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侍女去了片刻,其中一個捧著一個銀質的圓盤,上面蓋著一層鵝黃的絲絨,放在竹几之上。
陸夫人招手道:「金大俠!請來一見!」
金白羽走近了銀盤。
陸夫人手指一掀布角,朗聲道:「認得嗎?」
「噫!」不管金白羽如何的沉著,也不由驚呼一聲,身子一撤,連退了三步,口中不由自己的道:「九鳳追魂索命連環令!」
他一雙電芒似的神色,盯在陸夫人臉上,不免又驚又疑!
陸夫人得意的道:「金大俠不但武功修為不凡,見識也算淵博!」
金白羽怔怔的望著陸夫人,滿臉的狐疑,一臉疑雲。
陸夫人又道:「目前,能一口道出這三面令牌之人,已經不多了,因為事隔二十年了!」
金白羽朗聲道:「夫人就是二十年前威鎮武林的九鳳令主?」
「不!不!」陸夫人搖手不迭道:「那是家母的雅號!」
「哦!」金白羽更加吃驚半信半疑的道:「就是谷外遭人毒手的老婆婆?」
陸夫人不勝悲淒的道:「難道我有兩個母親不成?正是她老人家!」
金白羽的一顆心,如同十五個吊桶汲水,七上八下,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九鳳令主隱退深山荒石,荒舍蟄居,為早死的丈夫守墓,足見壯志全消。
為何又出現江湖,先殺秦嶺三鬼,再下令找他的麻煩?
九鳳令主在眨眼之際力斃秦嶺三鬼,為何在片刻之際死在飛叉閻羅的三股叉之下?
想著,皺眉道:「夫人!九鳳令主武功高絕,憑飛叉閻羅那點微末道行……」
「唉!」陸夫人一聲長歎道:「家母只因雙臂皆廢,才退隱廬山,歸隱之後,二十年不談武事,功力全散,她所以不願住在谷內,也因不願見兒孫輩練武習功!」
「噢!」金白羽更加不解,下意識的摸摸自己身上四塊令牌,口中應道:「原來如此!」
「金大俠!」陸夫人又娓娓的道:「索性對你明言了吧!」
金白羽心想:「可能提到我身上四塊令牌的事了!」
想念中不覺道:「請夫人指教!」
「請坐!」陸夫人自己也平靜的坐下,徐徐的道:「家母二十年前,兩臂被兩個門派所廢,立志不再重出江湖!」
金白羽漫聲道:「是!」
陸夫人道:「但是,我們做兒女的,有替上一代報仇雪恥的義務!那廢去家母雙臂的兩家門派,功力又非我們所能比擬,因此,二十年來,忍辱偷生,在此苟延殘喘!」
金白羽應道:「夫人孝行可佳,令人欽佩!」
陸夫人搖頭道:「半年之前,偶聽人言,只要能練成玄門羽書上的絕世功夫,就是那兩大仇家的剋星!」
金白羽心中不由一震,勉強鎮定道:「哦!是嗎?」
陸夫人一臉的悲哀,滿腔心事,以袖拭淚,並未留心金白羽的神色!繼續的道:「據說玄門羽書,落在金陵碧雲寺,因此,外子化裝道家,前往……」
她悲不自禁,泣不成聲。
金白羽心中忐忐忑忑,十分不安,勉強鎮定下來,訥訥的道:「就是夫人適才所問的「乾坤劍」盧一鳴廬大俠?」
陸夫人淚如雨下道:「正是拙夫!半年音訊全無,而家中又遭如此變故……」
一種難以言宣的悲哀,使五間茅舍充滿了愁雲慘霧,真是鐵石心腸也要一掬同情之淚。
金白羽不能斷定碧雲寺地穴中的老道就是「乾坤劍」盧一鳴。
但是,他擔心真的是他。
若果真的是盧一鳴,乃是自己的恩人。
因為自己得到他的古劍,而且得了他已經到手的玄門羽書。
再說盧一鳴所以冒死去盜羽書,目的並非出於貪字,而是要為岳母報仇,其志可佳,其情可憫。
眼前,陸夫人的處境,更值得同情。
惟一要弄明白的是身上的三塊九鳳追魂索命連環令符。
假如是九鳳令主真的向自己挑戰,如今她的人已死了,也要有個了斷!
使人不解的是,谷之陽所說,九鳳令符,只剩了三面。
如今連自己身上已有七面之多,這將如何解釋!
