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之中常有初次相遇,出手一試對方功力深淺的情形,不過一筆勾消諸葛明這一急於出手,卻是過於魯莽,當然,這由於他的身份來歷與眾不同,以致養成他目空一切的心態所致。
可是他不明白金玄白僅是初出江湖,可說毫無江湖經驗,面對著這看似極不友善的「試招」,金玄白本能地加以反擊,完全是秉持沈玉璞一向灌輸給他的江湖經驗和處世觀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因此,當一筆勾消諸葛明力道驟發,雙掌如同鐵鏈鎖住金玄白的雙手時,金玄白冷喝一聲,眼中神光迸射,氣勁洶湧發出,有如奔騰的怒濤,頓時把諸葛明撞得向後退了一步。
諸葛明駭然一驚之下,提成十成功力,反撲而去,卻發現自己如同推動一座萬鈞鐵壁般,根本無法讓金去白雙手挪動絲毫,反而隨著勁道的反彈,那股龐大的氣勁襲上身來,使得自己全身如被千百道鐵索縛住,不僅無法動彈,幾乎連呼吸都困難了。
諸葛明跨著馬步的雙腳開始抖動時,鄧公超已看出不對,一個箭步向前,道:「金少俠,請手下留情,諸葛兄並無惡意。」
他在說話之際,右手一探,以「按」字訣壓住金玄白的手腕,預備替諸葛明接下金玄白髮出的勁道,豈知手掌剛一觸及,力道乍一發出,已覺得從金玄白手腕上傳來一股沛然難以抵擋的強大氣勁,震得他手腕直到上臂全都發麻。
鄧公超驚駭莫明,不知金玄白如何會有這般深厚的內功修為,自己三十年的修為,竟然探不出對方的深淺,並且有遭到反擊受傷的可能,一時之間,不知是驅力前攻還是撤身後退。
彭浩看到這種情形,慌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惶恐地叫道:「金大俠,不可啊!」
金玄白側目望了彭浩一眼,看到他滿臉驚懼惶恐之色,改變了想要懲戒諸葛明的心意,雙手微沉,然後卸下兩人勁道,再往外一推。
鄧公超和諸葛明但覺一股柔和的勁道從對方掌上發出,推得他們身形往後退了幾步,這才站穩了步伐。
諸葛明只覺小腿肚在發抖,氣息紊亂,額上冷汗涔涔,明白自己的一身功力在將毀之際,總算撿回來,他吸了口氣,正待說幾句話,只見身後隨著的四名屬下已厲聲喝叱,撲向金玄白而去。
金玄白目光冷峻,喝道:「要打架是嗎?來得好!」
喝聲之中,他一掌迎向左側那名揮掌劈到的大漢,彷彿沒有看到那只紅艷如火的鐵掌,而翻飛的左手,如同目送飛鴻一般,手指顫動間,一指穿出,點的乃是另一名手下烏黑似墨的大漢掌心。
他這兩式使的是少林大愚禪師傳授的「般若掌」和「菩提指」,以他目前的功力,只要施出三成,便可將那兩名大漢的「紅砂掌」和「黑砂掌」破去。
在這剎那間、鄧公超和諸葛明都看出了危險,鄧公超大聲叫道:「少俠請手下留情。」
諸葛明則是厲聲道:「回來,誰叫你們動手的!」
他們兩人的話幾乎同時說出,金玄白招式一變,兩條手臂如靈蛇游動,在那雙掌即將擊倒身前的剎那,順對方的來勢,逼住了對方的掌勁,順著手背滑去,兩手已扣住那兩人的手腕脈門,力道循著經脈而入,瞬間將兩人的穴道封住。
金玄白後退半步,只見兩人被自己制住,另外兩個則匆忙後撤,而鄧公超和諸葛明等人則是滿臉驚惶駭懼的神情。
