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創百致富的機場工作人員把飛機舷梯放好,為將要下飛機的乘客做好準備。
博士一行乘坐的飛機,在反光燈的燈光照射下,像一個跑累了的大怪物,靜靜地躺在停機坪上,離候機廳足足有一百多碼遠。
「馬克!有人看見馬克了嗎?」周圍突然靜下來,蒙瑞剋夫人的喊聲顯得格外的撕肝裂肺。
老爺子本·斯特手裡晃動著煙斗,急匆匆地朝飛機跑去,嘴裡不斷地喊叫著:「萊克斯!萊克斯!」斯賓維克老爸和老媽緊跟後頭,嘴裡也在不斷地喊著「尼克」,卻看不到二字的蹤影,淚水不禁撲簌而下。諾拉·奎恩抱起跌跌撞撞跑在後面的啪地,把她緊緊地摟在懷裡。
羅維娜·蒙瑞克又被丟在人群最後,只有滿臉疑惑的護士和忠實的大黃狗在她近旁。因為艾溥露不在了,大黃狗洶洶的氣勢也有所收斂它不經意地瞥了巴畢一眼,金黃色的眼睛裡透著友善。
「飛機停得很遠,」巴畢告訴羅維娜說,「我想不出為什麼。不過,蒙瑞克博士他們一會兒就會出來,跟我們見面的。」
「謝謝你,威利。」她露出一絲微笑,平和的神色在臉上閃現了一下,便又消失了,重又佈滿憂鬱的愁容,「我真擔心馬克呀!」
「我能理解,」巴畢小聲安慰她說,「山姆·奎恩跟我說過那個阿拉山,我猜與之相比,死谷都是可愛的綠洲了。的確,蒙瑞克博士的身體不是很好——」
「不,巴畢,不是他的身體。」羅維娜單薄的雙肩不安地抖動著,「馬克的心臟的確有問題,氣管炎也是一年比一年嚴重,但是,他仍然很有精神,而且,他也知道所去的那個沙漠是什麼地方,這些我都不擔心。」
她的手又一次拉緊狗鏈,巴畢看得出她的手仍在發顫。她把狗往自己近前拉了拉,手指飛快地在狗鏈和脖套之間摸索著,然後放到脖套的銀扣上,好像金屬的涼爽感覺,能使她平靜愉快。
「在我經歷太多事情之前,我曾跟馬克一起工作,這你是知道的。」她近乎耳語似的對巴畢說,瘦弱的手指循序地膜了下那些藏在墨鏡後面,永遠難忘的傷疤。「我知道他的理論是什麼,也知道山姆戰前在阿拉山那個古老的墓葬地發現了什麼。所以我一再勸他不要再去那兒了。」
她突然轉身,仔細地聽著。「他們現在在哪兒?巴畢!」她的聲音焦急疑慮,「他們為什麼還不過來?」
「不知道。」巴畢告訴他,自己的心裡也很不踏實。「我也不明白,為什麼飛機停在那兒等著,舷梯放好了,機艙門也打開了,可是為什麼沒認出來呢?那個基金會的博艾特博士上飛機了。」
「他會搞清楚的。」羅維娜緊抓著狗的鎖鏈,將頭轉向候機廳的方向,問道:「那個女郎呢?被特克追跑的那個?」她的聲調不很高,但含著幾分警惕。
「在裡邊呢。」他說,「我對發生的不愉快的事情表示抱歉。艾溥露很漂亮,我希望你能喜歡她。真的,羅維娜,我看不出有什麼理由——」
「當然有理由。」蒙瑞剋夫人金繃著臉,神情嚴肅,「特克不喜歡她。」她邊拍著特克的頭說道。特克機警的黃眼珠閃動著,盯住候機廳的方向,好像隨時警惕著艾溥露的再次到來,巴畢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裡。「特克知道。」羅維娜重複著。
