,每一個起落都在六丈開外,兩個起落便自竹梢頂上飛躍而過。
一重月亮洞門,被掩在叢叢紫竹之後,那些紫色的竹枝襯托碧綠的竹葉美麗無比。
石砥中毫不停頓,足尖一點石牆,急掠三丈,自紫竹林梢躍過。
他身形如飛,飄行於細軟的竹枝尖端,藉著竹枝的一點彈性便飛出數丈之遠,三起三落已躍過那一大片的紫竹林。
眼前現出一座假山,怪石崢嶸,被雪花蓋滿。
石砥中自來到這萬毒山莊,還未到過這裡面,所以倏然見到眼前竟是這麼一座巨大的假山,不由一愕。
他四下一望,只見濃密的竹林將這座假山圍住,旁邊竟然連一間房子也沒有。
顯然,毒門五聖昔日隱居練功之所就是在這個假山裡,毫無問題,這附近必設有消息樞紐之處。
他略一沉吟,卻沒有見到雪面上有什麼痕跡可尋,於是他飄身落在地上。
驀地——
一陣弓弦急響,箭雨急咻,自濃密的竹林裡射了出來。
石砥中在崑崙的風雷洞裡便已練成了夜能視物的功夫,這下一聽弓弦聲響,便悚然一凜,目光閃處,便看見這蓬箭雨的來向。
他清吟一聲,旋身飛起,左手大袖一兜一轉,一股迴旋勁風自袖底升起,將那些射來的箭雨都擊得紛紛墜落地上。
他右手回腕一揚,六枝金羽帶著異嘯旋飛射出。
隨著射出的金羽,他身形毫不停滯,躡行於空中,自密密的竹林間隙中穿過,飛撲而去。
「啊!」慘嗥之聲連續響起,那些飛旋的金羽齊都射入濃密的竹林裡。
石砥中身形一躍進竹林,耳邊金風急響,一柄大刀閃起藍汪汪的光芒,斜劈而來。
他冷哼一聲,左手兩指一點而出,右手五指駢合,直擊而下。
「噹!」
他兩指正好點在刀刃之上,一聲急響,那柄大刀立刻蕩將開去。
隨著這兩指的擊出,他那直劈而下的一式,正好將那躲在竹根後的大漢擊中。
「啊!」他慘叫一聲,眉心滴血,倒仰身子跌翻開去。
石砥中雙臂一抖,五指駢合似劍,急速地發出五式。
身影一橫,掌刃帶起急嘯之聲,劈中隱匿在竹林裡的五個大漢額頭之上。
他們俱都是眉心之中,被石砥中那致命的一擊劃過,一點血痕湧出,便齊都死於非命。
石砥中怒氣勃然,在這陡然之問,又繞著竹林一匝,方始立定身形。
他發覺那十二個大漢齊都是躲在地上挖的洞穴裡,以堆積在竹林裡的枯落的竹葉,將洞口蓋滿,連他自己也沒有看到一點痕跡。
林口幽深陰暗,潮濕的空氣有一股枯葉腐敗的怪味,很是難聞。
他目光如炬,一眼望見,便看那些大漢肌膚黝黑,顯然不是莊裡之人。
石砥中暗忖道:「這些都是毒門南宗弟子,但是他們是怎麼進來的呢?莫非他們都是在我布出『九曲玲瓏陣』前便已埋伏在莊裡?」他沉吟一下,忖道:「那麼他們一定是要對毒門五聖,或者想對五毒山莊有所作為而來的。」
正當這時,他聽得莊裡響起了急促的鑼聲,人聲喧嘩,吵雜囂鬧。
他一個飛身,「沙」地一聲輕響,竹葉搖動了一下,便已躍到竹枝頂上。
往前莊一望,只見火光燭天,陣陣濃煙隨風飄散開去。
他心中怒火燃燒,恨恨地道:「這些人真該殺,竟然放火燒起房子來了!」
他身形一動,將要躍到前莊去,但是心裡又惦記著孫錚和孫玉陵祖孫的下落。
略一忖思,他便決定先要將孫錚救出,因為他認為前莊鬧成這種樣子,孫錚絕不可能不知道,顯然是已經受到埋伏的毒門南宗弟子的傷害。
他又掠回那座巨大的假山前,隨著那怪絕崢嶸的假山後,繞行了一圈。
「哼!」他劍眉一聳,罩掌一按,隨即往上一推。
一陣「軋軋」的輕響傳來,那座假山裂開了一個半人高的石洞。
洞穴幽深,有一條石階直通而下,石砥中罩掌貼胸,飄身躍了下去。
一條狹長的甬道曲折地深入地中,石壁陰濕,壁上不少青苔。
石砥中走出一丈多遠,只見眼前突地開朗,一間石室,就在甬道盡頭,他毫不猶疑地走了進去。
方一踏進石室,他便聞到一股腥臊之氣,立刻,他閉住了呼吸,緩緩地往四周望去。
一個個的土堆,一堆堆的苔蘚,以及滿牆烏黑的一片,使得他皺起了眉頭。
