勁風未到,寒氣先臨,凜冽的寒飆,隨著勁風,疾捲而至,刮得在場諸人,不期然打了一個寒噤。
敢情這魔頭已經發動了陰毒無比的寒冰掌力。
陸劍平在真力大量消耗之後,本來應該飄身閃開,避過來勢再說,但他天生倔傲,面對師門頭號仇人,哪能心存畏縮?
他咬緊牙根,叫足全身所有內力,運聚兩臂,猛朝來勢抖手拍出。
兩股巨飆一接實,石破天驚的一聲「轟隆」巨響過後,兩人均被掌勁反彈之力震得各自退後一步。
陸劍平在力乏之餘,能與老魔頭拼成平手,亦是難能可貴。
他臉色泛白,強行忍住胸口翻湧的氣血,瞪著雙目,凝神靜待。
寒冰冷魔心裡更是萬分的驚駭,以自己將近兩甲子的修為,還贏不了這小子已經力乏的身手,對方這份功力簡直是匪夷所思!
若使在平時交手,自己還非輸不可。
今日不趁勢把他除去,寒冰宮就永無寧日。
思忖既罷,惡念陡生,氣貫周天,暗運最近閉關修成的「玄冰陰煞」,雙掌晶結如玉,濛濛白氣,自掌中不斷湧出。
這種掌力系吸取極陰寒氣,聚於經脈之中,結成冰點,由掌心直線射出,可以穿行任何掌勁之間,只要沾上一絲,經脈即告凝凍而死,無藥可解,端的歹毒之極,只有佛門神罡,始可抵擋得住。但如果初學,或是功力稍差的對手,也無法擋住這凜冽的寒焰。
寒冰冷魔早就知道陸劍平練有佛門絕學——金剛不動神功,可以抵擋得住他這極寒的罡氣,所以起始自己不敢貿然出手,先令手下高手們纏住陸劍平輪番拚鬥,目的在於消耗陸劍平的內力。
陸劍平藝高膽大,根本就沒把他們放在眼裡,且倔傲成性,從來無退縮之意,故極易上當。
他與寒冰冷魔硬接一掌之後,心內已受微傷,饒他功力再深,也不禁臉色蒼白,呼吸短促。
寒冰冷魔經驗何等豐富,一瞧即瞭然心中,哪肯放過這個機會,所以加勁的展開這陰毒無比的——「玄冰陰煞」。
目的是想一舉擊敗對方。
只見兩股白濛濛的氣體,朝陸劍平身前疾射而來。
銳利勁風,帶起「嗤嗤」的破空聲響。
陸劍平眼見這突來之勢,一時竟然愕住。
但他聰明絕頂,一看老魔頭運功那樣慎重吃力,心知又是黑煞掌一類的歹毒掌功,可能比黑煞掌還要歹毒。
雖然自己受微傷,不宜再度展運神功,但求生為人類的本能,像他這樣天生倔傲的個性,尤其不能坐而待斃。
思念之間,勉力運起「金剛不動神功」,好歹先擋他一陣再說。
白濛濛的氣體,瞬息已射到身前二尺的地方。
倏然頓住。
寒冰冷魔不由暗忖:「這小子神功,確也厲害,在力乏受傷之後,尚能擋得住老夫九成勁力的一擊,若在平時交手,自己認為十拿九穩的『玄冰陰煞』勢必亦告無效。此時再不下手,後患無窮!」
他心中電閃一旋,手底下再加一成勁力。
白濛濛的氣體,「嗤」的一聲輕響,突又向前穿進一尺左右。
陸劍平咬緊牙根,強行拚出全身內力,運勁向前一挺。
白氣又暴縮回去半尺。
但這樣一來,陸劍平已漸力竭,豆大的汗珠,如雨點般順腮而下。
眼看就要傷在掌下。
驀的,一個宏亮的聲音暴喝道:「幫主勿憂!」
聲到人到,一條灰影,激射當場。
在場所有高手們,全都沉浸住這場百年難得一見的神功拚鬥之中,竟然忘記了週遭的一切,突然被這一聲暴喝才始甦醒過來,要想出手制止,時間上已是來不及了。
來人身法奇快,腳尖尚未點地,兩縷烏光,挾著銳利輕嘯,直朝寒冰冷魔雙掌射去。
陸劍平聽到矮方朔董超的聲音,精神倏的—振,將體內所有餘力,一股腦兒抖勁展運起來。
