茲皮希科和瑪茨科在普洛茨克的朝廷裡什麼人都沒有找到,因為公爵和公爵夫人帶了他們八個孩子到崔爾斯克去了,是安娜·達奴大公爵夫人邀請他們去的。茲皮希科他們從主教那裡得知:雅金卡決定留在斯比荷夫照料,給尤侖德送終。這個消息倒很合他們的心意,因為他們本來也打算上斯比荷夫去。瑪茨科對雅金卡這個舉動大加讚揚,因為尤侖德和雅金卡非親非眷,她卻寧願守著尤侖德,準備給他送終,而放棄崔爾斯克宮廷中的享樂生活。
「可能是,」老騎士說,「她故意這樣做,免得錯過了我們。我已經很久沒有看見她了,很高興看見她,我知道她也對我有好感。如今這姑娘一定長大了,我相信她現在一定比從前更好看了。」
「她變了好多哩,」茲皮希科說。「她一向就很漂亮,我只記得她是鄉村姑娘時的情形,現在她可很配坐到王宮的休息室裡去了。」
「難道她變化這麼大麼?嗨!茲戈萃裡崔那些雅斯特爾革勃卓夫都是屬於一個古老的家系的。他們的戰號是『納高蒂』(去赴宴)!」
靜默了一會兒,老騎士繼續說:
「我告訴過你的準不會錯,她一定樂意到茲戈萃裡崔去的。」
「她離開那兒就很使我奇怪。」
「可是,修道院長的財產怎麼辦?況且她怕契當和維爾克,我也勸她說,她兄弟一個人在那裡比同她在一起要太平些。」
「實在的。他們確是不會欺負孤兒的!」
瑪茨科沉思了一會。
「他們也許會因為我把她帶走了而向我報仇的,天主才知道波格丹涅茨有沒有留下一棵樹來。我也不知道等到我回去的時候,是否能夠制服得了他們。他們都是年輕力壯的小伙子,我可是個老頭兒了。」
「嗨!把那些話去說給一個不認識您的人聽吧,」茲皮希科答道。
事實上,瑪茨科並不完全是認真說的,因為他關心的完全是另一回事,因此他揮一揮手。
「如果我在瑪爾堡不生病的話,」他說,「那就無所謂——這事等我們到斯比荷夫再談吧。」
他們在普洛茨克過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就動身到斯比荷夫去了。
天氣晴朗,道路乾燥、平坦、安全;因為由於最近的協議,十字軍騎士停止了邊界上的搶劫。其實即使沒有那個協定,土匪也不敢來碰這樣兩個經驗豐富的騎士。他們走得很快,離開普洛茨克後的第五天清早,便安抵斯比荷夫。雅金卡一向把瑪茨科當作她在世界上最親密的朋友,這一回幾乎把他當作自己父親似的來歡迎;而他呢,雖然沒有大動感情,但看到這個可愛的姑娘這樣歡迎他,不禁感動得流下淚來;等到茲皮希科問過了尤侖德的情形,走去看他,也去看望達奴莎的靈柩的時候,老騎士深深歎了一口氣說:
「唔!天主所要的人已經讓他帶走了,他希望留下的也留下了。我想,現在我們在茫茫的荒野裡漂泊受難的日子總算結束了!」
接著,他又說:
「嗨!最近幾年,我們哪裡沒有漂泊過!」
「天主的手庇護了你們,」雅金卡說。
「不錯,天主的手庇護了我們;可是我坦自告訴你,該是回家去的時候了。」
「只要尤侖德活一天,我們就得在這裡待一天,」雅金卡說。
「他現在怎麼樣了?」
「他總是仰天而笑。彷彿他已經看到了天堂,達奴斯卡正在天堂裡等他似的。」
「你照料他麼?」
「是的。但是卡列勃神甫說,天使在護衛他。昨天那個管家就看見了兩個天使。」
「他們說,」瑪茨科說,「一個貴族最合適的結局是死在戰場上。不過像尤侖德這樣,死在床上也是夠好的了。」
「他不吃也不喝,只是一直面露笑容,」雅金卡說。
「我們去看看他吧,茲皮希科一定也在那裡。」
但是茲皮希科只在尤侖德那裡待了一會兒,因為尤侖德什麼人也認不得了;接著就到地下室去看達奴莎的靈柩,在那裡一直待到老托裡瑪找到了他,並且提醒他說吃飯的時候到了,他才離開。
他離開時,在火把的亮光下,看到靈柩上放滿了許多用矢車菊和金盞花做成的花圈,打掃得乾乾淨淨的地面上撒著養麥、金盞花和菩提樹花,發散出一股撲鼻的香味。茲皮希科看了,心裡很感動,不禁問道:
「這靈柩是誰裝飾的?」
「茲戈萃裡崔的小姐,」托裡瑪回答。
年輕的騎士什麼也沒有說,過了一會兒,一看見雅金卡,就突然跪倒在她腳跟前,擁抱住她那雙腳,喊道:
「願天主報答你的好心和你給達奴斯卡的那些花!」
他嚎啕大哭了,雅金卡緊緊抱住他的頭,像一個姊姊竭力要安慰痛哭的小兄弟似的說道:
「哦,我的茲皮希科,我真想好好安慰安慰你!」
於是湧泉似的眼淚也流到她臉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