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玄衣武士就像被人猛推了一把似的,身軀一震,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兩步。
金白羽徐徐道:「請通報古莊主一聲,就說在下求見。」
玄衣武士定了定神,急從懷中取出一件東西,抖手往空擲去,劈啪一聲,空中爆炸開來,化成了一幢藍焰焰的火光。
金白羽知他所發的是信號,隨道:「我沒空久等,你們已然發出旗花,便算盡了責任。」
不待玄衣武士回答,舉步往前行去。玄衣武士自知無法攔阻,隨即將身一閃,讓出路來。
他這一路行去,經過了足有五六處哨卡,俱都是發出信號,並無一處阻攔,直到離廟不及三五百步,迎面飛也似的奔來了一人,青衣窄袖,背插長劍,竟是一個小廝,遠遠便朗聲喝道:「來客請通名。」
金白羽緩緩答道:「青衣修羅。」
小廝面色微微一變道:「請示來意。」
金白羽微微一笑道:「見古莊主有事面商。」
小廝略事遲疑道:「尊客請隨我來。」
領著金白羽一逕進入大殿,只聽一陣哈哈宏笑,古長卿由內迎了出來,拱手笑道:「不知大駕光臨,有何教諭?」
金白羽抱拳還禮道:「在下有幾件事須向尊駕請教。」
古長卿哈哈笑道:「好說,好說,先請裡面坐下再說吧。」
領著金白羽進入雲房,小廝獻上香茗。
金白羽開門見山的道:「尊駕籌組百劍之盟,宗旨何在?」
古長卿捋著頷下長髯,徐徐道:「唯一的宗旨便是宏揚中原武學。」
金白羽接道:「再有便是對付太陽谷與長春島對麼?」
古長卿面色微變道:「也可以這樣說。」
金白羽又問道:「尊駕確知這兩派的勢力已入侵中原?」
古長卿為人深沉機智,喜怒不形於色,雖然感到金白羽的問題甚是突然,而且用意不明,仍然平和的答道:「不錯,兄弟確知這兩派勢力又進入中原了。」
金白羽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徐徐道:「尊駕業已膺選盟主,自然也早有應付之策。」
古長卿暗哼一聲,微微笑道:「兄弟不妨套句俗話,那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金白羽朗聲笑道:「就是這樣簡單麼?」
古長卿正容道:「除非他們能夠改變宗旨,不再濫施殘殺。」
金白羽話題一轉道:「百劍盟的宗旨在下已經明白了,不過我得問問你,對區區在下,是否也列入對付之內?」
古長卿朗聲笑道:「這得問閣下你自己了,如果你是太陽谷的門下,或者是為太陽谷作倀,那就很難說了。」
金白羽復又道:「除此以外?」
古長卿心裡一動,說道:「如屬個人恩怨,百劍盟不想過問,比如拳劍雙絕之事,自有武當出面,與百劍盟無關。」
金白羽立起來道:「很好,咱們的交談到此為止,以後河水不犯井水。」
古長卿緩緩道:「且慢,兄弟還有一件事得向金大俠請教。」
金白羽道:「可是前晚河堤之事。」
古長卿點點頭道:「兄弟希望金大俠能夠略作解說。」
「那不是我,」金白羽臉上略現憤然之色道:「兄弟正在暗中追查冒我的身份之人。」
古長卿江湖經驗豐富,閱人極多,知他所說不假,當下故作失驚道:「有這等事情?」
金白羽點點頭道:「在下所以親來拜訪莊主,就是為了此事,在下並不在乎百劍盟對付我,而是免得貴盟中了人家嫁禍的陰謀,把目標弄錯了。」
