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陸劍平與矮方朔董超二人飄身躍出府牆,展開奇奧輕功,向來路飛馳而去。
剛出城郊不及一里。
身後陸續綴上兩條黑影,亦步亦趨的緊緊跟隨。
跟蹤的人身法輕靈活悧落,和陸劍平二人總是保持在二十丈以內的距離。
最後一人,可能功力稍差,和前頭跟蹤的人,距離越拉越遠,甚至趕得氣喘如牛。
四個人分做三撥,前後如星飛丸瀉般急疾飛馳。
他們全是武林頂尖高高手,這一緊行急趕,全力奔騰之下,有如幾縷輕煙,冉冉飄浮於星光之下,功力稍差的人,幾疑是山瘴鬼魅,絕不相信這是人在飛馳。
眨眼問,他們已相繼馳出五里左右。
正在轉入山環之際,陸劍平等二人身形一閃而沒。
頭一個跟蹤的人,輕噫了一聲,正向左右徬徨顧盼之際。
驀聞自崖側傳來一聲叱道:「朋友,半夜三更,到此作甚,此地無路可通,請由來路回去吧!」
說聲甫斂,不待對方答話,一股強烈勁罡自側面橫掃而來。
跟蹤的人身手亦是不弱,聽風知警,急忙科身側步,躲過正鋒,雙掌一圈一抖,猛朝來勢拍去。
「轟然」一聲巨響過後,兩人俱各後退一步。
人影一閃,山道當中,已站立一位面罩黑紗的矮眫老人,哈哈一笑說道:「想不到領袖南海的羅浮神君,竟然也效宵小的行為,假手官家勢力暗地跟蹤,不怕被人齒冷。」
羅浮神君突然一怔,細一審度之下,心裡亦自了然冷笑一聲說道:「見不得人的鼠輩,也敢妄說是非,憑你一人也敢阻擋本島主去路,真是自行找死!」
矮方朔董超微喝道:「是誰找死,手底下見真章。」
掌隨聲出,雙臂猛的一抖,一股剛猛勁風迅疾無儔的應掌而出。
羅浮神君輕笑一聲,身形側晃,猛從右側捲去一股勁風。
這一下矮方朔董超可上當了。
兩方功力本在伯仲之間,羅浮神君在避過掌勁正鋒以後,才始出掌反擊。
矮方朔董超乍覺一股沉雄功罡,砸地風捲而來。
山徑狹窄,閃躲不易,眼看就要被勁風掃上。
幸虧他經驗豐富,臨危鎮靜如常,猛的硬將雙掌一縮,將已發出的掌勁頓時煞住,騰身向後一飄,這樣固然把力道卸去不少,但人仍然被迫向後飄出一丈多遠,幸好是順勢向後閃躲,不曾受傷。
「砰」的一聲,摔在地上。
羅浮神君正想乘機撲上。
驀聞一聲暴喝道:「住手!」音聲震徹山谷,顯見來人功力深厚。
話聲未斂,掌勁先臨,一股如山狂飆,隨著一條白色的身影,自山壁間猛撲而下,勢如崩山倒海,迅似閃電奔雷。
羅浮神君猛覺一股無與倫比的勁罡蓋體而來,心神微感一窒,急展開浮光掠影步法,飄身閃開避過來勢。
駭然之下,心裡不由一呆,怔怔的立在當場。
以他在武林中的地位,可以算是頂尖有數人物,當今江湖堪與打成平手的,也只有寥寥幾人。
來人居然在一擊之下,令自己心頭窒息,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
雖然來人猝然出手,但照自己適才的全力一擊,絕不會如此的不濟事。
他心中愈想愈疑,急朝來處一瞥。
這一下更把他傻住了。
只見一位身著白色儒衫、面罩黑紗的人,自峭壁頂端冉冉踏空而下,步履安詳,身法奧妙之極。
這豈不是百年來耳聞而尚未一見的凌虛步空的至高輕功身法?來人既具如此身手,今天倒要小心應付,否則便是不了之局。
轉念之間,來人已降臨地上。
羅浮神君趨前一步,含笑說道:「未知前輩高人蒞此,可否請示名諱!」
來人哈哈一笑說道:「前輩不敢當,但願在神君手下,討教幾手絕學,了斷一件過節!」
羅浮神君臉色一怔,但旋即恢復過來,故意哈哈一笑說道:「老朽將近二十年未出羅浮島半步,閣下所謂過節,不知所指何事,莫非記錯了對象!」
語意極盡色厲內荏之態。
他自出道以來,幾曾像這樣的委屈求全過,適才因為懾於來人功力過高,才極力權宜遷就。
但來人仍不吃他這一套,冷笑說道:「神君領袖海南,為一派宗師,大名鼎鼎,哪會找錯對象呢?不過神君是貴人多忘事而已!」
羅浮神君被逗得有些按捺不住,沉聲說道:「江湖恩怨,血債不過血償,閣下既不願說明經過,恕老朽要失陪了!」
來人仰天一陣長笑,笑聲激昂蕩漾,震人心弦。
笑聲倏然收住,正色說道:「二十年前,大巴山截劫圍攻之事,你大約不會忘了吧!」
羅浮神君心神一愕,暗忖:想不到當年一念之貪,逞一時之勇,合力圍攻,結果秘笈並未到手,卻結下不世深仇,引起武林公議,殊為不值。
但事已至此,再說亦徒費唇舌,微喟一聲說道:「看情形尊駕必是風雷幫中首腦人物!