他沉聲道:「我師父常常訓誡我,要我守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今天,我是看在鄧總鏢頭的面子上,放過你們一次,下次若是再惹上我,小心廢了你們的武功!」
說完他朝鄧公超抱拳道:「鄧總鏢頭,告辭了。」
鄧公超忙道:「金少俠,請留步,諸葛兄並無惡意,只是……」
諸葛明也連忙抱拳陪罪,道:「金少俠,請恕老夫太過魯莽,老夫只是鑒於槍神已有二十年未履江湖,而您卻這麼年輕!」
金玄白冷笑道:「你以為我是個騙子,所以想要試我的功夫是吧?哼!我不用槍,只要你能在我手下走出兩招,我立刻掉頭就走!」
他這句話說得似乎非常狂妄,但是鄧公超和諸葛明卻明白那是事實,就算不服氣也不行。
諸葛明滿臉堆著笑,抱拳深深一揖,道:「少俠神功蓋世,老夫是心服口服,都怪老夫太過托大,竟然無知地想要試少俠武功出身,老夫在此向你陪罪……」
他側身對鄧公超道:「鄧總鏢頭,小弟要在得月樓設宴向金少俠賠罪,還請你作陪客,到時多喝幾杯。」
鄧公超道:「那裡,金少俠是我的貴客,理該由我作主人款待少俠,怎可讓你作東呢?」
他向拿玄白拱手道:「金少俠,請你務必要買老夫這個面子,容老夫作東,就在得月樓為少俠洗塵……」
彭浩見到金玄白沒有吭聲,忙道:「金少俠,在下萬分誠懇的請求你,務必原諒敝局的失禮……」
金玄白面色稍有和緩,側首問道:「田春,這得月樓是個什麼地方?」
田中春子恭聲道:
「稟報少主,得月樓菜館開張僅兩年,卻已凌駕老字號的聚豐樓、松鶴樓兩家菜館之上,是蘇州首屈一指的大酒樓,裡面的名菜不勝枚舉,如千層掛魚、得月童雞、蟹粉魚翅、南腿燉鴨等,都是絕世美味。」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
「鄧總鏢頭,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答應你到得月樓去吃一餐……」話聲稍頓,道:「不過這位諸葛老兄,你也欠我一頓飯,今天晚上就由你請客了!」
「當然!」諸葛明笑著道:「不但今天晚上那一餐,連明天的三餐都該由老夫作東,這才足以表示老夫的誠意,證明老夫不是口頭賠罪。」
金玄白道:「諸葛先生,我是個直爽的人,也不喜歡別人作假,所以,如果你心裡不高興,盡可以跟我明說,不必哄著我!」
「豈敢、豈敢,」諸葛明道:「老夫一時魯莽,以致得罪少俠,承蒙少俠不棄,能夠賞臉讓老夫作東,實是我的榮幸,今後,尚有許多事情要倚重少俠,還請少俠鼎力相助。」
「以後的事不必多說,」金玄白指著那兩個他閉住穴道,無法動彈的大漢,道:「諸葛老兄,你這兩個隨從一個練黑砂掌,一個練紅砂掌,剛才若非鄧總鏢頭出聲,我已廢了他們這門功夫了。」
諸葛明道:
「少俠,他們也是護主心切,這才貿然出手,還請少俠手下留情,解開他們的穴道,等一下我讓他們多敬幾杯酒,向你賠罪。」
金玄白微微一笑,長袖—拂,袖角似劍,在那兩名大漢肩背之際拂過,立刻解開了他們的穴道。
諸葛明叱道:「兩個蠢材,還不向金少俠賠罪!」那兩名大漢連忙抱拳向金玄白致歉,諸葛明道:「金少俠,這兩人是親兄弟,一個叫褚山,另一個叫褚石,自幼投身滄州鄭老武門下,練的是外門掌法,有個外號叫紅黑雙煞,他們是山東人,也是血性漢子,尚請少俠原諒他們魯莽耿直,以後多多指導他們。」
「不敢當,」金玄白道:「兩位褚兄練的掌功毒辣,還請你們以後慎用,否則遇到了像我這種人恐怕會吃大虧。」