古長卿連連點頭道:「極是,極是,不過兄弟還有一項不情之請,金大俠能答應麼?」
金白羽看了他一眼道:「莊主有話儘管說,只要不使在下過份為難,我可以考慮答覆。」
古長卿輕吁一口氣道:「為免盟友們的誤會,希望金大俠表露師門。」
金白羽搖搖頭道:「此事請恕在下不能答應,因為家師系死在仇人之手,在下一旦說出,將來尋訪仇人就更困難了。」
古長卿甚為失望,道:「既是如此,兄弟不便勉強了。」頓了頓又道:「兄弟在江湖比金兄多混了幾年,認識的人多,如若有兄弟效力之處,兄弟甚願效勞。」
金白羽知他存有拉攏之心,隨道:「莊主的盛情,在下先謝過了,以後如有需要,在下當登門拜訪。」
古長卿哈哈笑道:「好說,好說,此乃兄弟份內之事,理應效勞。」
此人外貌忠厚,待人熱忱,頗似一位仁厚長者,金白羽自出江湖以來,所遭遇的,都是砍砍殺殺,甚少遇上此種人,不自覺的對他生出一種好感,遂又道:「莊主乃是忠厚長者,在下接受這份好意了,不過我得表明,在下與中原武林人是友非敵。」
古長卿莊容道:「兄弟是絕對信任金大俠的。」
金白羽瞥了他一眼道:「在下還有一句話向莊主透露,長春島確已有人進入中原,在下已接到長春島的邀約。」
古長卿面露微笑,點了點頭道:「金大俠既掬誠相告,兄弟也不隱瞞,與你同住客寓的那位錦衣公子,他就是太陽谷的門下。」
金白羽道:「他叫谷之陽,武功似不在我之下,在下也有些懷疑他是太陽谷之人。」
古長卿沉吟有頃,抬頭笑道:「谷之陽這名字,無異於說明他就是太陽谷之人,此人兄弟早就對他有所懷疑。」
金白羽恍然大悟,暗暗點頭,忖道:此人既會鬼影千變身法,果是太陽谷來人無疑了。
古長卿見他沉吟不語,遂又道:「金大俠如無急事,希望你能多留一刻,兄弟替你引見幾位朋友。」
金白羽想了想道:「不必啦,兄弟此來並無借重貴盟之意,在下要單人匹馬,與長春島鬥一鬥。」
古長卿朗聲大笑道:「壯哉,就憑你這句話,便為中原武林增色不少。」
金白羽抱拳一躬道:「天色不早,在下就此告辭。」
古長卿滿面含笑道:「兄弟對金大俠的俠膽雄心甚是佩服,我可以告訴你,對於長春島之戰,你絕不會孤單。」
金白羽哈哈一陣朗笑,大步行出了大殿,他對此行甚感滿意,這並非是因為消除了百劍盟的敵意而感到快慰,最使他欣慰的是認識了古長卿這個人。
此人溫文儒雅,交遊廣闊,且是非分明,對將來尋訪殺父仇人,必有極大的幫助。
當他越過長堤,正待施展輕功,返回城內之際,突地,堤後閃出一行人來,為首一位道長,五綹長髯飄垂,正是武當凌虛子,後隨的有「快劍」楮良、「追魂鏢」秦重、大明禪師等約有五六位高手。
金白羽霍地把腳步停下,冷冷瞥了一眼,不自覺的發出一聲冷笑。
凌虛子沉下臉,哼了一聲道:「武當與你何怨何仇,為何屢對我門不施毒手?」
金白羽冷冷道:「你說的可是拳劍雙絕之事?」
凌虛子怒道:「豈只是曾雲鶴,今天又有三個門下,死在你的劍下,這筆賬咱們有得算了。」
金白羽大感奇異道:「有這等事情?」
凌虛子哼了一聲道:「大丈夫敢作敢為,你既然做了,為何不敢承認?」
金白羽原是極其冷傲之人,自遇見白冷秋後,性情已然大變,凌虛子的一再相逼,不覺又激發了他的冷傲之性,當下仰著臉道:「在下懶得多作解說,你們都記在我的賬上好了。」
