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勉強按下怒火,手摸神劍劍柄,沉聲道:「是你幹的好事?」
洪杏浪聲浪氣,一扭三擺的道:「嗯!」金白羽幾乎氣炸了肺,兀自按捺下來,含怒道:「現在我要你再送出來!」
洪杏道:「沒有那麼容易!姑奶奶要看看你憑什麼苗頭!」
金白羽雙目之中冷芒如電,沉聲道:「在下要是兵器出手,不見血是不會收起來的!」
洪杏也賣老大的道:「姑娘也是同你一樣,亮傢伙!」
她的一言未了,抖手摘下一雙鏈子錘,迎風振腕,舞了丈餘一個錘花,「吧!」砸得地上青石火星亂跳,又厲聲叱道:「你是要人還是要錘?」
「我要你的命!」
金白羽的話音才落,只見眼前藍芒乍閃「嗤!」的一聲,紅光四濺,血腥驟起。
「啊喲!」
萬花會的人全給嚇糊塗了。
「咕通!」洪杏的無頭屍體,仰天倒下。
再看金白羽手中斷劍已經收起。
出劍、發招、死人、收劍,一氣呵成,不過是眨眼不及的事,在場之人全沒看清楚。
金白羽對著柳葉青道:「憑在下這一劍可以向萬花會要人嗎?」
柳葉青的黛眉深鎖,幽幽的道:「閣下是江湖傳言的青衣修羅?」
金白羽神色不動道:「就算是吧!」
柳葉青頷首道:「果然名不虛傳!」
說完,又向青衣侍女低聲吩咐道:「敲動玉罄,請會首出壇!」
青衣侍女應聲去了。
金白羽冷冷一笑道:「你既不能做主,足見你尚識時務!」
柳葉青喟歎聲中,一陣陣輕脆悅耳的金玉之聲隨之而起。
一對對紗燈,一對對的提爐。
像皇帝出狩一般,足足十四對,燈光搖晃,香煙裊繞,二十個女子,眾星拱月似的擁出一面黃傘。
黃羅傘下,一個三十上下的絳衣婦人緩步而出。
那婦人白淨面皮,細眉如月,十分美好,睫毛如扇之下,目如秋水,只是隱隱含著一種說不出的輕佻意味,雖說是艷如桃李,但沒有半點秀氣。
柳葉青側身階前,低聲道:「小妹參見會首!」
絳衣婦人略一拾手,已把一雙眼神落在階前的金白羽身上,輕啟朱唇道:「閣下是青衣修羅金大俠!」
「然也!」金白羽森冷的道:「你就叫程桃?」程桃身後的眾女,不由全是一震,作勢欲起。
她淡淡一笑,並不作惱道:「我們可不是外人!請到大廳奉茶!」
「不用!」金白羽喝道:「先交出楊姑娘來!」
「哦!」程桃面含嬌笑,回首道:「快請七舵師引來的楊姑娘出壇!」
金白羽戟指著程桃道:「百花娘子!只因我已將禍首罪魁的洪杏懲戒,所以不為已甚,可是……哼哼下次再有些風吹草動,傳到我姓金的耳朵裡!青衣修羅的手段,你們也清楚!」
程桃乃一會之首,眼看自己心愛的屬下橫屍場子之中身首異處,也不由一陣難堪。
她略一遲疑,終於忍下道:「這乃是一種誤會,不過……」
恰巧這時四個婦人押著雙手被綁的楊玉鳳出來。
她的話頭一轉,喝道:「快快鬆綁!」
楊玉鳳一見金白羽,不由嬌呼道:「金大哥!她們使用悶香……」
喊著,由台階之上縱身躍落金白羽的身前。
金白羽只顧向百花娘子道:「這一次我殺了洪杏,你綁了楊玉鳳,咱們誰也不欠誰!」
「金大俠,咱們是大水沖倒龍王廟,一家人不認得一家人!」
金白羽聞言,不由冷峻的一撇嘴道:「你是指的古長卿?」
