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白羽聽了賽空空的話,愈覺驚奇道:「究竟是件什麼事?」
賽空空突然改用傳音道:「實不相瞞,老偷兒前幾天曾將此事,與「陰陽手」王天鐸商談,孰料此老言詞不慎,洩露於人竟招來殺身之禍,是以老偷兒再不敢輕易對人說出。」
金白羽冷笑道:「那你還是不說的好。」
賽空空道:「時機已迫,再行拖延便將為人捷足先得。」
金白羽見他神色十分凝重,知是一件十分重要之事,遂把面容一整道:「莫非近日金陵城中,群雄畢集,就是為了這件事?」
賽空空道:「是不是為了這件事,我還不大明白,不過由種種跡象看來,多半是為了這事。」
金白羽點頭道:「不用再賣關子了,究竟是什麼事快說,在下素來不喜這種吞吞吐吐說話之人。」
賽空空道:「金陵乃是六朝古都,前朝太祖便曾建都於此。」
金白羽不耐煩地,截斷他的話題道:「你不嫌把話題扯得太遠?」
賽空空繼續道:「靖難之變,燕王得傳大統,建文帝逃出宮廷,一般人都以為他亡命在外,甚少人知道,他實際就在城外碧雲禪寺出家……」
金白羽笑道:「想不到你對這些宮廷秘辛,倒是頗有考究。」
賽空空深吸一口氣,續用傳音道:「建文倉皇辭廟,逃出宮廷,只帶了一位熟識武功的老太監,與一大箱連城的珠寶,其中並有書畫一箱,別的倒還罷了,內中有一部道家丹書,卻是武林人夢寐以求的至寶。」
金白羽似信非信的道:「丹書上載些什麼?在下從來沒聽說過建文帝會武功之事。」
賽空空點頭道:「你說得不錯,那建文帝王位失去之後,已是萬念俱灰,並未存再奪回王位之心,出家之後,便即潛心修練,只是他生長深宮,周旋於宮娥綵女之間,身體早虛,對於劍術掌拳功夫,已無法習練,是以只習玄門靜坐之法,以求延年益壽。」
金白羽聽來大感興趣,復又問道:「照你這般說,碧雲禪寺的僧人,已然得傳這部道家的丹書了!」
賽空空搖頭道:「建文帝當年避難碧雲禪寺,乃是另辟院獨居,在他左右的,就只那位老太監,建文帝圓寂之後,那禪院便行封閉,嚴禁僧人進入。」
金白羽恍然大悟道:「你是說丹書仍然存在碧雲禪寺之內?」
賽空空點頭道:「不錯,但此事知道的人極少,是以才能一直保持到現在。」
金白羽沉忖有頃道:「你乃有名的神偷,為何不下手?」
賽空空尷尬的一笑道:「碧雲禪寺在外表看來,全是普通出家人,實際並不亞於嵩山少林寺,稍有不軌行為,休想再出寺門,而且那座禪院,業經老太監精心佈置,一草一木,俱都隱藏玄機,外人根本無法行入。」
金白羽搖頭道:「你說得太離譜了,在下亦曾在碧雲禪寺住過幾天,如何未看出一點端倪。」
賽空空笑道:「你所住的僅是普通客房,而且限於前院行動,沒有往後面去,自然是不知道了。」
金白羽奇道:「這樣說來,後院是別有洞天?」
賽空空點頭道:「不錯,老偷兒曾經去過二次,每次都知難而退。近年來潛心鑽研,對先天易理之學,已然略略摸著一點門徑,只尚缺少了一位有力的助手。」
金白羽搖頭道:「在下近日沒空,再說我也沒有這興致。」
賽空空急道:「我知那些金銀財物,金大俠不會看在眼裡,但那本道家的丹書,可說是武學無上心法,老偷兒年事已高,要了沒用,你修學的是玄門功夫,一定用得著。」
金白羽冷冷道:「寶物唯有德者居之,在下度德量力,我不配持有此書,何苦興此貪婪之念。」
他愈是推辭,賽空空愈覺他可靠,哈哈笑道:「您不用推辭了,建文帝乃是前朝帝王,凡屬我邦之人,俱都有權取得他的遺物。我們取之並不算盜取。」
金白羽想了想道:「這事我與天龍四大尊者決鬥後再說,到時還可約我妹妹前去,多一個人手便多一份力量。」
