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葉護賀拔原大喝一聲,縱馬而出,鐵頭長矛帶起一股風聲,直搠入巨狼的口中。那只巨狼在空中微一擺頭,卡噠一聲輕響,竟然將長矛咬斷。它落在地上,喉中發出一陣如同悶雷般的咆哮,腳掌只輕輕一沾地就又彈了起來,它那兩隻閃著黃光的惡毒眼睛,緊緊盯牢的目標依然是瀛台合。
菊花青噴著響鼻長嘶一聲,人立而起,兩隻釘了鐵馬掌的沉重馬蹄向狼頭上踢去,老那顏賀拔離也喝了一聲,瞄了半天的一枚長箭從他的弓上離弦飛出。他雖然拉不了硬弓了,但此時距離極近,那支箭上含的勁道兇猛,眼看就要貫入那匹黑狼的腹中。巨狼彷彿有靈性般在空中猛一擰腰,那支箭順著它那水一樣柔順的皮毛飛快地滑過,它落回地上,輕易地閃過烈馬的蹄子,再次露齒咆哮了一聲,低頭竄入草中,失了蹤跡。這麼緩了一緩,陣中數十騎已經撲出,將瀛台合裹在裡面退回本陣。
周圍數十里地內突然沒了聲息,草叢裡不再有那些狼的騷動和碰觸草的沙沙聲響,只有風吹在百頃黑草上傳出的獵獵聲響。
這暫時的寧靜讓人心裡發毛。此刻瀛棘部的獵手們已經豎起密集的人牆,前面一排弓箭手將弓扯得滿滿的,驚懼地掃視四野裡高及人腰的黑草。這些草剛剛還是令人寬心舒慰的景象,如今卻成了敵人。他們看不見,但能感覺到大物在草下竄來竄去,只在左右。在風聲和馬的喘息聲裡,有一種急躁的不耐煩的咕嚕聲。他們拉著弓,捏緊刀柄,緊張地呼吸著,等待它們緊繃嘴角,等待那些鋒利的白牙在黑暗的深處顯露出來。
「穩住,穩住,穩住。」我三哥瀛台合驚魂稍定,雖然臉色煞白,還是舉著長刀和著賀拔離祖孫大聲呼喝。他知道此刻雙方士氣都有挫動,無論哪邊能先穩住陣腳,敲定生死都只在一呼吸間。
那匹巨狼勢在必得的一擊沒能得手,只是它一見失了良機,當即捲身而去,也沒讓瀛棘部的人佔了便宜,這匹畜生當真有高去高來的刺客風範。賀拔離百忙中問孫子道:「看到這頭狼的耳朵了嗎?」
賀拔原利索地回答說:「白色的,左邊耳朵。」
賀拔離嘿嘿一笑,自語道:「左驂在此,鐵狼王也不遠了罷。」
草叢深處,那些不耐煩的咕嚕聲逐漸地響了起來,這響動,瀰漫了空中,就如同一張弓的弓弦越繃越緊,連戰陣中最沒有經歷的小孩也知道它們就要發動攻擊了。賀拔離端坐在他那匹大白馬上,老態一掃而光,兩隻眸子精光暢暢地盯著舞動的草尖。
所有的人同時聽到河對岸的林子裡傳來了一聲低沉的牛角號聲,在那一瞬間裡,狼群的攻擊發動了,也就在那一瞬間裡,在狼群剛剛飆出高高的草叢又尚未將攻擊的勢頭完全展開,在狼群繃緊的大腿肌肉剛剛放鬆而又沒來及將滿是利齒的長吻張開的時候,,賀拔離猛喝了一聲:「放!」
密集的箭雨如潑水一般射了出去,那些頭一撥衝出草叢的狼每隻都受到了兩三支箭的招呼,它們翻滾,跳躥,伏地,躲閃,但是頭一排箭落地,隨後又是一排更密集的箭。黑色的血噴濺出來,潑射到空中。有些狼滾落在地上死去,它們的屍體又成了新的障礙。待到一排大狼突破箭雨的攔截衝近人牆,後排長槍倏地刺出,登時又有數十條狼哀號著翻滾在地。弓箭手往後退了半個馬身的距離,把陣前讓出來給長刀手和巨狼的近身搏鬥,他們擠在冒著熱氣的馬臀邊,側頭閉目,拉弓再發,箭勢依然不減,截擊著後繼狼群的撲上。