恰巧,這時陸夫人一揮手對侍女道:「令牌捧回!」
「且慢!」金白羽朗聲喝止,人也彈腰起立。
陸夫人頓吃一驚,飄身搶到那銀盤之前,目光如電的道:「金大俠!何故攔阻!」
她分明是伯金白羽對這三面九鳳令符起了覬覦之心,雙肩微縱,蓄功戒備。
「夫人!」金白羽覺得是有些兒魯莽,不由玉面緋紅!退了一步道:「夫人不要誤會,在下並無他意!」
陸夫人的功力末卸,惑疑的道:「因何攔阻我呢?」
金白羽不慌不忙的道:「在下也有幾面令符,請夫人賞鑒賞鑒!」
陸夫人聞言淡淡一笑道:「是貴前人的遺物?還是你青衣修羅的表記?」
「都不是!」金白羽探手取出四面令符,揚聲道:「九鳳玉珮!」他托在掌上送到陸夫人的眼前。
「哦!」陸夫人不由大吃一驚?身子一撤,倒抽了一口涼氣。
她雙目盯在金白羽的手上,失神的道:「四面?哪來的四面?」
金白羽緩緩的道:「不瞞夫人說,在下進入廬山,正是為這四面令牌而來!」
陸夫人不由臉色慘白,花容失色道:「你能不能說明白一點!」
「可以!」金白羽朗聲道:「在下在三天之中,連接四塊九鳳令!夫人!你想,我怎能不到廬山來呢?」
「不!不!」陸夫人搖頭不迭道:「不可能!不可能!」
金白羽道:「在下何必開自己的玩笑,又何必扯這一個瞞天大謊!何況有令牌為證!」
陸夫人依然搖頭道:「家母二十年未出此谷半步,再說她雙臂早廢,功力已散。」
金白羽道:「難道這金牌是飛到金陵去的?」
「這……」陸夫人為之語塞。
金白羽微笑道:「夫人!是不是「乾坤劍」盧前輩,存心開在下的玩笑呢?」
「不!不!」陸夫人一迭連聲的道:「沒有這個可能!」
金白羽道:「他在外面的事夫人準能知道?」
陸夫人正色道:「家母只留下三面令牌,現在都在谷中,你是見到過的!」
金白羽冷冷一笑道:「除非這四面令符是捏造的!」
他這句話乃是一句無心之言,含著辯駁之意。
不料,陸夫人神情一凜道:「呃!這也不一定,江湖上的事,原本是千變萬化!來……」
她說著,回手端起身後竹桌上的銀盤,走向金白羽前道:「比一比!比一比!」
金白羽淡淡的道:「何必比,一望即知!」
陸夫人手托銀盤,已到了金白羽的身前。
金白羽看也懶得看,手臂一伸,朗聲道:「夫人!你自己去看!」
「金大俠!」陸夫人提高了嗓門叫了一聲,接著仰天發出陣銀鈴似的笑聲,又接著道:「金大俠!你上當了!」
金白羽見她神色有異,不由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四面令牌,又掃了銀盤中的三面。
依舊沒有分別,不由微慍道:「夫人!事實勝於雄辯。」
「對!對!」陸夫人爽朗的道:「金大俠,你何不仔細看看這兩種令符中間的一個「死」字!」
金白羽這才留心,雙目一凜,又道:「噫!果然不同!」
但見,那銀盤中的三面令符,每個上面的「死」字,都是浮雕的,突出平面的,每一筆,每一畫,都十分清楚明晰。
自己手中的四面令符中的「死」字,雖然也十分明顯,但是,原來是凹入平面的雕空的。
這是不容易發現。
但既經指明,又很容易看出的不同之處。
金白羽不由一時為之氣結。
陸夫人也大感不惑的道:「金大俠,家母隱居二十年,對我等尚且不忍見著練武,焉能再有重振當年餘勇之心!」
金白羽自顧沉思這令符的來源!
陸夫人又道:「以血盟幫的微末技業,就害了家母之命,想家母早已殘廢,該勿庸置疑了吧!」
「這個當然!」金白羽慷慨的道:「不過,是誰以假亂真,擾得在下日夜不安,這一點在下是耿耿於懷!」
「當然!」陸夫人接著道:「這一點,不但金大俠不能忘記,就是本谷也要查明真相!」
說完,陸夫人又向青衣侍女道:「酒宴備齊了沒有?」
青衣侍女齊聲應道:「早已備齊,在東廂擺好!」
陸夫人含笑道:「拙夫不在谷中,恕妾不能奉陪,請少俠自己隨便用些,請!」
說著,已姍姍而立,單手肅容,引向東廂雅房。
此刻,天已黎明。
折騰了一夜,金白羽也真的有些飢腸轆轆。
東廂房已端上了一桌十分清爽的八色山味,一壺竹葉青。
陸夫人又道:「金大俠!食用完畢,就在裡廂靜養,山居之中,諸多簡便!」
金白羽道:「多有打擾,於心不安!」
「武林一脈,何必太謙!」
陸夫人說完,再三叮嚀侍女好好侍候,她自己則告辭去了。
金白羽一個人自飲自酌,一面思量真假令符的怪事來。
令符的真假,已無庸疑惑?