「羅維娜,你不覺得你把對特克的信任台誇張了點兒嘛?」巴畢不贊成羅維娜過分地信任一條狗。
巴畢似乎感到她的墨鏡後面有一雙眼睛盯著自己,不免有些不自在。
「馬克訓練特克保護我,」她嚴肅地繼續說,「特克攻擊那個女人,是因為它知道她——她很壞。」她緊張的手指在銀製項圈上顫抖著,「記住這一點啊,威利!」
她似乎是在央求,由於激動而聲音有些嘶啞,「我知道那個女郎漂亮——很漂亮,但是,特克更清楚。」
巴畢不愉快地朝後退了一步,不禁暗想,那個傷了羅維娜的黑豹是不是也在她的精神上造成了創傷。她的邏輯似乎超過了理性的範疇,而顯得有些荒唐。看到基金會的經理從飛機上走下來,他大大地舒了口氣。
「博艾特來了。」他說,「我想其他人也要出來了。」
羅維娜摒住呼吸,他們倆靜靜地等候著。巴畢想想著山姆·奎恩深褐色的頭髮,和長著一雙藍眼睛的臉膛;盼望見到尼克·斯賓維克,他可能還是那麼黝黑,清瘦,透過眼鏡片瞇著眼睛,動作總是那麼急匆匆的,就像總有什麼要探求似的;再想想萊克斯·斯特,儘管已是學這裡,可仍然像個見狀樸實的棒小伙兒;蒙瑞克博士會是什麼樣子呢,巴畢腦海裡又浮現出博士的樣子,他還是紅潤的臉膛,脫勒發的頭頂,可很健康,堅毅的下巴,深邃而溫和的眼睛。
但是,他們誰都沒有在機艙口出現。
「馬克在哪?」羅維娜低聲催促著問:「其他人呢?」
「看不到他們在那兒。」巴畢盡量保持鎮靜。「博艾特博士好像在想法兒把每個人都趕下飛機。瞧,他朝這邊走來了。」
「博艾特博士嗎?有什麼是把馬克纏住了嗎?」羅維娜的聲調很高,幾乎是在喊叫,巴畢感到有些吃驚。
博艾特博士面帶焦慮,返回候機廳,在羅維娜和巴畢面前停下來。她那本來已經緊縮的眉頭上,愁容似乎更深了,但是,他的腔調卻是肯定堅毅的。
「他們都很好,蒙瑞剋夫人,」他告訴羅維娜說,「他們已經做好下飛機的準備,但是,還得再等一會兒。」
「再等一會兒?為什麼?」羅維娜大張著嘴巴,很是不解。
「蒙瑞克博士將要就這次發掘成果發表一項聲明。」博艾特盡量控制住自己,慢慢地解釋說,「我想一定是由於這次的發現非同一般,他希望能在離開機場前就把消息公開。」
「噢,——不要這樣!」羅維那顫抖的左手,慌忙摀住喉嚨。她的銀手鐲和戒指閃爍著寒光,「他絕對不能這樣,他們不會允許他的。」
博艾特疑惑不解地皺了下眉頭。
「我的確看不出有什麼必要對一項科學考察發現的聲明,如此謹小慎微,大驚小怪。」他說,「不過,我想您保證,蒙瑞剋夫人,用不著擔心,不會有任何意外。我猜不透,博士本人也有點超乎尋常的警覺,他要我安排保安措施,確保她的人身安全,確保他的發現安全,確保他的宣佈能夠安全進行。」
羅維娜有些不信任地搖了搖頭,好像是說,這樣的措施恐怕還不夠。
「蒙瑞剋夫人,您不用擔心。」博艾特再次肯定地說,「您的丈夫已經告訴我如何安排,我會親自安排一切的。他一下飛機,就開始新聞發佈會,我們要檢查所有到會記者,以防任何武器被帶入會場,而且,我們還有足夠的保安力量,阻止任何可能的不測。」