凌虛子口誦無量佛道:「貧道久已不和人動手了,希望施主能聽從貧道勸告,與貧道去武當見掌教,出家人慈悲為懷,掌教或能給你一條自新之路。」
金白羽朗朗大笑道:「凌虛子,你把我金某人看的太不值一文錢了,如若是三個月前的青衣修羅,今晚只怕又是一場不了的血腥事件。」
「快劍」褚良原是極其暴戾之人,不由揚聲怒喝道:「那可未必見得。」
金白羽冷峻的道:「如若真個要動手,你們都不是我的敵手,可歸告貴掌門人,一個月後,在鍾山之麓決一勝負。」
凌虛子心頭一凜,他年登古稀,對以往之事,記憶猶新,他清楚記得三十年前少林掌門慧定大師,亦是在這種情形下,與太陽谷高手約鬥而喪生。
此人年紀輕輕,便已躋身四大魔尊之列,極可能是得自太陽谷的傳授,想到這裡,不覺倒抽一口涼氣。
「快劍」褚良仗著師伯在旁,哪管許多,暴喝一聲,倏然一振腕,長劍圈起朵朵劍花,劈面向金白羽攻去。他素有快劍之稱,出招疾逾奔電。
孰料,劍才遞出,驀覺一股無形氣勁,挾著無與倫比的力道,直撞了過來,同時手上一緊,長劍似已被一把強有力的鐵鉗夾住,百忙中急往回撤時,身形已被那股力道反彈了回來,踉蹌倒退了七八步,搖搖欲墜。
這原只是一瞬間事,當褚良猝然突襲之時,凌虛子便知要糟,可是攔阻已經不及,不覺頓腳一聲長歎,急伸手將他扶住。
褚良張口噴出一股血箭,微弱地搖頭道:「師伯……弟子……」
凌虛子伸手連點了他幾處穴道,沉聲道:「不可開聲說話。」
金白羽出手一招,便奪下了褚良的兵刃,且用神功震傷了他的內腑,心中亦是吃驚,對自己功夫進境之快,感到大出意料之外,當下抖手把奪來的長劍擲出,那劍卻如脫弦之箭,齊柄沒入一株白楊樹內,舉步前行道:「在下現已不願傷人,歸告貴掌門人,莫忘一月之約。」
凌虛子此刻面色十分難看,在此情形下,他原應挺身一戰,但他有自知之明,自己武功雖高出褚良甚多,可是絕不是對方的敵手。
他浸淫武學數十年,已然看出對方所發的掌力,近似道家罡氣,或者是佛門般若禪功,不然絕沒有如此強大的轟震之力。
眼看金白羽頤長的身影緩緩消失於暗影中,唉聲一歎道:「秦賢侄,把避塵背回去。」
「追魂鏢」秦重雙手各握三支追魂鏢,本擬出其不意發出,但不知怎樣,竟鼓不起勇氣出手。經凌虛子一喊,方才回過身來,奔到褚良面前道:「師兄,你傷勢如何?」
凌虛子揮手道:「不用問了,背回去吧。」
只聽暗影一人倏然開言道:「不可移動他。」
秦重不由一怔,抬頭看去,只見風陵莊主,倒背著雙手,緩緩由堤上踱了下來。
凌虛子壽眉微皺,道:「莊主有何教諭?」
古長卿徐徐道:「避塵道長內腑已然離位,此刻絕不可移動,不然非成殘疾不可。」
凌虛子不禁臉上一熱道:「貧道已然封了他幾處穴道,穩住傷勢。」
古長卿俯下身去,摸了摸避塵道長的胸膊,正容道:「兄弟絕非危言聳聽,他傷得果是不輕。」
凌虛子亦已看出避塵的傷勢果是不輕,自忖沒有把握為他療治,唉聲一歎道:
「貧道亦知他傷得不輕,目前只有暫時讓傷勢穩住,再派人去嵩山求取少林的八寶回春散了。」
古長卿搖頭道:「遠水難救近火,不若讓兄弟先行試試看。」
凌虛子心裡雖然不順,但人家一番好意。可不便阻止,於是稽首謝道:「那就有勞莊主了。」
古長卿微微一笑道:「彼此同舟共濟,小事何足言謝。」
隨在褚良身旁盤膝坐下,伸手抵在他命門之上,緩緩將真氣輸入,助他調息行功。