敢情那爬滿牆上的是一條條黑色的守宮,而擠在土堆裡的則是一條條盤曲一團的蛇,在苔蘚裡蠕蠕而動的卻是長有半尺的大蜥蠍。
石砥中暗忖道:「這石室雖說溫暖乾燥,但是也沒聽說蜥蠍和守宮需要冬眠的呀?難道這是毒門五聖用來提煉毒藥用的?」
他滿腹疑雲地行過石室,來到鐵門之處。
驀地一
他耳邊響起一聲狂笑,自鐵門外傳來了說話的聲音。
「嘿!果然這地下室裡有人闖入了!」他凝聚真氣,手掌貼在鐵門的鎖上,略一用勁,便將鐵鎖生生扭下。
輕輕推開鐵門,他發覺前面一座巨大的石屏風,幾乎將整個鐵門都擋住了。
「嘿嘿!」一聲狂妄的冷笑傳來,接著便聽到孫錚的怒叱之聲。
那個聲音冷澀已極,狂笑一聲後,說道:「現在我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你是如何培煉毒蟲,使之毒性加強,體態變大!」
孫錚怒叱道:「老夫已經答應你,將修煉『五毒功』的法訣告訴你,你卻不依言將玉陵放還,莫非……」
那人冷笑一聲,道:「我只答應不殺你的孫子,並沒有答應放他走,是你沒有聽清楚。」
孫錚怒喝道:「李文通,怪我瞎了眼,竟然不曉得你是南宗傳人,而把你當心腹樣地看待,誰知你卻早已圖謀老夫研究二十餘年的煉毒經驗,怪不得我的天蠍會被偷。」
石砥中在室外聽得明白,他才曉得為何當日毒門南宗的二老,會將天蠍看得如此貴重。
他暗忖道:「原來毒門南宗之人雖然受到毒門五聖抑制,不能作亂江湖,卻是早就想要圖謀取得他們煉毒之法,是以才不惜一切地慢慢滲透到莊裡來……」
他臉上浮起濃濃的煞意,忖道:「怪不得我說那李文通為何要裝成不會武功的樣子,來隱匿莊裡作一個記賬的師爺。」
李文通獰笑一聲,道:「我在莊裡一年以來,已經深深明白莊裡的一切秘密,孫老匹夫,你可知道當初碧眼尊者為何失蹤的?」
孫錚怒叱一聲,道:「這個老夫如何知道?」
李文通冷哼一聲,道:「本門之分為南北兩宗,全是你們這五個老鬼弄的鬼!哼!你以為可以掩盡天下人耳目?」
孫錚大喝道:「李文通,你不要血口噴人!」
李文通冷冷道:「孫老匹夫,你真的要我將事情點穿?」他厲聲地道:「你們五人當年趁碧眼尊者運功之際,將他暗傷,並以毒物灌進他的嘴裡,想要將他害死。」
石砥中在石屏後聽得清楚,他全身一震,忖道:「真會有這等事?」
孫錚已大喝道:「胡說!李文通,你竟敢如此……」李文通大喝道:「住口!」
他陰陰地道:「當日我們祖師碧眼尊者雖然被你們五個畜牲不如的混蛋所害!但是卻能逼開毒性,而逃出你們的掌握。」
石砥中緩緩舉起的手,此刻又放了下來,他默然站在石屏之後,想要聽清楚毒門這段隱秘往事……
李文通繼續道:「你們雖然認為自己手段毒辣,但是卻依然不能肯定尊者是否會中毒死去,所以一見到石砥中便以為是師祖的徒兒,而將他延入莊裡。」
孫錚突地狂笑道:「李文通,你少這樣污蔑我們兄弟,當年尊者行走江湖,未見絲毫音訊,我便疑惑是你等……」
李文通冷哼一聲,道:「你現在又要反咬我一口了,哼!我師父馮貢是師祖最疼愛之徒弟,豈會做出這等昧心之事?」
他一掌拍在腿上,「啪」地一聲,大喝道:「祖師逃出後,掙扎至師父處,將此事經過寫好遺書,交與師父,囑他千萬要報仇。」
石砥中皺眉,忖道:「真個有這等弒師之事,想不到毒門五聖竟……」
他思緒未了,又聽到孫錚狂笑一聲,道:「你這些話有誰會相信?想那回天劍客石砥中一定會發覺你們所做之事,而趕來此處,那時……」
李文通怒叱一聲,隨後便聽到孫錚痛苦地呻吟一聲,顯然是受到李文通的毆打。
李文通道:「你弒師還不算,竟然還硬將祖師的女兒姦污了,這等弒師強佔師妹的惡行,還會有人偏護你不成?」
他激動地道:「想我那師姑自幼許配給師父馮貢,後來卻落得如此的結果,怎不痛恨你們入骨?但是他又有心無力。不能替師姑報仇!天幸今日被我闖入此處,將你這老匹夫擒住。