褚山和褚石不敢多言,同聲向金玄白致謝。
鄧公超打圓場道:「固然話是這麼說,可是當今武林能有幾個像少俠這等功力的人?金少俠,請恕老夫眼拙,不知剛才你所使的功夫可是武當的流雲飛袖?」
金玄白笑了笑,沒有作答,摸了摸肚子,道:「鄧總鏢頭,得月樓菜館遠不遠啊?」
鄧公超曉得他不願明說,只得壓下滿腹疑竇,道:「劉總管,你陪金少俠和諸葛大俠先行一步,我有幾句話要問一問彭鏢頭!」
金玄白道:「彭鏢頭也一起來吧,等會我得跟他多喝兩杯,謝謝他讓我賺了二百兩金子!」
鄧公超聽他麼說,滿臉訝異地望著彭浩,道:「彭鏢頭,你也隨我們去,就在路上把經過情形跟我說一下吧!」
彭浩躬身答應,劉崇義滿臉堆笑地道:「金少俠,諸葛大俠,請!」
諸葛明和金玄白領先走下石階,劉崇義緊隨在旁,而田中春子和小林犬太郎則指著行囊,提著木箱緊隨在後,諸葛明的四位隨從又落後一截。
至於鄧公超則拉著彭浩跟在那四位隨從之後,詢問彭浩關於接鏢的整個過程,彭浩於是仔細的敘述所有經過。
經過練武的大廣場時,金玄白側首望去,只見廣場上有十幾個鏢師打著赤膊在練功,有的打石鎖、有的走梅花拳、有的則在練拳。
金玄白自幼練功,都是在深山石洞中,從未藉助一些人工做的器具,此刻見到那高低不一的數十根梅花樁,真想上去走一趟,可是摸了摸肚子,卻反而加快腳步,向大門行去。
那些在廣場上練功的鏢師們,見到局裡的劉總管陪著金玄白一行人,滿臉堆笑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而總鏢頭鄧公超則一臉嚴肅的走在這一群人的最後面,聆聽只剩下一條獨臂的無錫分行的彭浩鏢頭說話,不禁全都停止了動作,說異地望向這一群人。
金玄白在劉崇義和諸葛明的簇擁下走出了鏢局,向著得月樓所在的方向而去。
走了幾步,諸葛明忍不住問道:「金少俠,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內功卻如此深厚雄渾,真不曉得你是怎麼練的?」
金玄白笑道:「我既沒吃什麼靈藥仙丹,也沒機緣服下百年人參或者千年靈芝,還不是在師父的督促下苦練而成的。」
諸葛明問道:「老哥哥我剛才幾乎用了十成的勁道,可是看你的神態,好像只用了不到七成的內力……」
金玄白不明白他為何要這麼問,斜睨他一眼,道:「諸葛老兄,你要聽真話,還是聽假話?」
諸葛明道:「假話如何?真話又怎樣?」
金玄白笑道:「你要我說假話,我就告訴你,你的推測完全正確,真話則是我剛才只用了三成的內力。」
諸葛明大吃一驚,道:「三成?你只用了三成的力道?」
一想到自己剛才所受的痛苦束縛,諸葛明頓時面露土色,暗忖道:「這傢伙太厲害了,如果不能為我所用,一定要趁早想辦法除掉他!」
金玄白怎知他心中想什麼?他坦然道:「不錯,當時我若再加上一成力道,恐怕你的心脈會立刻震斷!」
諸葛明心底泛起一陣寒意,雖然置身在大太陽底下,四周又是許多路人,可是他仍覺有點不寒而慄。
就在這個同時,金刀鎮八方鄧公超也有同樣的感覺,因為他聽到了彭浩敘述,金玄白單槍大破天罡刀陣,連傷十八名神刀門弟子之後,又—刺死神刀門的三當家風雷刀張雲。若非鄧公超親身體驗過金玄白的渾厚內力,只怕他還會認為彭浩在誇大其詞,然而在這時,他卻不能不改慮到金玄白的突然出現,以及神刀門未來將要採取何種行動。
