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沉重在這種情形下,雖然不能使出精妙的招式,在體魄的訓練和毅力的培養上,雖比不上於梵,他佔優勢的卻是搏鬥的經驗和內力的悠長,較之於梵要超過大多了。
是以他的咽喉被扣,手掌被咬,依然能夠憑藉著豐富的搏鬥經驗,扭轉劣勢,解開對方鎖喉的殺手,把於梵從自己身上翻了下去。
霎時,他們兩人纏鬥在一起,難解難分,儘管都承受著對方狠猛的擊打,依舊沒有一個人放鬆了手。
夏蘋把整個身軀都靠在牆角,恨不得自己能夠穿壁而出,離別處,不致於目睹如此殘酷的搏鬥情景……
她咬緊了牙關,握緊了雙手,睜大了眼睛,望著在纏鬥中的於梵和沉重,想要不看,卻又忍耐不住,觀看之下,卻又受不了心中的緊張。
就在這種矛盾的情形下,她突然聽到於梵大喝一聲,雙腿往上一踢,把壓在身上的沉重整個身軀踢得飛起,從車壁破處撞了出去。
夏蘋還以為自己在心神恍館之下,沒有看清楚,等到她聽到了車後傳來沉重的半聲慘叫,方始曉得確實是於梵獲勝了。
她激動地撲到於梵的身上,不住呼喚道:「於梵,於梵……」
於梵躺在車裡,氣喘如牛,身上的汗水和著血水使得衣衫都己滲透了。
他抱著夏蘋,喘著氣道:「蘋……姐,我們安全了……」
夏蘋摟緊了於梵的頭,不住地親著他的臉,道:「是……我們安全了。」
於梵拍了拍夏蘋的肩,喘道:「蘋姐,你……讓我起來。」
他在一生之中,從沒有被人親過臉,尤其是一個女人,是以心情激動得非常厲害,也使他的呼吸更加急促起來。
等到他感到呼吸困難,心情緊張,他不得不出言制止夏蘋這種狂喜的舉動,否則,他知道自己會昏過去……
夏蘋羞怯地抬起頭來,凝望著於梵滿是汗水的臉,默然片刻,顫聲道:「於梵,我一輩子都要跟著你了……」
於梵的嘴角牽動了一下,想要說些什麼,卻因為心中思緒如同潮水般的衝擊著,無法把完整的意思表達出來。
他輕輕的歎了口氣,道:「你跟了我,會吃苦的,我……」
夏蘋搖頭道:「我不怕吃苦,我要好好的服侍你。」
於梵只覺情緒紊亂之極,身體上的過度疲勞,使得他再也承受不了這份突然來的「幸福」。
他重重的甩了甩頭,道:「蘋姐,我們不談這些,我……」
「你……你不喜歡我?」夏蘋顫聲道:「你不要我?」
於梵口吃地道:「不,我……我的身上痛……」
夏蘋扶起於梵,用袖子替他擦了擦汗,道:「你的身上……」
於梵沒等她說完話,突然想起自己此刻和夏蘋還在馬車上,馬匹無人駕御,隨時都會出岔子。
他嚇得全身一顫,也顧不得身上的傷痛了,霍地站了起來。
夏蘋不知於梵為何突然站起,還以為他是生自己的氣。
她抓住了她的腿,道:「於梵,你生氣了?」
於梵道:「我要到前面去駕車,你快放手。」
夏蘋被他提醒,這才想到馬車依然在馳行中,她趕忙把手一鬆,於梵已攀住車頂,揉身而起,待要翻到前面的車座上去。
他剛把身子翻起,還沒攀過去,倏地見到前面不遠也急馳過來一駕碧綠的香車。
那輛油碧香車較之一般的馬車要大上一倍,前面是以四匹健馬拉著的,車座上有一個御者在控著車。
那個御者雖在老遠便看到對面有馬車,卻不知這輛車上竟是沒有駕車之人,等到雙方距離不到一丈,他才發現天下竟有無人駕御的馬車。
他驚叫一聲,急忙拉緊韁,想要勒住健馬奔前,避免兩車相撞。