替師父報仇,嘿!只可惜其他四個老匹夫運氣好,先向閻王老孫錚語音含糊地道:「老夫待你不薄,想不到你竟恩將仇報……」
李文通狠聲道:「今日你這花費數十年來心血,辛苦建築的莊院,將要毀之一旦,你想不到晚年會遭逢此事吧!」
孫錚默然沉思了一下,長歎一口氣,道:「唉!老夫就將培煉毒蟲之法告訴你們吧!但是我的孫兒玉陵……」
李文通道:「你那孫兒刁鑽無比,我們現在不能放還他……」
孫錚聲氣轉為硬朗道:「那麼你們便不能得到我那培煉毒蟲之法。」
李文通冷笑一聲,道:「我們要將你那寶貝孫子一塊塊肉割了下來,然後再將你孫女兒賣入勾欄之中,任憑萬人踐踏。」
孫錚狂叫一聲,道:「我與你拼了……」
但是他話沒說完,就趴倒於地。
李文通冷笑一聲,道:「你運功之際,已被我將『誅心釘』釘入脊椎!我非要你眼見你的孫兒慘死……」
他話聲未了,耳邊響起一聲低沉的話語:「閣下這樣也未免太毒辣了吧?」
李文通駭然色變,聞聲立即回過頭來。
石砥中緩緩走了出來,他臉色凝重無比,沉聲道:「想不到毒門一脈自相殘殺,竟然做出這等事來!真是可歎!」
李文通臉色大變,他右手一揚,三枚烏黑的鋼釘咻咻急響,電射而出,朝石砥中激射而來。
石砥中目中掠過一絲寒芒,大袖一揚,三枚鋼針立即倒射回去。
孫錚欣喜道:「石公子來得正好!」
石砥中冷眼一掃,只見孫錚臉頰腫起老高,全身坐於地上,顯然是在運功之際受了暗算。
他冷哼一聲,道:「李文通,你好大的膽子!好狠的心!」
李文通避開那倒射的三枚鋼針之後,便拔出長劍握在手裡,神色緊張地望向石砥中。
他深吸一口氣,道:「這是我毒門之事,不須外人干涉……」
石砥中嘴角掠過一絲冷笑,道:「我就看不慣那等暗算別人的小人,這回事我管定了!」
李文通知道石砥中既能闖進這地下室裡,外面埋伏的毒門弟子,一定是凶多吉少。
他長劍一伸,架在孫錚頸上,狠聲道:「你若是再上前一步,我便將他殺死!」
石砥中不屑地道:「他的生死與我毫不相干,我豈會受你威脅?」
他突地大喝一聲,身形起處,一足橫空踢出,有如電掣星飛,迅捷無比。
「啊!」
李文通痛苦地哼了一聲,手中長劍頓時脫手飛出,整個身子跌出四尺之外。
石砥中將孫錚挾起,左手一伸,已將孫錚背起鐫著的二枚鋼針拔出。
他沉聲道:「趕快運氣行功!」
李文通大喝道:「石砥中你看看這是什麼?」
石砥中抬頭一看,只見孫玉陵緊閉雙眼,被李文通挾持於手中。
李文通狠聲道:「我再次警告你,你若不插手此事,我便不會將他殺死,否則的話……」
石砥中眼中射出凶殘的目光,道:「想不到你竟會是如此卑鄙的小人,本來我想要饒你一命,現在卻不可能了……」
他話聲未了,金光突現,一枚金羽悄無聲息地急射而去。
他身形一動,振臂駢掌,「嘿」地一聲急揮而出!
「啊!」
李文通右手「臂儒穴」中了金羽,還未及閃開,眉心已被石砥中發出的一掌劈中,慘叫一聲便栽倒地上。
石砥中猿臂一伸,將孫玉陵接住,他憐惜地望了一眼,道:「可憐的孩子!」
他將孫玉陵放在孫錚面前,道:「我是看在令孫面上,救了你這一遭,你也不需謝我,不過我希望你能將那煉毒之法毀去,不致流傳於世。」
孫錚抬起頭來,眼中含著淚水,道:「老夫一定遵囑……」
石砥中低聲歎了口氣,道:「我也要走了,我要到西藏去。」
他身形移處,消失在甬道的盡頭。
孫錚望著那消逝的人影,良久,方始喃喃道:「他真是一個俠膽英雄,願上天祝福他!」
西藏,這位於世界屋脊上的土地,蘊藏著無數神秘,由於地理上的隔絕,自恆古以來即與中原少有來往。
初春,岡底斯山上還是冰雪封山,藏南深谷的積雪卻已漸漸融化。
潮濕泥濘的土地上,滿佈車轍的痕跡,一條條的、雜亂地向著拉薩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