他心中衡量一切得失之後,決定務必要不計一切代價攏絡金玄白,否則他在未來對抗神刀同時,將會屈於劣勢。
一念及此,他拍了拍彭浩的背部,道:「彭浩,你這回能邀來金少俠,是十分明智之舉,如果能夠說服他接受本局副總鏢頭的職務,你更是大功—樁。」
彭浩猶疑了一下,道:「金少俠有許多事要辦,恐怕不會屈就副總鏢頭之位,不過……」
鄧公超看到得月樓就在不遠,忙道:「彭浩,你等會多勸他喝幾杯酒,然後趁他酒後興致高時提出,或許金少俠答應也不一定,到時候他就成了我們的王牌了……」
就在這時,他見到前面一陣喧嘩,路上行人紛紛避開,將得月樓前面空出一大塊來。
鄧公超快步向前,只見金玄白和諸葛明被六個身穿皂衣的捕快正是蘇州府衙門的二捕快,外號剝皮鬼手的俞大貴。
俞大貴名聲極差,不僅因為他貪財好色,更由於他手段毒辣,對於人犯從不留情,非要整得人像被剝了一層皮似的,他才會鬆手,故而博得了個剝皮鬼手的綽號。
鄧公超一見俞大貴本想現身,可是轉念一想,卻退在小林犬太郎的身邊,縮著脖子等著看好戲。
果然,那剝皮鬼手俞大貴持鐵尺時將金玄白和諸葛明一攔住,立刻揚聲道:「各位鄉親本大捕頭在捉拿要犯,不相干的人,請一概迴避。」
諸葛明微笑地望著俞大貴,沒有吭聲,反倒是金玄白一臉驚愕,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俞大貴趾高氣揚的用鐵尺指金玄白,道:「姓金的,你犯了法,還不乖乖地束手擒,跟我們回衙門去!」
金玄白一愣,道:「我犯了什麼事,要我隨你們到衙門去?」
俞大貴叱道:
「姓金的,你昨天在鄭家莊強姦良家婦女,又捲走鄭員外的珍珠古玩,你還不老實的認罪?難道想拒捕不成?」
金玄白哈哈大笑,道:「這是我有生以來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
俞大貴大怒,道:「來人啊!還不把這個不知死活的歹徒捆起來!」
話一出口,站在他身後的兩名捕快奔上前來,抖動手中鐵鏈,「嗆啷啷」一陣急響,便往金玄白頭上套下準備將他擒住帶走。
兩名捕快的鐵鏈抖起,諸葛明道:「殺雞焉用牛刀?金少俠,你等著看熱鬧就是了!」
話聲裡,兩條鐵鏈套向金玄白,諸葛明側行一步,左手抓住鏈一帶,趁著兩名捕快衝前之勢,右手急甩,閃電般的給了那兩名捕快各兩巴掌。
但聽得「啪啪」數聲,那兩名捕快被打得跌出數尺,坐在地上摀住臉頰慘叫。
俞大貴大吃一驚,嚷道:「造反了,你們好大膽子,敢拒捕,還打傷衙門捕快,我看你們只有死罪一條,無法逃脫了!」
諸葛明冷哼一聲,道:「褚山、褚石,把這幾個混賬東西痛打一頓,每人都叫他躺在床上三個月不能下床!」
紅黑雙煞聽令從諸葛明身後閃出,衝向前去是進入羊群裡的兩隻老虎,憑著兩雙鐵掌,便將那六名手持兵器的捕快打得骨折腿斷,尤其是俞大貴,儘管練成了鐵壁功,可是一碰到紅砂手,全然不管用,鐵臂被砍斷數截,兩條腿被打折,胸口中了掌,鮮血叫得滿地都是,看來一年半載都好不起來了。
金玄白見到那些東倒西歪,滿地亂爬,不斷地呻吟的捕快,皺了下眉道:
「諸葛老哥,你把這些捕快打成這樣,未免太……」
「沒關係!」諸葛明道:「要打官司,讓我一個人去,都跟老弟你沒有牽連。」
金玄白笑道:「老兄,我是淫賊,又是搶犯,難道,你不怕我拖累你?」
