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麼艱難的旅程,偏偏接下去的這段路,又是去道生途中的最難走的一段。
往道生的路上,他們必須橫渡一條三十哩寬的河。這條河水流湍急,大部分地方根本就沒有結冰,只有迴旋的水渦和平靜的水面才凍得堅固一些。
他們一行人足足花了六天的時間,歷盡了千辛萬苦才越過。這段漫長的旅途之所以可怕是因為,他們每走一步,都有可能全都掉下去的危險。因此,巴羅特和法蘭夏極其小心,那些狗似乎也都感染了他們的恐懼,一隻隻顯得格外的謹慎,屏住氣息,靜靜地跟隨著主人的腳步前進。
巴羅特是個經驗非常豐富而且勇氣十足的人,他一路上勇敢地走在前頭探路。
他沿著冰河往前走,碰上冰層較薄的地方,常常他的腳一踩下去,冰塊就隨之脆裂開來,像放鞭炮似的,辟辟啪啪響個不停。
好多次,他踩得稍微猛了些,整個人就從冰塊裂開的地方滑到河裡去。幸而他隨時帶著一根長竹竿,藉著竹竿橫掛在冰洞,從河裡面爬出來。
可這是在零下五十度的冰天雪地,巴羅特為了不讓自己變成冰塊,每次落水之後,就要停下來生火,把衣服烤乾後再整隊出發。
雖然有巴羅特在前面小心探路,有一回,還是讓德夫和布克連著雪橇一起陷入河裡去了。它們越掙扎,冰就裂得更快,它們也就陷得越深。
當巴羅特和法蘭夏好不容易把它們拉上來的時候,它們已經快成冰狗了,差一點兒就凍死在河裡了。它們的主人立刻生了一堆火給它們取暖。
由於它們的身上結了一層厚厚的冰,法蘭夏便逼迫它們繞著火堆不停地跑。它們一圈圈地跑著、跳著,汗水和冰水便沿著它們的腿流下來。因為離火堆太近了,一個不小心,它們的毛也被燒焦了好幾處。
另外還有一次是史皮茲掉進河裡,把後邊整隊的狗都拖了下去。站在隊伍最後面的布克和德夫見狀,拚命向後拉,拉得它們肩上的筋骨格格作響。布克的前爪緊抓住滑溜的冰緣死命地不讓自己掉下去。因為它用力過猛,冰層顫動,四周的冰塊不斷爆裂開來。後來經過他們幾個齊心協力驚險的搶救,終於把狗隊拖上來了。
又有一次,他們走到一處急流邊,看到岸上的冰前前後後在脆裂,只好爬上懸崖繞過去。
巴羅特急中生智,想出了一個絕妙的方法。他把所有的皮帶和纖繩連結起來,結成一條長繩,先爬過去,然後再把狗一隻一隻的拉上崖頂,直到雪橇、食物和信件全都拉上去之後,法蘭夏再爬過去。下來時,也完全借助長繩慢慢地把狗放下來。
他們這麼一上一下,花費了非常多的時間。
當他們再度回到河面上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而這一整天只不過才走了四百米左右的路程。往道生去的路實在非常艱險難行,直到胡大利加,因為河面已完全凍結了,雪道十分堅固,他們才走得順暢一些。
這樣幾天的折騰,布克早已筋疲力竭了,其他的夥伴也不例外。但是,為了彌補失去的時間,巴羅特不得不逼它們幾乎夜以繼日地走。
以後的每一天,他們都在拚命趕路。第一天他們趕了三十五里路,到了大鮭河;第二天再趕三十五里路到了小鮭河;第三天又趕了四十里,快到五指山了。
不停地在冰雪中趕路,使布克那踏慣了南方柔軟草地的腳早已變了形。它每天強忍著劇痛,一跛一跛地在趕路。一到休息的時候,它就立刻躺下來,癱在那裡一動不動。
看到它如此疲憊、憔悴的樣子,法蘭夏和巴羅特非常可憐它,而且,他們也不想半途失去這麼優秀的狗。
於是,法蘭夏特地把晚餐送到它的面前去,讓它躺著身子就能吃到食物。而巴羅特則在每天晚餐之後,給它按摩半個鐘頭左右的腳。後來,巴羅特乾脆把他自己的雪靴割下來一小部分,替它縫製了四隻簡易的的皮鞋。
套上皮鞋後,行走在冰冷的雪道上,布克的腳就不再那麼疼痛了。
有一天早上,當大家準備起程的時候,法蘭夏忘記給它穿鞋,它居然就賴在地上,四腳朝天,搖著身子表示,沒有鞋子它就不上路了。它那可愛模樣兒,就連難得有笑容的巴羅特也禁不出露出了笑容。
沒多久,布克的腳也磨得像那些愛斯基摩犬的腳一樣堅韌了。踏在冰河或雪地上時,也如踏在柔軟的草地上一般自在,那雙磨得破破爛爛的鞋也給扔掉了。
一天,他們在貝裡河,正在套雪橇的時候,一向本分的多里,突然像狼一樣哀嗥起來,並徑直向布克撲過去。多里它瘋了!