瀛棘部靠近山頂的一翼是壓力最大的一側,慘烈之度比之人的戰爭有過之而無不及。那些狼居高臨下朝他們猛撲,獵手們以刀砍矛刺對抗狼群的瘋狂撕咬,他們的馬揚起上半身,把兩隻巨蹄向前猛踢,而狼們爪如短劍,牙如刺刀,輕快得彷彿一團噩夢,一旦閃進包圍,便竄至半空,一口咬住騎手的胸口側肋,猛地一甩頭,將整個人向後摔入高高的黑草叢中,在那片深草中激起一陣動盪和漣漪。
賀拔原丟了沒槍頭的長矛,操起腰上一根短柄狼牙棒,他話語不多,卻力大無比,只一揮就將只張牙舞爪躥在半空中的大狼整個狼鼻敲開了花。另一匹有著黃褐色毛髮的巨狼卻悄沒聲息地伏著身子竄到馬腹下,突然跳起來,一口咬住他胸前的銅鎧胸甲,白森森的牙齒在銅片上打著滑,口水噴到他的脖子裡。賀拔原提著狼牙棒的右手被掠在了外門,無法使力,只得伸左手去腰帶上摸短刀,急切間卻怎麼也摸不到。那匹狼躬著身子,前爪扎進了他的肩膀,兩隻後腳死死地撐在馬背上,眼看就要發力將賀拔原拋下馬背,卻有一箭唰地貫頭而入,巨狼從嗓底發出了一聲咆哮,撲通一聲摔下馬背。
賀拔原朝放箭救了他的瀛台合點了點頭,抬胳膊抹了一把臉上的冷汗,拔出刀子,左刀右棒,撲上去繼續酣戰。
瀛棘賀拔部人圍成的陣形緊密,加之人人拚命,那些野獸終究攻不下來,只剩下一圈狼藉的狼屍堆積在陣前,但太陽漸漸落了下去,暮色沉沉籠罩四野。他們又聽到坡底河岸那一側傳來低沉的號聲,音延較短,好像壓抑滾動的雁鳴,隱隱然帶有催促之意。隨著三聲號響,那些狼的攻勢似乎也更加猛烈了。
暮色裡,那些草尖上躍動的身影逐漸融入到越來越暗的背景裡去,他們看不清那些狼的身形,卻看到目力所及的黑草白雪的原野上,浮動起一片綠熒熒的光點,漫山遍野,隨處都是。
瀛台合雖然膽大,此時也是心膽俱寒,他知道那些綠色的光點就是狼的眼睛,看上去,總有數千條之多,更可怕的是這些狼群背後還有人指揮,他這三百人只要箭矢用盡,就絕非是這些狼的敵手。賀拔離也看清了情形,數次帶動陣形,想向坡頂上緩緩移動,卻每次都被狼群不要命的撲咬壓了下來。眼看惡狼群就要一擁而上,突然鼓聲雷動,宛如從天而降。黑色的箭雨佈滿天空,落在攔阻在面前的狼群裡,硬生生地壓出一條血路。
隨著隆隆的鼓聲,山頭上樹起一桿高高的白犛牛尾的旗幟,被困在半山坡上的賀拔部三百人齊聲歡呼,那是瀛棘王大君的旗,果然是我父親瀛棘王帶著他那一旗人馬趕過來了。賀拔部士氣大振,順勢從那條哀嚎的野狼鋪出的血路上踏過,衝上山頂,彙集在一處。他們來了生力軍,又佔據了山頭有利位置,形勢大是改善。
那些狼彷彿也知道這點,哀鳴著向後退下去了一點。
賀拔離臉上身上糊滿了血,帶馬到瀛棘王駕前,跳下來請了個安:「大君來得及時,救了我這把老骨頭了。快意侯機敏強幹,沒出什麼事。」
大君「唔」了一聲,他身邊那個老侍衛過來將那顏扶了起來。那名老侍衛也是瞇著眼睛四處望著,咳嗽連連地道:「好傢伙,果然有這許多狼啊。我們也是在龍牙河南岸發現了大片狼跡,瞧模樣是朝北邊來的,大君怕你們這路吃虧,便一路跟了過來。」
