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一英里之外的樹林中,阿瑟·鄧特聽見福特長官走近,於是急忙開始全神貫注於他正在做的事情。
他正在做的事情相當奇怪,是這樣的:在一片大而平的岩石上刻出一個巨大的正方形,再劃分為169個小正方形,一條邊13個。
接下來他收集了一堆小塊而平的石塊,每一塊上都刻上一個字母:兩個倖存的土著男人愁眉苦臉地坐在岩石邊上,阿瑟·鄧特正在試周向他們解釋這些石塊所代表的奇怪的概念。
到目前為止,土著人做得不算太好。他們嘗試吃下其中的一些,埋掉另外一些,然後把剩下的扔掉。但最後,阿瑟終於成功地讓其中一個人把兩塊石頭放在他刻的格子裡。這個進展速度甚至比昨天還慢,土著人的智力似乎和他們的精神一樣,正迅速低落下去j
為了慫恿他們繼續下去,阿瑟自己放了幾個字母塊到格子裡,然後鼓勵這些土著加上更多石塊。
事情進行得不太順利,
福特站在附近的一棵樹旁邊,安靜地看著,
「不,」阿瑟對一個亂放字母的土著說,語氣中透出極端的沮喪,「你瞧,O算10分,它址一個字的一部分,這個字有三倍分值,所以··瞧,我已經把規則解釋給你聽了不,不,放下那塊下顎骨好的,讓我們重新開始。這次集中精力:」
桶特手肘靠在樹上,手撐著頭。
「你在做什麼,阿瑟?」他小聲問。
阿瑟吃驚地抬起頭。他突然產生了一種感覺,覺得自己所做的這一切也許有點兒蠢,他只知道,當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這個遊戲對開發他的智力產生過極大影響,教用如神。但那時的情況和現在不一樣,更準確地說,未來那時的情況將和現在不一樣。
「我正在試著救這些穴居人玩拼字遊戲,」他說。
「他們不是穴居人!」
「可他們看上去像穴居人。」
福特沒有再糾纏下去,
「我明白了。」他說。
「真是件費力的括兒。」阿瑟疲倦地說,「他們惟一知道的單詞就是『嗚哇』,而且還不會拼寫。」
他歎了口氣,坐回去。
「你想達到什麼目的呢?」福特問。
「我們必須鼓勵他們進化!發展!」阿瑟憤怒地大喊,他希望剛才那聲疲綣的歎息加上現在的憤怒,能夠有助於抵消掉他心裡那種自己在干蠢事的感覺,可惜做不到。他跳了起來。
「和我們一起抵達這裡的那些白癡,一個由他們傳承下去的世界,你能想像到嗎,」他說。
「想像,」福特說,眉毛一揚,「我們不需要想像。我們已經看見了,」
「可是…」阿瑟絕望地來回揮舞著手臂。
「我們已經看見了,」福特說,「無可逃避。」
阿瑟朝一塊石頭踢去。
「你把我們的發現告訴他們了嗎?」他問。
「嗯、嗯、嗯、嗯、嗯。」福特說,注意力顯然不是很集中。
「挪威,」阿瑟說,「司拉提巴特法斯特留在冰川中的簽名。你告訴他們了嗎?」
「休想說什麼?」福特說,「這對他們有什麼意義呢?」
「意義,」阿瑟說,「意義?你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這顆行星就是地球!這裡是我的家鄉!這裡曾經是我出生的地方!」
「曾經。」福特說。
「好吧,將是。」
「是的,二百萬年之後。你為什麼不告訴他們這個呢?走過去對他們說,『請原諒,我只是想指出,二百萬年之後,我將出生在距離這裡僅僅幾英里的地方。看看他們會說些什麼。他們會把你綁在一棵樹上,然後放把火。」
阿瑟悶悶不樂地聽著。
「正視現實吧,」福特說,「那邊那些傢伙才是你的祖先,而不是這裡這些可憐的生物。」