豈知那四匹馬全都放足了腳力飛奔,那等快速之勢,怎會在他∼勒之下便停了下來?倒是因為他這用力一勒,使得馬口撕裂,疼得四馬驚嘶,不但沒有止住前奔之勢,反而朝著前面馬車衝將過去。
於梵就趴伏在車壁上,他一發現這等危急的情勢,幾乎被嚇呆了。
在這麼短暫的距離下,他就算能夠跳下前座,勒住健馬,不使自己這輛馬車撞上對方那輛香車,卻也無法避免對方撞上。
因而他的腦海之中意念電轉,大喝道:「蘋姐,快把頭抱住。」
他這句話還未完全說完,驀然之間,只見從那油碧香車裡飛出一黑一白兩條人影。
那兩條人影身形尚在空中,便引了開來,白影躍落四匹健馬之上,黑影則飛掠過來。
於梵抓緊了車壁,駭然望著那兩條人影,只見那身穿黑衣的是一個滿臉絡腮,身高九尺的巨人。
那個絡腮大漢身軀健壯有如一尊鐵塔,輕功身法卻是美妙之極,競然比奔馬還快,在兩車相距不足六尺之中,飛身躍落在這輛馬年之前。
他的身軀一站穩,這輛馬車已經衝到他的前面,直向他撞去。
只聽他沉喝一聲,宛如晴空裡響起了一個霹靂,在喝聲之中,伸起蒲扇似的巴掌,往馬首之上拍了下去。
一聲怒嘶,那匹健馬整個頭顱都碎裂開來,又衝出數尺,方始倒在地上。
這匹健馬雖然在他一掌之卞斃命,可是馬車馳行的速度沒有緩了下來,依舊疾勁地向他撞去。
這絡腮大漢不知用什麼身法,左手一托車座,身形微蹲,竟然將這輛馬車都舉了起來。
只聽他大喝一聲,便待把馬車拋入路旁的田中,忽然聽身穿白衣之人喊道:「魏兄,車上有人。」
那被稱為魏兄的絡腮大漢怒道:「他奶奶的,有人在車上,老子也要把他給砸死!」
那個白衣人道:「魏兄,你先把車子放下來,我們看看是什麼人再說。」
「他奶奶的!」那絡腮大漢罵道:「管他是什麼人,老子也要把他的卵黃砸出來!」
他這句話剛說完,於梵已從車頂上躍了下來。
他出言阻止道:「大俠客,車上有女眷,請你……」
那絡腮大漢見到於梵這副模樣,詫異地道:「你是誰?怎會弄成這幅樣子?」
他一面說話,一面彎腰把馬車放了下來。
於梵看到馬車已被放下,忙不迭地向車門奔去,想要看一看夏蘋有沒有受傷。
「那個絡腮大漢伸手一欄,道:『且慢!你還沒回我的話。」
於梵的身材也長得夠高了,但是跟這絡腮大漢一比,還不到對方的肩膀,那個大漢伸手一攔,就像在於梵面前架了根鐵柵似的。
於梵暗暗抽了口涼氣,問道:『大俠士,你要問什麼話?」
那絡腮大漢沒有理他,咧開大嘴狂笑一陣,側身望著那白衣人道:『哈哈,小羅,你聽到沒有,他叫老子大俠士,老子他媽的什麼時候又成了俠士?」
那個白衣人長得玉面朱唇,星目劍眉,身穿一襲雪白的長衫。
戴文土帽,兩條絲帶垂在耳旁,竟然是一個濁世翩翩的美男子。
於梵只見這白衣文士年紀不到三十,長得如此俊逸不凡,竟會跟這麼粗魯野蠻的大漢走在一起,心中頗為奇怪。
那白衣文土微微一笑,道:『像你這種人確實一輩子都成不了俠士,其實你我又何必做什麼俠士,這樣豈不很好?人生本是不受約束,隨著各人的喜愛……」
那個絡腮大漢揮了揮手,道:『小羅,你他奶奶的別再賣文了好吧?我們都是強盜頭子,還掉什麼文?」
他一把抓住於梵胸前的衣襟,道:『小子,你還不說你是誰?」
於梵不知那絡腮大漢動作如此之快,只覺眼前一花,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整個身子已被那大漢提了起來。於梵見到眼前浮現一張漆黑如鍋底的臉孔,還以為是到了關帝廟見著周倉,他定了定神,只見那絡腮大漢睜大了一雙銅鈴大眼盯著自己,眼中冷芒如電,似乎要把自己的心都看穿一樣。
