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白羽心頭一驚,側首向艙裡望去,還沒弄清楚白冷秋是怎麼回事,又聽到了一聲短暫的驚呼:「白羽……」
呼叫之聲乍起即滅,彷彿被一把無形的劍加以斬斷似的。
金白羽這下曉得情形不對了,他沒有考慮什麼,身形一動,有似旋風般的衝進了艙去,奔入了書房。
書房之中一片靜寂,跟剛才他離開時沒有兩樣,所不同的是,白冷秋已經失去了蹤影。
他的目光四下一閃,立即便落在書房裡唯一的窗戶上,小窗是敞開著的,原先垂下的窗簾,在輕微的晃動,這顯示著有人剛從窗中進來或離開。
金白羽眼中射出凌厲的光芒,身形如電,斜斜的從小窗穿了出去,他的左手一按窗沿,整個人倒翻而起,已翻躍到頂艙之上。
他唯恐有人在劫持了白冷秋之後,伏在艙頂對自己加以暗算,早已凝氣在身,雙手護胸,哪知躍上艙頂卻是空蕩蕩一片,除了江上的微風拂面而過,沒有一個人停留在艙頂。
金白羽一愕之下,隨即為之一凜,他想不到江湖上有誰能夠在那樣短的時間內,劫持了白冷秋,而又在他眼前逃走。
四顧茫茫的江面,離他最近的畫舫,也有五六丈遠,那人若是劫持著白冷秋而去,絕難在金白羽聞聲趕進艙裡的一霎,從河面上飛躍而去,藏入其他的畫舫。
金白羽驚駭之下,臉色一片鐵青,也不相信天下的輕功有能快得過他家傳的輕功身法「鬼影千變」!
他的思緒電轉,很快地便想到了對方能夠逃得過自己視線所及的原因。
他冷哼一聲,正待躍身進艙,已聽得艙裡傳來一聲尖叫。
那個叫聲他不用分辨也曉得乃是從紫鵑嘴裡所發出的!
剎那之間,只見他的身形一傾,如同酒醉似的栽了下去,人影一晃,他懸空一弓,便輕靈迅捷的穿躍進書房裡。
他的腳下沒有停留,僅是換了口氣,便已奔出書房,朝艙俊撲去。
剛剛出書房,他便被甬道口躺臥的一個人所擋住。
那人紫衫雙髻,不是紫鵑是誰?
金白羽不及察看紫鵑,飛身穿出甬道,從後艙躍了出去、後面的船板上,有幾個人在蹲著吃飯,他們一面用飯,一面聊天,竟然沒有一人看到金白羽從艙裡出來!
金白羽四下顧盼一眼,心頭如有塊巨石沉落不去。
他曉得自己已經遭人戲弄了一番,那個劫持白冷秋之人,施的調虎離山之計,用晃動的窗簾把他騙出艙頂,其實是藏身艙後?
等他被紫鵑的叫聲驚動下艙,那人卻又從艙後出去。
四顧河面上的支支畫舫,和對面的石房,金白羽明白此刻就算繼續搜索,也無法找到白冷秋。
至於要從船尾用飯的幾個船工嘴裡問出那人奔躍的方向,更是徒然無功之事!
是以金白羽四下打量了一眼,便又回到艙裡,這條畫舫很大,加上船裡的人並不很多,平時全都在底艙,所以一直都沒人發現白冷秋失蹤跟紫鵑昏倒之事。
金白羽走回書房之時紫鵑依舊躺在地上,他躬下身去看了一看,馬上便發現紫鵑是被人點住了暈穴。
他把她抱起來,走進書房,放在那張很長的書棹上,替她解開暈穴,卻倏然發現她的穴道上嵌著一顆黃豆!
那顆黃豆被人用極強的力量發出,深陷在紫鵑肌肉裡,以致金白羽一時沒能看出。
金白羽捏起那枚黃豆,心中掠過驚凜疑駭的感覺,他在這時才想到方纔那人能從自己身旁劫去白冷秋,並非全是使用詭計。
像這等「豆粒打穴」的功夫,內功若非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絕難把這麼輕的黃豆射出,並且那麼準確的射中穴道,使人暈眩。
金白羽自問憑本身的內功修為,也可以用黃豆打穴,但是認穴的準確性,就很難說了。
當然,這是他把所有的時間與精力都放在劍法與輕功上之故,這並不等於他的武功不如那人。
他望著手裡的黃豆沉默的忖思了一下,一時想不通白冷秋何時惹上這麼本領高強的敵人。
他暗忖道:「難道是她的仇人發現了她的行蹤,所以找到這兒?或者是由於顧子奇的斷臂歸去,找到了高強的幫手,他不敢惹我,這才把白冷秋擒去!」
他的思潮很快便被書棹旁的一張素箋所打斷!