「保安什麼用都管不了!」蒙瑞剋夫人不耐煩地說:「請您回到飛機上,告訴馬克——」
「我很抱歉,蒙瑞剋夫人,」博艾特盡量掩飾住自己的不耐煩,「博士已經告訴我他的要求了,我要根據他的要求,趕快去佈置。他要我盡快,好像他已經感到某種潛在的危險。」
「就是有危險。」蒙瑞剋夫人點著頭,手中的狗鏈抓得更緊了,「快去吧!」
博艾特博士眉頭緊鎖,快步向候機廳走去。巴畢緊跟在後面,試探性地問:「克拉倫登是這麼平靜的小城,博艾特博士,您認為蒙瑞克博士所說的危險會是什麼呢?」
「別問我。」博艾特搶白道,「你也別想提前得到小道消息。蒙瑞克博士不願有人事先洩露任何消息,也不願記者們做任何推測。他說這是件大事,必須讓大眾直接得到第一手信息。《生活》的攝影記者和電視轉播台的人該到了,我還得趕緊聯繫一個電視台的記者到場,這是今年最熱的新聞,對每個人都是機會均等。」
「也許是吧。」巴畢小聲嘟噥了一句,他知道新聞界炒作新聞的把戲,等著瞧吧。他無聊地在大廳裡踱著步。不經意地看到了艾溥露鮮亮的頭髮,他正在電話亭裡打電話。眼睛能看到的範圍裡,沒有誰像是他的阿加莎姨媽,他提醒自己切忌防備女人。
他踱到廳裡小食部櫃檯前,要了兩杯滾燙的咖啡,可是,他所感到的寒戰並非來自濕冷的空氣,這股寒意久久沒能散去,直到高音喇叭廣播另一個航班到達,他才慌慌張張地跑出去,準備採訪瓦爾文上校。
班機緩緩滑過蒙瑞克的飛機,停到候機廳的對面。三三兩兩的商人走出飛機,一對仍陶醉在蜜月裡的情人跟著出來,最後是瓦爾文,大步地走出來,舷梯被他踏得「咚咚」作響,他操著洪鐘般的聲音,向空中小姐介紹自己在華盛頓的關係,聲音在夜空中迴盪著。
他停下來,擺好姿勢,等《星報》攝影記者為他拍照,但是,他要求巴畢不要援引他說的任何話。他說他計劃跟他的好朋友普斯敦·特伊聯合搞一個競選的戰略性會議,並且還邀請巴畢有空兒到他原來的律師事務所去坐坐,喝杯咖啡,隨便聊聊,但是,他說得什麼都不要見報。他又一次翹翹下巴,讓記者拍照,然後便坐進了出租車。
普斯敦·特伊將是提供戰略的人,這點巴畢是知道的,然後找個人來寫報道。事實真相是:瓦爾文充當的是特伊自己政治野心的虛假外殼。這樣的報道當然不能是《星報》來刊登了。巴畢沒什麼好和他談的了,便匆匆走向蒙瑞克的飛機。
「媽媽,我害怕!」他聽到小帕蒂·奎恩尖尖的聲音,從焦慮不安的人群中傳出,並看到她緊緊地摟住諾拉的胳膊。「爸爸他們怎麼啦?」
「爸爸他們很好。」諾拉的聲音並不自信,「在等會兒。」
三輛警車終於停在鐵絲網那邊,六氣個穿著制服的保安,隨著早已等得不耐煩的記者、攝影師們朝飛機走去,其中兩個保安回過神來,擋住了根在後邊的家屬和親友們。
「求你了,先生!」羅維娜幾乎難以控制自己了,「你一定得讓我在這兒,蒙瑞克是我的丈夫,他現在情況很危險,我必須離他近些,才能幫助他。」