賽空空連連搖頭道:「事情已迫在眉睫,不能等那麼久了。至於邀約令妹參與其事,我看還是免了吧。」
金白羽奇道:「為什麼,難道你怕她多分了一份?」
賽空空道:「金大俠您別誤會,我不是這個意思。」
金白羽輕喟一聲道:「我答應與你合作取此丹書,原意只是恐此秘本落入邪魔之手,將來釀成武林禍患。至於其他身外之物,我根本就沒放在眼裡。」
賽空空欲言又止,半晌無言。
金白羽甚為詫異的道:「你為什麼不說話?」
賽空空歎口氣道:「老偷兒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金白羽哼了一聲道:「該說的就說,用不著吞吞吐吐。」
賽空空遲疑半晌,終於開口道:「金姑娘真的是你胞妹?」
金白羽大為不悅道:「難道還是假的不成。」
賽空空接道:「當年你們失散,彼此年紀都小,俗語說的好,女大十八變,憑幼時的一點記憶,不見得就能準確。」
金白羽經他一提,心中也覺金韻心時常躲開他,內中必有原因,但嘴裡依然道:「在下身畔攜有一幅畫軸,乃是當年先母所繪,在下憑此畫軸認人,料無錯誤。」
賽空空笑道:「江湖易容之術已可亂真,憑畫軸認人,不見得可靠。」
金白羽甚為不悅道:「你認為令妹是旁人假冒的?」
賽空空搖了搖頭道:「此乃金大俠的家務事,豈有老偷兒說話的餘地,我這般說不過是提醒金大俠一聲,別無他意。」頓了頓又道:「近日金陵四方豪強齊集,尤其是天龍寺之人,竟然借碧雲禪寺下榻,我實在有些不放心。如若金大俠決心與我合作,咱們今晚不妨就去看看。」
金白羽沉吟了一會道:「現時不過二更,咱們去看看倒行。」
賽空空欣然起身道:「老偷兒帶路,咱們從後牆去,料不致驚動天龍寺的人,如果機緣巧合,說不定今晚便可一舉成功。」
金白羽好奇之心多於得失之心,與賽空空的心理完全不同,冷眼見他眉飛色舞之態,不禁笑道:「且先別得意,你能知道這件事,旁人一樣也會知道,說不定各派之人來到金陵,就是為了這件事。」
賽空空斂去笑容道:「老偷兒也是這麼想,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並沒有抱著太大的希望,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
金白羽點頭道:「你能這麼想,總算是看開了,咱們先去看看吧。」
賽空空再不多說,飄身躍出窗外,飛身往前急奔,他一身小巧功夫,果是高人一等,行動之下,疾逾閃電飄風,迅捷異常。
金白羽暗暗讚道:這老偷兒的輕功,真個不錯。當下也展開鬼影千變身法,緊隨在後,二人一經全力施為,恍如二縷青煙,在田野飄飛,疾如離弦之箭,不及一炷香的時間,已然到達碧雲禪寺的後牆。
金白羽閃目仔細一看,這才看清這所寺院果是宏偉,而且後院乃是緊捱著鍾山建造,暗將賽空空的話實地印證,隱隱可以看出,尚有一部份建築,伸展入山腹之內,賽空空略略傾聽了一下,暗對金白羽一招手,飄身向牆內躍去,金白羽腳下一墊勁,身形橫躍而超,貼著牆頭,一閃而入。
他對碧雲禪寺並不陌生,閃目四下察看了一番,覺出這座後園,與上次所見怪人住的樓閣,只有一牆之隔,園內魚池假山,竹林、花園,佈置得甚是特別。
假山的後面,隱隱現出一座院落,由月洞門往裡看,一片花木扶疏,不甚看得真切。
賽空空行近金白羽身旁,暗用傳音道:「別小看了這些竹木假山,俱都是經過一番匠心佈置,不明內情之人,一經行入,便如身墜五里霧中,不到天明無法脫出,根本就無法越過那座假山。」