鄧公超從他身後閃身而出,跟著笑道:「如果少俠要拖著諸葛先生坐牢,不也連我一起拖進去?我們三人一起坐牢,也是一段武林佳話!」
「哈哈哈!」諸葛明一連打了三個哈哈,笑道:
「鄧兄,金老弟,趁沒坐牢之前,我們上得月樓好好的吃一餐,多喝幾杯美酒如何?」
鄧公超笑道:「諸葛先生說得極是,金少俠,我們上樓去喝個痛快!」
他拉著金玄白和諸葛明進入得月樓,立刻便有酒桶樣的大掌櫃迎了上來,親自領著他們到三樓的貴賓包廂。
這座得月樓樓高三層。一樓供應平常小吃,二樓雅座提供屏風隔間,一般商賈仕紳宴客,多是使用此樓,而三樓隔有數間貴賓廂房,專為官員貴賓或官眷宴會之用。
大掌櫃領著鄧公超等人進入二樓最大的一間天字房間,金玄白只見房間裡除了擺放一張巨大的圓桌和十二張楠木高椅之外,四角還放著八張紅木太師椅,椅旁的几上擺有盆景,四壁還懸掛有字畫,顯提得非常雅致清幽。
金玄白何曾來過這等高級的大酒樓?開始還有點拘束,可是在鄧公超和諸葛明蓄意奉承之下,很快便放鬆了。
他被奉為上賓,坐在上位之後,劉崇義又很客氣地請田中春子和小林犬太郎出席,沾了金玄白的光,他們也被奉為上賓,就緊貼著鄧公超身邊坐著。
本來以鄧公超和諸葛明的身份來說,田中春子和小林犬太郎既是僕役下人,絕不可能讓他們入席的,不過由於金玄白的身份和地位太過特殊與重要,所以鄧公超和諸葛明也就不計較這些了。
或許因為他們看重田中春子和小林犬太郎,使得金玄白心中更加愉快,很快把他們兩人介紹在室內眾人之後,便聽諸葛明聊起一些北地見聞,尤其是說到北京城裡的種種民情風俗,更使得金玄白聽了感到津津有味。
諸葛明從懷裡掏出一塊有絲繩的木質令牌,交了金玄白道:「金老弟,愚兄在京裡面有許多好朋友,你以後如果到了北京,拿著這塊令牌去找我,愚兄一定陪你暢遊北京……」
鄧公超道:「諸葛大俠,你此次前來南方,既是要找千里無影,何不借重金少俠之力?也許很快便有結果……」
諸葛明道:「金少俠,有要事在身,豈能跟著我漫無頭緒地找人?我看不必麻煩他了。」
金玄白道,「我在蘇州可能要留一段時間,如果我能效勞,一定義不容辭……」
他看了看手上的木質令牌,只見上面有火烙的圖案,問道:「諸葛明老哥,你這塊令牌是代表你的身份或是你的組織或山門?」
諸葛明道:「老弟,你不用多問,只管收下便是了,反正愚兄不會害你的。」
金玄白略一沉吟,立刻乾脆地收入懷裡,這時。店中夥計陸續端上菜餚,並且還捧了二瓶紹興美酒。
金玄白見到那些精緻的器皿,便已歎為觀止,再看到細瓷盤裡的菜餚,更覺胃口大開,根本不記得那些優雅的菜名,只覺得樣樣可口,美味無比。
紹興女兒紅美酒盛放在銀杯之中,浮現出一片琥珀之色,酒香四溢,薰人欲醉,再加上此刻有人在隔壁房裡彈琴弄弦,清音裊裊,更使人忘了身在何處。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後,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接著房門被推了開來,一個魁偉高大的壯漢雙手插著腰站在門口。
鄧公超站了起來,舉杯道:「原來是王大捕頭光臨,來,請入席喝上一杯。」
那個壯漢正是蘇州城名捕王正英,外號乾坤雙環,他隨著知府就任以來,以手中一雙子母鋼環外門兵刀,辦過不少大案,有許多巨匪盜寇都栽在他的手裡,被關進蘇州大牢,所以蘇州城裡外的黑道宵小一聽他的名字,會都嚇得逃出老遠,不敢在附近做案。
