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凱因斯的立體影像,艾希頓只是自然而然地坐在地上。
凱因斯的投影竟然也跟著坐了下來,反而像是在模仿眼前的孩子似地。
「我是凱因斯,全世界都知道我的名字,你自然也不例外,是吧?」
「是。」艾希頓回答。
「如果你能看到這個預錄影像,表示你真的在命運的驅使下來到了這裡,何其神奇。你幾歲了呢?叫什麼名字?是男?是女?我不知道。只知道你既然來到了這裡,對即將發生的一切也應該擁有理解的能力。畢竟,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我可沒這個自信。」艾希頓開玩笑回答。
「或許你覺得沒自信,但,我請中國術士朋友在這一層樓裡佈置了奇門遁甲,就算是一支拿著最新坐標定位器材的特種部隊走進這裡,也不可能找到那一扇玻璃門,你能穿越重重的機關佈置來到玻璃門前,甚至……按對了你也說不出所以然的二十六位數字密碼,除了強大的命運,你能提出更好的解釋嗎?」
「不能。」
「不能,所以這是一個關於命運的故事。」
「……」
「我年輕的時候,跟隨外交官父親輾轉世界各地旅行,因緣際會在埃及遇見了一個來自東方的奇人。這個奇人告訴我,他觀察了我好長一陣子,覺得我是一個同時擁有善良心智與偉大志向的人,他決定送給我一個珍奇命運——我將因此珍奇命運開拓我的人生,也將擁有影響改變這個世界的機會。」
「命運也有送的嗎?」艾希頓托著下巴。
「起先我以為那人是個瘋子,也不以為意,只是讓父親作東請了他一頓飯。多年以後,我的所見所聞已豐富到足以相信一切不可思議之事,而一連串發生在我身上的不凡際遇,也讓我漸漸想起來那段前塵往事。說不定,那個奇人所說的是真的。」
「唔……」
「於是,我動用Z組織的情報力量,想將當年那一位奇人找出來。Z組織失敗了。但那位奇人察覺到了我在找他,他便反過來找我。那天,他無聲無息地突破戒備森嚴的警衛隊,來到我的身邊,要我再請他吃一頓飯。」
「無聲無息啊……豈不是世界上最厲害的刺客?」
「他告訴我,他是一個獵命師,承襲東方古老傳統的奇幻術師,能夠自由操縱他人的命運,而這種能夠隨法術移動的命運,又叫作『命格』。命格分成好幾百種,各有不同的特性,當年他送給我的命格叫『鳳凰展翅』,善加利用的話,命格將引領我開創世界的新局。」
「竟然還有這種事啊。」
「這位獵命師說,他很高興當年送了此命格給我,我果然在世界最大的地下組織取得了最巨大的權力,因而免除了一場足以危及所有人類生存的戰爭,將這個世界導引向和平的境地。我也很高興,沒有辜負我身上的命格之力。那夜我們相談甚歡。」
「……」
「又過了許多年,我很自責。」
「?」艾希頓打量著表情沉痛的凱因斯。
「我低估了人類對血族的恐懼。當逆轉牙管毒素的解藥誕生的時候,我比誰都要高興,但,當我看見解藥變成人類壓迫血族的工具,當『種族大一統和平公約』侵入各國憲法,當Z組織的一百萬台武裝型解藥護理車出現在世界各地……這何嘗不是一種種族滅絕主義?」
「可是這一段歷史還滿好玩的。」
「你也覺得很可悲吧?血族果然開始反抗了。那些戰士反抗的歷史,有一半都被Z組織與世界政府連手掩蓋起來,透過媒體傳達給民眾的僅僅是污名化血族的部分。我雖然位居Z組織的權力核心,但這個世界的風起雲湧,Z組織後來的變化,已不是我所能掌控,每次我想公開反對對血族的種族壓迫政策,卻被『那些人』擋了下來。」
「不勝唏噓啊,偉人。」
「我曾經推動過世界,過去世界的確被我推動了,如今,我卻無力使它推轉向更好的方向。不得不承認,我做出了錯誤的判斷。也許和平降臨了,但那絕非充滿自由精神的光明和平,而是一種集體冷血的恐怖沉默。」
「什麼光明什麼和平?當年是該讓血族放手戰鬥,一鼓作氣把對方打爛。」
「獵命師彷彿聽見了我巨大的內疚,再度出現了。這一次,我央求他換掉我身上的『鳳凰展翅』命格,取而代之,給我再一次重生改變世界的命格。」
「?」
「那便是天底下最珍貴的,奇命中的絕頂奇命,『王應許的逆轉生』。」
發著藍光的凱因斯用手指著正前方,正好戳中了艾希頓的鼻尖。
「嗯嗯?」艾希頓的身子微微向後。
「每個人在死亡後都會投胎轉世,或許是一種保護機制,每個人都不可能保存前世的記憶,一切重新開始。只有在極稀奇的情況下,人會擁有前一世殘缺的記憶,這種稀奇的例外正證明了靈魂的存在。」凱因斯緩緩地說:「有些前世靈魂會在特殊的條件下傳遞給後世記憶,已非常罕見,如果靈魂逆向傳遞記憶,則是萬兆中無一的情況。」
「聽不懂。」
「你猜得不錯,你就是我的下一世轉生。」
「……我是你,凱因斯?」
「『王應許的逆轉生』命格,能將我,以及我投胎轉世後的『新我』強力聯繫起來,但這不代表我的記憶將會傳達給新我,而是,給予新我一個機會,將新我的記憶逆向傳送給——還在人世的我。」
「越聽越迷糊了,你有把我的智商給估計進去嗎?」