神功陡然增強,白濛濛的氣體又縮短二尺多長。
寒冰冷魔正擬再次加強「玄冰陰煞」。
驀的——
兩道黑光,挾著一陣輕嘯,電閃射到。
他聽風辨器,就知是鐵丸之類的暗器,但嘯音卻比普通的要強了許多。
他自救要緊,無暇傷敵,兩手倏的一收,往左一跨步,飄身避開,就在閃開的方向,將「玄冰陰煞」收住。
哪知身形剛一閃開,兩道烏光順著他閃避的方向,追縱過來。
他這才意識到,兩道烏光可能就是聞名已久的鴛鴦彈,大漠一叟以前就曾吃過它的虧。
他冷笑一聲,身軀微晃,「嗖」的一聲,已經憑空拔高七丈左右,半空裡一躬身兩腿一彈,極其曼妙地飄射出十丈以外。
鴛鴦彈雖然可以折轉迴旋,用內力控制,但升高最多不過一丈,寒冰冷魔身形一騰空,鴛鴦彈再也無力追襲。
矮方朔雙手一招,兩彈已收回掌中。
原來矮方朔董超在福榮客棧略事盥洗後,信步走出客棧,想找一家小飯鋪,用過晚膳,趕往接應陸劍平。
他忽促的轉入街中,驀地在拐彎牆腳下發現本門的緊急信記,被風雨浸蝕得模糊不清,看情形已經過了一段時間。
他急急地順著暗記所指的方向走去,心中焦急的忖道:「目今幫主追蹤敵跡,尚無確訊,本門又發生緊急事件,這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江湖上真就是這樣永無寧日!」
他心情凝重,一路順著暗記的方向,轉了幾個彎,來到南郊,地勢荒涼之極。
這一帶全是荒丘的小徑,疏林密棘,蔓草如茵,這時已近黃昏,炊煙四起,行人愈益絕跡,顯得冷寂荒涼。
歸鴉陣陣,暮靄低垂,且暗記到此為止,四向又無路可通,任矮方朔董超功力超人、江湖經驗豐富,也不禁油生惶然之感。
他微一思索,縱身一躍,縱上樹梢,輕靈巧快的踏枝履葉,迅速地盤旋到一株大樹頂端。
他展眼向外一瞥,只見在左側一座小丘的旁邊,隱約露出半截短垣,好像是荒野小廟。
四野更無任何足資存身的建物。
這破廟來得有點突兀。
既然暗記只到此為止,姑且前往一探。
心計已決,即展開輕功,飛馳而去。
哪消片刻工夫,已經來到破廟近前。
只見廟門半倒,匾額蕩然無存,門檻上的紅漆,大概因年代過久,大部分被風雨剝落,呈現出灰白的顏色。
但卻在門楣上面,赫然現出一個本門的暗記。
這一發現,等於沙漠裡遇上了綠洲,暗幸此行不虛,好歹已經找到地頭了,說不定引誘幫主的動機,也可以探出一點端倪。
心裡一喜,腳下用勁一蹬,如閃電般躍到門前。
招手在門上用本門信號輕扣了兩遍。
突由裡面竄出一條黑影,橫擋身前,高呼一聲,「請慢」,右手屈拇、食兩指,平舉胸前。
矮方朔董超這才看清,來人年約三旬,虎背熊腰,一派精明幹練之色溢於形表,剛才所打手式,表明系分舵副舵主身份。
矮方朔董超微一頷首,右手攤開五指,朝右肩頭一舉,旋即放下。
那人一見,急雙手一抱拳,高舉頭前,朝矮方朔董超一躬說道:「弟子潼關分舵副舵王李榮修參見長老。」
矮方朔董超一擺手,含笑說道:「李副舵主不必多禮,此本門分舵是否發生事故,外面緊急暗記是否是你們所留的?」
副舵主李榮修聞言,眼眶一紅,淒聲說道:「弟子蒙祖師慈悲,幫主照應,委為潼關副舵主協助舵主摔碑手劉文燦督導關洛一帶幫務,正在蒸蒸日上有所作為之時,突奉總壇飛鴿傳令暫時停止向外活動,當則遵令行事。」
