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之上,遠遠的出現兩條黑色的人影,笑聲剛落,那兩條人影便已一分為二,快速絕倫的御空而來。
顧劍南目光銳利,遠遠望去,只見那兩條黑色的人影一閃,轉瞬之間,便已越過七丈之外,截住了奔逃中的那兩個紅衣喇嘛。
他駭然忖道:「這兩個人是誰?輕功超絕,一躍竟達四丈多遠,真使人驚駭!」
意念剛起,那急速飛奔的兩個紅衣喇嘛突地身形一顫,仆倒在雪地上。
梅冷雪驚道:「劍南,那是誰?這麼厲害!」
顧劍南道:「我也沒有看清楚,好像他們只揮了下手,那兩個紅衣喇嘛便倒在地上!」
那兩個喇嘛的武功雖非一流,但也能與樸摩天力拚十餘招,誰知卻在那兩個人一揮手之間,便被制住,這等功夫確實令他們驚駭。
顧劍南神色凝重,注目凝望,但見樸摩天身形自空而落,迎了過去,道:「勞動你老人家親自來此,真是不好意思!」
顧劍南這下才看清那飛掠而來的兩個黑影,左首的是一個手持枴杖的老婆婆,右邊則是一個蒙面的黑衣少女。
那個滿頭銀髮的老婦人道:「這倒沒有什麼,我看你這些手下身手也實在太差了,連這麼兩個和尚都攔不住。」
樸摩天寒聲道:「他們反應遲鈍,是該受到懲罰!」
他的目光掃過站立旁的八名鐵衛,喝道:「你們還不將這兩個喇嘛提起來?快跟我滾回宮去,少站在這裡礙眼!」
那八個鐵衛垂頭喪氣的把兩名喇嘛扛起,然後默默地走了回去。
樸摩天道:「師叔,那個梅老鬼是否……」
那手持枴杖的老婦人陰陰一笑,道:「老身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儘管他有第一高手之稱,但在老身的『無形之毒』下也逃不過,此刻已將他囚在地牢之中。」
樸摩天道:「謝謝師叔了!」
那個老婦人道:「自己人何用客氣?你照顧的那兩個女娃兒呢?她們還沒發現梅老鬼已經不在了吧?」
樸摩天冷冷一笑道:「就算發現了,她們又能怎樣?」
顧劍南只聽到這裡,心神大震,便無心再繼續凝神諦聽下去!
他的神色被梅冷雪發現,問道:「劍南,那個老婆婆是誰?她說了些什麼?」
顧劍南道:「冷雪!她說令尊已被他們暗算,囚禁在金縷宮裡……」
梅冷雪驚道:「什麼?我父親……」她搖頭道:「我不相信,他老人家……」
顧劍南沒等她把話說完,伸手摀住她的嘴,附在她的耳邊道:「冷雪,那老太婆好像已經聽到我們說話之聲,你快決定走不走?」
梅冷雪望將過去,果然見到那個銀髮老婦和樸摩天齊都注視這邊。
由於她的目力不能夠將八丈之外的人看得清楚,只看到那老婦人一頭白色的髮絲和黑色的衣衫在雪花裡飄動。
可是顧劍南卻已經將那老婦人的面貌看得清清楚楚,頓時,他吃了一驚,忖道:
「天下還有如此醜陋的人?」
敢情那老婦人面色焦黃,一臉皺紋,面上一條長疤掛過嘴角,將半邊臉都牽得歪斜,而另外的半邊臉上則滿佈一顆顆紫黑色的葡萄狀肉瘤。
這樣子已經夠丑了,她卻還塗朱貼翠,將兩道眉毛剃光,然後畫成一道彎彎的柳葉眉,更使人看了噁心。
梅冷雪將顧劍南按在嘴上的手拉開,低聲說道:「劍南,你怎麼啦?」
顧劍南搖頭道:「沒什麼,我只是為那個老太婆的醜怪樣子吃了一驚……」
梅冷雪道:「劍南,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顧劍南道:「快走!不能等他們過來之後再逃,那時可能逃不了……」
侮冷雪道:「可是我父親……」
顧劍南目光毫不轉移地凝視著那個老婦人,只見她與樸摩天似乎在談論些什麼事,所以一時沒有回過神來。
他正要說話時那八個鐵衛已經走了回來,將他的目光擋住。
收回視線,他低聲道:「現在你不能再顧及令尊了,我們若是能逃得出去,自然有機會可以將他老人家救出,何況他老人家神功蓋世,不一定會如此輕易的被他們制住……」
梅冷雪點了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那個老太婆雖然厲害,卻不一定會是家父敵手,她必然用的是暗算……」
顧劍南道:「除非她用毒……」他凜然道:「這老太婆一定是苗疆毒門高手,否則令尊絕不會……」
他話聲一頓,又道:「冷雪,快走,他們回來了!」
梅冷雪自那八個鐵衛的腿隙間望將出去,果然見到樸摩天和那老太婆緩步行來。
她心裡急道:「可是小鳳……」
顧劍南道:「現在也顧不了她了,好在她只是你的侍女,我想樸摩天也不會為難她!走!