程桃不識相的道:「可不是嗎,古莊主……」
「住口!」金白羽怒吼一聲,如同春雷乍轟,接著咬牙一個字一個字的蹦出口道:「等我抓住證據,要你們血祭在下的神劍!」
程桃不由一怔道:「金少俠,你這是什麼話?」
金白羽直截了當的道:「希望借你之口,轉給古長卿知道!走!」
他說完,拉起楊玉鳳,退下石階,就待踴身上船。
程桃雙目一寒道:「既然如此,這檔子事還算沒了!」
金白羽冷冷的道:「這是我青衣修羅第一次手下留情,告訴你,不是慈悲,是要留活口,好讓古長卿耍不得賴!」
「好!」程桃也微慍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萬花會今晚認了!」
金白羽冷冷的道:「也算你識相!」
語落,人已退到先前那隻大烏篷船上。
楊玉鳳也尾隨上船。
金白羽快如閃電一般,雙手連點之下,解了先前那幾個老婦人的睡穴,喝道:「開船!」
幾個婦人像做了一場大夢,揉揉眼,互相發呆。
「開船!」金白羽沉聲一喝,又道:「九江口對岸!」
幾個老婦人見他進出自如,又帶著七舵師擄來的楊玉鳳,同時,總壇內毫無追趕的跡象,誰敢不聽他的話。
幾個人七手八腳,又將船向港外駛去。
奇怪的是,先前的三道椿卡,此刻完全沒有動靜。
眼看東方欲曙。
朝陽已漸漸上升。
彩霞放出萬道金光,映在江面上泛起片片粼光,雄壯耀目。
烏篷船已出了紅毛港。
楊玉鳳紅著臉,不勝嬌羞的道:「只因我一時大意,累你折騰了一夜!」
金白羽苦苦一笑道:「也幸而有你這一時的大意……」
楊玉鳳更加無地自容的嬌聲道:「人家都氣死了,你還要笑我!」
金白羽正色道:「我是真話,若不是有昨夜一回事,我還不相信古長卿是另有一面的梟雄?」
楊玉鳳道:「他本來就不是好人嘛!聽我父親在時說,他是近幾年才闖名立萬的,而且全憑著勾心鬥角,使用權術,一臉的仁義道德,一肚皮的男盜女娼!」
姑娘家說到「女娼」二字,不由低垂粉頸,羞得不敢抬頭。
金白羽歎息一聲道:「江湖險,人心更險,江湖人的心當真是深不可測!」
兩人說話之際,大船已駛入長江。
金白羽指著茫茫晨霧的江對岸,吩咐道:「你們把船駛到對岸!不要想起歪念頭!」
那些老婦人生在港灣,對於弄船,當然是十分內行,應聲之中,直向江心駛去。
眼看到了江心。
滔滔江流,滾滾東去。
雖然無風,卻也浪滔洶湧。
忽然——
嗚——嗚——
一陣胡笛之聲,隨風送來。
金白羽與楊玉鳳兀自對坐艙內,談些武林情勢。
然而,前船划槳的婦人,還有後艙掌舵的舵夫,竟然停了下來。
整條的烏篷船,竟在江流之中滴溜溜亂轉。
「有事?」金白羽弓身躍到船頭。
但見江面之中,一連有九條魚艇,攔住去路。
後面也有十來只快艇,擁著一隻八把飛槳的大船,離弦之箭般的快速追了上來。
「糟了!」金白羽神劍出鞘,一面道:「楊姑娘,看好他們,別讓他們跑了!」
一言未了。
後艙水花暴起,咕通兩聲,兩個掌舵的婦人竟搶先赴水逃去。
楊玉鳳不由驚叱一聲:「哪裡走!」
她的人雖已撲向後艙,但卻遲了一步。
就在這個當兒,前艙船頭上的婦人,也像一群魚似的,沿著船邊,溜入了江中。