他朝無精打采地擺弄石塊字母的猿人們那邊走過去,一邊搖著手。
「別管什麼拼字遊戲了,阿瑟,」他說,「它拯救不了人類,因為這個種群根本成不了人類。人類這個種族現在正在山耶邊嘲著一塊岩石坐著,拍關於他們自己的記錄片。」
阿瑟不禁有點畏縮。
「我們肯定還是能做些事情的。」他說。一種可怕的孤獨,淒涼之感淹沒了他。他在這兒,在地球上,但地球已經在一場隨意的可怕災難中失去了未來,現在似乎叉要喪失它的過去:
「不,」福特說,」我們什麼也不能做。這不是改變了地球的歷史,你瞧,這本身就是地球的歷史。不管你接不接受,但事實如此:高爾伽弗林壹姆人是你們的祖先。二百萬年之後,他們被沃貢人毀滅了。歷史從來不會改變,它只不過像拼板玩具一樣,是一塊塊拼起來的。生活真奇妙,不是嗎,」
他撿起字母Q,用力扔進遠處的一片女貞樹叢中,擊中了那兒的一隻小兔子。這隻兔子受了驚,跑個不停,直到被一隻孤狸襲擊、吃掉,而這只孤狸則被一根骨頭卡住,在一條小溪岸窒息而死,隨後被小溪沖走了。
接下來的幾星期,福特長官拋開自己的驕傲,開始和一個女孩建立起某種關係。在高爾伽弗林查姆上時,她是一個人事官員。後來,她卻因為喝了被一具死狐狸的屍體污染的池塘裡的水死掉了,讓福特感到極度傷感。從這個故事裡只可能得出一個教訓,那就是,一個人永遠不應該把字母Q扔進一片女貞樹叢,但不幸的是,有些時候,這種行為是不可避免的。
生活中大多數真正至關重要的事情往往被人忽視,這一系列前因後果也一樣,完全被福特長官和阿瑟·鄧特所忽略了。此刻,他們正傷心地看著一個土著人愁眉苦臉地擺弄著另外一些字母。
「可憐的穴居人。」阿瑟說。
「他們不是」
「什麼?」
「噢,沒什麼。」幅特說。
這個可憐的生物發出一聲悲慘的嚎叫,重重地一拳砸在岩石上。
「對他們來說,這有點兒像是浪費時間,不是嗎?」阿瑟說,
「嗚,嗚,嗚哇。」土著人咕噥道,又是一拳砸在岩石上:「在進化過程中,他們必將敗在電話消毒員們的手下。」
「鳴哇,咕,咕,」土著人同執地叫道,一邊繼續用拳頭砸岩石。
「為什麼他要一直砸岩石呢?」阿瑟說。
「我想也許是想讓你繼續和他玩拼字遊戲,」福特說,「他在指著那些字母。」
「再拼出——個『dwldiwdc』出來可憐的傢伙,我反覆告訴他們,那串字母裡只有一個g。」
土著人又砸了一下岩石。
他們從他的肩頭望過去。
他們的眼睛瞪大了。
那堆亂七八糟的字母中,有八個被抽了出來,排成了一條清晰的直線。
它們拼成了兩個單詞。
這兩個單詞是:「420。」
「咕哈咕哈,咕,咕,」土著人解釋道。他氣憤地把這些字母掃開,然後遛達到旁邊的一棵樹下,和他的同伴聚在一起。
福特和阿瑟盯著他。然後,他倆面面相覷。
「這是我認為的那個意思嗎?」他倆同時問對方。
「是的。」他倆同時說。
「42。」阿瑟說。
「42。」福特說。
阿瑟跑到那兩個土著人身邊。
「你們想告訴我們什麼」他叫道,「這是什麼意思,」
其中一個土著人在地上翻了個身,朝空中踢了踢腿,然後又翻回去,睡著了。
另一個爬到樹上,朝福特長官扔七葉樹果。無論他們想說的足什麼,他們已經說完了。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福特說。
「不太知道。」
「42是『深思』給出的數字,是終極答案。」
「是啊。」
「地球是『深思』設計和建造的電腦,用來研究這個終極答案所對應的問題。」
「我們是這樣認為的。」
「有機生命是電腦母體的一部分,」
「如果你要這麼說的話,」