「抱歉,蒙瑞剋夫人。」保安人員顯出職業性的冷靜,「我們會保護您的丈夫的——閒人,的確沒有必要如此驚慌,基金會要求我們清理機場,除報社和電視台的記者外,任何人都不得進入停機坪。」
「不行!」她尖聲叫了起來,「請你——你不明白!」
保安人員抓住她的胳膊,繼續阻止著。
「對不起,」他說,「請您安靜下來。」
「你什麼都不懂。」她憤憤地小聲說,「你根本就幫不上忙——」
保安很堅決地帶著羅維娜往回走。
「我們就在這兒吧,媽媽,」小帕蒂小聲但固執地對諾拉說,「我要見爸爸——我是記得爸爸的。」
恐懼使諾拉的臉色蒼白,看上去並不比孩子鎮定多少,她抱起帕蒂,走回燈火通明的候機廳。斯賓維克媽媽痛苦地低吟著,趴在小個子丈夫身上,悄悄地抽泣起來,老爺子本·斯特對著另一個保安揮動著他的黑色煙斗:「我說,長官,我這兩年一直在祈禱,願我的寶貝兒能活著從那該死的鬼沙漠裡回來。斯賓維剋夫婦花了那麼多錢,從紐約趕回來接兒子。看在上帝的份兒上,長官——」
巴畢抓住了他揮動著的手臂,「本,最好還是等等吧。」
老爺子腿腳很不利落地跟在人們後邊往回走,嘴裡佈滿地嘟噥著。巴畢出示了自己的記者證件,待保安人員安全檢查完畢以後,便加入到記者群裡了。記者們都已經為在飛機的龐大機翼下,他發現艾溥露站在自己身邊。
小黑貓一定還給阿加莎姨媽了,因為,她的蛇皮手袋的袋口關得很嚴實。她此時盯住高高的機艙門,神色緊張,呼吸急促,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突然把頭轉向他,紅色的頭髮飄動著。有那麼一小會兒的時候,巴畢好像感到了她的緊張,緊張中帶有一股決戰到底的勁兒。過了會兒,她才笑了笑,又大又綠的眼睛裡含著熱情和愉快。
「嘿,記者先生,」她溫柔的嗓音顯得很親熱,「看來我們有了頭版新聞了,他們出來了。」
山姆·奎恩大路走下舷梯。就在這一瞬間,巴畢看到了山姆極大的變化。他方方正正堅毅的臉孔,被太陽曬得黝黑,原本金黃色的頭髮像是被漂白了一樣,差不多全白了。他在飛機上時,可能刮了臉,但是,卡嘰褲子看上去卻破舊而骯髒,滿臉的倦容,一副憔悴,看上去不僅是老了兩歲的樣子。
而且,還不僅是這樣。
其他的三個人也同樣有著一種說不出的變化。巴畢猜想他們是不是都生過什麼大病。蒙瑞克博士頭戴的那頂熱帶遮陽帽,已經是斑斑點點,破舊不堪了,臉色蒼白,肌肉顯得特別鬆弛,大概是氣管炎老病根兒又犯了,不然就是心臟不太好。
即使是病得很厲害的人,在這勝利凱旋和與親人重逢的時刻,也該稍微笑一笑。
但是,這幾個衣衫襤褸,滿臉憔悴的遠征者卻心事重重,沒有誰對前來採訪和迎接他們的人報以微笑。
尼克·斯賓維克和萊克斯·斯特跟在蒙瑞克的後面,他們都是滿臉粗糙,飽經風霜的樣子,卡嘰褲子被太陽曬得退了色,個個消瘦黝黑,神情嚴肅。萊克斯一定聽到了爺爺本·斯特從被保安人員看守的候機廳那邊發出的聲嘶力竭的叫喊聲,但是,他卻像是無動於衷。
他和尼克抬著一隻塗著綠色油漆的大木箱,箱子的把手是兩根釘上去的皮帶條。