一時,烏篷船上,只剩下了金白羽與楊玉鳳兩人。
正當江流湍急的江心。
烏篷船顛顛歪歪、連站身也站不穩。
金白羽只好道:「楊姑娘!你守船尾,我守船頭,你用你的獨門暗器,我用這船尾的竹子!」
他說著,抽下幾枝竹片,一截一截的捏在掌心。
楊玉鳳連聲應道:「只有如此!」
金白羽又道:「最要緊的是不許他們接近這條船!」
「對!」楊玉鳳道:「還有水下船底!」
「不錯!」金白羽道:「要是他們把我們的船翻了,只有葬身魚腹了!」
楊玉鳳十分抱歉的道:「這都是我不好!」
金白羽淡淡一笑道:「生有地,死有處,常言道得好:命裡注定水中死,一輩子爬不到岸上來!」
楊玉鳳慘然的道:「只是我父仇未報……」
「唉!」金白羽也不由被她這句話引動了心中的隱憂,他想:「自己父母血仇未報,妹妹尚未安排……」
「若是就這麼葬身大江……」
此刻,已不容許他想念。
後面的大船,鼓起如山的浪頭,已來得切近。
大船頭上,並肩站著四個少婦,每個人都是緊身衣靠,紅布包頭,手裡執著分水峨嵋刺。
十數隻小船,每隻船上有四個弓箭手,一個個箭在弦上,引弓待發。
大船上的少婦之一,朗聲喝道:「青衣修羅,旱鴨只死在草地上,朝水裡跑這是你活得不耐煩了!」
楊玉鳳道:「這是萬花會的三舵師,名叫梨華!」
金白羽道:「不要理會她!」
梨華又叫道:「放下兵刃、饒你不死!」
金白羽手中緊捏竹片,雷吼聲道:「你把船駛過來吧!」
梨華仰天笑道:「放下兵刃!」
喝聲中右手峨嵋刺高舉。
兩下相距不過十來丈左右。金白羽滿腔怒心已自不耐,抖手振腕,暴喝了聲:「接傢伙!」
滿天花雨,幾根竹片在他貫滿內參之下,如同一陣利刃,夾著破風之聲射出。
「不好!」梨華一矮身,險險避過。
然而,同他並肩而立的另外三個少婦,發出一串慘叫,一個跌入江心,兩個仰天倒在船頭,雙腿連彈,眼見活不成了。
梨華魂散飛魄,大喝道:「放箭!」
四五十個弓箭手,萬弩齊發,全向烏篷船射到。
楊玉鳳長劍出鞘,舞得滴水不進,撥箭護體。
金白羽一雙肉掌,發出罡風,震得帶羽飛箭,遠在身前五尺之處沉入江底。
梨華一見,雙手高舉峨嵋刺,口中發出一聲淒厲欲絕的長嘯。
隨著他發嘯聲,十餘隻小船的船艙內,鑽出無數的水鬼打扮的人來。
咕通!噗通……
像無數的青蛙,跳入江心。
楊玉鳳道:「不好!她們要在水底不弄鬼了!」
金白羽道:「不妨事!看準了水浪,打發他們!」
果然,水底有人,水面的浪花如沸湯一般翻滾。
兩人認定翻湧之處,蝶須金針、竹片,漫天漫地的灑下來。
江面上一陣陣湧現血紅。
一條條屍體,隨著浪花翻上水面,又順流而去。
不料——
烏篷船大起震動,已成了斜角的傾覆之勢。
原來,他二人只注意前面來襲的水鬼,竟忽略了後面也有十餘隻快艇!
「不好!」金白羽大喝一聲,折身……
哪裡來得及。
但聽喀嚓一聲,烏篷船不但翻了個朝天,而且靠後的船舷也被浪花衝斷。
把個青衣修羅與辣手玉觀音,硬生生的翻到滾滾浪滔的江流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