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神龍雨向後奔逃,可說是竭盡自己畢生所有的力量,可是僅僅只讓他飛奔出丈許,身後傳來一陣急銳的劍嘯,顧劍南已仗劍飛身,追了上來。
那股凝聚成形的劍氣,森冷寒冷,還未觸及,便已將他全身罩住。
毒神龍雨在極端驚慌之中,那還來得及回了下頭,目光閃處,他已見到頭上暴漲的劍芒,碧綠如同一瞳光幕,映得他眼睛都幾乎變成綠色。
這一眼成了他此生之中的最後一眼,就在他目中閃出恐怖驚慄的光芒時,劍芒橫掃,已將他攔腰削斷,全身份為兩截。
他那上半截身子,隨著劍芒的掃過,已經掉落下來,可是下半截身子,自腰部以下,連同雙腿,竟然還在往前衝去。
那下半截身子一直衝出了五尺有餘,方始無力再跑,仆倒於地,鮮血灑得到處都是……
這種駭人的情景一映進顧劍南的眼裡,使得他也大為驚駭。
在他一生之中,從未見過這種被人殺死之後,依然能夠繼續奔行的怪異情景,是以那等殘酷而恐怖的一幕方映入他的眼中,竟然使得他持著長劍楞在那兒。
他在震愕之中,身後傳來鄭無心的聲音:「他這是喝的蛇血過多,跟毒蛇一樣,死而不僵……」
顧劍南轉過頭來,只見鄭無心已離開原地,走到谷中空曠之處。
那些原先四外亂竄的毒蛇,此刻竟然退得乾乾淨淨,不曉得鑽到那裡去了。
顧劍南定了定神,道:「你好了?」
他這區區的三個字,說得卻很是誠懇,使得鄭無心大受感動。
他沉聲道:「你對我的恩惠,我真不知該如何報答才好,這一生之……」
顧劍南連忙打斷了他的話,道:「鄭先生,不要說這些話了。」
鄭無心淒然一笑,道:「我曉得我的毛病,你不必這麼客氣的稱呼我,其實我只是個糟老頭子……」
顧劍南道:「老前輩,你……」話一出口,立即便停住了。
鄭無心苦笑一聲道:「老夫一直不甘心認老,一直以為自己還年輕,其實每每在午夜回想起來,覺得自己確實老大了,尤其是看到你方纔那一劍之威,更覺察到自己的老邁不堪,老大傷悲……」
他深深的歎息了一聲,又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老夫確是老邁不堪了,這也使得老夫想起,在這深山之中,實在沒有什麼可以報答你了。」
顧劍南道:「老前輩,你何必一直念念不忘呢?在下並沒有希望你報答……」
鄭無心怒道:「你要老夫躺在棺材裡也不安心嗎?」
顧劍南看到他如此固執,楞了一楞,問道:「老前輩,你真的想要報答我?」
鄭無心喜道:「你想到什麼法子可以需要老夫效勞的嗎?快說,快說。」
顧劍南道:「如果你一定要報答我救你之恩,請你答應我一個要求……」
鄭無心道:「什麼要求?你要老夫頭上這顆頭顱,老夫也可以送給你,絕不吝嗇。」
顧劍南一笑道:「頭顱倒不要,在下如何敢要前輩的那顆大好頭顱?」
鄭無心急道:「快說,是什麼要求?」
顧劍南肅容道:「在下要求前輩答應我,從此以後,不要破壞我祈嬸的幸福,不要再打擾她!」
鄭無心臉上肌肉一陣抽搐,整個人似乎呆了一般,他真的從未想到顧劍南會說出這麼一個難題,要他如何回答才好?