快走!」
不等梅冷雪說話,他一把拉著她,從車後爬了出去。
顧劍南拉著梅冷雪俯身自車下鑽了出去,躡行在厚厚的雪層上,剛竄出不到五步,梅冷雪身形一頓,低聲道:「劍南!」
顧劍南問道:「什麼事!」
梅冷雪道:「我們不該拋下小鳳的!我要帶她一起走!」
顧劍南回頭望了望,從那八條瘦長的馬腿間隙裡望將過去,只見樸摩天和那手持枴杖的老太婆似乎正在商量什麼事情,所以站在雪地之上,沒有繼續行將過來。
他轉過頭來,附在梅冷雪耳邊道:「我跟你說過,他們不會為難她的,你……」
梅冷雪道:「不行,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拋下小鳳,我們不能這樣自私。」
顧劍南焦急地道:「樸摩天的武功已經夠厲害了,那個老太婆更不簡單,我們沒被他們發現已是很僥倖,若是再回去將小鳳救出來,豈不一定會被他們發現?」
梅冷雪道:「你若是害怕的話,我自己去!」
顧劍南一把拉住她,道:「冷雪,你為何這麼說?」
梅冷雪道:「本來就是嘛!」
顧劍南眼中射出異采,凝望著梅冷雪,低聲道:「冷雪,你變了!」
梅冷雪暗暗打個寒噤,垂首道:「我只是認為我們不能如此自私,並不是……」
顧劍南道:「你不要說了,好,我這就去把小鳳帶出來!」
他暗暗歎了口氣,道:「但願他們所討論的事不會很快便有結論……」
他心中明白,自己和梅冷雪雖然盡量壓低了音量說話,而且動作極為小心,但在樸摩天和那老太婆這等絕世高手二十丈之內,絕難逃得過他們的聽覺。
而現在他們所以沒有發現顧劍南和梅冷雪的行動,唯一的理由便是他們正在商量重要的事情,以致將精神貫注在那件事上,因而未能發現顧劍南在此。
梅冷雪感激地望著他,道:「你小心點……」
顧劍南道:「等小鳳出來之後,你和她立即向那邊樹林裡奔去,千萬別為我回頭,我雖然不是他們的敵手,可是我相信逃還是逃得過的,我盡量牽制他們,好讓你們安然離開……」
梅冷雪眼眶一紅,道:「你……」
顧劍南道:「我們在平安客棧裡會合,他們絕不會想到我們再回到那兒去的,等到會合之後再想辦法救令尊……」
他沒等梅冷雪說話,斜身竄回馬車後底下,然後從那個圓洞裡探身進去。
車中,小鳳正閉上眼睛,斜斜靠在車壁,臉上洋溢著一片異樣的光采,似乎在回想什麼美妙的事情。
顧劍南輕輕的喚了聲道:「小鳳!」
小鳳吃了一驚,整個人都幾乎跳了起來,睜開眼睛,看到顧劍南望著自己,她的臉上立時飛起兩朵紅雲。
顧劍南心中奇怪小鳳怎會有這種表情,可是卻無暇去仔細忖思原因,匆匆的道:
「快下來!」說著伸出手去拉住了她的手。
小鳳本能地縮了縮手,可是卻沒有掙脫開去,她雙頰通紅,顫聲道:「你……」
顧劍南皺了下眉頭,道:「小姐在外面等你,快下來!」
小鳳大吃一驚,道:「小姐!她……」
顧劍南見她吃驚之下將話聲提高,心中暗叫一聲:「糟糕!」連忙放開她的手,縮身出來。
果然他蹲在車下望將出去,已見到那八個大漢轉過身來,而五丈之外正在說話中的樸摩天和那老太婆也都轉首往這邊望來。
顧劍南心知他們必然已經聽到了小鳳的驚叫之聲,只是一時弄不清楚為什麼,眼見樸摩天立即便將飛身過來查問,此時已不容他多加考慮了。
他迅速地取下了背上的鐵傘,斜竄出去,揮掌割斷了套車的粗索,然後在馬屁股上拍了一下。
這輛香車是由四匹蒙古種的駿馬拖拉的,後面那兩匹馬受驚長嘶,前面的兩匹立即也受了影響,長嘶一聲,疾奔而去。
十六隻鐵蹄濺起積雪,飛奔急馳,立時把擋在馬前的兩個黑衣鐵衛撞倒,朝向樸摩天他們衝去。
顧劍南跟在馬後急奔數步,已順著勢子拔出傘柄中的血劍,一衝到那八名鐵衛立身之處,霍地連發三劍。
這三劍有如驟雨奔電既迅捷又毒辣,加之跟在奔馬之後突然攻出,那八名鐵衛中間的兩人剛被撞倒於地,便喪身鐵蹄之下,其餘的六人齊都驚愕未定,怎能躲得過顧劍南這毒辣的三招快劍?