巴畢暗自尋思,這一定是在當地簡陋的條件下,所能做到得很不錯的工藝了。很粗大的鐵箍牢實地箍住木箱,手工製作的鎖扣上鎖著一把大鐵鎖。他倆很吃力地抬著往下走。
「小心點兒!」巴畢挺到蒙瑞克博士在不時地提醒著,「我們現在可不能讓他出任何差錯。」
憔悴疲憊的蒙瑞克博士說著上去幫助掌穩箱子,直到尼克和萊斯特與箱子一齊都平安走下舷梯,他的手仍一直扶在箱子上示意把箱子抬到記者們面前。
巴畢想,他們可不像其他的凱旋勇士那樣,向愚昧的世界宣佈他們的又一戰果,相反,卻像是謹小慎微,滴水不漏的老夫子,鎮定嚴謹,準備著下一步的大行動。
「不知道—」艾溥露悄悄地說,她的眼睛瞇成一條縫,「不知道他們真的發現了什麼?」
「不論發現了什麼,反正不是讓他們高興的東西,信仰宗教的人會以為他們闖了地獄。」巴畢說著,不禁吸了口涼氣。
「才不會呢。」艾溥露說,「人們是不怎麼害怕地獄的。」
巴畢發覺山姆正在看他,但他看巴畢時的嚴峻表情,打消了巴畢本想和他打招呼的念頭,僅僅向山姆揮了揮手。山姆輕輕地點點頭,算是回答了巴畢的招呼。他黝黑的臉上表現出竭力按捺著的敵意般的警覺,是顯而易見的。
蒙瑞克在記者們面前停住,閃光燈閃閃爍爍,記者們搶著拍照,博士站在機翼下面,等著他的年輕的同夥,根本沒有理睬記者們的燈光,只是關注著那只沉重的大木箱。巴畢藉著閃光燈仔細地觀察著博士。他見蒙瑞克博士已經完全垮了,山姆、尼克和萊克斯則是飽經風霜的樣子。不管是什麼樣的一場考察挖掘,他們一定是吃了不少的苦頭,經歷了很多,只是博士看上去真得垮了,他那一身疲憊,虛弱不堪的樣子,很令人擔憂。
「先生們,感謝大家在此等候多時。」
他的聲音緩慢而嘶啞,深陷的眼睛,似乎有些不安地在面前的人群中搜尋著,繼而又把眼光投向侯機廳那邊,在兩位保安後面等待著的親屬和朋友的人群。他一定看到了盲眼的妻子,獨自一人與狗相依站在那裡,但他沒有什麼表示。接著,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三位助手這裡,像是再次肯定,木箱安然無恙。
「你們在此的等候將會證明是有價值的,因為——」巴畢覺得博士說話氣喘吁吁,速度很快,好像怕有人會打斷他似的——「因為,我們要向人類宣告一件重大事情。」他停下喘了口氣,「一個人們意想不到的特別警告,先生們,它被隱藏,被埋葬,被壓抑了可很久很久了。」
他揮動著手臂,由於緊張動作有些僵硬。
「如果還來得及,那麼,整個世界都應該知道這一警告。所以,請記錄我將要說的一切,可能的話,請在電台上公佈我所要說的,並請攝影錄製我們帶回來的實證。」他說著,用靴子碰了碰木箱,「如果可能的話,今晚就見報,今晚就在電台廣播。」
「沒問題,博士。」電台的一個記者,揮揮手裡的麥克風說「那是我們的工作。
我會同時錄音,發回電台工作室,如果政治審查過關,一切都沒問題。我才您會對中國的局勢發表點兒什麼看法?」
「我們的確目睹了不少戰爭的場面,但是,我不打算講這些。我要講的,比任何戰爭都重要得多。因為,它將解釋為什麼要有戰爭,它將解釋許許多多人類尚不知曉的東西,許許多多在我們的教育中,一直被否定的東西。」