顧劍南看到他那種為難之態,歉然道:「老前輩,雖然在下這個要求太苛刻了一點,可是在下認為你……」
「不要再說了!」鄭無心道:「老夫答應你。」
顧劍南一怔,道:「前輩,你真的答應了?」
鄭無心苦笑著道:「如你所說的,我還能不答應嗎?」
顧劍南歉然道:「在下曉得前輩一定很難過……」
鄭無心歎了口氣道:「我這些年來一直都執迷不悟,其實人的感情並非他人能夠勉強的。
我既然愛她,就該為了她的終身幸福著想,本來我以為她跟我在一起,我能給她幸福,但她既然認為跟祈白在一起才能得到幸福,我又何必苦苦再追求下去呢?這不是我原先的理想嗎?」
顧劍南肅然道:「前輩的高論,在下深為敬佩,像這種豁達的心情豈是常人所能有的?」
鄭無心哈哈一笑,道:「你所提的這個並非條件,我也不必說什麼答應與否,是我自己應該有的態度,老弟,你再說一個條件,非要老夫能夠幫忙你的……」
顧劍南搖頭道:「老前輩,沒有什麼了,在下……」
顧劍南肅然道:「老弟,你認為我不能夠替你盡一些力量嗎?難道認為我真已老邁得不能動了?」
顧劍南道:「話不是這麼說,而是……」
「沒有什麼而是不而是了。」鄭無心道:「你答應不答應?」
顧劍南沉吟片刻道:「好吧,老前輩,你可願意跟我一道去金縷宮?」
「金縷宮?」鄭無心道:「去打樸摩天?」
顧劍南點了點頭,道:「樸摩天跟丹珠活佛共同組織了一個『天下一統門』預備一統天下,所以我預備去金縷宮……」
他的話未說完,鄭無心已道:「好,我們現在就去!」
此時那座石門已經在一陣軋軋聲中啟開,苦海離亂人靳素素自裡面走了出來。
她從洞開的石門裡走了出來,鄭無心和顧劍南全都看到了,可是她竟像是沒有看見他們兩人,跟一具行屍似的緩緩行來。
顧劍南的視力要比鄭無心好得多了,他遠遠便看到靳素素臉色沉肅,目光呆凝,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心知不妙,還未出言詢問,靳素素已視若無睹地向他們行來。
她這一走近,連鄭無心也看出了不對,他的心中對於靳素素既有內疚,又加以數年不見,自然心生怯意,一見她筆直行來,趕忙閃身避了開去。
顧劍南看情形不對,不可能像鄭無心一樣的閃身躲開,他站立不動,攔住靳素素的去路,沉聲道:「祈嬸……」
話一出口,靳素素已撞到他的身上,顧劍南連忙伸手將她扶住。
那知靳素素突然像是瘋了一般,素袖一揮玉掌拍出,當胸便是一掌拍到。
顧劍南既未想到靳素素會突然出手,又加以雙方距離太近,使得他根本無法閃開,只聽「砰!」的一聲,他的胸前硬生生地承受了靳素素一掌。
靳素素身為天下武林的七大絕頂高手,那份功力幾乎已到登峰造極的地步,加之她此刻心中悲慟莫名,難以禁抑,正如一座火山似的,一得到渲洩的機會,那等威勢足以震動天地,是以靳素素這一掌之威,較之平常尤要甚之,真力迸發,洶湧奔騰,無可遏止。
若在昔日,顧劍南別說是身受這一掌了,就是遠離五尺之外,也將在這沉猛至極的一掌之下,心脈碎斷,身軀飛起丈外,吐血而亡。
可是他此刻已衝破生死玄關,達到還神返虛的地步,渾身的內力流轉回行,永無匱乏,靳素素那一掌的勁力才一發出,剛觸及他的身上,他的體內立生感應,胸脯上的肌肉微微一陷,體內真力回轉,已將對方那一掌之力全部予以化解。
鄭無心站在遠處,眼見顧劍南挺身承受靳素素那威勢兇猛的一掌,以他的武功見識,也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啊,他的腳下一動,正待要飛身躍來,接住顧劍南飛起的身軀,卻已見到他的身形一晃,硬生生的以血肉之身接下對方的一掌。
鄭無心的心內起一陣駭然驚凜之感,忖道:「普天之下,能夠以血肉之軀硬接靳素素這一掌的,大概除了顧劍南之外,沒有第二個人了。」
心念方動,他已聽到顧劍南沉聲大喝,耳邊如同響起一個震耳的霹靂,頓時有如被一桶冷水自頭頂澆下,全身一陣清涼。