照尊駕意見,應如何了斷?」
「也可以這麼,不過今日要憑真實功夫作一了斷!」
「真是快人快言!老朽定將如你所願,那麼就請出手吧!」
說罷作勢而待。
陸劍平笑說道:「在下例不僭先!請出手!」
羅浮神君淒然一笑說道:「老朽恭敬不如從命,看招!」
他伸手一探腰間,一條金絲鎖口鞭已應手抖得筆直,朝陸劍平面門點來。
這只是眨眼間的事,抽鞭應式,迅捷俐落,有如一氣呵成,確為名家身手。
這是他聰明老練之處,因適才懾於來人的掌勁沉雄無比,故想改由兵刃上幸求一勝。
他這條鞭,構造特殊,足有五尺多長,如核桃般粗細,全是由金絲打造,非常的巧妙,往外一抖,金光閃爍,鞭梢的鎖口立即張開,專門為鎖拿對方兵刃及點穴之用。
陸劍平真還沒想到他話出招到,竟然快如閃電,只覺眼前金光一閃,勁嘯已破空迎面襲來。
饒他功力深厚,心裡也微微一慌,急忙往右一伏樁,避過鞭梢,右手迅捷無儔的往背後一探,撇下淬礪劍。
他勁貫劍身,一抖手劍芒暴長半尺,金焰一閃,猛朝劍身點去。
羅浮神君一鞭點空,對方劍尖已到,右手一帶,左手一按鞭身,反轉身形,右臂一掄,鎖口鞭挾著微嘯,從後朝陸劍平攔腰反掃過去。
招出如風,拿捏得恰到好處。
陸劍平輕笑一聲,雙腳微蹬,身形騰空而起,半空裡擰腰一旋,如隕星般落在羅浮神君身後。
他劍走輕靈,欺身進步,抖手一道金虹,直取羅浮神君背後志堂穴。
羅浮神君鞭招二次遞空,身後勁風又臨,急忙展開浮光掠影步法,一閃身飄開八尺,一緊手中鞭,將生平極少展出的九九「玄壇鞭法」施展開來。
只見一條金光閃爍的游龍,矯捷無匹的圍住陸劍平四周。
陸劍平一挺手中劍,劍尖金虹立又暴長至一尺左右,把凌虛步法施展到極限,靈活裕如的穿梭在鞭嘯,身法奧妙之極。
不時以奇奧的劍法,乘虛搗隙的出招反擊,只要他一出手,就殺得羅浮神君手腳忙亂的向後退避。
陸劍平勝算在握,愈益氣定神閒,出招亦愈見威力。
三十招一過,羅浮神君愈打愈覺膽寒,匆急中只得將新近所創尚未一用的「旋風鞭法」,狠辣無比的向陸劍平風捲而來。
陸劍平只感鞭影繽紛,狂飆自四向壓體而來,襲人欲窒。
他深覺鞭法厲害,霍然一騰身,沖空直上,凌空一旋,展開凌虛步法的奇奧絕學,身軀矯若游龍的盤旋飛舞。
淬礪劍乃上古神兵,經陸劍平展開奇奧絕學,劍芒更見暴長燦爛,耀眼生輝,眩人眼目。
羅浮神君功力雖厚,幾曾見過此種陣勢,只感眼前一片金光閃爍,根本就無法看清對方人在哪裡。
瞻前顧後,實有莫測高深之感。
不過以他的浮光掠影步法,也是奇奧莫測的武林一絕,起初尚可勉強應付。
五十招以後,陸劍平猛的一叫勁,威力徒然倍增,一時金虹暴漲,劍氣瀰漫。
羅浮神君胸頭頓感窒息,心知不妙,才待驚呼—聲「馭劍之術」,劍氣已經挾著異嘯科劈下來。
他淒厲一聲長嚎,整條左臂被齊肩削下,痛得他全身發顫,身軀也搖搖欲倒!