「那太好了,博士。」電台扽阿個人又說,邊調整著他的設備,「開始吧。」
「我要對你們說——」
蒙瑞克急促地咳嗽起來,直喘粗氣。巴比能夠聽到她吃力的喘息聲。同時,注意到了山姆焦慮的表情。山姆拿出手絹,蒙瑞克博士接過去,抹掉額頭上的汗——而巴畢穿著外套還蜷縮著,在濕冷的風中顫慄。
「先生們,我將告訴你們一些極其令人震驚的事情。」蒙瑞克聲音嘶啞且吃力地繼續到,「我要告訴你們關於掩蓋著真實面目的暗中敵人——隱藏在真正人來中的黑色部落。他們蓄謀策劃著有朝一日戰勝人類——他們暗中為害,蓄意毀滅文明,現代人任何企圖毀滅人類的最狡詐的陰謀,遠遠沒有它們的危害大。我告訴你們,他們就是即將來臨的黑色救世主——黑暗之子——它隱藏在真正的人類當中,這預示著一種原始野蠻、令人毛骨悚然的大暴動。」
博士停下來喘息,看上去既疲憊又恐懼。
「讓我們為此作好準備,先生們。這的確是件很可怕的事,你們會有疑慮,就像我開始時一樣。這確實太難以令人相信了。但是,當你們看到我們從阿拉山古代人猿墓葬地帶回的這些大家都不願意看到的實證時,就會像我一樣,接受這個事實。
「我的這些發現——哦。應該說我們的這些發現——揭示和確定了以往的很多猜想。」他深陷的眼睛裡充滿著感激地望著他的三位助手,向他們頻頻點頭,「我們找到了疑團的答案,用來解釋那些困擾著各門學科的疑團,解釋其他那些顯而易見的、日常生活中屢見不鮮的及那些我們從未意識到的,但仍不斷困擾我們的種種令人疑惑的東西。
「先生們,為什麼會有邪惡?「博士臉色沉重地問道。
「大家可曾想到過所謂的不幸背後隱藏著什麼?為什麼世界總是在陰影的籠罩之下,不是外部戰爭就是內部不穩定?看到每天報上刊登的犯罪的報道,大家可曾想過,人為什麼會有如此充滿獸性的行徑?當我們中間的某些人發覺自己陷入了邪惡和正義選擇的時候,為自己不能選擇正義,不能自控的時候,是否想過這是為什麼?
「大家是否——」
博士的聲音哽咽了,他彎下腰,吃力地喘息,兩手顫抖著插在身體兩側,他的臉色發青,呼吸困難,他用手絹摀住嘴巴,使勁咳嗽著,隨即又用手絹擦去額頭上的汗珠。當他喘過氣來,再能說話時,他的聲音變得有些聲嘶力竭了。
「我沒有更多的時間講述我們生活中的種種怪異,」他喘著氣說,「但是,請聽好!」
巴比土壤按到周圍有一種潛在的、邪惡的東西,他朝四周看看,看見一個攝影記者正在往相機裡裝新膠卷,那個電台記者像是在調整他的錄音機,而其他那些被博士一席話說得雲裡霧裡的記者們,都機械地記著筆記。
他旁邊的艾溥露僵直地站在那兒,激動的情緒使她的臉色發白,她的雙手緊緊摳著蛇皮手提袋的口,圓瞪著的綠眼睛暗淡無光,盯看著蒙瑞克博士痛苦的樣子,顯得有些奇怪的緊張。
在這瞬間,巴畢對艾溥露有太多的疑慮:她為什麼使他有點兒害怕?她對他的吸引究竟來自哪裡——在她的鮮艷的頭髮深層,是否還有什麼,攪動了他那種早就有的模糊警覺?蒙瑞克博士所說的那種正義,在她身上有多少?邪惡有少?衝突的焦點何在?