「我是這麼說的:這就意味著,這些土著人,這些猿人,是電腦程序必備的組成部分,而我們和高爾伽弗林查姆人卻不是。」
「可是穴居人正在滅絕,高爾伽弗林查姆人顯然將取代他們。」
「正是這樣,所以,你一定能看出這意味著什麼。」
「什麼,」
「抬頭看!」福特長官說。
阿瑟四下看了看。
「這顆行星目前的情況不太妙。」他說。
搞特愣了愣,
「不過,它一定還是計算出了一些東西,」他晟後說,「因為馬文曾經說過,他能夠看見那個問題,就印在你的腦波網形中。,,
「可是…」
「可能是個錯誤的問題,或者是正確的問題的變形。但如果我們能把它找小束,它也許會給我們提供一條線索。不過,我看不出我們怎麼才能辦到這一點,」
他們為此悶悶不樂了好一陣。阿瑟坐在地上,開始拔草,但他銀快就發現,這不是一件能_止他專心投人的事情。他不能指望草,樹看上去也不管用,綿延的群山看上去不知要綿延到何方,未來看上去則像一條窄道,只能由此通過,
福特瞎擺弄著他的亞以太感應器。它仍然毫無聲息。他歎了口氣,把它放到一邊。
阿瑟從他自製的拼字遊戲盤上撿起一塊字母石塊。是個「T」。他歎了口氣,又把它放了回去。放回去後,它旁邊的字母是「I』。它們拼成了『它』,他順手又撿起旁邊的兩塊石頭扔了出去。一個「s」和一個「H」出於一種奇怪的巧合,這樣所得到的那個詞恰如其訃地表達了思索當前的感受。他盯著它瞧了一會兒。他並不是有意這麼做的,這只是一個隨機的偶然事件。他的腦子慢慢地掛到了一檔,起步。
「福特,」他突然說,「你瞧,如果耶個問題印在我的腦波網形中,而我卻意識不到它,耶它一定足藏在我的潛意識中的某個地方。」
「是啊,我想是這樣:」
「一定有什麼辦法把這種潛意識給呈現出來。」
「噢,足嗎?」
「是的,通過引人由潛意識控制的一些隨機因采。」
「怎麼做?」
「比如說,從一個不透明的袋子裡往外取拼字遊戲字母:」
福特跳了起來。」聰明!」他說。他把他的毛巾從背包裡扯出來,紮了幾個結,變成了一個袋子,
「這是發瘋,」他說,「絕對是胡鬧。但我們還是要這麼做,因為這是聰明的胡鬧。來吧,來吧。」
太陽謙卑地從雲層後面穿過。憂傷的小雨滴落了下來。
他們把剩下的字母集中起來,倒進袋子,然後搖勻:
「好了,」福特說,「閉上眼睛,把它們取出來。快,快,快。」
阿瑟閉上眼睛,把手伸進裝滿石塊的毛巾裡。他和了和,然後取出四個,交給福特。福特按照交到他手上的先後順序把它們在地上排開。
「w,」福特念道,「H,A,T…whm,什麼!」
他眨了眨眼。
「我想這招行得通!」他說。
阿瑟又取出3個交給他。
「D,O,Y…D0y0。噢,也許還是行不通。」福特說。
「這是下面三個。」
「O,u,G…D0y叫g恐怕沒有任何意義。」
阿瑟叉從袋子裡取出了兩個。福特把它們擺好。
「E,T,doyDugn…doyouget,你得到!」幅特叫道,「行得通!太令人驚訝了,這招真的行得通!」
「還有呢!」阿瑟興奮地以最快建度取出字母。
「I,F,」福特說,「Y,O,u,M,u,L,T,I,P,L,Y你得到什麼,如果你乘以…s,I,x6B,Y…你得到什麼,如果你乘以6,用s,E,v,E,N7乘以6」他停了下來,「再來,接下來是什麼字母?」
「嗯,就這些了,」阿瑟說,「裡面就這些。」
他坐下來,感到困惑不解。
他又摸了一遍紮起來的毛巾,裡面確實再也沒有字母了。
「懷是說就這些了『」福特問。
「就這些了。」
「7乘以6。42。」
「就是這個。裡面就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