他們雖然全都有一身好功夫,但處身在這等情況,已來不及運用本身的武功,在驚惶愕懼之下,只看到淡紅的劍影一閃,便都被顧劍南擊中。
慘叫之聲連起,那六名鐵衛好似乎風下的落葉,拋下扛在肩上的兩個喇嘛飛跌開去,頓時白色的雪地上灑起一片血雨。
顧劍南臉色凝重,三劍一落,立即俯下身去,查看那兩個紅衣喇嘛的傷勢。
目光閃處,他看到的那兩名喇嘛全都雙目緊閉,臉色紫烏,好似死了一樣。
他心中暗驚,忖道:「那老太婆真是夠毒,就這麼一揮手間,他們便傷成這個樣子。」
凜異之下,他也顧不得那兩個紅衣喇嘛,抬起頭來,他正好看見那四匹奔馬倒了下去。
他明白要想使得那四匹急速奔馳中的快馬,如此輕易地便倒斃地上,絕不是樸摩天之力所能辦到的,必然又是那老太婆施功所致。
他暗忖道:「那老傢伙全身上下無一不毒,怪不得以梅大俠那等武功,還會被她暗算,這種人我可更不能招惹她!」
心念電轉,他一個大旋身,轉身便跑。
樸摩天這時已經看清楚他的身影,驚急之下喝道:「顧劍南,你要往那裡跑?」
顧劍南頭都沒回一下,身子一俯,便又鑽進車底,此時他也就看到了小鳳和梅冷雪站在一起,竟似愕住了,呆呆地望向這邊。
他大喝道:「冷雪,你們還不快逃?」
梅冷雪一震,尖聲道:「你小心點?」
她也明白此刻自己就算上去幫助顧劍南共禦敵人,也不會是那詭異莫測的老太婆之敵,反而影響到顧劍南的心情,那時兩個人都將逃不出去了。
所以她銀牙一咬,拉住小鳳向著右側樹林中奔去。
顧劍南一見她們飛身急奔,趕忙轉過身來。
自車下望去,他只見那黑衣老婦和樸摩天幾乎是並肩躍起,朝這邊飛奔而來,在他們身後緊跟著那個蒙面少女。
那黑衣老婦輕功高明,雖然跟樸摩天一起躍身飛掠,可是躍落之時卻較之樸摩天尤遠,她的雙足還未著地,枴杖一伸,在雪地上輕輕一點,整個身軀已如一隻大鳥飛起疾撲過來。
顧劍南見那黑衣老婦一個起落,距離自己尚有八尺,顯見她的輕身功夫只比自己稍高半籌。
他膽氣略為一壯,曉得自己要逃還是可以逃得走,唯獨那黑衣老婦毒功厲害,他可不能讓她近得身來,所以必須爭取這一線的先機。
心中意念急轉,顧劍南已決定該怎麼做了,只見他將手中的傘劍齊都放在地上,雙手抓住馬車底,霍地立身而起。
他運起渾身力道大喝一聲,雙臂托起那輛香車,朝那黑衣老婦用力擲將過去。
那輛香車挾著呼呼的風聲,以泰山壓頂之勢,自空中往那黑衣老婦當頭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