乾坤雙環王正英板著一張馬臉,沉聲道:
「鄧總鏢頭,我王某人敬你是武林前輩,故此一向與你方便,可是這次你未免太過份了,不但包屁飛賊,並且還唆使飛賊同黨打傷衙門捕快,你該當何罪?」
鄧公超微笑道:「王大捕快,你沒查清楚整件事的緣由,貿然誣指敝友是飛賊,恐怕你會罪加一等!」
王正英怒道:「好個鄧公超,一切證據確鑿,你還敢狡辯?難道以你不知道民心似鐵,官法如爐的道理嗎?」
鄧公超臉色一變,道:「王正英,你是不是受了天罡刀程烈的收買,想要把金少俠抓進大牢,嚴刑逼供,來個屈打成招的老把戲?」
王正英還沒說話,只聽諸葛明道:「鄧兄,請息怒,王大捕頭想要耍手段,就讓老夫來陪他玩玩。」
他話聲一頓,道:「褚山、褚石、你們兩個把這些混帳攆走,別讓他們懷了酒興。」
褚山和褚石應聲而起,向著乾坤雙環王正英走去,王正英退了兩步,撒出子母雙環,厲聲道:
「你們好大的膽子,還敢拒捕?」
褚山和褚石出了房門只見走郎和樓梯站滿了捕快,他們兩人對裡一眼,褚石反手帶上房門,褚山則從懷裡掏出一塊木牌,朝王正英亮了下。
木牌上的火烙紋章看不清楚,可是擊在牌上的五彩絲繩卻晃動得極為耀眼,乾坤雙環王正英的目光一觸及那條絲繩,心頭便抽痛了一下,趕收起雙環,雙膝一軟,跪倒於地顫聲道:「小的不知道大人在此……」。
褚山沒等他說完,揮了下手,道:「還不快滾!」
王正英磕了個頭,不敢多說第二句話,領著一群捕快,急急忙忙地下了樓。
褚山和褚石相視一笑,像沒事似地回到房裡。金玄白也不多問,繼續跟眾人飲酒吃菜,就當這件事沒發生。
這頓飯一直吃了一個多時辰,眾人這才酒醉飯飽,由劉崇義到櫃檯給賬之後,鄧公超才領著金玄白等,出了得月樓,一齊回到諸葛明等人投宿的悅來客棧。
本來諸葛明也要為金玄白等三人訂下三間客房,不過金玄白徵詢過田春的意思後,加以婉拒,諸葛明不敢勉強,只得作罷。
金玄白留在諸葛明的房內,由鄧公超和彭浩作陪,喝著蘇州最上等的,嚇死人香茶,談些武林奇聞軼事,再配上一些糕餅點心,只覺愉快無比。
談話之間,鄧公超提出要聘請金玄白到鏢局就任副總鏢頭之事,他沒有一口答應,只同意考慮數日,而在諸葛明提起要他協助,捉拿名震天下的千里無影時,金玄白感到十分有趣,於是便同意助以一臂之力。
據諸葛明表示,這千里無影是一名輕功絕妙,來去無影的飛賊,此人崛起於三年前,在北京城專偷王公貴族的珍藏,他在每回下手時,都事先留下畫有名號的小柬,指明要在何時動手,所取何物。
雖然在這種事情況下,更增加了偷取寶物的困難度,可是千里無影卻似乎以此為樂,他每回都挑戰高難度,每回都成功的得手,故此千里無影之名,在北京城幾乎成了王公貴族最害怕聽到的。
諸葛明很坦白地告訴金玄白,自己原本是錦衣衛,如今為了追捕千里無影,已被東廠提督大人調入東廠,作為一名大檔頭,此次得到秘密消息,得知千里無影來到蘇杭一帶,故此帶著十名手下番子追到蘇州。
由於他和鄧公超是舊識,故而到五湖鏢局去拜訪鄧公超!以求鏢局協助……
金玄白默默聽到諸葛明敘述整個事情的始末之後,很快便同意幫助諸葛明。
他們談到了黃昏時分,劉崇義從鏢局回到客棧,於是原班人馬又再度光臨得月樓,就在原先的天字房內又吃了一餐,不過這回由諸葛明作東,菜餚更加豐富。