「你會到這裡來,全都是因為命格聯繫起前世今生的關係。以何種身份我就不知道了,軍人?老師?學者?運動員?警察?甚至是罪犯都有可能。幾歲來也不知道,或許你現在還是一個中學生也不一定,老人也沒關係。總之命力強大,你一定會經過種種過程與巧合來這個房間,啟動這一段我預先錄好的影片。沒錯吧?」
「沒錯,種種過程。」艾希頓忍不住點點頭。
「當然,我也不知道你會叫什麼名字。但,如果你發現我所創造出來的歷史,經過了更多年後,已經令這個世界陷於更深的苦難,只要你下定決心,你的記憶將通過你的靈魂逆向傳送給我,讓還在世的我擁有我尚未領略的信息,與新我的靈魂。也就是——你的靈魂將在我的身體裡逆向重生。」
「太……太不可思議了吧!」
「你就是我,我是不會欺騙我自己的。老實說,你的靈魂、你的記憶會有多少比例傳送回來我這一世,我不知道,你的靈魂傳送給我的時候,我是從嬰兒時期重生,還是從掌權Z組織之後才收到你的靈魂訊息,我也一無所知,甚至我的自主性是不是會受到你靈魂傳送的威脅,我也無從得知真相。」
「這種事……未免也太……」
「靈魂逆向轉生後,這個世界的時空會如何改變?你的轉生會不會創造出另一個平行時空,我當然也不知道。也有可能,因為我的所作所為改變了,會影響到你的再一次誕生也說不定,一切都是冒險。」
「未免也太……天啊天啊,竟然讓我遇到這麼厲害的事……」
「但,如果你認為重新來過一定比現在的世界還要好,請你務必承受這樣的風險。我對自己很有自信,給我一次改變世界的新機會,我一定會讓血族擁有平等的生存權,同時擁有尊嚴,也同時擁有和平。」
凱因斯說完這一段,許久沒有說一句話,只是低頭深思。
艾希頓也無話可說,抱頭抓發,整個人興奮得發抖。
這一對前世今生,一老一少,正用最奇異的方式彼此默默地交流著。
「下一個我,在我死去這麼多年後,這個世界究竟變成什麼樣了呢?」
凱因斯緩緩開口,語氣慈祥。
艾希頓抓下一把頭髮,激動地看著凱因斯。
「我,你只有一個小時可以思考這個問題。」凱因斯凝視著前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艾希頓被這一句話給逗笑了。
這個世界,原來是被我自己搞得那麼無聊啊!
「如果你覺得今天的世界非常美好,雖有小瑕疵,但這不過就是人類無法完美的天性使然的話,那麼,孩子,儘管走出去,昂首闊步地走出去。我所做的,也正是你曾經所做的,你的驕傲是我的榮幸。」
「我想吐。」
「相反地,如果你覺得這個世界充滿了不公義,充滿了邪惡與壓迫,就閉上你的眼睛,在這裡好好睡上一覺——等你再一次醒來,你的靈魂將穿越時空,與你的前生同化,我們並肩將歷史修改到正確的軌道上。」
凱因斯語畢,電梯門重新打開。
畢竟是「靈魂雙生的同一個人」,艾希頓明白了這個安排:如果不想陪「上一個自己」大玩靈魂重整的時光倒流遊戲,就趁現在走回電梯,回到地面上的大樓某層,當一個前途似錦的准歷史學家。
但如果想改變歷史,就乖乖待在房間裡。
環顧四方,艾希頓看到這房間的地上、牆上與天花板上都用細細的刻紋佈置了很多看不懂的奇怪文字與圖案,直覺一想,肯定是與上一世的自己心有靈犀……這些牆壁都被施了威力強大的咒語,將在一個小時後快速增幅艾希頓體內的命格「王應許的逆轉生」。
靈魂的逆傳送一啟動,屆時想逃都來不及!
但是……
逃?
「一個小時實在是太久啦!」
艾希頓大笑,聲嘶力竭地大笑:「我根本就是迫不及待啊!」
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啊,這個年輕的准歷史學家爽得快尿褲子了。
當年自己的確是犯了錯,犯了大錯,唯一一件做對的事便是:質疑自己。
艾希頓再不想錯過以全世界當作戰鬥舞台的機會。
誰比較強,誰比較弱,他絕對不會再白癡地錯過一次!
所有的強弱遊戲都要玩個夠!
每一個歷史抉擇都要審慎評估後再用惡作劇的心態引爆!
「我,我相信下一個我。」預錄的凱因斯張開雙臂,憐惜地看著艾希頓。
「你,真無聊。」
艾希頓舒舒服服躺在地板的咒文上:「不過沒關係,等等我就幫你矯正。」
咒文一震,奇妙的光芒隱隱若現。
闔上眼睛。
此生此世,再見了……再見了……
下一次睜開眼睛,至少要記住那一個偉大的瘋狂計劃……
【蜈蚣盲從
命格:集體格
存活:三百年
徵兆:平常很會迷路的你,原本以為老老實實跟在大家的屁股後面就可以走上對的路,不料卻害大家集體迷路,一人干變一堆人干。古代人稱之為鬼遮眼,將命格造的孽推給鬼去擔,雖說是一種迷信,但……鬼遮眼的確是存在的。
特質:與「迷途失反」有異曲同工之妙,但集體迷路比一個人迷路更讓人絕望,瀰漫在眾人之間的恐慌感將加速命格的能量。但只要大家一哄而散,各自尋找路徑,反而有機會因而脫離命格的三百公尺影響範圍,並找到出路。
進化:星艦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