瀛棘王眉頭緊鎖,他此刻騎著一匹碩大黑色踏火馬,在煙火繚繞中立於山頂一言不發。
我三哥瀛台合也過來問了個安,說:「阿爸,這些狼有古怪,像是有人馴養指揮的,我看到一個烙印……」
瀛棘王止住了他的話,抖了抖馬鞭,點給他看。漫山遍野的狼群之後,果然冒出了一線黑乎乎的高大身影,他們口裡吹著尖利的呼哨,驅趕著那些狼向前而來。雖然距離遠看不分明,但他們的胯下騎著的,分明是一匹匹碩大的狼啊。
瀛棘王腰背筆挺,像一座山一樣地坐在馬背上,喃喃地道:「好個鐵狼王,好一支馳狼騎。」
那些騎在狼背上的騎者越過那道窄窄的溫泉河,呼哨而來,少說也有三千人,來回衝突,驅趕著數千匹狼,將黑草丘四面圍了個水洩不通。瀛台合的心隨著越來越多的馳狼騎在河岸邊現身沉入了深谷,不算那些狼,單單是這些騎兵人數也在三千以上。他們又聽到了三聲低沉的牛角號,順著空曠的雪原遠遠地傳蕩了出去,狼群聞著空氣裡的血腥味,哀叫著,擁擠著,後退開了一箭之地,只有那匹襲擊過瀛台合的黑色巨狼全身長毛烏黑如墨,銅一樣堅固的頭邊歪呲著白牙,滿不在乎地小步地跑著橫過空地,似乎對這邊廂如林的槍戟和弓箭毫不放在心上。
我父親瀛棘王突然猛力一夾馬鐙,越陣而出。自瀛台合以下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老侍衛要跟上去,卻被瀛棘王擺起一隻手來制止了。他獨自勒著雄壯的踏火馬,慢慢走到空地正中,臉色不變地大聲問道:「是鐵勒延陀兄弟嗎?請出來說話。」
河對岸突然響起了一個雷鳴般的聲音:「原來哥哥還認我這個沒福氣的異母兄弟啊。」
這個聲音滾雷一樣橫過黑草起伏的坡地上空,群狼猛然間一起仰天長嚎,戰馬聽著那慘厲的號叫嗥叫,不安地倒騰起腳步,甚至有一些馬嚇得流出尿來。
「我怎麼能忘記,你身上,同樣流淌著我們瀛棘部巨熊的血呢。」瀛棘王低沉地說,他的身形宛如一座沉靜不動的大山,聲音盤繞著他,就如空谷中嗡嗡的回音。
對岸那些狼騎士的暗影中,有一座龐大的影子慢慢地移動著,如同暴雨來臨前的堡雲迅速變大,那個如雷般的聲音也越來越響:「當年你忝為前山王時,殺我生母和哥哥,又將我逐至北荒,你們扶風氏族的妃子生的兒子是兒子,我們鐵勒部落雖小,妃子生的就不是兒子了嗎?」
我另一個叔父鐵勒延陀在黑暗中慢慢顯出身形來,他騎在一匹金黃皮毛碩大如老虎的巨狼背上,那匹狼肩膀粗壯,上面聳著毛扎扎的一片風捲葵尖刺鐵背甲。鐵勒延陀身上著褐色虎皮倆襠鎧,雙環刀插在腰間,濃密的鬍鬚打成辮子,目光凌厲如刀。這是他第一次跨入到這個家族的故事裡。
我三哥瀛台合吃了一驚,認出了他。這位瀛棘王我父親的異母兄弟,他的叔叔鐵勒延陀,正是那天從七曲弓兵手中救下他來的蒙面人。那人當日衣裝破敝,氣度蕭索,看上去便如一浪跡天下的武士首領,此刻騎在翻騰咆哮的巨狼背上,狂囂張揚,卻似如統帥百萬的大將元戎。他的目光掃至瀛棘陣前無論哪一位久經風雨的老人臉上,都如冷鋒般讓人不寒而慄,這些人心下裡明白,只要這個濃須漢子眉梢一動,身後那數千匹惡狼組成的風暴,勢要一衝而上,拍碎瀛棘獵手組成的那一排暗黑礁石。