大明禪師,「追魂鏢」秦重,俱是行家,見古長卿拚耗真元,為褚良療傷,心中甚為感動,各自將兵刃撤出,二下一分,都面朝著外,凝神戒備,為他護法。
要知練武之人,對本身的真元,都極其看重,任何人都不願為一個不相干之人,耗損真元,為他療傷,而古長卿居然這樣做了。
古長卿足足耗去了一個多時辰,方才長吁一口氣,把手掌撤回,起身笑道:「幸不辱命,避塵道長的傷勢已無大礙了。」
褚良適時把眼睜開,掙扎著站立起來,古長卿急道:「你暫時還不能行動,可再靜息一會。」
褚良點了點頭道:「莊主的大德,容後登門叩謝。」
古長卿朗聲笑道:「小事不必掛齒。」
凌虛子接道:「莊主適才是偶然路過,還是特地趕來?」
古長卿道:「兄弟乃是偶然出來走走,趕巧便遇見了貴派與青衣修羅發生爭鬥。」
凌虛子長歎一聲道:「貧道無能,竟眼看著那魔徒從容離去。」
古長卿道:「道長何必自謙,青衣修羅雖然武功極其霸道,怎敵道長的神功。」
凌虛子臉上一熱,變色道:「莊主你是有意挖苦?」
古長卿連連搖手道:「道長不要誤會,兄弟說的是實話。」
凌虛子低喟一聲道:「莊主或許未見此人出手,功力確然勝過貧道極多。」
古長卿故作失驚道:「果有此事?」
凌虛子歎道:「貧道若然是他的敵手,我也不會讓他輕易走了。」
古長卿又道:「道長可曾看出他的武功路數?」
凌虛子搖了搖頭,剛才金白羽出招委實太快,在場之人,俱不曾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古長卿點了點頭道:「太陽谷的武功,向以迅快凌厲見稱,看來青衣修羅果已得了太陽谷的傳授。」
凌虛子憂容於色道:「武林浩劫已臨,此項救亡圖存之責,只有寄望於莊主你了。」
古長卿忙道:「道長說哪裡話,風陵莊不過小幫小派而已,豈堪負此大責重任。」
凌虛子正容道:「貧道絕非奉承之言,當今之世,又有幾人具有莊主這般才能,萬望以大局為重,萬勿推卸責任。」
古長卿唉聲一歎道:「武林這般看重古某,實令兄弟惶恐不安,事到如今,兄弟也不說那客套話了,盡我一切力量便了。」
凌虛子又道:「青衣修羅已約定敝掌門人,於下月在鍾山之麓決一勝負,武當生死存亡在此一戰,貧道連夜便得趕回武當,面見掌門人,稟告一切。」
古長卿沉思有頃,徐徐道:「依兄弟看來,青衣修羅並非真正太陽谷之人,咱們不應對他過份逼迫。」
凌虛子不以為然道:「武當與青衣修羅已成勢不兩立,他是不是太陽谷之人,都是一樣。」
古長卿知武當與金白羽的仇恨已深,勸解之言等於白說,當下拱拱手道:「夜深了,道長請回吧,兄弟也得回廟去了。」
凌虛子心中有事,當下稽首還禮道:「一切還望莊主多多費神,貧道多則半月,少則十天,便可趕回金陵。」
領著「追魂鏢」秦重等,匆匆趕回城去。
古長卿望著他的背影,冷冷一笑,也緩緩向堤下行去。此人城府深沉,極富心機,出江湖不及十年,聲名已可與武當,少林並駕齊驅,他的武技從不曾在同道之間顯露過,可是江湖上人俱都知他武功高強,但究竟高到什麼程度,沒有一人能夠具體說明。
此次各派在金陵集會,共組百劍之盟,便是他為發起人,接到通知前來加盟的,包括正邪各派,確已近百人,由此可見他聲望之隆,交遊之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