於梵定了定神,道:『在下於梵,多謝大俠士……」
『嗯!你先別謝我!』那絡腮大漢道:『我問你,你既然在車上,為什麼讓馬車亂衝,他媽的,你莫非是故意跟我魏霸天過不去麼?」
於梵一聽對方把姓名說了出來,想了一想,馬上便想起師父曾經跟自己提起的天下九大凶人中,那身居第四位的霸天魔刀便是姓魏。
他不由得暗暗叫苦,忖道:『我怎麼這樣倒霉,老是碰到這些人』師傅不是說過他們的行蹤難得一現嗎?」
魏霸天只見於梵呆在那兒小說話,叱道:「他奶奶的,老子跟你說話,你聽到沒有?」
於梵苦笑了下,道:「魏大俠士,在下在路上遇見盜賊,把車伕給殺了……」
「胡說!」魏霸天兩眼一瞪,道:「你講有強盜劫車,怎麼又沒有以他們?」
人於梵道:「他們全都在路上,其中有一個……」
他的話被那白衣文土打斷:「魏兄,這小子在胡說,你揍他一頓。」
於梵目光一閃,看到那白衣文士已從馬車裡把夏蘋抱了出來。
夏蘋雙目緊閉,全身無力,螓首垂在白衣文士的手臂上,顯然是已經暈過去了,否則她也不會任由那條雪白的大腿露在外面。
魏霸天聞聲側首,也看到了夏蘋的裙據撕裂一大塊,露出那條雪白勻稱的玉腿,裂唇一笑,道:「他奶奶的,這小娘們可真騷,露出大腿來,就跟一截白藕樣的,真恨不得咬上一口……」
那白衣文土皺了皺眉,把夏蘋的裙子往旁邊拉了拉,蓋住大腿,道:「魏兄,你說這句話,不怕白姐聽到?」
魏霸天臉色一變,隨即笑道:「小羅,我在開玩笑,他媽的你可別對麗花說,假使老子惹了麻煩,就來找你。」
白衣文士笑道:「魏兄放心,小弟並非長舌之人,決不會將今日之事告訴自姐,不過……」
他的臉色一沉,落在於梵身上,道:「這傢伙你可要好好接他一頓,問他為什麼要做出這等事來?」
魏霸天問道:「他做了什麼事?」
白衣文土冷笑一聲道:「這小子必是個剪徑毛賊,在路上劫下了馬車,企圖玷污這位姑娘……」
魏霸天說道:「這跟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白衣文士冷笑一聲,道:「他殺人劫貨,幹什麼都可以,唯獨不能玷辱這位姑娘。」
「哈哈!」魏霸天笑道:「小羅,你何時又變成跟那些他媽的滿口仁義道德的混帳一樣,連採花毛賊都要管起來?」
白衣文土道:「他采遍天下的花,我羅詩都不管,可是卻偏偏要惹上了我喜歡的姑娘,我豈能放過他?」
魏霸天點了點頭,道:「小羅,你說的不錯,天下那麼多的女人這小子別的人不惹,偏偏惹你喜歡的,確實是該死,老子非得揍他一頓不可。」
於梵一直被魏霸天抓住衣襟,懸空的提在那兒,他在一發現眼前這兩個人竟是天下九凶人中的魏霸天刀和金笛書生,確實被震住了。
他知道憑自己這點武功,就算在平時,也不會是他們的對手,何況此刻他已是又傷又疲,恐怕都當不住魏霸天的一隻手。
尤其他眼見魏霸天竟能一掌擊斃奔馬,又把疾馳中的馬車扛了起來,這等雄渾的力道與精妙的技巧,簡直是他想都沒有想到的。
是以他一被魏霸天抓住托起,不再用勁掙扎,因為他知道那是徒然無功之舉。
然而,他聽到魏霸天和羅詩兩人所說的話後,他胸中的怒火漸漸的被煽了起來。
他想不到天下竟有這麼一個渾人,也竟有那麼不講道理的事,只要是羅詩喜歡的事物,別人竟然不能喜歡。
何況夏蘋乃是他拼著性命從柳雲山莊裡救出來的,他又豈能又讓羅詩給帶走?