如果說我叔父鐵勒延陀像一股坐立不定的旋風,我父親瀛台檀滅便是風暴下不動的萬仞巖壁,不論鐵勒延陀怎麼樣咆哮跳叫,他都淵停嶽峙,連坐下的馬都一動不動,如同一座雕像。他安然地道:「你們私自逃回鐵勒部,三番五次不聽勸誡,已違父王意旨;後來你奪走我的妻子,留難三月,我不攻你鐵勒部,怎能救她回來?」
鐵勒延陀大笑,笑聲宛如夜狼對月的淒厲嘯聲:「嫂子過鐵離原,被盜匪欺負,我將她救出,做弟弟的留嫂子盤桓幾天,有什麼不該嗎?我以禮節對待嫂子,沒有不恭敬的地方,可你殺我妻子,卻全不顧她肚子裡還有六個月的孩子。」
「你妻子是白氏那顏白烈達的女兒,白烈達勾結外戚,叛上做亂,被先王下令車裂,全家都要坐斬,武威衛到鐵勒部要人,你卻想放她逃走,我奉先王命誅之,以正君威。」瀛棘王鐵一樣的面容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巍然不動地說。
他們說這些事的語氣平平淡淡,瞭解這些舊事的老臣們也就罷了,瀛台合等少年們聽了卻是心如冰涼。瀛棘王和鐵狼王言語間表露出來的仇恨似乎越來越深不可解,而那些少年們看到鋪滿荒原上的那些狼,低低咆哮,也越來越似聳動不安。
我叔父鐵勒延陀轉頭看著身後那些狼綠色的猙獰目光和馳狼騎兵手裡冷冷的刀光,他腳下那片蕭殺的戰場上尚有許多僵臥的屍體,有狼的也有人的。坐下的巨狼兇猛地跳騰了一下,他狠狠地掐住狼脖子上的鐵鏈,把它的下巴摁到地上,拱起一道泥溝,這才讓它消停了一下。他轉過頭來,用狼一樣的黃色瞳孔盯著瀛棘王道:「鐵勒部素來有馴狼的本領,這些狼便是我們的子民,傷損了讓我心疼,你的子民如今也只有這些老弱幼童,讓我不忍心下手,何不就由我們兩個人自己來清一清這些老帳呢?」
瀛台合忍不住高喊道:「父親,這人厲害,你要小心。」
我父親瀛棘王「嘿」了一聲,看著自己的弟弟道:「我從來都不是你的對手。當年還在上學堂的時候,我穿了一件青雲紗的錦袍,你力大無比,搶了我的衣服,舉起學堂的柱子,把它壓在柱子下,你說我若不帶你騎馬去瀛海邊圍獵,就不還我衣服。」
鐵勒延陀聽他提起了童時趣事,禁不住再次縱聲大笑:「後來父王惡我姆媽,我們才逃回鐵勒部的啊。自此之後,便再也沒見過幾位哥哥了。我走之時,尚且……」
他剛談到此處,突然東南、東北角兩處狼群一陣騷亂,黑暗中傳來蹄聲如雷,只見數百點火光在夜色中分外耀眼,兩隊人馬高舉火把疾闖進陣來。火光下旗號分明,正是長孫氏國氏合著我四哥瀛台彼、五哥瀛台樂王子兩支路人馬衝了過來。我兩位年少哥哥王子披盔貫甲,背後的大旗招展開來,被火把襯得明晃晃的,只顯得如斯少年,英武無雙。
這兩路人馬雖然來得突然,喊殺聲滾滾而來,但畢竟兵少,只衝到半路,就被回過神來的狼群團團圍住,難以衝上坡頂與瀛棘王本部會合。長孫那顏和國剴之雖然猜到這邊局勢危惡,但也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狼聚集一處,極目之處密密麻麻全是咆哮的惡狼,更想不到被流放的鐵勒延陀竟然在北荒這片死地中嘯聚了許多黨羽,不由得暗暗心驚。他們知道便是全軍會合,也不過千把人,如何敵得過鐵狼王的三千馳狼騎。