他咬緊牙根,閉住左肩血脈,右臂一揚,金絲鎖鞭已脫手朝陸劍平直射而去,身形一閃,自山道口退去。
他這乍然出手,全力一擊之下,去勢確是驚人。
只見一道金虹,閃電般直射而去。
陸劍平傷了羅浮神君之後,固然為師門吐了口氣,但因施展馭劍之術,體內真元消耗過鉅,此時亦臉色慘白,正喘息不停。
驀覺勁風襲體,本能的往右一種身,躲過正鋒,但仍嫌慢了一點,左衣袖被鞭梢穿破一孔。
原來陸劍平與矮方朔董超二人,轉入山環之際,驀聞矮方朔董超突然一喝,心知有人追蹤。
以他目前功力,十丈以內飛花落葉亦可清晰地聽到,此刻被人綴上,竟渾然不覺,來人的身手可想而知。
他心中疑念一生不自覺的隱身崖壁暗影之處,以觀動靜。
一眼看清來人卻是羅浮神君,一時勾起師門積恨及圍莊之仇,不禁雙目怒張,及至矮方朔董超頓遭襲擊,乃出手攔截,現身接應。
此刻他大仇已報,心裡不覺吁了一口氣,深恐幫中眾人等得心焦,急會同矮方朔董超二人,相奉從來路飛馳而去。
就在他們二人相率離去不久,崖邊的草叢中,露出一個龐眉星目的皓首,他略一瞥視長身而立,慢慢的長吁一口氣,朝陸劍平等二人的去處凝視著。
現身的人原來就是府裡的總捕頭王安田,他知道今夜來人身手超絕,憑衙中諸人絕對無法截留得住,同時打草驚蛇,於事無補,乃私下與羅浮神君一計議,尾隨下去,先把來人安窯的地方踩好,以便一網打盡,用心不算不毒!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鬼使神差的正好遇上陸劍平,一時觸起新仇舊恨,狠起心腸,以奇絕武林百年尚未一見的「馭劍之術」當場劍傷羅浮神君。
其實,他若以掌法相搏,羅浮神君盡可以莽牛氣功來挨功幾下,以他奇奧的「浮掠影步」
法,要逃走還不至太難。
哪曉得羅浮神君卻要在兵刃上求勝,致為淬礪神劍所傷,這豈非天意!也是他百密一疏之失。
此時總捕頭眼看陸劍平等人已飛馳出三十丈左右,他怎肯就此罷休,功虧一簣呢!