眼前,使他不解的是:使用令符之人是誰?目的何在?
這當然是一時得不到答案的。
由於心中有事,不免多飲了幾杯,胡亂吃了些飯,脫去外衣……
貼身之處,他又摸摸那柄從碧雲寺地穴老道枯骨堆裡所得的那柄古劍。
這柄劍又引起他的幻想,心忖:「但願這柄劍不是乾坤劍!更願那堆枯骨不是盧一鳴!」
「假如是的,我應該把劍還給陸夫人!」
「還有那本玄門羽書……」
想著,不自覺合眼睡去。
不知經過了多久。
忽然,人聲嘈雜,感到自己手腳異常。
「咦!」金白羽大吃一驚。
原來自己的手腳竟被人捆了個結實,眼前,已不是茅草精舍,而是一連七間,十分寬敞而又堂皇的大廳。
陸夫人面色鐵青,高踞正位。
盧家九姐妹,一個個面有怒容,雁翅環立。
自己被放在青石水磨的地上。
他不由又急又氣,又惱又怒的叫道:「陸夫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陸夫人面如秋霜冷峻異常的道:「姓金的!你有臉問我是什麼意思?」
金白羽摸不清的道:「你指的什麼了?」
陸夫人順手在案上舉起那柄古劍,咬牙道:「我問你!這柄劍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劍?」金白羽不由一楞,不答反問道:「這柄劍關你什麼事?」
「哼哼!」陸夫人不由勃然大怒道:「武林之中誰不知這是乾坤劍!」
金白羽心中一震道:「乾坤劍!」
「你看!」陸夫人突然將古劍連鞘丟下來,口中怒聲道:「劍柄之上左有乾三連,右有坤六斷!連瞎子也可以摸得到!」
在金白羽來說,的確沒留心這些。
在碧雲寺地穴中,光線黑暗,也未留心仔細觀看。
攜劍出穴之後,只覺劍鋒不凡,十分稱手,更沒有把玩。
在陸夫人未提醒之前,怎會想到這些。
因此,他直爽的道:「金某從來沒留心什麼乾三連坤六斷!」
陸夫人嬌叱道:「這是八卦之上的乾上坤下的圖形,人盡皆知的簡易圖案!難道你金大俠就不知道?」
金白羽道:「在下並未推說不知!」
陸夫人道:「既然知道,這劍柄一面的三大橫,另一面的六小橫,不是代表乾坤二字嗎?」
「哈哈哈……」
金白羽的人雖然被綁,但豪情卻絲毫未減,他朗聲一笑之後,又道:「金某有一言,夫人不要作惱!」
陸夫人迷惘的道:「你有什麼話說!」
金白羽道:「在你沒說出乾坤劍之前,金某心目中根本沒有乾坤劍三個字的存在,叫我如何想起!」
他是一句實話。
然而,卻隱含著輕視乾坤劍之意。
盧家九鳳不由怒形於色,一個個各按劍柄,大有一言不對立刻出手之勢。
陸夫人微微一歎,半晌無言。
因為,她究竟年事較長,對於衡情度理,畢竟有些兒分寸。
她知道金白羽所說的乃是實話。
然而,她與「乾坤劍」盧一鳴夫妻情深,也不能不問。
半晌,她雙目含著淚水道:「我不是一定說你害了盧一鳴,但是,這劍的來歷,你應說出來!」
金白羽不由冷笑道:「我就這樣說出來嗎?是你們逼我招供,還是請我說明!」
他掙扎了一下被鹿筋捆著的手腳!
陸夫人道:「這個請你原諒,在你未說出來之前,我不能為你鬆綁!」
金白羽怒道:「為什麼?」
陸夫人侃侃言道:「因為你的功力太強,一旦翻臉不認賬,豈不多費手腳!」
金白羽更加怒不可遏的道:「士可殺而不可辱,你趁在下飲酒過量熟睡之際,用不流手段……」
「不!」陸夫人截口道:「招待閣下,出於誠意!」
金白羽冷笑道:「好一個誠意!」
陸夫人接著道:「直到侍女來報,說閣下脫去外衣露出乾坤劍,妾身才出此策!」
金白羽不由道:「憑這就能叫我姓金的屈服嗎?」
陸夫人道:「並無此意!然而,我希望金大俠能把乾坤劍的來龍去脈說出來,妾身如有差錯,再行謝罪!」
金白羽喝道:「這等對待,金某不會說的!」
一旁的九鳳姐妹齊聲道:「媽!不給他點苦頭,他不知道白雲谷的厲害!」
喝聲中,九人一擁而前。
九道金光閃閃的鳳頭劍,一齊指在金白羽的心窩,情勢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