金白羽對於先天易理之術,原屬外行,搖頭道:「此去假山不過十餘丈遠近,我不信便能使人迷失。」
賽空空急道:「此是千真萬確之事,你不能不信。」
金白羽忿然舉步道:「我倒要試試看。」
賽空空急將他一把拉住道:「慢著,你看那面有人來了。」
金白羽舉目看去,只見一個身材高大,滿頭黃髮披肩的黃衫人,從牆外一躍而入,直向假山奔去,此人舉動雖然十分莽撞,行動卻疾逾飄風。
孰料,一經進入竹林,行動陡緩,就和盲目瞎子一般,就在林中亂撲亂撞。
賽空空突然失聲道:「那是九天神魔。」
金白羽心中大感奇異道:「小小一片竹林難道就真的無法越過?」
賽空空道:「這些假山竹林,看似雜亂無章,實際均暗含九宮八卦之機,不是深明易理之人,決然無法越過。」
金白羽輕輕一拉賽空空,閃入暗影中道:「又有人來了。」
但聽一陣衣袂飄風聲起,進來了兩個人,一人玉面青衫,赫然又是一個青衣修羅,與假青衣修羅同行的,卻是一位身著錦衣的俊美公子,也就是金白羽的緊鄰谷之陽。
賽空空大為震駭,目視金白羽道:「這是怎麼回事?」
金白羽一臉冷漠,哼了一聲道:「這兩人好大的膽子。」
說著大步行了出來,張口正待喝問,但來人行動極速,只一晃眼已行入竹林之中,竟暢行無阻的向假山後行去。
賽空空急步行近金白羽道:「不好,他們似是深悉園內陣法,咱們得快走,不然就來不及了。」
金白羽十分忿怒,接口道:「此人竟然假冒我,非得找他問問不可。」
賽空空拉著他的衣袖道:「金兄請跟著我,咱們先越過這片竹林陣再說。」
二人舉步正待行入,突地耳際傳來一陣嘩啦震響,只見九天神魔發須戟張,舉掌亂劈,他掌力雄渾,直震得園中塵土迷空,沙飛石走。
賽空空低聲道:「這魔頭大動肝火。」
金白羽道:「他這般亂劈一通,不久就得活活累死。」
賽空空突然道:「不好,這樣一來,非驚動寺內僧人不可。」
金白羽道:「你去領他出來。」
賽空空愕然道:「少一個人便少一層阻礙,如何反倒領他出來。」
金白羽搖頭道:「救人與這個是兩回事,快去吧。」
賽空空面現難色道:「咱們回頭再救他如何?」
金白羽不悅道:「不論此人素行如何,同道患難相助乃是理所當然之事,你不願去就由我去吧。」說著舉步便行,賽空空想要攔阻已是不及,急由後面追上道:「金兄亂闖不得。」
金白羽大踏步行人竹林之中,只覺眼睛一花,眼前景物驟變,已然置身於一片蔥鬱的茂林中,四下崇山峻嶺,已然無路可通,心中雖明知俱是幻影,但已不辨東西南北,不禁大為驚奇。
適於此時,賽空空已然趕到,急用手將他一拉,往橫裡跨出三步。道:「金兄你此刻該知老偷兒的話不錯了。」
金白羽閃目看時,先前所見的一切,俱已消失,二人仍然是在竹林之中,不禁搖頭道:「此事當真難以令人置信。」
賽空空輕吁一口氣道:「門外的佈置尚且如此神奧,想那禪院之內,定是寸步難移了。」
金白羽抬頭望了九天神魔一眼道:「咱們先把此人領出去,入禪院之事,等會再說吧,」
賽空空拗他不過,只得緩緩向九天神魔趨近,同時並對九天神魔傳音道:「神君您請歇歇,老偷兒來領你出去。」
九天神魔雖在暴怒之下,神志尚清,聽他傳音之後,果然停了下來。
賽空空輕輕一拉他的衣袖道:「請隨我來。」
三人退到竹林之外,賽空空輕吁一口氣道:「老偷兒費了數年時間鑽研,也僅僅只能在竹林中進出,假山之後,又不知是怎樣一個情景。」
九天神魔看了金白羽一眼道:「老偷兒幾時收了這麼一個好徒弟。」
賽空空一伸舌頭,笑道:「罪過,罪過,神君你弄錯了,此位乃是……」