艾溥露沒有意識到巴畢在看著她,也沒有意識到他在想的什麼。她發白的手使勁兒地扭掐著那個蛇皮手袋,好像那是件活物一樣。巴畢感到很不自在,瞧,她手的樣子就像動物的爪子一樣。
可憐的博士終於喘過氣來了。
「請記住,先生們。」他努力要解釋清楚,「這不是異想天開,三十年前,我曾懷疑過這些事實的可靠性——然而,一件不小的意外,使我終於意識到,佛洛伊德對潛意識的心理揭示,僅僅是對人思想和行為的一種犀利準確的描述,而不是對我們所見到的邪惡的真正解釋。
「當時我在格蘭哈文精神病中心任心理醫生,我放棄了我的醫學專業——這是因為一個我一直存有疑慮的所謂真理,與我所學的東西開了一個大玩笑,我一直致力治癒精神病患者,結果是一場荒唐鬧劇。為此,我與老格蘭醫生,也就是現在格蘭哈文精神病中心主任,格蘭醫生的父親,吵得不亦樂乎,原因就是那個不小的意外。」
「於是,我轉向其他專業——試圖找到證據來證實我所擔心的那些事實,我先到海外求學,最後在克拉倫登大學謀到職位,搞人種學——任何其他的學科,其實都是基於『人』這樣一個實際的內涵之上的。我的一點一滴研究的積累,逐漸證實和肯定了人們一直害怕接受的嚴峻事實。」
蒙瑞克博士看上去很不不好,他又一次停下來喘氣。
「多年來我一直單獨進行研究。」他的聲音很低,很吃力,「你們可能會明白我的意思——找到合適的助手是多麼的不容易。我甚至讓我的愛妻協助我的工作,因為,她已經瞭解並且理解我的研究工作。不幸的是,她為此而失去了雙眼。然而正是她的這種犧牲,完全證實了我們的疑慮和擔心,這是有充分根據的。我最後終於找到了可以完全信賴的助手。」博士的臉上此時閃過一縷微笑,深陷的眼睛流露出的熱切目光,投向山姆、尼克和萊斯特。「我訓練他們與我——」
博士的聲音虛弱,痛苦地彎下腰,艱難地呼吸著。山姆·奎恩上前扶住他,直到有一陣劇烈的咳嗽結束。
「請原諒,各位——我對這咳嗽無能為力。」他的聲音更小更虛弱了,他再次抬起無力的手臂,抹去臉上的汗珠,「原諒我,實在對不起。」他又在喘息,「我盡快地講述這些背景,如果你們真的想弄明白這次發掘的意義的話,就應該先瞭解這些背景。」
山姆在他耳邊小聲說了些什麼,他使勁地點點頭,然後像是在搶時間似的繼續說下去。
「我們有這樣一條理論,我們要找到實證,來喚醒人們,喚醒真正的人類,並武裝起他們。我們所需要的實證,只能從過去長久的歷史遺跡中去尋找。所以,十年前,我辭去了大學系主任的職位,為的是全力去搜尋人類和半人類種族的古老搖籃——去找到那些確鑿的證據。」
「我們所經歷的艱難險阻,是難以想像的,在此我不可能一一列舉。塔勾蒙古部落人襲擊過我們的帳篷;乾渴幾乎要了我們的性命;嚴寒也曾差點兒把我們凍僵。然後,當我們剛剛找到第一個類人猿的墓葬地遺址時,戰爭又迫使我們不得不半途而廢。」
他說著又不得不停下來,喘口氣。
「那些黑暗茅棚屋人們早已知道我們對他們有懷疑,一度曾阻止我們的工作;國會也曾表示不願意我們再繼續挖掘;中國政府試圖把我們檔在他們的國境之外;我們也曾被懷疑為間諜——最後,我們終於讓他們相信,我們所從事的工作,原比哪個國家的軍事情報都更加重要得多。可見,不論是人還是自然,都給我們設置了不少的障礙。但是,我有這樣幾個棒小伙子跟我在一起!」
說完,他不的又一次停下,急劇地咳嗽一大陣子。