「正當分頭轉告各地幫友之時,突然自漠北寒冰宮到來十餘高手,夤夜竄入總壇,大肆焚燒掠殺,幫中弟子死傷殆盡,劉舵主亦傷在寒冰掌下!」
副舵主李榮修說到這裡,虎目中滾下雨顆淚珠,繼續哽咽著說道:「弟子當時正好奉命出外巡查,未曾遇難,返舵之日,眼看滿目瘡痍,屍骸枕藉,縱是鐵石之人,亦慘不忍睹,分壇信物及名冊,全被一劫而空。」
矮方朔董超不由輕「噫」了一聲。
「於是收拾殘骸,並報請總壇救援,一面聚集舊日幫友籌商善策,哪知,一往探查更是肝腸寸斷,痛不欲生,原來所有幫友,連眷屬全慘遭毒手,真是趕盡殺絕雞犬不留,而接二連三派赴總壇的幫友,也全部停屍山野,我為要探明敵方真正落腳所在,未敢遽然離開,故先藏匿此間,晝伏夜出,察探敵蹤。」
「一面由城內做下暗記,希望本門幫友按圖索驥一路找來,果然托天之幸,為長老發現,弟子願以一身所有,追隨長老殉幫衛道,為死難幫友報卻血海深仇。」
神情極為激昂慷慨。
矮方朔董超聞言,不禁氣得兩目怒張,鬚髮根根倒豎。
但他老謀深算,知道光急無用,旋即恢復常態,長歎一聲說道:「李副舵主不必過於憂傷,此刻強敵環伺,不宜衝動,應慎思密慮,微行緊偵,未知李副舵王已否探明敵方落腳處所及主腦人物?」
副舵主李榮修躬身答道:「敵人無一定住所,只知城內有三處經常是他們眾會地點,但一合即分,平時落腳地點,可能在城外西郊!」
矮方朔董超猛然想起自己與陸劍平即在西郊被誘,莫不成與此事大有相聯,忙不迭地問道:「西郊你去過沒有?怪不得幫主至今仍未趕回!」
「怎麼幫主也來了,現在哪裡?他們在西郊一帶密佈卡樁,戒備森嚴,弟子亦曾多次前往踩探,均被截回,險些還喪了性命!」
矮方朔沉思有頃說道:「幫主於今日午後路過西郊,被人誘開,至今仍未回城,他們落腳地點,既是同一方向,可能全系他們有計劃的行動,我們全墜入他們計算之中,但是時期迫近,絕不容稍事拖延,我們還是趕往接應幫主要緊!」
副舵主李榮修連聲稱是,首先展動身形,繞城向西郊馳去。
二人心急如火,一路輕蹬巧縱,急驟飛馳。
盞茶工夫,已經來到西郊外。
前行不及三里,來到一座叢林邊緣。
二人正想穿林而過,才告跨步進去,驀聞一陣破空輕響,從三面襲來方聽風聲,好像有三種以上的暗器。
矮方朔董超怒極暴喝一聲道:「賊子敢爾。」
騰身上前一步,兩袖一揮,「噠達」幾聲輕響,襲來的暗器悉數震落地上。
一時間,林中又告寂然。
這倒教闖蕩一生、江湖經驗極豐的矮方朔董超為難起來。
自己地勢不熟,敵暗我明,林中既有準備,若冒險深入,不但危險重重,深患見林莫入的大忌,益且耽延時間,陸劍平雖然功力深奧莫測,但孤身犯險,雙拳難敵寒冰宮傾巢之眾人,接應一個來遲,就要抱恨終生。
心裡一遲疑,腳下不由停頓下來。
他細察情勢,林中暗樁密佈,人影幢幢,自己縱能安然通過,李榮修勢難跟隨,目今為爭取分秒之間,唯一辦法,就是由樹梢飛馳過去,諒必比較安穩快速。
二人微一耳語,腳下一用勁。
「沙沙」二聲,二人已穿葉騰空而上。
腳尖一點樹梢,不約而同的向左右分開,展開輕功,向前急驟飛騰。
哪知二人這一動,林中所伏暗樁也跟著震動,只聽「嗤嗤」一陣亂響,如雨般的暗器自林中沖空直上,分別朝二人身上射來。
這時二人身形暴露,儘是挨打的局面。
矮方朔董超遠可應付裕如,雙袖揮舞之間暗器紛紛向四外拋落,很自如的向前躍去。
