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毒門主也已落身實地,吱吱有聲的咬著牙,腳下一步步走向發楞的孟威道:
「閣下是不是想同你兄弟一塊上路!」
孟威先前被突然而發的情況楞住了。
如今一見兄弟慘死,不由怒從心上起,舞動仙人掌,瘋虎一般吼道:「孟爺爺與你拚了!」
「拚!」千毒門主冷兮兮的道:「你還不夠資格!」
口中說著,大袖向外一揚,隱隱之中有一陣腥膻可聞的臭風,向孟威襲去!
四海龍君大吼道:「孟威!小心!」
然而,哪來得及,但見孟威舉著仙人掌的姿式不變,人如木雕泥塑的一般,像傳說中的「定身法」樣,被「定」在那兒。
千毒門主得意忘形的道:「各位!千毒門很少在江湖上行走,因此,本門的功夫也很少為各位知道!今天是機會難得,索性請各位見識見識吧!」
他揚眉一笑,忽然張開大口,對著癡癡站定的孟威呵了一口氣!
「噢!」
在場之人,不由全是一驚,不自覺的發出了聲驚訝的歎息!
原來,就在千毒門主一呵氣之時,那雄偉魁梧的孟威,忽然像枯萎了的花草一般,眼見著萎縮下去。
地上,流著奇臭令人作嘔的黃水。
漸漸地……
孟威竟變成一具白森森的骨骼架子,連一身衣服也化成了灰塵,隨風而逝!
這是罕見的巨毒,也是令人不忍卒睹的殘酷。
風陵莊的一干劍手,個個相顧失色。
楊氏叔侄互望了一眼,暗暗咋舌。
連目空一切的四海龍君,也不由心中捏了一把汗,一時濃眉緊皺!
這時,谷之陽已湊近了金白羽,以蟻語傳聲道:「金兄!這老毒物算得心狠手辣!」
金白羽微微一笑,並未答言。
谷之陽又道:「金兄!這老怪真是扎手貨!」
金白羽尚未開口——
千毒門主一步步走向那片枯黃的草地,也正是錦盒落地之處,挺起胸膛,神氣十足的道:「各位之中,還有人對這錦盒有興趣的沒有?」
他面含陰笑,目無餘子!
谷之陽又低聲扯了扯金白羽的衣角道:「這老怪太狂了!」
金白羽淡淡一笑道:「可也算得狂!」
谷之陽又道:「可惜兄弟沒能力抗拒他的奇毒!不然……」
他說話之際,雙目凝視著金白羽,臉上一片憤恨之色,不勝遺憾的神情!
金白羽心忖:「你想唆弄我去鬥他?」
想著,又淡淡一笑道:「可惜兄弟我對那錦盒實在沒有興趣!不然,哼……」
金白羽的話,並沒像谷之陽那樣細微,竟被千毒門主聽了個真切。
因此,他面帶殺氣,眼射凶光、對著金白羽喝叱如雷:「不然怎麼樣!」
金白羽不由微怒道:「你是對我說話?」
谷之陽乘機幫腔,大聲吼道:「你不認識這位青衣修羅!」
這分明是存心挑岔,又故意的報出金白羽的綽號,要把事情弄僵。
果然!
千毒門主仰天狂笑如故,一指孟威的那堆白骨,厲聲吼道:「青衣修羅也好,紅衣修羅也好,但願不要變成沒有衣的修羅!哈哈哈!」
「住口!」
金白羽自出道以來,何曾受過別人這等當面奚落,一股無名怒火,再也按捺不住,暴喝聲中,人已跨上一步越眾而出!
千毒門主雖然口出狂言說著大話,但是,對於金白羽他是領教過的。
最使這個老怪物膽怯的,是先前他也曾對金白羽施用過無形之毒,然而,竟然如泥牛入海,不但金白羽沒有中毒的現象,而且彷彿連半點感覺也沒有。
因此,老毒物道:「閣下!常言道:事不關己不勞心!你一再的挑釁找碴,卻是為何?」
老毒物的語氣已緩和了許多。
金白羽冷冷一笑道:「我看不慣你那副狂態!」
千毒門主色厲內荏的道:「江湖之上沒有道理可言,老夫佔上風,就是老虎威風!」
他這句話,越發露出了怯意,也越發激起了金白羽的豪情。
他不由仰天大笑道:「哈哈!你的話不錯!」
千毒門主緊接著道:「既然如此,你何必……」
「要是在下我佔了上風呢?」
金白羽口中說著,人已到了場子的核心,又已緩緩的道:「按照你的說法,在下也可以擺一擺威風了!是也不是!」
千毒門主不明白金白羽的話,愕然道:「你?你要怎樣?」
金白羽的目光一寒,如同兩道冷電,沉聲道:「我要你把那地上的錦盒留下來!」
他那一臉的殺氣,兩眼的冷芒,使在場之人全都為之赫然。
玉扇郎君這時火上加油的道:「公道!武林爭勝,強者有理!」
千毒門主曾對地上施過烈性之毒,有恃無恐的道:「老夫就不動手,看誰有膽量去拿!」
說著,他真的橫躍七尺,插腰嶽立,一雙惡毒的眼神,掃視著在場各人。
眾人不由面面相覷!