布克從來沒有見過發瘋的狗,也不知道狗發瘋是什麼樣子。看到多里那嚇人的模樣,布克恐慌地逃開了。
布克拚命地往前飛跑,多里也噴著白沫緊追不捨。
布克穿過島上的山坡,衝進林子裡,又越過一條佈滿碎冰的河道後面,跑上另外一個島,再跳上第三個島,才繞回到原來那條河。
就在這個時候,它聽到法蘭夏在叫它,於是從原路往回跑。在它拚命奔跑的過程中,雖然沒有回頭去看,但是,從多里的咆哮聲和氣喘聲中,它知道多里仍然緊跟其後。
布克緊張而艱難地朝法蘭夏那裡跑去,當它閃過他前面後,法蘭夏便舉起斧頭砍了下去,把發瘋的多里殺死了。
奔跑了這麼久,布克精疲力盡,搖搖晃晃地走到雪橇邊喘著粗氣。
史皮茲站在旁邊,幸災樂禍地看著布克。突然,它覺得這是打倒布克的絕佳時機。
於是毫不猶豫地撲向布克,並狠狠地在布克毫無抵抗力的身子上咬了兩口。
布克沒有料到史皮茲會在這個時候偷襲它,況且,它已經疲憊不堪,沒有一點力氣去反擊了,只能以大聲吼叫來表示它的憤怒。
聽到布克的咆哮聲,法蘭夏立即回過頭來,他看到狡詐的史皮茲居然在趁機咬布克,於是十分生氣地揚起手上的皮鞭,毫不留情地往史皮茲身上猛抽下去。
布克看到史皮茲受著嚴厲的處罰感到很滿意。
挨了這麼重重的一鞭,史皮茲不得不放棄布克,逃到一邊去了。
「史皮茲,可怕的魔鬼!總有一天,它會把布克殺死的。」巴羅特斷言道。
法蘭夏聽到他的朋友這麼說,非常不以為然地回答說:
「我一直觀察那個布克,而且看得很清楚,布克比史皮茲厲害得多,它是兩個魔鬼!我的話肯定沒錯,總有一天,它發起狠來,會把史皮茲活活咬碎了再吐出來,拋在雪地上的。一定會這樣的,我敢發誓!」
史皮茲的體格十分強壯,經驗也豐富。再加上它是最早加入狗隊的狗,法蘭夏他們很自然地就任命它為領隊,別的後來陸續加入的狗,也一致公認它為它們的首領。
但是史皮茲自從對布克逐漸有點瞭解之後,它越來越感到自己的領袖地位受到了威脅。根據它的經驗,南方狗在寒冷的北方都顯得是十分軟弱無能,往往過不了多長時間,就一個個因適應不了,在寒凍或飢餓中死去了。但布克是個例外,它只經過短短幾天的適應期,就日漸強壯起來了。
現在的布克體格強壯得足以抵擋任何暴風雪,它的凶悍和狡猾,也不亞於任何一條土生土長在阿拉斯加的愛斯基摩犬。它已經完全具備當首領的資格了。
當那個穿紅色襯衫的男人,拿著棒子毫不留情地打在布克的身上的時候,它已瞭解到權力的重要性,從此它無時無刻不渴望,有一天能取代史皮茲,成為狗隊裡的首領。
隨著和史皮茲之間矛盾激化,它的這種慾望也一天天膨脹起來,也暴露出來了。
在以後的旅程中,有些狗不小心犯錯了,當史皮茲要過去處罰它們的時候,布克便跑過去干涉,擋在它們之間,不讓史皮茲咬犯錯的同伴。布克已公然干涉史皮茲行使它的領導權。
有一次,布克甚至因此還被法蘭夏狠狠地抽打了一頓。
有一天夜裡,營地下了一場大雪。第二天早晨,大家整隊準備出發的時候,一向愛裝病的派克忽然失蹤了。其實,它就躺在溫暖的雪洞裡,不願爬起來。
法蘭夏到處喚它,它都沒出來。史皮茲氣得發瘋,怒氣沖沖地在營地附近到處找,每一個可疑的地方它都嗅一嗅,挖開來看個清楚。
派克躲在窩裡不禁顫抖起來。最後,它鼓足了勇氣爬了出來。
一看到派克從雪堆裡鑽出來,史皮茲立刻飛躍過去,張開口就要用它的利齒處罰派克。
然而這時,布克從另外一邊,以更快的速度飛奔過來,橫擋在它們的中間。
事情發生得如此突然,而且布克如此氣勢洶洶,弄得史皮茲不由自主連連退了好幾步,跌倒在地上。
本來嚇得直打哆嗦的派克,看到布克來救它,不禁膽大起來,也抵抗史皮茲對它的處罰,反撲到摔倒在地上的史皮茲身上。
而布克早已忘掉公平合理的規則,一起奔撲到史皮茲身上,三隻狗就在雪地裡撕打了起來。
法蘭夏在一旁看到這意外的轉變,對於布克的勇猛,他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不過,他是個公正無私的審判官,於是他毫不偏袒地揮起鞭子抽打布克。
皮鞭一次又一次地抽在布克的身上,把它逼得不得不退去,而史皮茲則稱心如意地處罰了屢次惹事的派克。
在最後幾天的路程中,布克仍舊不停地在史皮茲和那些犯錯者之間插上一腳。不過,它已經學聰明了,只選法蘭夏不在跟前的時候,才巧妙採取行動。
由於有布克在它的背後做靠山,因此狗隊中除了德夫和索洛克司外,其他的狗都逐漸壯起膽子,慢慢表現出它們的反叛情緒來,不再溫順地聽從史皮茲了。
這此越來越放蕩不勒的狗,經常為了一些小事而爭吵不休,使得雪橇隊無法順利前進,因而耽誤了許多時間。
法蘭夏心裡非常明白,布克和史皮茲之間遲早要爆發一次決鬥,分出個勝負來的。那種潛在的緊張氣氛,讓他十分擔心,他不知道這場風暴會什麼時候發生,要是發生了,是不是會影響到整個雪橇隊的任務呢?因此,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只要稍微聽到異常的動靜,他都要馬上爬起來查看個清楚,確定不是布克和史皮茲在打架後,才安心地回去繼續睡覺。
但是這場大戰遲遲沒有發生,直到他們抵達目的地——道生,它們也沒有合適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