但李榮修的情形可就不同了,他揮動手中單刀,一陣碰打繃震,固然擊落了不少,但總因來勢過於密集,單刀總嫌不夠應付,反而破迫得步步後退。
這樣一來,連矮方矮朔董超也不便獨自前進,暗忖:「橫直已經找到了方向,多他一個可能還要多賠一人,不如叫他先行退住林邊等候,自己也好專心一志的應付敵人。」
他倒轉身形,縱身落在副舵主李榮修身旁,微一耳語,二人旋又分開,李榮修返身落在林外。
矮方朔董超再次展開超乘輕功,踏枝履葉,向前急驟飛馳,腳點樹梢,藉著極微的反彈之力,旋又騰身向前飄射。
雙袖不斷揮舞,「啪噠」連聲,暗器四射紛飛。
只僅幾個起落,已經越出三十丈以外。
他心念陸劍平孤身犯險,腳下叫足全力,把輕功施展到極限,只見一條灰色的身影,如星飛丸射般在樹梢飛馳,眨眼間又飛出五十丈左右。
他正在急驟飛騰之間,突然一道閃光,自身前密葉中沖空騰起,急忙煞住前衝勢子,閃身飄出一丈以外。
「砰」的一聲巨響,閃光爆炸開來,化成絲絲藍色燦焰,灑滿樹梢。
方圓徑丈的樹帽子,一時像炒豆般「劈啪」亂響,煙霧彌蒙,腥臭之氣,觸鼻令人作嘔。
矮方朔董超功力再深,也不禁嚇得搖頭歎息,暗呼一聲好險。
他心知這燦火彈蘊有劇毒,只要沾上一點,必致皮焦肉爛,在江湖上也是出了名的毒物。
正在遲疑不解之際,又有兩道閃光自左右衝空而起。
「砰砰」兩響,兩蓬巨大藍焰,如雨點般紛射下來。
矮方朔董超急忙向前一縱身,竄出一丈有餘。
身形尚未落下,身前三尺處藍芒,又是一閃。
這一下連考慮的餘地都沒有,眼看就要喪身藍焰之下。
就在危機一髮之間,幸虧他急中生智,趁著下落之勢,藉著奇奧輕功,半空中一個小觔斗,變成頭下腳上,雙臂倏的一伸,兩掌一合,一招「飛燕穿林」,「嚓」的一聲,從樹帽子穿葉而下。
身形剛剛穿入林中,樹帽子「曄啦啦」一陣暴響濃煙四溢,頃刻間瀰漫開來,翻滾沸騰蔚成一片淡藍色的煙海,濃烈的腥臭氣味,聞上即有昏眩之感,確為武林罕見的毒物。
他一落地面,立即展開地堂拳法,腿肘並用,靈滑無比的溜向人影晃動的地方。
他算定燦火彈爆炸力極強,波及範圍亦廣,若欺近持彈人身旁,諒他們也不至於貿然出手。
所以展開身手,拚命的欺近他們,出手進攻。
這一著算是給他看準了,倒令對方的人感到意外,反而紛紛退避出去。
矮方朔董超得理不讓,冷笑一聲,疾向他們追去。
眨眼之間,他們已衝出林外。
眼前一帶斷崖,岔道紛歧,而空山寂寂,闐無人聲,所有的寒冰宮徒眾,跑得一個沒留。
這時正是辛酉之交,月光如水,峰嶺一片迷濛,如濤的山風,間或夾雜著數聲巨獸的狂吼,震撼得人心弦神迷。
一時之間,倒把矮方朔董超愕住了。
但時間迫切,不容他多作思索,橫直已經找準了方向,敵人的巢穴絕不會離開得太遠。
驀地一轉身,朝偏右一座高峰飛馳而去。
高峰矗入雲霄,巍然如鶴立雞群,四周儘是陡削懸崖,危石壁立,輕功稍微差的人,別想上去。
矮方朔董超看準方向,展開奇奧的輕功絕技,利用巖鋒突石,一路輕蹬巧縱的扶搖直上。
只見一團灰色的淡影,如輕煙飄絮,順著崖壁,冉冉向上飛昇,哪消盞茶工夫,已輕飛臨到峰嶺。
饒他輕功內力全有獨到之處,但也不禁喘息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