「獅子吼!」鄭無心的腦海之中立即浮起這個意念:「這不是佛門的獅子吼嗎?」
他的目光一爍,已聽得靳素素突然放聲痛哭起來。
顧劍南在將靳素素掌上傳來的勁力全都化去之後,立即自丹田發出一聲沉吼,把神智陷於混淆中的靳素素震醒。
靳素素那呆凝的目光裡掠過一絲震愕的神色,隨即慌亂地四下顧看了一眼,像是在找尋什麼似的。
當她發現自己被顧劍南扶著的時候,她頓時像在茫茫的大海中抓到一塊木板似的,緊緊抓住顧劍南不放,隨即放聲痛苦起來。
顧劍南沒料到如此堅強的靳素素,竟然在自己面前痛哭起來,一時之間,幾乎慌了手腳,不知該怎樣辦才好……
他口吃地道:「祈嬸,祈叔他……」
靳素素那張美麗的面龐上滿佈淚痕,抽泣道:「……他已經去了。」
其實她不用說明,顧劍南也已料到這個後果,他的心中頓時被悲痛淒苦的感覺所充滿,苦澀盈胸,喉中似被一顆石子所塞住,哽聲道:「祈嬸,你要節哀……」
靳素素泣道:「他去了,我……我該怎麼辦?我……」
話未說完,悲從衷來,她哭倒在顧劍南的懷裡,全身都幾乎癱瘓一般。
顧劍南何曾遭遇到這等尷尬的情形?可是他此時很能瞭解到靳素素悲痛的情緒,因此絲毫不覺尷尬。
他輕輕的擁著靳素素,任由她在自己懷裡痛哭,在他內心深處,隨著她陣陣痛哭之聲,所烙下的痕跡也愈來愈深刻。
從記憶中,他搜到了一切與祈白有關的事,他明白若非祈白為了找尋驟而失蹤的自己,絕不會施出危險的「搜魂大法」,也將不會遭到丹珠活佛的暗算,而留下那份嚴重的內傷,以致使得像鬼醫公孫輸那等的醫術大師都不能將他救活。
他的思緒從祈白離開地堊宮將對他所說的那句淒涼的話想起,一直轉到了祈白和靳素素兩人的結合上。
他哀痛地忖道:「他們倆人經歷了如此多的磨難和挫折,經過了悠長的二十年孤獨之後,方始能夠結合在一起,沒想到卻只過了這短短的三年不到的日子,便又天人永訣,永無相見之時,命運之神對待他們兩人真是太刻薄了,竟然只給予他們那麼一點點幸福,便驟而收回……」
他的思緒如同野馬,在黑暗的原野裡,漫無目的的奔馳著,從祈白和靳素素兩人的痛苦結合中,又想起了自己和梅冷雪之間的一段感情。
他滿腹惆悵地想道:「不曉得我跟梅冷雪將會有怎麼樣的結局?到底是幸福還是悲痛,是圓滿還是殘缺……」
他想到這裡,幾乎不敢再繼續想像下去,事實上也不容許他再想像下去,因為靳素素此時悲痛欲絕,哭得幾乎斷了氣,整個身子都靠在他的懷裡。
顧劍南這才覺得有些尷尬起來,他低呼道:「祈嬸……」
他的目光一垂,瞥見靳素素眼簾合起,長長的睫毛掛著淚痕,竟然已經暈了過去。
他心中慌亂,耳邊已聽到公孫輸那低沉的話聲:「賢侄,把她交給老夫吧!」
顧劍南側首一看,只見公孫輸臉色更黯淡,頗為頹喪的自石室裡行了出來。
他走到了顧劍南的身邊,托起了靳素素,目光凝注在她那滿佈淚痕的臉上,好一會兒,方始歎了口氣,道:「老夫真不知道怎麼對她說才好……」
顧劍南道:「公孫先生……」
他本要問公孫玲玲的行蹤,將她闖下的大禍說出來,可是看到公孫輸臉上那種痛苦難禁的神色,又把要說的話嚥了回去。
公孫輸目光呆滯地望了顧劍南一眼,苦笑道:「老夫已盡了所有的能力,可是他的精血已經枯竭,再也無法可以救活……」
顧劍南頷首道:「這個小侄明白,祈叔之所以如此,都是受到小侄所連累,假如不是小侄,他老人家也不會如此……」
他只覺心中一陣難過,幾乎說不出話來,稍為停頓一下,方始道:「公孫老伯,小侄清楚以你老人家的仁心仁術,絕不會有絲毫懈怠,這次的責任並不在你,而是在於小侄身上,我一定為他老人家報仇……」
公孫輸目光一爍,道:「劍南,你千萬不要冒然從事,這事有關整個武林……」
顧劍南頷首道:「老伯放心,小侄會慎重行事的。」
公孫輸深深望了顧劍南一眼,道:「你等著,待我把祈夫人送回洞府安憩,再來與你詳談。」
顧劍南問道:「祈嬸沒有什麼吧?」
公孫輸搖了搖頭,道:「她只是悲痛過甚,才會暈厥不醒,只要讓她多睡一會兒,便無大礙。」