九天神魔乃一代魔尊,在江湖之上,聲名赫耀,似神偷賽空空這等人物,根本沒看在眼裡,對金白羽不過是隨口問問而已。見他支支吾吾,也未在意,話風一轉道:「你如何識得這竹林中的奧秘?」
賽空空鼠目眨了一下道:「不瞞神君說,老偷兒不過是略略摸著一點皮毛而已。」九天神魔沉聲道:「領我進去。」
賽空空看了金白羽一眼道:「就是此刻麼?」
金白羽目光凝視著假山,對他們的對答恍若未聞。
九天神魔哼了一聲道:「當然是現在。」
賽空空遲疑了一會道:「咱們改日再來,只怕碧雲禪寺的僧人已然警覺了。」
九天神魔把眼一瞪道:「廢話,你去是不去?」
金白羽突然回過頭來,冷冷道:「賽空空,咱們回去了。」
賽空空深悉這位魔君的性格,原想藉剛才的一點小惠,減除他幾分敵視之心,是以極力應付,不想竟又觸怒了金白羽,心中大是為難。
九天神魔平日孤高自傲,任誰也不敢對他稍事拂逆,在他的想向中,賽空空絕不敢推辭,哪料,賽空空聽了金白羽的言語後,竟然左右為難起來。
不禁心中大怒,重重哼了一聲道:「老偷兒,你當真是不去?」
賽空空堅澀的道:「這個……這個……」
金白羽冷冷插言道:「把你領出來,已經是很對得起你了,他可沒有一定要領你進去的義務。」
九天神魔大怒,抖袖拂出一股蝕骨寒風,直向金白羽撞去,嘴裡沉哼道:「鼠輩,你是找死!」
金白羽劍眉一揚,舉掌正待迎出。
突池,斜裡湧來一陣柔風,將九天神魔拂出的掌力化去,跟著一陣哈哈宏笑道:「使不得,強敵當前怎可自起衝突。」
九天神魔魔心頭一震,只覺自己用七成真力拂出的勁風,一入那股柔風之內,竟如石沉大海一般,無影無蹤,抬頭一看,來人竟是百劍盟主古長卿,不由面容微變道:「古兄為何護衛這小子?」
古長卿哈哈笑道:「兄台原來還不知道,這位金兄就是與你並列的青衣修羅;」隨又對金白羽招手道:「來來來,我來為兩位引見……」
九天神魔輕蔑地哼了一聲道:「不用了。」
古長卿大為尷尬,但此人不到幾年工夫,便即聲名大噪,受到黑白兩道中人的景仰,自有其過人之處,當下一陣哈哈笑道:「這等引見或許太過輕率,改日兄弟專請四位到場,彼此多多親近。」
話風一轉又道:「九天兄為何夤夜來到此處?」
九天神魔道:「據說天龍寺的僧人就住在本寺,是以前來看看。」
古長卿微微笑道:「約期沒有幾天了,此刻用不著與他們衝突。」
九天神魔反問道:「古兄為何也到了這裡?」
古長卿看了金白羽一眼道:「據屬下傳報,有二位青衣修羅進了碧雲禪寺,是以兄弟趕來看看。」
九天神魔一指假山道:「久聞古兄胸羅萬有,深曉九宮八卦之機、五行生剋之術,可識得這園中的佈置?」
古長卿望了望竹林,微微笑道:「九天兄大把我高拾了,這竹林與假山果真有些古怪。」
九天神魔面現迷惑之容,道:「難道古兄也不識得?」
古長卿搖頭道:「依兄弟看來,這些佈置倒也沒有什麼神奇,不過我不明白,一個寺院之內,為何要佈置這些東西?」
九天神魔冷冷道:「你是真的不知還是故意裝傻?」
古長卿道:「兄弟確然不知,倒要請教九天兄了。」
九天神魔看了賽空空一眼,突然改用傳音道:「如若古兄有意與兄弟合作,咱們先行合力把眼前這兩人料理了。」
古長卿故作不解,亦用傳音道:「願聞其詳。」
九天神魔道:「假山之後有座禪院,乃是當年建文帝避禍之所,內藏大量寶物,賽空空不知哪裡得來消息,竟夥同青衣修羅前來盜取。」
古長卿故作恍然道:「原來如此。」
此人城府深沉,早把禪院寶藏視作囊中之物,並有意挑起各方豪強,掀開一場慘烈的爭寶之戰,而且自己則處處置身事外,是以對九天神魔之言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