金白羽微微一笑,對著身側的谷之陽道:「谷兄!你對那錦盒真的有興趣?」
谷之陽料不到他有這一問,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若是答應「沒興趣」,適才分明自己曾唆弄金白羽出面。
若是答應「有興趣」,生恐金白羽當著眾人之面,要自己去取。
到底是取好呢?還是不取的好呢?
去取?眼看著那裡是毒氣沖天,豈不是自找苦吃!
不去取!豈不有損威名丟人現眼。
因此,他尷尬的一笑,訥訥的道:「金兄!已經有你老兄出面,兄弟當然是情感為重、一切由金兄您來定奪了!」
他的話雖然夠圓滑的,但臉上不由泛起一片羞愧的淡紅。
金白羽朗聲一笑道:「既然如此,我打算把它拿來送給你,因為這錦盒乃是谷兄從書齋中取出來的!」
說完,目光犀利的一掃視四周虎視眈眈的眾人,又高聲道:「有誰不服的沒有!」
語落,他的人已向錦盒走去。
此刻,場子上一片寂靜。
因為,這是生死的一刻,由於孟氏雙雄的死,還有地上方圓丈餘的枯草,這些都是血淋淋的事實。
誰會拿自己的生命去做為賭注!
金白羽上前四五步,眼看已離那枯草劇毒之地不到三尺。
他突然停了下來,沉聲道:「若有人對在下的決定不服的,此時尚可發表意見,等到錦盒到了在下手裡,誰再多口,那可是自己找死!休怪在下無情!」
口中說著,又遊目四顧,環視四下一遭!
最後,他的一雙劍芒也似的眼神,落在千毒門主的臉上,冷森森的道:「你!主要的是你!」
誰知,千毒門主了陰陰一笑道:「請啦!」
這個老怪物是表面故作大方。
然而,誰也看得出來,他恨不得金白羽立刻去取那地上的錦盒。
久未發言的楊玉鳳,不由驚呼聲道:「毒!那盒子上……」
「玉鳳!」
奪命書生楊風,沉聲喝止,又壓低嗓門道:「事不關己枉勞心!」
楊玉鳳心想:
「怎麼不關己呢!這俊的人品!這高的武功,到哪兒去找第二個……」
就在她思念之際……
金白羽已負著雙手,緩步的向那丈餘大小的枯黃草地走去。
場子中每個人都可以聽出自己心臟的跳動,全都摒氣凝神。
他們要看出金白羽的腳踏上「毒地」之後,究竟有何變化。
谷之陽叫道:「金兄!小心!」
但是,金白羽彷彿沒事的人一般,一隻左腳,已踏上了枯黃的草皮之上。
「哼!嘿嘿!」千毒門主鼻孔裡冷冷一哼,幸災樂禍的道:「不知天高地厚,有得你……咦!」
在他驚訝的一驚輕呼之際。
金白羽已快走兩步,探手將地上錦盒拾起,托在手心上,瞄了一眼,不由冷冷一笑道:「谷兄!龍歸大海鳥入林,這就原璧歸趙了!」
口中說著,緩步向谷之陽走去。
在場之人一時全給怔住了。
千毒門的劇毒慢說是直接沾上,就是站在下風嗅上了一點,輕者也必然立刻骨軟筋酥,重者當場斃命。
試想,千毒門主既然存心要奪錦盒,焉能不施出本門最拿手的烈性劇毒,從那地上的青草枯黃,砂石焦黑的情形,這就不用問了。
然而,金白羽卻談笑風生,若無其事。
怎不令人吃驚呢?