顧劍南噓了口氣,道:「這樣小侄就放心了。」
公孫輸轉身向洞府行去,才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問道:「劍南,你可要進來看看你祈叔的遺容?」
顧劍南搖了搖頭,道:「不用了……」
他解釋道:「小侄我現在心中非常難受,若是看到了祈叔的遺容,唯恐會控制不住激動的心情,做出什麼想像不到的行為出來,所以……」
公孫輸歎了口氣,道:「好吧!你就等在這兒,老夫送祈夫人回去還有話問你。」
顧劍南點了點頭,默然看著公孫輸托持著靳素素走回洞中。
他愕然站了好一會兒,方始定過神來,也就想起了一直沒有說話的鄭無心來,目光連轉,他也沒有看到鄭無心的人影。
他的心中疑惑,呼喚道:「鄭前輩,鄭前輩……」
黑暗之中傳來一聲沙啞的話聲:「我在這兒。」
顧劍南循聲望去,但見鄭無心站在一根粗大的石筍後,身形動都沒動一下,似乎陷入沉思之中。
他低呼道:「鄭前輩,你……」
鄭無心緩緩的轉過身來,沉聲道:「老弟,你不會譏笑我吧?」
顧劍南但見鄭無心眼圈紅紅的,雖然面上已無淚痕,可是很明顯的可以看出來他曾經哭過,否則他的聲音也不會沙啞。
顧劍南真不曉得心裡是一股什麼滋味,他輕歎口氣,緩緩搖了搖頭,道:「前輩乃是性情中人,晚輩怎會譏笑於你呢?不會的。」
鄭無心的嘴角牽動了一下,似是想要露出一個笑容,但是肌肉抽動,面上的表情比哭還要難看。
他啞聲道:「當我看到靳素素那樣傷心,我的心裡如同被利刃所絞,恨不得走出來說幾句安慰她的話,可是我卻反而躲了起來,我!我不忍心在這種情形下見到她,我……我也沒有臉再見她……」
他嚥了下口水,喉結上下動了一下,抬起頭來,問道:「你能瞭解我的意思嗎?」
顧劍南頷首道:「晚輩能夠瞭解。」
「誰叫你自稱晚輩了?」鄭無心突然怒道:「若以武功高低來論,我才應該是你的晚輩才對,我只比你年紀大而已,老而無用,又有什麼值得你尊敬的?你能叫我一聲大哥,我便很高興了。」
顧劍南囁嚅道:「前輩,你跟家父同輩,晚輩如何能夠這樣稱呼你?」
「有什麼不可?」鄭無心道:「我們各交各的,與你老子又有什麼關係?」
顧劍南莫可奈何地道:「好吧!你既要如此,我只好聽你的了。」
顧劍南豪放地道:「老弟,你剛才不是說要到金縷宮去嗎?我們走吧!」
顧劍南略一沉吟,道:「我看還是等一等……」
「還等什麼?」鄭無心道:「你的武功,眼下已是天下無敵了,還怕樸摩天不成?至於那什麼丹珠活佛,到底是化外之民,就算武功不錯,也好不到那裡去,還怕應付他不了?」
他淒然一笑,道:「反正我這條命是你所救的,就算葬送在金縷宮我也甘心,嘿嘿!痛痛快快的一死總比窩窩囊囊的活著好……」
顧劍南的心頭突然掠過一絲不詳的感覺,猶豫一下,道:「鄭大哥,我看還是計劃一下再說吧!」
鄭無心放聲大笑道:「哈!憑我們兩個人,天下何處不能去得?又有什麼人能攔阻我們?
劍南!你不是要為你祈叔報仇嗎?還猶豫什麼?」
顧劍南被他這麼一說,胸中熱血一陣沸騰,再也不考慮其他了,沉聲道:「好吧,我們到金縷宮去!」
鄭無心伸手一拍顧劍南的肩膀,飛身騰起,他們兩人就如同一對夜鳥,並翼齊飛,躍上了高崖,向金縷宮而去。
夜風清涼,他們兩人飛掠而行,身上的衣袂被晚風括得不斷飛起,獵獵作響,但是卻不影響他們快捷的速度。
鄭無心剛才雖然眼見顧劍南露出一手神奇的劍術將龍雨斬成兩截,和以胸膛硬接靳素素的一掌,曉得他的功力已到了天下無敵的地步。
不過他在與顧劍南並肩飛馳時,依然不大服氣對方,因此在開始奔行時,竭盡全力,施出絕頂輕功,向前疾奔而去,想要把顧劍南拋下。
他一直奔出數十丈遠,方始緩了口氣,側首望了望顧劍南。
他本來就不相信這陣疾奔便可以將顧劍南拋下,只不過想考驗一下對方而已,果然側首發現顧劍南態度從容、神色瀟灑的緊躡在自己的身旁,連一寸都沒有落後。
