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大霧罩滿點蒼山,白茫茫的一片,山藏在霧影裡,霧遮住了點蒼山,彷彿是一道薄薄擋住了一切,分不清哪個是山,哪個是樹……
茫茫的雲空,自天之一角,突然閃起一道光暈,逐漸透射下來,愈闊愈大,於是雲淡了,霧也散了,點蒼山漸漸露出頭角,像曦陽一般初露鋒芒。
點蒼派——在南疆復派的消息終於傳遍整個武林,雖然各家俱已接到請帖,可是沒有一家肯來參加觀禮。
在這開典參禮的清晨,點蒼派的人心裡俱是焦急的……
點蒼派是多災多難的,經過滅派的厄運之後,要再想在武林中重新創一點眉目,那當真不是件簡單的事情,誰都知道點蒼派除了一個忘情劍客白長虹外,再也沒有一個弟子敢在江湖上露面,因此各家對於點蒼復派之舉都表示有些懷疑,認為已經殞落的星星是很難再發出光芒!
可是,那顆星星在天空中突然光芒大盛,點蒼派經過這顆慧黠的星芒照耀,終於又激起了朝氣,像這美好的初晨,等這雲霧消逝之後,它的光輝將遍灑大地!
自上清觀沿路下來,排滿點蒼派的弟子,這些弟子本是沉沙谷的高手,現在已俱由西門雲率領,投進了點蒼派。而西門雲因對點蒼山恩澤太大,白長虹苦苦請求,西門雲方始答應暫代掌門之職,而點蒼四老各有職司,成為點蒼派的四大護法,忘情劍客白長虹則因恩怨在身,暫時沒有職務,一切的安排多是點蒼四老的意思。
雖是經過白長虹在南疆大會各派之後,他的名氣反而凌駕在點蒼派之上,他似乎是點蒼派的代表,各派只知道點蒼有個白長虹,而不知道點蒼尚有碩果僅存的四老……
霧逐漸淡去,靜悄悄的消逝在山中!
上清觀在一片寂靜下顯得更莊嚴肅默,大殿門口兩個值司的徒弟,恭身垂立在殿門兩旁,一條麻石鋪就的石道蜿蜒直通山下,可是山路寂然,連一個人影也沒有,唯有那些在山下接待的弟子。
「噹!」
一聲清越的鐘聲自山頂上傳了下來,裊裊的余聲遍傳整個山林,喚起了新生的點蒼……
大殿上的白長虹望著列代祖師的牌位,黯然搖了搖頭,他想起以前顯赫的點蒼山,日夜都有人巡迴拜訪時,心裡便激起一股莫名的心酸,而現在點蒼在開派大典之日,竟沒有一派來參加盛會,他心中的一陣難過遠非筆墨所能形容!
西門雲凝重的道:「不要再多想了,我們按時舉行大典。」
白長虹嗯了一聲道:「所有接到請帖的各派,如果不來,就表示沒有將我點蒼派放在眼裡,從今以後就非我點蒼之朋友……」
西門雲苦笑道:「創派之難,各派皆然,沒有一派在創派之時,不經過艱辛的奮鬥,我們這點挫折並不算什麼?我相信憑著我西門雲這點老面子,有幾家不會不來!」
白長虹搖搖頭道:「那樣太勉強了,我所要的是他們自動前來參加此一盛典!」
西門雲輕輕微笑道:「南疆各家或許是因為你將他們擊敗,而不好意思來,不過我相信他們氣量不會這樣窄小,因為他們將來還需要我……」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高聲大喝道:「閃雷派雷平到……」
白長虹急忙走出去,只見閃雷派雷平笑容滿面,領著兩個閃雷派高手如馳奔來。
他臉上笑容如昔,望著白長虹點頭為禮,好像根本沒將受折在白長虹手裡之事放在心上。
雷平哈哈笑道:「白少俠,今日恭喜你了!」
白長虹含笑道:「哪裡!哪裡!能得雷兄的捧場,小弟感激不盡!」
接著,又有弟子傳報道:「冷楓堡古力……」
「冷雲谷沈剛……」
一時之間,南疆各派中來了一大半,點蒼派弟子急忙將他們領進大殿中,這些各派代表似乎都不提說與白長虹之間的事,恍如根本沒有發生那回事一般。
當然,這完全是看西門雲的面子,南疆各派俱知西門雲是南疆第一個領袖人物,他們雖然心裡不服,表面上仍要裝得極為順和,因為西門雲在武林中地位崇高,如果不給西門雲面子,他們各家都知道,將不能再在南疆立得住腳。
「噹!噹!當」
空中響起一連串三聲鐘響,緊扣心弦的大鐘飛揚之聲,徐徐縷縷的傳過每一個人的心頭,迴盪在耳際。
大殿立時肅靜下來,眾人俱凝重的站著……
一陣梵唱之聲徐徐傳來,只見二十四名道人手持火炬,自大殿兩旁緩緩走過,肅默的行列看得南疆各派心中一寒,但想不到點蒼派在數月之間,竟召得這麼多的弟子?