彎腰拾起了地上的那張帶著暗香的素箋,金白羽只見上面寫著幾個字:「欲尋白冷秋,請到長春島。」
金白羽默默念了兩次,臉上浮起熾盛的怒色,冷哼一聲,自語道:「你也是太目中無人了,竟敢在我面前弄出這個花樣,我若不把長春島踏為平地,就不算是青衣修羅了!」
敢情那張素箋上被人用瘦金體寫了十個字,紙上的墨漬都還沒幹,顯然是剛剛寫好不久。
金白羽從那未干的墨漬,可以看出那人寫這幾個字時,自己正是在艙頂上的那段時候!
這可見得那人根本就沒有把他放在眼裡,竟然在施出調虎離山之計後,還敢逗留在書房裡,金白羽愈想愈氣,眼中射出駭人的光芒,使得那剛剛醒來的紫鵑嚇得驚叫起來。
金白羽被這聲驚叫打斷了思緒,道:「紫鵑,你醒來了!」
紫鵑臉上滿佈驚駭之色,道:「金公子,你……」
金白羽詫異地道:「什麼事?」
他還以為是紫鵑想起剛才的恐怖情景感到駭怕,是以忙道:「你別害怕,我在這兒。」
紫鵑道:「金公子,你的臉好怕人……」
金白羽這才想到原來是自己把她嚇著了,他斂起了眼中的神光,微微一笑道:
「紫鵑,不要怕,有話慢慢說!」
紫鵑定了定神道:「公子,不好了,我們小姐……」
她坐了起來,四下望了一匝,道:「小姐呢!小姐……」
她似乎想起了剛才看見的情形,急得都差點哭了出來。
金白羽沉聲道:「紫鵑,你不要慌,慢慢的說。」
紫鵑道:「我們小姐被抓去了,金公子,你快想個辦法救她……」
金白羽點頭道:「你不用慌,先把詳細情形告訴我,我一定會設法救她的!」
紫鵑點了點頭,道:「剛才我聽到小姐很像在哭,所以跑來看看,快定到門口的時候,卻見一個人挾著我們小姐從書房裡出來,我嚇得叫了一聲,便看到她揮了下手,於是我就昏過去了……」
金白羽道:「你有沒有看清楚那個人長得什麼樣子?」
紫鵑搖了搖頭,道:「她的臉上蒙著一層黑紗,只露出一雙眼睛,我只看見她穿的衣服!」
金白羽道:「你想一想,把那人穿的衣服,還有他的特徵說出來。」
紫鵑問道:「金公子,什麼是特徵?」
金白羽道:「比如說他的臉上有沒有疤,鬍子有多長……」
紫鵑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金白羽瞪了瞪眼,道:「你笑什麼?」
紫鵑囁囁道:「那是個女人,怎麼會長鬍子?」
金白羽訝異道:「原來是一個女人?」
他想起自己一直誤會劫定白冷秋的是個男人,也禁不住啞然失笑了。
想了一下,問道:「那個女人的樣子,你總該記得吧?」
紫鵑道:「她穿了一件鵝黃色的衣服,還罩著一件紅色的披肩,頭上紮著一條黃色的絲巾,看起來長得很漂亮……」
金白羽道:「你不是說她的臉上蒙著一塊黑紗嗎?怎麼還能看清楚她長得漂不漂亮?」
紫鵑道:「她的眼睛很黑很亮,皮膚又白又細,不用看到臉就可以曉得長得很漂亮了……」
她好似想到什麼,又補了一句,道:「不過我想她絕對不會比我們小姐漂亮!」
金白羽淡然一笑,沒有再問她什麼!
他暗忖道:「那個女子為何要把冷秋劫去?莫非她為的是要我到長春島去?從她留不的字看來,她定然是認得白冷秋,而冷秋卻不會認得她……」
他推想了一下當時發生的情形,判斷出那個女子必然是趁白冷秋哭泣之時,從窗外進去的。
由於她是突然出現,立即出手,以致使得白冷秋沒有來得及出手,便被擒住!
金白羽由此又推想那個女子必是在他停留在書房裡的時候,便已藏身艙外。
他只怪自己當時心情波動,以致沒有發現有人潛上船來,而使白冷秋被劫!