他噓了口氣,道:「老弟,我真服了你,也不清楚你的武功是怎麼練成的,怪不得鐵傘尊者名震西陲,單看你這個徒兒,便可以想像他的一身武功了,只是你卻說他只傳你武功,並非你的師父,我真有點弄不懂你了。」
顧劍南笑了笑沒有回答,伸手向前面一指道:「鄭大哥,金縷宮到了。」
鄭無心揚目一看,果然見到遠處幢幢黑影下有著點點閃爍的燈光,他的嘴裡發出一陣嘿嘿狂笑,揚聲道:「我們快殺進金縷宮,殺他一個雞犬不留。」
顧劍南聽了他這句話,突然感到一陣顫悚,心中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他彷彿覺得鄭無心話裡有種以命相拚、一去不回的悲壯意味。
他慢慢地忖測著鄭無心何以會有這種奇異的念頭時,不知不覺已來到金縷宮前。
金縷宮還是舊時的模樣,沒有絲毫改變,那高高的土牆和緊閉的鐵門,如同一尊巨大的怪獸?距伏在那兒一樣,狂傲而冷煞,就如同樸摩天的為人一般。
顧劍南仰首望著宮裡豎起的如同旗桿的刁斗,一把拉住鄭無心,低聲道:「鄭大哥,等一等。」
鄭無心問道:「做什麼?」
顧劍南道:「你從前面進去,待小弟後面進宮,先找到我師父和師妹……」
他把劍聖梅花上人遭到暗算,被毒神龍雨以無影之毒所害的情形匆匆的說了一遍,道:
「他們現在組織天下一統門,還未展開行動,我們來得正是時候,不過,家師受到他們的挾制,也影響到我師妹,到時我怕……」
鄭無心道:「我曉得你的意思,你是怕樸摩天他們用梅老頭父女倆來威脅你,使你無法施展是嗎?」
「不但如此,若是先解除了家師的鉅毒,他也是一股大助力啊!」顧劍南道:
「並且我還得要去找尋丹珠活佛,看看我爹在不在這兒,等一下我們在宮裡的大廳會合。」
鄭無心頷首道:「你去吧,老夫在未與你會合之前,絕不與他們拚命就是了。」
顧劍南道:「大哥,你小心點。」
鄭無心爽朗地大笑道:「你老哥哥橫行一世,只有別人看了我要小心的,沒有我要小心別人,就算我那張寶琴不在身邊,對付那些兔嵬子還沒問題。」
他的笑聲未完,城牆之上突然傳來大喝之聲:「是誰?」
鄭無心拍了拍顧劍南的肩膀,飛身躍起,向那發聲之處撲去,並且大笑道:「是你祖宗來了。」
顧劍南見到鄭無心大袖連揮,城牆上傳來數響低低的人體著地聲,接著便歸於寂靜,他也啟步繞著城牆向宮後躍去。
他在金縷宮住過不少時候,對於前面的宮院廣場等處的地形並不熟悉,可是宮後花園直到廚房那一段地方,他就是閉上眼睛也能找得著路途,雖說這些時候宮外砌了高牆,裡面的房舍也增建不少,大致的情形都沒有改變。
他的身形快逾流星,轉眼之間,便繞著城牆奔行了半匝,然後飛身躍進牆內。
或許是因為金縷宮作為天下一統門的根據地之故,那高高的宮牆之上,不時有三五個勁裝大漢巡行,他們手中都持有強弩,對付一般武林人物,那是絕對有效的武器,在丈許之內,箭簇蝟集,可說無人可逃。
不過,像顧劍南這等絕世高手,他們甚至連人影都沒有看到,根本不可能有施放強弩的機會,就算有那種機會,也不會有任何效果的。
顧劍南悄然站在牆上,四下打量方位地形,飛身朝裡面最高的一座房舍躍去。
他根本就沒有把那些巡行的大漢看在眼裡,也懶得費神去對付他們,身形一動,如同一縷輕煙般消失在黑暗裡,那些大漢連影子都沒看到,依然在慢慢的巡邏著。
顧劍南站立在高聳的屋頂上,目光垂落在腳下的屋簷,心中突然湧起一絲怯意。
他暗忖道:「冷雪不知是否已經安憩?看她房裡還有燈光閃現,好像她在如此深夜還未安眠,她在房裡做什麼?我見到她之後,該如何表達我對她的思慕之情?」
俯望那閃爍黯綠色光芒的瓦面,他的思緒一陣紊亂,三年前奔逃到這裡,受到梅冷雪的庇護,結果偕同周胖子一起逃走的情形歷歷在目,彷彿那碧綠的琉璃瓦上,依然留著有他當年流下的鮮血……
小樓依舊,玉人無恙否?
顧劍南站在屋脊上,默然沉思了好一會兒,正想要翻身躍進小樓裡,倏然聽得一聲輕輕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