鐵勒延陀只轉頭略一看便回過頭來,他確是不將這兩路人馬放在眼裡,但卻突然低頭遲疑了許久,彷彿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什麼事。「那時候,」他歎著氣說,「那時候……我們也是過著這樣並馬奔馳的日子吧。」
連瀛棘王都低下了他那山一樣沉重的頭顱:「過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你要殺我,這就上來吧。」
巨狼再次不安分地想要呲牙前撲,卻被鐵勒延陀勒得原地轉了一圈,他突然跳下狼來,拔出長刀,慢慢向前走來,道:「你的兒子果然個個英雄了得。你是想讓我殺了你,再讓你這些兒子來找我拚命……」
瀛棘王也跳下戰馬,他的腰間是一柄雙刃長劍,擁有極長的刀刃,刺擊和砍擊的力道和範圍都十分驚人。他卻不拔劍,朝鐵勒延陀迎了過去。
瀛台家的兒郎和將軍大驚,一起喊道:「父親……大君!不可去!」
大君舉起左手,嚴令他們停在原地,他一直行到了鐵勒延陀的面前才站住了腳。鐵勒延陀歪著頭瞪了他半晌,突然兩手一抬,狠狠地將那把長刀插在地上,直入一尺。他喝問道:「這麼說,我瀛棘部真的被青陽滅族了?」
我父親瀛棘王冷冷地道:「有我在,有你在,怎麼能說被滅族了?」
鐵勒延陀仰面朝天,哈哈大笑。他的長笑如一道野火,劃破了八百里北荒原野上黑色的天空。
在黑草倒伏的戰陣中央,在狼群和人數萬道火辣辣的眼光下,兩方的首領就這麼面與面相對,如同夾著天拓大峽兩岸的虎跳巨岩。
我叔父鐵勒延陀頭髮凌亂,鬍鬚虯結,便如一篷亂哄哄的野草,他衣著粗陋,目空一切,內心卻熱如洪爐。
我父親瀛台檀滅雄武沈毅,衣甲鮮明,便如一座烏沉沉的山嶽,他不苟言笑,冰冷如鐵,彷彿永遠都沉穩如斯。
鐵勒延陀歪著頭看著對面的兄長:「那次我們鐵勒部兵敗被擒,你為什麼力諫父王,以自己的封地擔保,要留我一命?」
「你們只是違抗王命,逃回鐵勒部,又不是造反,本來就罪不至死。你哥哥被當場格殺也就罷了,你受了重傷沒死,自然該留下來,按律流徙北荒。我只是秉公而言,沒有什麼私情。你要殺我,就不用管這事。」
鐵勒延陀咆哮了起來:「難道這世上除了對就是錯嗎?你覺得自己可以隨意評定天下和他人嗎?我鐵勒部的成人幾乎被斬盡殺絕,我的母親和外公服毒自盡,我的哥哥被武威衛剁成肉醬,我孤身一人流落北荒,在這兒吹了十八年的北風,你以為自己依然行事公允,我仍然要感謝你的恩德嗎?」
「天地既然存在,就總有一條正統的道理,那怕是荒墟大神也難以改變它。身為社稷重臣,怎麼能不去努力維持它。」
鐵勒延陀定定地看了瀛台檀滅半晌,道:「難怪你能當上瀛棘部的王。干你娘的,三哥,我服了你了——我不領你的情,我依舊恨你入骨,但你放心,我不會為報私仇而讓瀛棘部陷於萬劫絕境。」
「好!」我父親瀛棘王喝道,他徒手走近兄弟,與他抱在了一起,「瀛棘部的狼與熊,我們又重聚一堂了。就讓那些青陽狗子看看,我們瀛棘重起於北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