隨著這兩列道人之後,西門雲由點蒼四老伴隨著走出來,他手捧香爐,凝重的朝祖師的供案上行去。
只聽一聲大喝道:「上香!」
西門雲恭敬的將香爐送至祖師牌位之前,恭敬的跪了下去,連著磕了三個響頭,望著神位道:「點蒼第三十四代弟子西門雲暫代掌門之職,自今以後弟子西門雲願為點蒼執掌一切事務……」
要知西門雲雖非點蒼弟子,卻對點蒼山有著莫大的恩惠,他自點蒼滅派之後,暗中和點蒼四老策劃著報仇事宜,而自動放棄門戶之見,願為點蒼派死去的弟子復仇,故點蒼四老早已將他看為點蒼弟子,也因這一點,西門雲才能暫代掌門之職,雖是這樣,仍使參加大會各派驚疑莫名,不知西門雲何以會成為點蒼掌門?
西門雲默禱完畢,一個聲音響起道:「祭祖!」
四個點蒼弟子扛著一頭白羊走了進來,放在供案之前。
西門雲自供案上拔出點蒼鎮山之寶——射日神劍,虛空連晃二晃,劍光一湧,他在那羊身上疾快的紮下一劍,血影一現,一股鮮血噴了出來,射日神劍其寒如冰,沾著一點血漬,又歸回劍鞘之中……
「噹!」
這是第三次鳴鐘,也是點蒼復派盛典尾聲,裊裊的余聲迴盪在整個點蒼山區。
突地,一聲大喝道:「大理段氏後宮四個娘娘拜山!」
大殿之中所有的人均是一怔。
按照武林規矩,不管與點蒼派有多大仇恨,在開典之日均得放下,而大理段家居然不按武林規矩,在復派之日公開拜山,這無異說明段氏一家誓不和點蒼派共存,而想要血洗靈山。
西門雲神色大變,道:「長虹,你去應付!」
白長虹冷笑一聲道:「誰要是在今天來點蒼山胡鬧,我忘情劍客白長虹只好以性命做賭注,和他作個生死朋友!」
他身形斜飄,恍如一道青煙似的掠而出,抬頭一看,只見四個披麻帶孝的艷麗婦女,俱含著眼淚凝立在地上。
這四個段皇爺的妻妾,身上皆背著長劍,一見白長虹疾掠出來,四女同時向前跨近一步。
白長虹強忍著怒氣道:「四位上我點蒼山有何見教?」
當中那個垂發美麗婦人一拭眼角淚水,道:「給你們沖喜呀!」
白長虹冷冷地道:「喪氣!」
那個婦人神色大變,道:「喲!你們點蒼派倒是神氣,在南疆公然開派立寨,不把天下武林人物放在眼裡,我正宮娘娘雲秋心,為夫報仇,只好帶孝上山了!」
白長虹冷笑道:「你們請下山去,等明日再談!」
雲秋心冷笑道:「這麼簡單,三言兩語就想將我們打發了麼?」
白長虹神色一變,道:「你要怎麼樣?」
雲秋心恨恨地道:「我要為皇上報仇!」
白長虹哼了一聲,道:「段皇爺是死在羅貴妃之手,你們要報仇去找她好了,上我點蒼幹什麼?」
雲秋心怒聲暍道:「說得好簡單呀!誰不知道羅貴妃是我們段家的人,她愛皇爺更甚於自己,怎麼會出手害他呢,我現在要找的是白長虹,因為他才是殺死段皇爺的真正兇手……」
白長虹冷冷地道:「我不為難你們,點蒼在復派之日,不想在這靈山之上染滿血漬,你們的心意,我知道……」