於梵眼見魏霸天不加思考,揮起斗大的拳頭要向自己身上擊來。
他知道魏霸天是個渾人,身具超人的神力,這一拳擊出,只怕會把自己打成肉餅。
是以他連忙大聲嚷道:「你要做什麼?」
魏霸天咧嘴一笑,道:「做什麼?老子要狠狠的揍你這龜兒子一頓,誰叫你不長眼睛,竟會惹上小羅喜歡的女人?」
於梵道:「你們講不講道理?夏蘋是我的義姐,她跟我兩人從嘉興城裡一起出來……」
魏霸天哈哈大笑,道:「什麼你的義姐,就是你的祖奶奶來了,老子也得揍你。」
於梵腦筋轉得很快,想要用義姐弟的名義,先使自己脫離險境,油再設法把夏蘋從這兩個凶人手裡救出。
哪知魏霸天竟會渾成那個樣子,全然不理他這一套,依然捏著拳頭;作勢要向他身上擊來。
於梵臉色一變,深吸口氣,便待盡全力先掙脫開去,避免喪命在魏霸天一拳之下。
他剛把真氣提起,還沒動手之際,陡然聽得羅詩說道:「魏兄,請你等一等。」
魏霸天的反應倒是很快,他的拳頭還未落在於梵身上,一聽得羅詩的話,立刻便停了下來。
他側過頭去,問道:「小羅,又是什麼事?」
這時羅詩已走到那輛華麗的綠色香車之前,聞聲笑了笑道:「我有話要問問他,魏兄,請你把他先放下來。」
魏霸天道:「他奶奶的,跟這種小子有什麼話好說?接他一頓再說也不晚。」
羅詩道:「魏兄,像你這神力,只怕一拳下去,這小子便會喪命無常……」
「他死了不是正好!」魏霸天道:「像這種人留在世上,只有糟蹋糧食,留他做什麼?」
「不!我們不可如此!」羅詩道:「他不是說我們不講理嗎?我們就跟他把道理說清楚!」
魏霸天哈哈大笑道:「還要說道理麼?我們若是講道理,也不會被人稱為天下九大凶人了,殺了這小子,何用講道理?」
羅詩道:「話不是這麼說,我們的身份何等之高,對付那些自命正派的混帳可以不講道理,但是對付這種無名小子就不能不使他心服。」
魏霸天搖了搖頭,道:「小羅,我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他惹了你喜歡的女人,你卻要跟他講道理……」
說著,他還是把於梵放了下來。
於梵定了定神,知道羅詩之沒叫魏霸天下手,完全是自己那句話奏了效。
他的目光四下一掃,只見官道上空蕩蕩的,除了自己駕來的那輛破車和倒在地上的死馬外,只有羅詩和魏霸天所乘的碧綠香車停在路旁,除此之外,竟然沒有別的行人或車輛從此經過。
他的目光一閃,落在那輛馬車上,只見那個御者手持韁繩,兩眼遠望前面,竟是不敢往這邊望來,而那羅詩此刻卻已把夏蘋放回香車裡。
於梵看得非常清楚,羅詩啟開車門時,裡面竟有一雙白哲的玉手把夏蘋接進去。
他微微一怔,才知道這輛華麗的車裡,竟然還有女人。
羅詩把夏蘋放回車裡,吩咐道:「新麗,你把我最好的傷藥替她敷一敷,然後替她換一件衣裳。」
裡面的女子應了一聲,羅詩把車門關好,向這邊行來。
當他看到於梵的目光閃動,微微一曬,道:「小子,你別想動念逃走,在我們的面前,你就算長了翅膀也逃不掉。」
於梵道:「我根本沒有逃走的理由,何需要逃走呢?」
羅詩道:「我問你,你那位義姐真是叫夏蘋?」
於梵點了點頭,道:「我又何需騙你?」
「嗯,確實是很有詩意的名字!」羅詩微微點了點頭,隨即臉色一沉,道:「你在跟我說話時,豈能如此隨便,你可知區區是何人?」
於梵搖頭,故作惑然道:「你不是自報姓羅嗎?」
羅詩眼中倏然射出一股精芒,凝注在於梵的臉上,沉聲道:「區區看你方才從車上躍下的身法,知道你曾練過幾年武功,凡是練過武功的人,沒有一個不知道我金笛書生的,你豈敢對我如此無禮中?」
於梵被對方冷漠無情光亮的目光所逼視,心頭泛起一陣寒意,囁囁道:「在下……」
金笛書生羅詩冷聲道:「你方纔所說的話完全是騙我的?你還敢說我們不講道理?」
於梵抗聲道:「在下為何要騙你們?我……」
金笛書生羅詩叱道:「你還敢與區區強辯?」
他的身形緩緩往前行了兩步,一股逼人的氣勢,如同利刃似的逼射而出,於梵只覺心頭一寒,幾乎忍不住要返身飛奔而逃。
可是他想到自己乃是一個堂堂正正的人,為何要在對方面前露出怯意,而做出這等無顏之事?
他吸了口氣,壓制住心中的怯意,挺直身軀,昂然站立在那兒。
羅詩似乎沒有想到於梵竟會挺得住自己蓄集的威勢,他的眼中泛起一絲驚訝之情,嘴唇蠕動了一下,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於梵道:「在下姓于,於梵。」
羅詩道:「於梵?名字不錯!」
他的嘴角掠過一絲冷削之色,道:「於梵,你以前聽過我們的名宇,是不是?」
於梵坦然點了點頭,道:「不錯。」
羅詩道:「你的師傅是誰?」
於梵道:「我就算說出來,你也不會知道的,因為這一點功夫,在你的眼裡看來,實在微不足道,你又何必要曉得了?」
羅詩冷聲道:「不錯,目前確實是這樣,可是以後就不能預料了……」
他的目光一愣,問道:「於梵,你是不是恨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