他抱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決心,憑他的一身所學與機智經驗,踩探地勢,諒還不至有何困難。
思念既罷,一縱身朝陸劍平等人的去向追去。
盞茶工夫以後,一行人已經進入山區,如星墜丸射般飄忽於崇山荒嶺之間。
他因懾於陸劍平等人功力過高,不敢過於欺近,只遙遙的看準方向,緊綴在後。
正當他轉進另一座山峰之時。
驀聞,一聲沉雄的暴喝道:「朋友!夤夜到此荒山野地,尾隨人後,識相的,把命留下吧!」
金翅大鵬掌隨聲發,金焰一閃,一股強勁罡風迎頭罩到。
總捕頭王安田乃崆峒派名手,大半生在六扇門裡效力,對於緝捕踩探經驗極豐,此刻跟蹤綴來,早已提高警覺,隨時作後退的準備。
此時他聞聲知警,急止步旋身、避過來勢,雙手一揚,兩蓬黑雨朝金翅大鵬渾身灑到。
金翅大鵬本待跟縱撲上,驀覺眼前黑霧罩體而來,心知系鐵沙一類的輕微暗器,急忙上身向後一仰雙腳一蹬,整個身軀向後仰臥倒射出五丈左右。
他身形甫行躍開,一股黑煙在他立身之處沖空直上,中間還挾上一縷紅色的火焰。
金翅大鵬見狀之下,心下暗呼一聲:「好險!再也饒他不得!」
他怒從心生,展動身形,直向黑霧來處撲去。
待他看清當前情景,哪裡還有來人的身影,口裡微哼一聲,在四下裡搜索了一會,才閃身退回。
月暗星稀,萬籟俱寂,只有如濤的山風自洞外破空而過。
洞中地勢廣闊,在微弱的燈光下,隱約間可以看出十幾個老少胖瘦的武林人物,環坐在一起。
每個人的面孔,都罩上一層憂鬱的暗影。
他們都是風雷幫群雄,正在商討解圍的對策。
陸劍平首先喟然長歎一聲說道:「想不到本幫成立未久,威望未著,即有背幫叛教之人,致有今日之禍,這使陸某感覺極度的灰心慚愧!」
千里獨行接著說道:「根據他們的語氣,背叛的人,似是外壇弟子!」
司馬凌空沉聲說道:「總壇乃全幫發號施令之地,威信所在,幫規奇嚴,縱有此種敗類,亦不難察覺,且當地官府,事前亦毫無所聞,足見並非出自總壇!」
草上飛余兆飛說道:「外壇海底總冊素由舵主秘密保管,極不易洩露,由此看來此事內容必不簡單!」
鐵臂金刀陳建泰微一沉吟說道:「本幫外壇,分佈各地,因成立未久,所有幫友難免良莠不齊,但分舵林立,應從何處下手調查?」
矮方朔董超雙眉一皺說道:「此時事迫眉睫,若從頭查起,實有緩不濟急之感,於事無補!」
陸劍平點首說道:「長老所說極是,此事若由外壇著手,一一追查,不但徒費心力,且必費時誤事!」
金翅大鵬沉聲說道:「既無法查出端倪,似此坐困此間,亦非善後辦法,不如直入府衙,問個究竟,也好對症下藥,設籌應付之策。」
霹靂手周凱首先附和道:「這才是快人快語,最簡單的妥善辦法!」
一字劍關容正色說道:「目前情勢危急,不容這次出手,以免一誤再誤,致本幫於萬劫不復之地!」
矮方朔董超凝神說道:「刑堂師所說極是,我們應謹慎從事,但目下急如星火,不迅謀善策,遲恐後悔莫及了!」說罷又是一聲長歎。
千里獨行雙目微睜,沉聲說道:「此事若由本幫著手探查原由,似有緩不濟急之感,惟有從密令中下手,如能由京中著手,諒必較為便捷,以收事半功倍之效!」
陸劍平不斷點首稱是。
沉默已久的銀翅大鵬,此時怒極喊道:「對,密令既由京中發出,先到那裡搗它個稀爛,再查明原由處理!」
巨靈神桑偉在商討對策的時候,沒有他說話的機會,這時一聽有架可打,哪再放過這等機會,忙哈哈一笑說道:「把京城毀了,叫皇帝老子把兵撤走,他若不答應,乾脆把他攆走,換一個聽話的來當,更是省事。」
正在大家爭著要去的時候,陸劍平驀然聽到由大個子嘴裡亂說出個皇帝老子,不由記起前次在京中的奇遇,突有所感,回頭朝矮方朔董超微一耳語,展顏向大家說道:「此次禍生肘腋,已刻不容緩,本人前次進京之時,與宮裡尚有一面之緣,前往一探究竟,諒可駕輕就熟,擬請長老再度相與一行,至於總壇一切事體,仍請三位堂主共體時艱,協力襄助,在未得回音之前,切不可與官軍對陣抗拒,相機迴避,保全實力為要!」
眾人仍然有大多數堅持一同前住,但經矮方朔董超說明此行人多無益,且護守總壇責任更為重要,始悻悻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