那個穿著白色羅衣的少婦怒聲叱道:「我們連丈夫都沒有了,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你讓開,今天我們不殺了白長虹誓不回去!」
她伸手揮一掌,怒叱道:「閃開!」
白長虹身形一移,怒道:「你們要死,我忘情劍客好只成全你們!」
「你?」
顯然這四個婦人沒有料到他便是名傳南疆、出了狠名的忘情劍客白長虹,四女一晃身形,各自退後兩步,同時怒視著白長虹。
雲秋心一拔長劍嬌喝,道:「姊妹們動手吧,我們找的正是他!」
四枝冷寒的長劍如電般的抖了出來,這四個女人都是段皇爺的妻妾,每人都有一身詭異莫測的功夫,劍影一動,寒光流灩,冷寒的劍氣一閃而至。
白長虹身形一晃,揮出一掌,道:「你們這樣無禮,休怪我趕你們下山了!」
「嘿!」
白長虹正待動手,半空突然響起一聲低喝,一道巨大的人影如飛而落,嘿嘿大笑道:
「長虹,這四個臭婆娘交給我老煙蟲了。」
歐陽空手持大煙桿,深深吸了一口濃煙,自鼻孔之中緩緩的噴出來。他斜眼看了四個婦人一眼道:「哪來的潑婦,我老煙蟲歐陽空手癢得發抖,沒想到你們自動送上門來!嘿!那一個先來?」
雲秋心神色突然一變,道:「你?」
歐陽空似乎是一怔,雙目之中突然閃現一絲激動之色,他身子搖了搖,大煙桿指著雲秋心,道:「你是不是姓雲?」
雲秋心全身劇烈一顫,黑大的眸子裡露出一股令人不解的神色,她嘴唇發白,倒退兩步驚道:「你是歐陽哥哥……」
歐陽空激動的道:「秋心妹妹,秋心妹……」
他長長吸了口氣,道:「你不是失蹤了麼?怎麼會在這裡出現……」
雲秋心輕聲道:「歐陽哥哥,你還記得我……」
歐陽空長歎一聲,道:「我怎麼會忘了你,你忘了我倆坐在煙田里,你採著最好的煙葉,在火堆上慢慢烘乾,幫我放進大煙鍋裡,那時我還沒有煙袋,專偷我爺爺的煙鍋來吸,而也因為這樣,我才學會了吸煙……」
雲秋心全身劇烈的顫了一顫,道:「你的記性真好,連我們兒時的事情都還記得,居然還記得這麼清楚,我記得你大我四歲……」
「是呀!」
歐陽空呵呵一笑道:「我還記得你穿開襠褲,屁股上有一塊大紅痣,我爺爺說你將來有福氣,定是妃子的命……」
雲秋心雖然已是半百婦人,當她聽到歐陽空毫不避諱的說出幼時趣事,此時也不禁雙頰羞紅,急忙低下頭道:「你還是老樣子……」
大煙桿歐陽空一生玩笑行世,對於什麼事都毫不顧慮,他這時完全陷於兒時的回憶,根本忘卻了身邊的人,雲秋心的話,他恍如未聞一樣,喃喃道:「我還記得你小時候說要嫁給我,結果你爺爺看不起我們種田的,當我爺爺笑著逗我們玩的時候,你竟哭了,說一輩子都要等我,那時真是太幼稚了,我們只知道在一起好玩,而不知人間有悲苦哀愁……」
他深情的看了雲秋心一眼,道:「直到有一天你悄的對我說:『歐陽哥哥!將來我們長大了,你不能娶別的女孩子。』當時只覺和你在一起好玩,隨口道:『當然,我只娶秋心妹妹!』這些往事在我心海裡始終縈流不斷,每當我寂寞的時候,都會想起幼時的你……」
