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鬥當天,不管是否習武還是尋常老百姓,都對這場勝負抱持絕大興趣。
海上隨波可見前往嚴流島的小船,有的是富貴人家包下,有的是愛看熱門的鄉民湊錢前往,更多的是想藉機一窺至高武學境界的流浪武人。
武藏也在其中之一。
並沒有說破自己的身份,武藏雇了一艘破爛的船,坐在船頭。
大太陽的,迎著帶著鹹味的熱熱海風,武藏心情煩悶,竟開始削起船槳打發時間。罕見的,此時此刻,他對這場生死對決無法如平時般專心致志。
明明對手很強,空前的強。
自己可能會死。
但武藏現在很迷惘,應該說,這幾天他一直無法擺脫充斥在身上的恐懼。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一直被糾纏,一直被盯上,不需要主動尋覓就能一直遇到強者……
鼻子竟然有點酸楚。
「客人,你可相信命運?」
船家一邊搖槳划水,一邊說道。
一隻黑貓坐在船家的肩膀上,像是睡著了。
「不信。」武藏看著船家的背影。
「我來自西土,粗通命術,有些話想對客人說說。」船家停止划水。
「你說。」武藏感覺到船家不是凡人。
「你畢生注定會遇見無數強者,遭逢無止境的死亡決鬥,你是所有劍客的恐懼,也是天下劍客最想擊敗的目標。直到你被殺死的一刻為止,都會重複這樣的命運。」
「……」武藏呆住。
那個船夫若有所思,歎氣說道:「在嚴流島上等著你的,絕對不是你武道的最後戰役,你的一生,不變強,就會死。」
武藏虎軀一震。
這一震,並非畏懼強敵。
而是背後隱藏的意義。
「船家可是高人?」武藏心情激盪。
「高人?」船家搖搖頭,說:「豈是高人,不過與客人有點臭味相投。」
「在下的命運可有扭轉可能?」
「客人命力之強,已根深蒂固,我從未見過如此盤根錯節的命力。」
然後不說話了。
武藏呆呆地看著海,萬念俱灰。
如果敵人永遠都找得到他,如果那些吸血怪物擺脫不了……
那麼,阿通怎麼辦?
自己若回到阿通身邊,豈不是將那些變態的吃人魔也帶到了阿通身邊?
自己可以一戰再戰,但真的能次次保護得了孱弱的阿通嗎?
如果自己不在阿通身邊,那些妖魔鬼怪趁虛而入……
這是何等瘋狂的厄運!
武藏流下了眼淚。
沒有了阿通,天下無雙到底是什麼東西?
艷陽高照。
嚴流島已在眼前。
「客人,命力不可對抗,但,人有很多選擇。」
船家擺動木漿,似乎看穿了武藏困頓的心思。
「……」
「一個人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就會成為什麼樣的人——這不是命運之力可以控制的本色。」船家語重心長:「也許他日我們會因為彼此的選擇成為敵人,但今日我既有緣送你一程,便再送你一句話吧。」
「請說。」
「名動天下,也是報平安的一種方式。」
武藏霍然站起。
久久,不再言語。
看著天,想著她。
「我現在,要去打倒一個叫佐佐木小次郎的男人。」
武藏彷彿聽見了遙遠的笛聲。
「阿通,請為我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