難怪千毒門主張口結舌手足無措了。
金白羽眼看已到了谷之陽身前,手托錦盒送了上來。
谷之陽不由臉色一寒,連退數步道:「金兄!小弟無功不受祿!無功不受祿!」
「太客氣了!」金白羽道:「本來就是你的嗎。算什麼祿,要什麼功!」
他嘴裡說著,心想:
「好一個谷之陽,你把盒子裡的東西拿走,卻用一個空盒子,叫武林人拚命,現在我當著這麼多的人,把它交還給你,也叫你不得安寧……」
心裡想著,面含微笑,已到了谷之陽的身前。
谷之陽心裡有數。
他咬咬牙,正待伸手去接,忽然傳來一聲:
「住手!」喝聲中「奪命書生」楊風已跨步而出,揚聲叫道:「既然他不敢要,我楊老四要了!」
谷之陽不由大喜,忙道:「四川楊家要!在下未便強留!」
楊風得意的道:「小朋友!這算你夠意思!山不轉水轉,水不轉路彎,再碰頭,楊老四記下這份情!」
沒等他的話落音,人影一飄,四海龍君搶上前來,厲聲道:「別忘了還有秦皇島的一份!」
眼看一場惡鬥,又要引起。
金白羽盈盈一笑,衝著谷之陽道:「谷兄!算你高明!」
谷之陽不由臉上一紅,苦笑道:「金兄!你就送給他們何妨!」
這兩個少年高手的言來語去,是話中有話,彼此心照不宣而已。
四海龍君與奪命書生兩人早已怒目相向。
楊風冷笑道:「秦皇島本來就有一份,可是只怪你先前沒有本事去拿,如今……」
「如今怎樣!」四海龍君怒道:「難道如今你四川楊家生了三頭六臂!」
金白羽一見他二人又躍躍欲試,不由好笑道:「兩位不必爭了,楊家既已得到一幅麻姑獻壽圖,這錦盒應該由四海龍君得,也不枉他千里迢迢的進入中原!」
四海龍君大喜過望道:「對!有理!」
楊玉鳳不服的嬌呼道:「姓金的,你……你憑什麼說這話!」
金白羽冷冷的道:「因為,這錦盒在我手裡,我有權!」
楊玉鳳的秀眉一揚道:「我偏不要你有權!」
說時,手中已抓起一把蝶須金針。
金白羽不由搖頭道:「姑娘!憑你那幾根並不靈光的蝶須金針,還不能使在下屈服!不過……嘿嘿……」
他的一陣冷笑,使人不由打了個寒顫!
「奪命書生」楊風不由道:「不過怎樣!」
金白羽的眼睛裡突然射出一陣不可仰視的光芒,冷酷,無情。
他終於毫無感情的道:「既然要一個姑娘家開口向我要,我也不能不給一點面子!來!楊四爺!接著!」
隨著他的話音,托著錦盒的手腕微微一振,錦盒如離弦之箭,脫手而出。
楊風騰身而起。
四海龍君也晃肩躍起。
「兩位不要妄動!」
「都給我住手!」
喝叱之聲連天,人影亂穿如麻。
八個執劍的高手,各自撲向錦盒。
百劍盟的總管馮滔,向著楊風揮掌印去,只把毫未留心的楊風,逼得連退十步。
玉扇郎君振扇斜刺裡攻向四海龍君。
四海龍君也顧不得搶寶,急切間橫縱丈餘、堪堪躲過這出其不意的一擊。
百劍盟的八大高手,亮劍出鞘,把被人搶走二次落地的錦盒團團圍了個水洩不通。這來得太突然,變化得太快了。
金白羽不由冷冷一笑道:「螳螂捕蟬,焉知黃雀在後,不過……」
谷之陽忙低聲道:「金兄,我看你這位二莊主要丟臉了!」
金白羽沉聲道:「為何?」
「走著瞧!」谷之陽冷冷的道:「下面就有好看的了!」
果然,四海龍君怒沖沖的喝道:「玉扇郎君,你們持仗著人多!」
玉扇郎君折扇微開,一副躍躍欲試蓄勁待發的冷峻姿態,就是最好的回答。
楊風硬被逼退,也不由怒道:「百劍盟號稱名門正派,原來只會偷襲暗算!」
總管馮活更不答話,大步走向場子,揮手對八個劍士道:「散開!」
八個劍七的長劍齊掄,發出一聲整齊勁響,破風聲中一字讓開,排列在馮滔身後。
這架勢非烏合之眾,也不是一朝一夕練出來的排場,百劍盟名不虛傳。
馮滔步向地上的錦盒,抱劍拱手齊眉,對著冷然不語的金白羽道:「副盟主……」
金白羽肅然有不愉之色,冷冷的道:「我到底是二莊主還是副盟主?」
馮滔忙陪笑道:「二莊主是指風陵莊而言,副盟主是指百劍盟的稱呼,其實是一而二,二而一的!正如屬下……」
「住口!」金白羽沉聲道:「你敢莫是打算要這盒建文帝的藏珍!」
馮滔忙不迭的道:「不!不!屬下何人!焉敢窺竊重寶?」
金白羽不耐的皺起眉頭道:「那你為何……」
馮滔也搶著道:「屬下是為風陵莊賣命,是為百劍盟盡力,所以,不得已……」
「好一個效忠的總管!」
谷之陽卻搶著答道:「古長卿用上你,可以說是如虎添翅!」
馮滔心知谷之陽也不是好惹的,他厚著臉皮帶笑道:「谷公子,你太誇獎!」
「呸!」看他那副低三下四的行徑,不由輕唾了一聲。
馮滔生恐他二人有變,忙道:「這錦盒是谷公子帶出碧雲寺,是本盟的副盟主由劇毒之中取出來,谷公子既已有不願要之言在先,因此,百劍盟只好暫為保存了!」
他說時,一雙精光閃閃的眼睛,不斷向四圍掃去,然後望著谷之陽與金白羽二人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