這頓晚飯吃了快兩個時辰,總共喝了七瓶太湖名產的洞庭春色酒,其中金玄白一個人就灌了兩瓶。
諸葛明和鄧公超看他滿臉通紅,似乎已經酒醉,於是勸他就在悅來客棧住下,但是金玄白記住了田中春子的話,堅持要回到她所租的寓所,於是眾人相約次日再采,就在得月樓門口分手。
金玄白似醉未醉的踏著月色而行,隨著陣陣晚風吹來,他嘴裡吟喝小調,一腳高、一腳低的隨在田中春子身邊,搖搖晃晃的行走著。
他們一行三人走過兩條長街,邁進一條橫街時,金玄白突然腳下一頓,道:「田春,還有多遠?」
田春道:「稟告少主,就在路底的右端,大概再走五百步就到了。」
金玄白問道:「田敏郎不會帶人來找我們吧?」
田中春子一愣道,「應該不會。」
金玄白道:「好!既是如此,那麼跟蹤我們的人是敵非友,田春、林泰山、你們靠牆站著,不必出手,看我怎麼就付這些小人!」
田中春子取過背在背上的槍袋,道:「少主,你的槍……」
金玄白揮了揮手,大笑道:「對付這群跳樑小丑,還用得著我的神槍嗎?」
說話之間,他轉身向後,就站在靜謐的橫街上,默然等待著。
不一會工夫,黑影湧現,只見小巷、大街、屋頂、簷下倏然出現二十餘名黑衣蒙面人,那些人全都人手一刀,從四面八方圍住金玄白。
金玄白哈哈一笑,道:「原來又是神刀門的一群雜碎,看來不殺光你們,你們不會懂得害怕。」
他深吸口氣,功運全身,眼中發出熠熠光芒,沉聲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殲之!呸!誰敢動手?殺無赦!」
最後一個字剛從他嘴裡發出,站在他身前數尺之外的三名黑衣人已運力合擊,閃出三條孤形的刀光,急速地劈向金玄白而至。
一陣冷風刮起,街旁的梧桐樹葉炭出「簌簌」的聲響,襯托著「嗤嗤」的刀氣,顯出一片肅殺。
月影下,金玄白的身形倏然似乎幻成為三條,隨著他大袖飛出,劈落的刀氣立刻全消,接著他掌勢虛拍,那三名黑衣人已掛著數條長長的血影,倒飛而起,跌出八尺開外,身驅抖動一下,便已斃命。
他的動態僅是眨眼之間便又變靜態,而那些蓄勢出擊的黑衣人卻在刀勢的牽引下,無法停住身法,只得繼續圍攻金玄白。
田中春子看到十幾技快刀似月夜的電光,向金玄白閃射而去,禁不住伸手入內,夾住一枚十字鏢,就在此時,只聽得金玄白沉喝一聲道:「我讓你們看看,什麼才叫必殺九刀!」
話聲尚迴盪在街頭巷尾,田中春子和小林犬太郎只見金玄白在電光石火的剎那,奪下一柄單刀,隨著刀光連閃,他連環劈出九刀。
在淡淡的月光下,這連環九刀如同來自九幽地府,匯聚著無可比擬的魔力,田中春子窮盡眼力,也看不出刀法是從何而來,往何而去,但是卻很明白的看到每一刀劈下,便有一條血水噴出,彷彿那些黑衣人把自己脖子伸長了等候這割喉一刀,而金玄白揮刀之際,身法是如此優美,如同在月下跳舞的死神,在飛舞中收取人們的靈魂……
倏起倏落的慘叫聲,都僅是發出半響,等到叫聲一停,金玄白舞動的身驅也停了下來,田中春子用手摀住嘴巴,似乎要防此心臟從嘴裡跳出來,小林犬太郎更是緊緊地用背部緊貼牆壁,整個人都為眼前的情景震懾住了,全身僵硬而無法動彈。
金玄白仰首望天,倏然揮刀拋擲而起,斜穿入空,向著高牆內一株高大樹木射去,隨著刀光閃爍,一聲慘叫發出,接著便見到一個黑衣蒙面人從樹上快速地墜落下來,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