「我們找到了要找的東西,」他不無自豪地說,「找到了,並且把它安全地運回來,從那些舊石器時期的遺址運回來。」他用靴子觸觸三個助手嚴密把守著的大綠木箱子。「我們把它運回來了,喏,就在這兒。」
他又一次挺起腰,舒舒氣,掃視著面前的人群。巴比與他混濁的眼睛對視的剎那,覺得博士的眼神很矛盾,既有對自己的急切敦促,有又掩飾不住的恐懼。巴比明白博士如此冗長的開場白真正含義所在,知道他既想直截了當揭示出事實真相,又唯恐遭到人們的懷疑和不信任。
「先生們,請先不要對我做什麼評價,」他大聲咳嗽著,「希望大家能夠理解這些提前作出的防範措施,即使現在你們認為是多餘的,以後也會理解的。現在大家多少都有了些思想準備,我必須盡快地講完要講的。我必須在被迫停止之前,講完一切。」
他蒼白的臉,由於痛苦而扭曲著,抽搐著。
「由於危險就在我們近前,先生們。你們當中的每一個人,以及每一個聽見我宣佈的消息的人,都置身於危險之中。然而,我請求你們聽我說……因為我仍然希望…
…通過宣佈這一事實……在他們殺戮人類以熄滅真理之前,讓更多的人知道……以便起來對抗這些隱藏部落的惡人。」
蒙瑞克掙扎著喘息,顫抖著。
「千百萬年前——」
他哽咽了,自己的手卡住了喉嚨,好像想摳開一條縫隙,以便透過呼吸。他的喉嚨裡發出恐怖的鳴叫,扭曲的臉和掙扎的雙手變成青藍色,突然,一下子雙膝跪地,癱軟在山姆的懷裡,大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
「不可能!」巴畢聽到奎恩驚慌的低語,「這兒沒有貓哇!」
巴畢盲目地在人群中掃視著,看到艾溥露疑惑的目光,她僵直地站在原地,盯住呼吸已十分困難的蒙瑞克博士,圓瞪著的眼睛發出奇怪暗淡的青光,臉上毫無表情,白得像她穿得白色皮毛大衣一樣白,但是,她的手瘋狂地掰扭著那只蛇皮手提袋。
可是,那只黑貓在哪兒?
手提袋是緊關著的,巴畢看不見她的那只活潑可愛的小黑貓。貓怎麼會使博士呼吸困難呢?巴畢在濕冷的風中打了個寒戰,回過頭去望著可憐的蒙瑞克博士。
他掙扎著,急促地呼吸著,山姆和尼克把他平放在地上,奎恩「蹭」地拔下自己的卡嘰襯衫,捲成一團當作枕頭,放在博士頭下。而萊克斯·斯特則寸步未離那只綠箱子,眼珠基裡咕嚕地轉著,警覺地四周巡視——好像箱子裡的東西,價值不亞於博士的生命,即使在博士生命垂危之際,箱子仍要有專人看守。
蒙如克博士雙手盲目地掙扎著,似乎想抓住一縷空氣。接著便慢慢無力地垂下,憋得發青的臉逐漸變成灰白色,無力地抽搐幾下,就再沒有動了,好像有根勒殺人的致命鐵鏈死死地卡住他的喉嚨。
「推開點兒!」山姆大喊著,「他嚴重缺氧。」
記者們立即閃動光燈,胡亂搶拍著鏡頭,保安人員上前推開圍著拍照的記者們,有人大叫喊著說,舷梯被擠垮了,也沒人理睬。蒙瑞克博士已經再也不動了。
「馬克!」
隨著這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巴畢看見蒙瑞剋夫人從保安把守的候機廳那邊奔跑過來,步子穩健,好像有能重新看見路一樣,她的大黃狗緊隨其後,無聲的威脅,使得企圖阻止他們的保安人員望而卻步。蒙瑞剋夫人趕到平躺著的博士身邊,跪下身來,用她的手指摸摸索索地摸觸著博士烏青灰暗的臉頰,風中的寒光輝映著她的銀製戒指和手鐲,照射著她墨鏡後滿是疤痕的眼眶裡滾出的淚水。
「親愛的,我可憐的憨馬克!」巴畢聽著她悲哀的低語,「為什麼你不讓我和特克跟你在一塊兒,保護你?你看不見他們正朝你來了嗎?」