當時發生的情形,經過他的推想之後,在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唯獨那個女人的來歷他想不出來。
「長春島!」他喃喃地道:「這是個什麼地方?怎麼我在江湖上這許多年,從來都沒有聽到過有這個所在?」
紫鵑見他喃喃自語,道:「金公子,你一定要想個辦法把我們小姐救出來,她假使是落入壞人的手裡……」
金白羽道:「你放心,我一定想辦法在最短期間內把白姑娘救出來!」
他說到這裡,突然聽到船板上有輕微的聲音傳來,頓時目光一凝,傾耳諦聽。
紫鵑見到他的樣子,問道:「金公子,什麼事?」金白羽道:「不要說話,有人上船來了。」
紫鵑瞪大了眼睛,驚惶道:「是……壞人又來了?」
金白羽道:「不要怕,有我在。」
他朝紫鵑笑了笑,道:「你坐在這裡,不要出聲,我到前面去看看!」
紫鵑不住發抖,聞聲點了點頭。
金白羽閃身走出了書房,向前艙行去,他的臉上已布起了一層嚴霜,眼中射出那冷厲駭人的光芒。
他悄悄的行到前艙,只聽艙板上傳來一聲沙啞的話語道:「就在這條船上,沒錯吧?」
接著便是顧子奇的聲音道:「大師父,小的怎敢騙你?」
「好!你在這兒等著!」
那人道:「洒家進去看看。」
金白羽從珠簾的間隙往外望去,只見船板上站著三個人。
左首那人是一個身材魁梧,一臉麻子,披散著長髮,頭上戴著一道金箍的頭陀。
中間站著的則是那被金白羽斬斷一臂,落水逃走的顧子奇。
此刻他已換了一件干的衣服,斷臂之處看來已包紮好了,不過由於流血大多之故,使得他原先便很白的臉孔顯得更加蒼白如紙。
他僅存的那條左臂,此時被站在他身邊的一個灰衣中年人抓著,看來那人手上用的勁道不小,他的臉上一直顯出痛苦的神色。
那個站在他身邊的灰衣人,長得好長的一張馬臉,吊眉凶眼,一張嘴唇往下撇著,肩上背著一副雨傘似的長桿,遠望過去,就像一尊喪門神。
金白羽一見這兩人的打扮,便想起了江湖上傳言的黑道凶人「喪門神」鄧通與「金頭陀」劉行兩個來了!
「喪門神」鄧通和「金頭陀」劉行兩人一向橫行陝甘一帶,為邪道中有數的凶人。
那鄧通本來出身鷹爪門,由於素行不端,被逐出門牆,後來投身陰山神魔門下,武功猛進,行事更加毒辣,若非仗著陰山神魔的名頭,只怕早就引起江湖公憤,聯合起來加以圍剿了!
至於「金頭陀」劉行則是練了一身金鐘罩的功夫,據說已到了第九層的地步,平常的刀槍根本對他不能傷害!
他的一手飛鈸功夫,在黑道之中頗負盛名,能夠一連發出十二面之多,使人防不勝防,而闖下金頭陀的威名。
金白羽行走江湖二年多,從未有機會碰見他們,卻從不少人嘴裡聽到這兩人的惡行不少……
他的心裡頗為奇怪,怎麼這兩個橫行陝甘一帶的凶人,會來到金陵,並且還把金獅鏢局的少鏢頭擒住!
他暗忖道:「九頭金獅顧揚武雖說不是出身正派,平素來往的人卻全是自命正派的人物,他絕不會與這兩名江湖凶人在一起,並且看顧子奇這樣好像是剛回到城裡,便被他們擒來此處……」
他真想不通顧子奇為何把他們帶到綺羅春畫舫上來!
他在忖思之時,只聽得金頭陀道:「老鄧,你看好這小子,他若是有一句謊言,我們就挖他的心!剝他的皮!」
「喪門神」鄧通應道:「老劉,你去吧!這小子諒他也跑不了。」
他練的鷹爪功,手上的勁道非小,雖是沒有用出幾分勁道,可是剛剛受傷的顧子奇已忍受不了。
顧子奇哭喪著臉,道:「老前輩,請你把手鬆一點好嗎?小的實在痛不過……」
喪門神冷哼一聲道:「你若敢多嚕嗦,老子把你這條胳膊也廢了!」
顧子奇看到他那副凶神樣子,哪裡還敢吭聲,只有忍住了痛。
金白羽看到這個情景不由得皺了皺眉,緩步行了出去。
金頭陀快要走進艙門,見到金白羽悄無聲息的走出來,微微一愕,回頭問道:「顧子奇,你說的就是這個小子?」
顧子奇見到金白羽,嚇得臉都變了,他點了點頭,道:「不錯,就是他!」
金頭陀獰笑一聲道:「好小子,我還以為是誰的膽子這麼大,敢搶洒家的買賣,原來是你!」
金白羽冷笑道:「你認得我是誰?」
金頭陀道:「洒家認得你嗎!他媽的,快把密陀神珠拿出來!」
他的話聲未了,驀然覺得眼前一花,臉上已著了一掌,摑得他眼冒金星,身形搖晃了一下才站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