雲秋心非常感動,顫聲道:「可是等我們長大以後,反而疏遠了……」
歐陽空搖搖頭道:「並不盡然,有一天我偷偷爬到你臥室的窗前想喚你出來玩,結果讓你爹給抓住了,將我狠狠地毒打了一頓,你雖然沒有出來,可是我知道你在暗中哭泣!」
他不禁勾起無限的心事,黯然道:「哪知在第二天,你便失蹤了,你爹爹硬說是我把你藏起來,*得我不得不離家出走……」
雲秋心輕泣道:「那一夜我知道爹爹打得你得厲害,在傷心之下偷偷的跑了出去,在村頭的祠堂裡等你,那兒是我倆經常玩耍的地方,我想你一定會來,誰知等到第二天夜裡,你都沒有來,我又餓又冷,又不敢回家,一個人躲在祠堂裡哭,結果讓段皇爺遇上了,將我帶到大理國去,等我長大之後娶我為正宮娘娘……」
這雖是一些過往煙雲,現在從兩個已老的人嘴中說出來,實在是非常動聽感人,那三個妃子也是神情黯然,都被這對亂世兒女的真情所感化。
雲秋心長長歎了口氣道:「我雖然嫁給了段皇爺,心裡卻沒有一絲愛他,我這三個姊妹大多遭遇悲苦,如今人海茫茫,一想到連個可以依靠的人都沒有時,我們心裡不禁徬徨無主,趁著段氏家族在開會的時候,溜出來和你們一拚……」
歐陽空搖搖頭道:「段皇爺確非是我們所殺!」
雲秋心黯然道:「可是這事段家的人一口咬定是白長虹所為,況且羅貴妃和段皇爺功力相差懸殊,羅貴妃要想殺死他,是一件極不可能的事情……」
歐陽空歎了一口氣,道:「秋心妹妹,你還是請回去,改日我們再向你說明這件事情!」
雲秋心思了一聲道:「好!我們先走了!」
她正待轉身,突聞背後傳來一聲高喝道:「段良玉!」
雲秋心全身一顫,道:「段皇爺的弟弟來了!」
忘情劍客白長虹哈哈一笑,道:「他要是敢在今天胡鬧,我只好痛下殺手!」
遠遠的山腳下,出現一大堆黑衣漢子,當中簇擁著一個全身銀羅長衫的中年漢子,他眉帶殺氣,冷酷的眼神如閃似電,疾快地朝山上行來。
白長虹冷笑一聲,道:「來者何人?」
那個漢子冷冷地道:「找白長虹出來答話!」
白長虹冷喝道:「在下就是!」
段良玉嘿嘿一串大笑,一揮手道:「姓白的,還我哥哥的命來,我哥哥一代君王,你竟敢下毒手殺他,現在我們段族一脈要將你碎屍萬段!」
這些齊來的高手,都是段族的忠臣族親,他們一見忘情劍客白長虹屹立在山頭,紛紛怒叱一聲直奔而上。
歐陽空大喝一聲道:「王八羔子,哪個敢上來?」
他這如雷的一聲大喝,震得點蒼山林葉簌簌,沙石飛濺。
段良玉一見這個巨人站在一塊大石上,心頭不覺一寒,他嘿冷笑道:「這個是誰,先通個名來!」
歐陽空嘿地一聲叱道:「龜兒子聽清楚,你爺爺姓歐陽名空,外號老煙蟲又名大煙桿,我曾獨臂打死九頭牛,十頭虎,八隻羊,你但*些龜兒子有誰敢來,先吃我一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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